第15章
畢業聚餐的第二天下午, 關語兮收拾好東西，周雅英帶著司機來接她回去。
車子駛出校園時，她看著道路兩旁蔥蔥鬱鬱的香樟樹, 跟自己的大學時光告別。
玩過，鬧過, 拿過獎，考過研，戀愛過, 也分手過。
臨到頭，還睡了一個相親對象, 雖然她已經忘了是什麽感覺, 但也算彌補了男女之事上的空白。
這大學時光，沒什麽可遺憾了。
晚上母女倆一起吃飯, 聊到未來的事業規劃，關語兮悵然的歎了一口氣，她還沒拿到理想的offer。
主要是, 她也很挑剔, 小公司不去, 沒有發展前景的崗位不幹。而如今每年浩浩****的畢業大軍都在招聘會上擠的頭破血流。她不幹的崗位，有的是人幹，她想幹的崗位，有比她更出色更優秀的人去競爭。
周雅英說：“就算我跟你爸離婚了, 你還是賀興的第二大股東。你確定不去那邊上班嗎？”
關語兮搖頭, “他連我的信用卡都停了, 你覺得我去了, 能有好日子過嗎？”
實習那段時間的經曆讓她明白，她麵對蘇澄那種老狐狸還是太嫩了。而她爸拋妻棄女跟小三一家生活在一起, 不以為恥反而樂在其中。她進入賀興，就是四麵楚歌孤立無援，會被打壓的很慘。
對她來說，最好的選擇是進入一家大公司，在大平台磨礪自己，快速成長起來。
隻要大家都在金融圈混，總有一天會碰頭。到時候，誰哭誰笑就不一定了。
前陣子周雅英得知關語兮信用卡被停後也很生氣，為此她還給關賀軍打電話，向來溫柔的她，夾槍帶棒的罵了他一頓。
關賀軍當時被蘇澄慫恿，說要管教一下她嬌縱的性子，不然家庭很難和睦。事後，他自己覺得有點過了，畢竟這是他千嬌萬寵養大的女兒，可關語兮沒來服軟，他也低不下頭。當周雅英罵他的時候，他順杆下表示隻是小小管教，會恢複。
周雅英不屑道：“不需要了。”她手裏有那麽多資產和投資分紅，不差這點錢。
她語氣冰冷：“你毀了她的家，還要變本加厲傷害她的感情，關賀軍，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
周雅英對關語兮說：“我在圈子裏也有些朋友，我幫你問問，有沒有合適的機會。”
周雅英效率很高，兩天後就托關係給關語兮安排了一次麵試。
麵試公司是中源證券，國內首屈一指的大券商。關語兮之前投過簡曆，石沉大海。
她按照約定好的時間，帶上自己的簡曆，前往中源證券。
辦公室內，中源投行十一部總經理徐勁成坐在關語兮對麵，手裏拿著她的簡曆，正在瀏覽。
關語兮儀態端莊的坐在他對麵。
她兩頁紙的豐富簡曆，他隻用了十秒鍾看完，便放在一旁。
“小關，說實話，你的簡曆是第一批就會被公司人力篩掉的。”
“……”關語兮扯了扯唇，無聲微笑。
總不能告訴他，嘿，你說對了，我已經被你們無情的篩過一次。
“但陳總的人情我也得還，留下你不是不行。”男人靠在沙發椅上，明明是單眼皮，關語兮覺得他目光如炬，犀利的很。
“不過，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試用期半年，半年後不能轉正的話，你另謀高就。”
關語兮被他這一波三折的表達方式，弄的一顆心懸吊吊的。
“轉正有什麽要求？”關語兮小心翼翼的問道。
“看成績，看能力，看表現，公司會有一套專業評估體係。但是，”他話音一頓，關語兮的呼吸也跟著頓了下。“每年轉正名額有限，競爭激烈，所以，你是在跟其他人賽跑。”
關語兮點頭，“明白了。”
“我的部門不養閑人，如果隻想混日子，我勸你趁早放棄。”徐勁成再次放話，“不管是什麽富二代，千金小姐，到了我這裏，統統都要給我玩命幹。隻要幹不死，就往死裏幹。”
關語兮被他的口出暴言震懾，訥訥點頭。
“沒問題的話，下周一來報道。”徐勁成大手一揮，這次麵試算是結束了。
關語兮走出中源證券的大樓時，長籲一口氣。
開車回去的路上，她莫名在想，陸司衡工作中是什麽風格？也像徐勁成這麽可怕嗎？
手機鈴聲響起，屏幕上閃爍著一個陌生來電，關語兮接通後，車載音響傳出女人溫婉的聲音：“你好，請問是關語兮嗎？”
“是。”
“我這邊是高旗人力資源部，公司收到了你的簡曆，請問明天方便過來麵試嗎？”
關語兮愣了下，回道：“方便。”
“好的，明天下午兩點半，稍後我會把公司地址發給你。”
通話結束後，關語兮第一時間給她媽打電話。
