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何慧芳今天去菜場買菜時, 看見桂婆婆抱著自家的巴兒狗在路邊和人閑扯,望見自己就立刻閉了嘴,扭頭就走。何慧芳覺得奇怪, 忍不住和邊上的人打聽。

做生意的最討厭外頭的閑言碎語,怕沈家人遷怒, 何慧芳一連問了幾個, 都搖頭說沒啥。

肉鋪的娘子和何慧芳關係好, 何慧芳老在她那裏買肉,“沈老太太,我同您說了吧。”

肉鋪娘子對何慧芳招手, 壓低嗓門道, “外頭傳言那麽凶, 你們還不曉得?”

“啥傳言?”何慧芳一頭霧水,把菜籃子放下, 拉著肉鋪娘子往裏頭走,直到走到布簾後, “你和我說說, 我聽著哩。”

肉鋪娘子是個直爽的, 心腸也好, 就把外頭傳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

“我聽說, 你們家的脂粉用了爛臉。”

“還聽說啊, 有個準備成親的姑娘,就是用了你們家的東西, 臉上長滿疙瘩毀容啦,婆家一聽,直接退親了!”

何慧芳差點被氣的一口氣倒不過來,店裏的生意何慧芳雖然不大管, 但那貨都是沈澤秋辛辛苦苦從青州可靠的大鋪子進回來的,質量沒得說,爛臉更是朝種樹夜乘涼,不可能的事!

“你繼續說。”何慧芳強摁下脾氣,對肉鋪娘子道。

肉鋪娘子便繼續說了。

“外頭還說,你們掙這黑心錢不是一日兩日了,就連布坊的東西,也有……問題。”

“還有……”

何慧芳咬咬牙,問肉鋪娘子,“咋都是聽說,你曉得源頭出在哪嗎?那傳言裏被毀容退親的姑娘,叫啥家住哪兒?”

\"這個,我也就不知道了。“肉鋪娘子語塞,傳言一傳十,十傳百,誰還知道最開始從哪個犄角旮旯來的。

何慧芳氣死了,心裏憋了好大一口惡氣,“妹子,你想想,若真有姑娘用了我家東西爛了臉,早到鋪子裏討說法了,咋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就是那些個爛心肝的玩意給我家造謠呢!”

肉鋪娘子一想,似乎也是這麽個理,歎口氣說,“沈老太太,我信。”

可安寧和何慧芳都明白,光肉鋪娘子一人信沒用,外頭那麽多人,總不能挨個和人去解釋吧?

\"娘,清者自清,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

安寧還在心裏思索該如何應對,謠言這種事情,越早澄清越好,清者自清過於單純哩,白紙白布是最好被汙染的,不過她不想叫何慧芳過於擔心,才這樣寬慰道。

慶嫂慧嬸子一聽也氣不打一處來,不僅是為沈家氣惱,外頭的謠言還直接影響了右邊布坊的生意,布坊生意差了,她們的工錢也跟著少。

“安寧,何姐,你倆放心,我一定打聽出來是誰在背後搗鬼!”慶嫂拍著胸脯道。

慧嬸子也氣得慌,她還要攢錢給兒子鄧元山娶媳婦呢,“揪出來那人,我非得揍他一頓不可!”

望著團結的諸位,安寧和何慧芳心裏都很欣慰。

“嗯,謝各位了。”

……

“咚咚咚。”

鑼鼓敲了三下,大葉街葉家脂粉鋪子前正熱鬧,掛著紅綢,敲著鑼鼓,店夥計正高喝。

“十年店慶,惠酬賓客!今日本店買四贈一咯。”

“走過路過的各位老太太,夫人小姐,各位貴客,都往裏頭來瞧瞧看看吧。”

葉家脂粉鋪子一時間圍滿了人,顧客多的賬房先生都出來接待客人了。按照葉掌櫃的吩咐,夥計們接待客人的時候都會重點強調一句。

“咱們葉氏脂粉鋪賣的都是頂呱呱的好貨,比外頭一些亂七八糟的新店質量好,您放心買,保證用了光彩照人,白裏透紅的!”

亂七八糟的新店說的是誰,不用說大家心裏都有了數。

葉掌櫃摸著胡須看著店裏久違的熱鬧景象,仰起下巴冷哼一聲,還是他技高一籌嘛。

到了晚上,賬房先生把帳理好了,拿出來給葉掌櫃看,有些為難的說。

“脂粉賣了一百多盒,可咱們買四贈一,光送就送了四十盒,這攤下來,沒掙什麽錢了。”

說白了,就是表麵風光,在賬房眼裏,就是打腫臉充胖子。

不過葉掌櫃不甚在意,現在他最迫不及待的事情是擠兌沈氏脂粉鋪,隻要把沈家拖倒就萬事大吉。

“鼠目寸光,你懂什麽!”

