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好不容易過了伏月, 天晴了一個多月後,終於下了一場痛快的暴雨,雨過天晴, 一下便涼快了。
安寧坐在櫃台後算完了帳,問蓮荷可知道哪裏有鳳仙花。
“沈娘子找這個做什麽?”蓮荷問道。
安寧月份大了, 身子越發笨重, 坐在櫃台後的高椅上, 腰後墊著軟墊,手裏拿著把小團扇扇風。
“乞巧節就要到了,我想用鳳仙花擠出汁子, 給來鋪子裏的姑娘們染指甲用。”
蓮荷歎了句, “沈娘子想的太周到了。”
“應個景嘛。”安寧放下扇子, 端起桌上的茶啜了口。
蓮秀聽見她們說話,將髒抹布往水桶中一扔, 站起來說,“我曉得哪兒有鳳仙花, 上回我陪沈老太太去菜場。看見路邊賣豆腐的那家人院子裏, 長了好大一片。”
安寧眼睛亮了亮, 輕聲對蓮香說, “那你跑一趟, 去問問店家可賣花, 價錢怎麽算。”
蓮香點點頭,把髒抹布洗幹淨在後院晾好, 倒了髒水後,擦了把臉往菜場跑去。
過了會子慶嫂到了,手裏拿著一串二十個香囊,放到櫃台上, “安寧,香囊都做好了,你過來瞧瞧吧。”
安寧扶著腰慢騰騰的走過去,這批香囊的造型和上次端午節的差不多,不過裏頭的香料改了幾種,聞起來更加幽香馥鬱。
“幫我掛到這邊來。”安寧指了指牆上的美人圖,上回叫沈澤秋在美人的腰間釘了兩枚釘子,現在把香囊掛在釘子上,就如美人佩戴著香囊,十分的融洽。
香囊備好了,安寧還招呼大家用蜻蜓翅膀、紙做了一批花鈿,有各色花卉,也有扇子、彎月等花樣,一枚一枚放在小木盒子裏。
客人們來鋪子裏瞧見了這些香囊和花鈿,問起價來安寧總輕輕搖頭,”這不是賣的,是七夕那日鋪子裏投針驗巧得勝者的彩頭。“
客人們往往都驚訝的問一句,“什麽叫投針驗巧?”
乞巧節吃巧果,拜織女,給牛過生日,聽喜鵲叫是舊風俗,而投針驗巧是最近這些年從京城那邊流傳的新遊戲,桃花鎮上大部分人還不曉哩。
安寧笑著解釋,“就是七月初七那日,拿一碗水放在太陽底下,未出閣的閨女拿縫衣針往水麵上投,針會漂浮在水麵上,倒影是花鳥魚蟲則表示手巧,一根直線或者雜亂的便沒討到彩頭。”
楊筱玥來鋪子裏逛,聽到這個杏眼一睜,“針落到水裏不就沉底了嗎?”
“楊小姐七月初七那日,來小店試一試便知了。”安寧笑著說。
“好,我一定來。”楊筱玥近日常來鋪子裏請安寧梳發,有時候安寧和蓮荷都忙,蓮香也幫她梳過一回,雖然不及安寧二人技巧精湛,梳出來也是像模像樣的。
“蓮香,要不你跟了我吧。”楊筱玥心直口快,還以為蓮香是安寧買來的丫頭,“沈娘子,你花多少錢買的?我付雙倍好不好?”
這話把蓮香嚇了一跳,生怕安寧真賣了她,求助似的看著安寧。
“楊小姐說笑了,蓮香店裏幫工的夥計。“
楊筱玥一怔,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拍蓮香的手,“沒嚇著吧?我是瞧著你我年紀差不多,我想和你做個伴,你別多心。”
蓮香點點頭,至此以後每回看到楊筱玥就躲,當然,這是後話了。
這小半個月楊筱玥過得很鬱悶,她姨夫和表哥不知道又發了哪門子瘋,把許彥珍拘在府中不準出來,據說還是不太滿意張陵甫做許家的女婿,她失了玩伴,又有了心事,人都瘦了幾斤。
七月初六,安寧讓沈澤秋去打了半桶桃花江裏的江水,晚上睡覺前提了半桶井水,井水和江水混合在一塊,分別裝在幾隻大碗裏,靜靜置放了一夜。
何慧芳一開始還犯嘀咕,“這是做啥呢?”