“媽，你還找了高旗的關係嗎？”關語兮問。
“沒有，老陳很靠譜，跟中源的徐總是莫逆之交，有他出麵，你進中源沒問題。”周雅英說著，問道，“你想去高旗？”
“那倒沒有。”關語兮解釋道，“就是剛才高旗的HR給我打電話，通知我去麵試，我以為也是你運作的。”
“你投過簡曆沒有？”
“投過。”
“那興許是人家看上你了。”
“……”關語兮都不好意思說，她的簡曆是三個月前投的。
她自我安慰的想，或許他們就是分段式招聘，幾個月麵試一次。
次日，關語兮準時來到高旗中國的江東總部。
麵試她的是一位溫柔幹練的HR小姐姐。這次麵試相比昨天在中源，更為流程化，也輕鬆的多。HR在例行公事的問過幾個問題後，便通知她，下周一可以來正式報道。
關語兮在走出辦公室後，人還是懵的。
之前一直無人問津，現在兩家大公司都等著她下周一上班。
這是瘦田無人耕，耕來有人爭？
關語兮走到電梯口，等待電梯時，身側傳來一陣皮鞋踢踏的腳步聲。
她轉頭看去，就見走廊那端，一行人款步而來，為首的正是陸司衡。
走廊上有一麵通風透氣的玻璃窗，窗外陽光熱烈，光暈映在陸司衡英挺的側臉上，他大步前行的同時，手裏拿著一份文件，正垂眼瀏覽。左右身後跟著的人，皆是麵色恭謹，其中個子矮小的人踩著小碎片緊跟他的步伐。
不過短短幾步路，他把文件闔上，隨手丟給一旁的人，淡道：“連個像樣的BP都做不出來，就不用浪費我的時間了。”
他身旁那人尷尬賠笑，“是我的問題，我沒把好關。”
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都沒接茬。
關語兮在隔著一段路的地方，都感覺到那一片氣壓的低沉。陸司衡不苟言笑時帶來的壓迫感，比那個疾言厲色的徐勁成還強。
在一行人走近時，關語兮回過頭，專注的看著眼前的電梯。
誰料，腳步聲堪堪在她身旁停下。
一聲輕響，電梯門開啟。
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走到電梯門邊，抬手朝裏示意：“陸總，您請。”
關語兮很配合的往一旁讓了讓。高大的身影由身側走入電梯時，一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陸司衡轉身朝外，正與關語兮麵對麵。
關語兮抬起眼，目光四下遊移，不去看他。這群人一看就是公司管理層，她沒必要在這時候湊熱鬧，打算等下一趟電梯。
“不進來嗎？”陸司衡在電梯門準備闔上時抬手擋住，聲音清冽平淡。
眾高管見陸司衡看著關語兮，紛紛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突然成為關注焦點的她，左右為難，抬步進了電梯，對陸司衡點頭道：“謝謝。”
陸司衡放下手，淡淡應聲，“不客氣。”
電梯門闔上時，外麵的一行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電梯內隻有三個人，關語兮，陸司衡，以及陸司衡的隨行秘書周栩。
秘書按下負二樓時，陸司衡問關語兮，“幾樓？”
關語兮掃一眼，說：“也是負二。”
電梯內門的鏡麵上映著他們兩人的身影。
為了今天的麵試，關語兮穿著職業風的七分袖白色緞麵真絲衫搭配黑色包臀裙，纖細修長的小腿下踩著黑色羊皮尖頭高跟鞋。
一旁的陸司衡比她高出一個頭，簡單的深色襯衣和淺色西裝褲，質地輕薄熨帖，沒有一絲褶皺，妥帖的包裹著他頎長勻稱的身型。他拿著手機，雙手交疊在身後，指尖在手機殼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金絲眼鏡後的那雙桃花眼，毫不避諱的看著鏡麵上映出的女人。
關語兮餘光掃過他這副雲淡風輕的閑適模樣，突然有點不爽。
當時說好三天時間給她考慮，現在都過去一周，也沒見他聯係她。
大忽悠。要麽是說話不算數，要麽就是不把這個當一回事，總之都讓人不開心。
電梯抵達負二樓，一聲輕響，電梯門向兩側開啟。
關語兮攏了攏包包的肩帶，抬步走出，小高跟在地上踩得昂揚頓挫。
陸司衡走出電梯，就見關語兮腳下生風，頭也不回的離去。
他走在她身後，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的背影，突然開口：“關語兮。”