葉掌櫃合上賬本,拿起邊上的煙杆準備抽煙,眯了眯眼睛得意洋洋的說。

“我心裏有安排,哼哼,要麽怎麽我是掌櫃你就隻是夥計,你呀,還是看不懂關竅!”

“是是是。”

賬房先生退下了,他是不懂,他隻知道這一天忙和下來,沒掙上仨瓜倆棗。

……

又過了兩日,到了七月二十三,沈澤秋帶著沈澤平和幾箱子貨回來了。

沈澤平一下船便雀躍得不得了,馬車才到大門口還沒停穩當,就掀開車簾子跳了下去。

“伯娘,安寧嫂子!”

何慧芳迎出來,驚訝的謔了聲,“澤平啊,你咋回來了?”

沈澤平不好意思說是自己學藝不精才回來的,抓了抓頭發報赧一笑,“俺想家哩,小伯娘,你這一身真精神!”

“是嘛,新裁的。”何慧芳被誇得心裏高興,還是澤平最會說話了。

沈澤秋付好車錢,和車夫一塊把東西往鋪子裏麵搬,搭腔道,“娘,我帶澤平回來,想讓他在家裏幫忙。”

“那好哇。”何慧芳拍了拍沈澤平身上的灰塵,家裏是缺個男丁哩,幫著管管閑事啥的正合適。

“都累了吧,先到裏頭去洗把臉,歇口氣。”何慧芳往內院走去,“安寧也在裏頭歇呢。”

回到內院,安寧正躺在搖椅上歇息,這幾日鋪子裏生意不好,她坐在櫃台後麵也是幹坐,何慧芳就催她幹脆多歇歇。

“澤秋哥,你回來了。”安寧剛才睡著了,一睜眼便見沈澤秋坐在她旁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淺笑,看到沈澤秋她心裏就踏實多了。

吃晌午飯的時候安寧和何慧芳把外頭的情況同沈澤秋說了。

沈澤秋聽得眉頭緊鎖,這情況很棘手,以前宋掌櫃搗亂是明著來,這回的人更高明,藏在暗處,就是想找人算賬,都揪不住人。

“慶嫂慧嬸子也打聽遍了,也不知這話打來傳出來的,唉。”何慧芳覺得憋屈極了。

安寧吃完了東西,用帕子擦了擦嘴,喝了幾口茶潤嗓,“咱們先看看澤秋哥進的新貨吧。”

\"這回簪子多挑了十幾個花樣,賣的好的那幾款也多進了些,你們看,這種纏花簪子是青州新流行的,就和真花似的,我也多要了些。“

“還有胭脂水粉,上回要的少,這次也按照賣的好的幾款多要了,口脂顏色更豐富,還買了一本花鈿樣本子,咱們可以自己照著做。”

沈澤秋有了上次的經驗,這回選貨的目光更好了,款式豐富,花樣多,安寧很滿意,隻是貨進的越多,大家越感覺到頭疼,賣不出去咋辦呢?

“蓮香,去拿上回買的水紋紙來,再拿兩隻筆,咱們給老客戶寫請柬,邀請她們明日來店裏看新貨。”

安寧琢磨了一下,自家花大力氣澄清謠言,在外人眼裏就變成了狡辯,不如用另一種法子澄清,便是邀老客上門,能成為老客的都是家境殷實的富裕人家,隻要她們肯來,謠言便不攻自破。

何慧芳心裏還是有點虛,這?人家會來嗎?不過死馬當作活馬醫,她點點頭,“行,我幫著磨墨水吧。”

於是安寧和沈澤秋又像上回開業一樣,給所有的老顧客寫了一份請柬,邀請各位來看新貨。

蓮荷姐妹二人還細心的在每一封請柬上塗抹了一層好聞的香料,水紋紙質厚,對著光看還能看清紙中間的花紋,瞧上去已經十分高檔,加上一抹若隱若現的香氣,更有幾絲高雅的味道。