“是投針驗巧用的水,等太陽出來曬上半日,娘你就明白了。“
七月初七一早,蓮香拿上安寧給的三十文錢,去菜場賣豆腐的夫妻的院子裏采來了一大簇鳳仙花,然後蓮荷把昨晚靜置了一晚上的水放到了鋪子前。
隨著太陽升起,何慧芳驚訝的道,“哎呦,我瞧清楚哩,這水麵上有一層膜膜。”
這層膜就是針可以浮在水麵的竅門了。
不一會兒,鋪子裏頭來滿了客人,裏三層外三層的比開業那日還熱鬧,排著隊玩投針驗巧的遊戲,還有的等著用鳳仙花花汁染指甲。
慶嫂和慧嬸子也幫忙來右邊接待客人,隻是二人偶爾會嘀咕兩句。
“安寧又是送香囊又是送花鈿的,這成本花銷不少哩,我看今兒這一群人都是來占便宜的,怕是會虧本哦。”
“且看看吧,安寧腦子靈光,不會做虧本的買賣哩。”
今日的客流沒有一千也有七八百,隻要有一成的人在店裏買了東西,安寧就不會虧,果然,晚上一盤帳,今日掙的銀子刨去香囊花鈿的成本,比平日裏掙的多了兩三倍。
到了天黑關上門,何慧芳說,“今日是乞巧節,我們兩家人湊在一塊吃頓飯吧。”
天還沒黑之前,何慧芳去菜場的鹵肉店買了一隻外皮金黃的脆皮烤鴨,又買了一斤小河魚,把內髒收拾幹淨了,複炸了兩遍炸的香香脆脆,又在院子裏摘了兩根黃瓜,做了個涼拌菜。
最後出鍋的是一碟子碧油油的小青菜。
兩家人湊在一塊,吃了第一頓喜氣洋洋的慶功宴,照這樣下去,別說還清欠馮二爺的款,就是把錢家的鋪子買下來,也是早晚的事兒。
安寧以茶代酒,敬了大家一杯。
“隻要大家齊心協力,咱們的鋪子會越來越興旺。”
與沈澤秋一家子的熱鬧相比,大葉街上賣脂粉的一戶姓葉的人家裏,則是一片愁雲慘淡。葉掌櫃正在看賬,賬房先生小心的遞來賬冊,葉掌櫃一翻,臉色登時格外難看。
“今日是七月初七,為何才賣出幾盒胭脂?”
“這樣下去,你們個個都得跟著我喝西北風,怎麽回事?”
葉掌櫃眉頭深蹙,咬著牙把賬冊狠狠的往地上一摔,氣的呼吸急促,發起脾氣將賬房先生罵的狗血淋頭。
“掌櫃的,這問題都出在了花街布行上!”賬房先生心裏那個苦,他就是個算賬的,店裏生意好生意壞,和他不相幹呐。
葉掌櫃聽了,斜眼瞪了賬房一眼,“花街上都是賣布的,和我們有什麽相幹?”