關語兮沒有回頭，也沒有留步，繼續前行。
陸司衡繼續說道：“你去哪兒，我送你。”
他聲音不大，但在車庫裏清晰回響，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溫柔。
關語兮停住步，轉過身看他。
陸司衡走到他那輛車前，拉開後座的車門，一隻手抄兜，一隻手扶在車門上方，目光越過兩人之間的這段距離，落在關語兮臉上，“上車嗎？”
關語兮抬步向他走來。
算了，姑且當做他太忙。原諒他一次。
畢竟他有錢有事業，長相精準符合她的喜好，兩人還發生了親密關係。能讓她在酒後那麽主動，說明他的皮囊對她有著直擊靈魂的吸引力。最重要的是，她還要用他來打臉鍾愷。
細節上的不愉快，忍忍吧，這麽優質的結婚對象很難找了。
走到車門前時，關語兮已經順利完成了一次自我說服。
她甚至很有禮貌的對陸司衡彎唇一笑，“那就麻煩了。”
隨後彎下腰，邁入車內。
陸司衡替她關上車門，走到另一端上車。
秘書坐上前排駕駛座，問道：“陸總，去哪兒？”
陸司衡看向關語兮，關語兮開口道：“清溪園。”
秘書打開導航後，啟動車子。
車子駛出地下車庫，開闊的街景映入眼簾。
七月驕陽似火，但車內冷氣打的很足，絲毫感覺不到窗外烈日炎炎的灼熱。
陽光由關語兮身側的玻璃窗射入，鋪灑在她身上。
她不喜歡曬太陽，下意識往一旁挪了挪。
前排開車的秘書，目光不經意掃過後視鏡時，暗自驚訝。
這位女士真大膽，坐上車就往陸總身邊靠，投懷送抱的意圖太過明顯。
當然，做陸司衡秘書的這些年，他不是沒見過這麽主動的女人，甚至更大膽更出格的都有。
但陸總是出了名的高嶺之花，看起來斯文有禮，對異性卻從不留半分餘地。他甚至有的是手段讓那些想要跟他發生點什麽的女人，再也不敢騷擾他。久而久之，他的風格傳開，就沒有不識趣的人來觸黴頭了。
車子後座，關語兮一避再避，當她確定自己的臉沒有被太陽射到時，腿側已經貼到了陸司衡的西裝褲。她又往回挪了點，留出一個拳頭的距離，解釋道：“我不喜歡曬太陽。”
陸司衡靠著椅背，隨意的敞腿坐著。
關語兮還想說什麽，陸司衡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接電話時，她默默坐在一旁。
隨著車子轉過一個彎，太陽到了陸司衡那邊。關語兮回到自己的位子，徹底跟他拉開距離。
女孩身上淡淡的清香散去，陸司衡打電話時，目光不著痕跡的掃了她一眼，而後收回。
通話結束後，車內再次陷入安靜。
車子快要駛到她家了，關語兮實在憋不住，問道：“這婚，你到底你還結不結？”
陸司衡挑眉，微微側過身，目光落在關語兮身上。
沉默幾秒後，緩慢開口：“你想好了？”
“我早就想好了。”關語兮道，“是你在拖延時間啊。”
話匣子一旦打開，她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反正我的態度，已經擺明了，至於你，行不行，給個話唄。總不至於嚇得這麽多天悄無聲息的。”
前排司機瞳孔擴大，豎起耳朵，呼吸微微屏住。
千載難逢，他居然遇到了陸總被逼婚的現場。
關語兮秀氣的柳葉眉輕輕蹙起，帶了幾分不滿意的看著陸司衡。
陸司衡麵對她明明白白的譴責，忽而失笑。
他把玩著手機，靠在椅背上，淡懶道：“也不至於嚇到我。”
“你沒有聯係我，我默認你已經想清楚，不草率結婚。”
“這不是草率，是幹脆。”關語兮糾正他。
車子駛入清溪園別墅，關語兮指導司機前行，拐過兩個彎後，停在了她家的獨棟別墅前。
關語兮道：“你等我一下。”
說完，推開車門下車，往別墅裏走去。
陸司衡放下車窗玻璃，胳膊撐在車門上，看著她的背影，對秘書道：“煙給我。”
秘書從儲物格裏拿出一包煙和打火機，遞給陸司衡，隨即轉回身。他都不敢窺探老板此時的表情。
陸司衡磕出一根煙，叩響打火機，偏過頭，籠著那簇火光點燃。
十分鍾後，關語兮走出別墅，回到車上。看上去跟剛才沒什麽區別，依然是身上那套衣服，依然是那個包。
但她上車後，從包裏拿出暗紅色戶口本，對陸司衡道：“我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