第二日一早,沈澤秋便雇了輛車,帶著沈澤平一家一家送請柬,一是帶他認人,二是熟悉挑花鎮的路。

沈澤平認山貨不在行,對這些倒是學的快。

……

太陽緩緩升起,又迎來新的一日。

田夫人領著田雨濘一塊出了家門,街坊宋夫人和林夫人正在一塊說話,見到田氏母女二人笑著打招呼。

“你們上哪兒去呀?喲,雨濘今兒塗的胭脂色兒真不賴。”

田夫人就愛聽這誇讚的話,心裏高興,停下來說。

“這胭脂是在花街沈家買的,他家的東西,好看!這不,昨兒送了帖子過來,說來新貨了,我們去看看。”

宋夫人和林夫人也都收到了,正猶豫要不要去,宋夫人蹙眉有些怕,“外頭都說他家的東西用了爛臉。”

“聽說有個姑娘……”林夫人也搭腔,但被田夫人搶白了。

“有個姑娘爛了臉,被婆家退親了,是不是?我早聽說了。”田夫人勾唇笑了笑,“那姑娘如今在哪兒?是哪家人,你們知道嗎?”

田夫人為人比較精明,一開始聽到這個傳言也嚇了一跳,後來一琢磨,不就是同行打壓同行的小把戲嘛,嗨,老套路了。

“你們不去,我們先走了。”田夫人帶上女兒,甩了甩帕子走了。

宋夫人和林夫人在後頭麵麵相覷,一想田夫人都去了,她們還怕啥,就算不買胭脂水粉,挑選幾隻簪子也好,沈家那些花簪子可好看了。

“走走走,咱們也一塊去。”

隨著太陽升起,石榴樹上的小鳥雀嘰嘰喳喳,沈家脂粉鋪又熱鬧起來,牆上的美人巧笑嫣然,幾簇新鮮的桂花、鳳仙花插在花瓶裏,擺在櫃台和角落裏,更添幾抹自然的香氣。

新上的簪子胭脂琳琅滿目,胭脂水粉一盒盒整齊的擺放著,安寧和蓮荷姐妹兩個妝容精致,打扮的幹淨利落,笑著迎接登門的客人。

安寧月份大了,已經很少幫客人化妝挽發,就負責介紹新品。

田夫人就愛挑貴氣的東西買,新到的兩隻珊瑚簪子紅彤彤的顯貴氣,被她包了,田雨濘挑了兩隻淡藍的陶瓷簪,田夫人嫌素淨,不過她女兒就適合恬淡的裝扮,田夫人沉吟了。

“這一對陶瓷簪子襯田小姐的氣質,到時候帶上珍珠耳墜做飾,也很仙,又顯貴氣。”安寧在旁笑著道。

沒錯,用珍珠壓一壓,就把身份抬起來了,田夫人說,“說的不錯,也包起來吧。”

一些路過的客人見此情景,也把那些無根的謠言拋在了腦後,鎮上的這些富家太太們都不怕,她們還在意什麽呢?

葉掌櫃到了下午才知道,沈家新貨一上,又顧客盈門了。

“掌櫃的,要不咱們也去上新貨?”賬房先生提議道。

想要上好的新貨,非去一趟青州不可,縣城裏的也就那老幾樣舊貨,葉掌櫃想想不妥,去一次青州受苦受累不說,來回得十來天,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我出去一趟!”

葉掌櫃甩甩袖子直奔茶樓。

不一會兒韓瘸子來了,翹著一條腿坐下,喝了口茶,嫌棄的說,“怎麽又是茶,不來點能墊肚子的?”說完拍了拍桌子,把店小二召喚來,“鹽焗雞來一隻,蝦餃要一份,還有那鹵牛肉、鵪鶉蛋來一份。”

葉掌櫃呼出兩口粗氣,“你上回辦的事沒辦好!沈家生意又起來了!”

“嗬,葉掌櫃,你說錯了!”韓瘸子歪嘴笑了笑,“前幾日沈家一個客人都沒有,你看見了吧?這就是我的功勞!”

店小二先把鹽焗的鵪鶉蛋端了上來,韓瘸子一邊剝蛋吃一邊往外吐沒剝幹淨的殼,“這傳言剛出來時肯定新鮮,久了沒效果也正常,我不能保你祖宗十八代,幾百年下去還有效。”

葉掌櫃蹙起眉,被韓瘸子的這幅德行氣的夠嗆,這時候店小二把所有的菜都送了上來,還有一蠱酒,韓瘸子嬉皮笑臉的給葉掌櫃倒了一杯。

“我這人就這德行,嘿,別生氣。”

說完自顧自拿起酒杯和葉掌櫃碰了個杯,“隻要錢給的到位,我來點更狠的。”

說白了,就是嫌棄錢沒給夠,小癟三,臭瘸子,貪心不足,葉掌櫃在心裏罵了一頓,從荷包裏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韓瘸子樂顛顛的收下,拿起個雞腿大口啃,吃的滿嘴流油,口齒不清的說。

“等著瞧好戲吧。”

……

七月二十七,距離李遊去清源縣已經快半個月了,一點要回桃花鎮的信兒都沒有。

外頭傳言沸沸揚揚,都說是李遊剿匪搶了上麵的功勞,被魏大人挑毛病給撤了。

胡雪琴懸了好幾日的心,有些懨懨不樂。

胡掌櫃和胡娘子都安慰她,“再等等吧。”

胡雪琴心裏很焦躁,還坐船去了清源縣一次,可惜她一個商戶人家,去了衙門口也沒探聽到什麽。

這日清水口終於來了艘官船,李遊穿著綠色官袍,帶著烏紗下了船,衙差牽了馬過來,他翻身上馬,直奔衙門去了。

“李大人回來了!”

“真的是李大人,原來他沒事兒!”

路上的百姓一眼就認出了他,紛紛交頭接耳,半月未歸,衙門裏頭一定積攢了數不清的公務,李遊策馬疾馳,繞了人少稍遠的小路回衙門,急著回去處理。

楊筱玥今日去找了林宛一塊下棋,林宛馬上就要啟程去青州了。現在她正坐馬車回家,手裏捧著林宛送她的小香包。

“大路上擁擠,往小路回家吧。”楊筱玥對車夫吩咐道。

一個拐角,他們的車和李遊的馬剛好碰了個麵,兩匹馬抬蹄嘶鳴,李遊勒緊韁繩,控製好了受驚的馬,而楊筱玥坐的車卻是一個顛簸,她整個人隨著慣性往前一顛,手裏的小香包咕嚕嚕的滾了出來,飛出老遠。

“啊——”是女子的驚叫。

李遊翻身下馬,沉聲道,“沒事吧?可受了傷?”

楊筱玥被顛的頭暈眼花,簪子也歪了,根本沒聽清楚李遊的話,一把掀開車簾,想看看是哪個冒失的家夥。

嗯,是他,楊筱玥眨了眨眼睛,呆住了。

李遊把地上的小香包撿起來,拍了拍灰,然後走近幾步遞給楊筱玥,再問了一遍,“楊小姐,對不住,今日是我冒失,你可有受傷?”

“沒有。”楊筱玥忙搖頭,然後簪子上的珠花啪的一聲掉了下來,她撿起來,苦著臉,這是她最喜歡的一隻簪子,“隻是簪子碰壞了,但不打緊。”

說完伸出手接過了小香包,表情瞧上明明心疼的不行,嘴上卻故作大度。

李遊不免在心中莞爾,“抱歉,弄壞了楊小姐的心愛之物,我會盡力賠償。”

“不必了,不必了,我不缺錢,嗯。”一說完楊筱玥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想到了元宵節那日在李遊麵前故意炫富的操作,趕緊補了一句,“我是說,這簪子不貴。”

“楊小姐,這是我該賠的,今日公務在身,先行一步了。”李遊頷首,帶著淺笑。

楊筱玥咬著唇頓了頓,臉已經開始發熱了,”嗯,李大人忙去吧。“

……

聽說李遊安然無恙的回來了,沈澤秋一家都很高興,何慧芳樂滋滋的說。

“安寧嘴真靈,說沒事準沒事!李大人平平安安的回來哩!”

安寧微微一笑,暗自想李遊這次去縣衙應該也是在險灘上走了一遭,按理該有一頓接風宴,便對何慧芳說,“娘,李大人回來了,咱們做幾個好菜給他送去吧,算咱們的一份心意。”

李遊對他們家很不錯,李遊又沒家人在桃花鎮,他們該盡這份心。

“這主意正!”

何慧芳覺得不錯,不過今天有些晚了,去菜場買不到新鮮菜,明兒再去買,一定給李遊備上一桌接風的好酒好菜。

隻是沒料想,第二日一早,李遊居然親自登門了。

李遊無事不登三寶殿,他來都是有正經事,沈澤秋疾走幾步迎上去。

“李大人快坐,今日來有什麽事?”

作者有話要說:吃了頓烤肉,說句生菜包五花肉是最島的沒意見吧

你們吃烤肉喜歡點啥呀

晚點二更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