“掌櫃的您不知道呀?花街年前來了戶姓沈的人家,做生意是這個。”賬房說著束起大拇指,繼續道,“上月沈家擴展了店麵,你猜怎麽著?人家不賣布,賣起了脂粉首飾。”
聽賬房這麽一說,葉掌櫃想起來了,上月是聽說過這麽個消息,可沒把姓沈的放在眼裏,覺得他們成不了氣候。
“今日沈家搞了什麽透針驗巧的把戲,將客人們都引了過去,沒人來咱們店,東西自然就賣不出去呀。”
葉掌櫃聽明白了,眯了眯眼睛,從鼻子裏發出一聲悶哼。
他倒要看看這姓沈的有幾分能耐。
……
七夕一過沒多久,王桂香的孩子已經滿兩個月了。
今日家裏又攢了二十來個雞蛋,唐菊萍準備拿到鎮上去賣,王桂香纏著要跟著一塊兒去,說順便去看看安寧。
這一個月唐菊萍越發看清了王桂香,她哪裏是看安寧呀,分明是瞧三房起來了,上趕著巴結人家,唐菊萍一想自家還欠著何慧芳的錢沒還,有些不好意思去。
“娘,親戚就要多走動才親熱哩。”
“安寧嫂子有孕了,咱們知道了不特意去瞧瞧,顯得咱們多沒有人情味啊。”
唐菊萍到底架不住王桂香的哄,想想也是,就包了一包花生,提了些青菜,準備拿給安寧她們吃。王桂香把孩子交給沈澤石帶,自己收拾一番跟著唐菊萍出發了。
往日去桃花鎮,沈澤石心疼王桂香,都是花兩文錢到渡口坐馬車進鎮的。
走到了渡口,王桂香看到了馬車,她從腰間抽出一塊手帕給唐菊萍擦汗,關切的問,“娘,你累不?我看著您流汗心疼,要不咱們坐馬車吧?“
唐菊萍看了王桂香一眼,“我不累,坐馬車要花錢,賺錢不容易哩。”
王桂香被噎住了,用袖子擦擦汗,訕訕的說,“娘說得對。”
想到待會去鎮上,就能到三房家裏了,王桂香忍了下來,到鎮上賣雞蛋的時候她一直心不在焉,恨不得立刻就去花街,等啊等,終於賣完了最後一個雞蛋,她捶了捶蹲麻了的腿,和唐菊萍一塊去了花街布行。
“慧芳,安寧啊,我來看你們了。”
唐菊萍站在鋪子門口道,何慧芳忙走出來,喜滋滋的說,“太好了,快進來坐吧。”
王桂香站在鋪子前,滿眼都是好奇和豔羨,原來三房家的鋪子這麽氣派啊,她呆了呆才回過神,忍著激動的心情對何慧芳說,“小伯娘好。”
剛剛安寧和沈澤秋一塊去找沈大夫請平安脈了,不在鋪子裏。何慧芳招呼她們到堂屋裏頭坐下,蓮香是個機靈孩子,見到主家來了親戚,親戚又走得滿頭大汗,忙倒了兩杯香蘭茶進來放在桌上,脆生生的說。
“早上熬的涼茶,很消暑。”
說完看著王桂香和唐菊萍臉上淌著汗,飛快的轉身打來一盆水,叫她們洗把臉涼快涼快。
王桂香驚異的看著蓮香,因為蓮香在脂粉鋪子裏幫忙,所以挽著精致的發髻,穿戴的幹淨又體麵,唇上還點了一抹紅,就算是村裏最漂亮的閨女,都比她遜色一籌。
等蓮香走了,王桂香忍不住同何慧芳打聽,“剛才那位是誰呀?”
何慧芳切了個香瓜給她們吃,聞言望了蓮香的背影一眼,“你問蓮香呐?鋪子裏幫忙的夥計。”
說完了往右邊指了指,繼續道,“蓮香的姐姐也在鋪子裏幫忙,一家人就住在旁邊。”
何慧芳說的平常,並沒有多想,而王桂香卻驚呆了,家裏幫忙的下人都穿得這般氣派,三房家是多有錢。
王桂香打量院子,家裏的擺設,還有何慧芳的穿戴,心裏羨慕的不得了,又哀歎三房起來了,怎麽他們大房日子過得還是那副窮酸樣,真氣死個人。
再說蓮香,去外頭找了兩把團扇,忙拿進來給王桂香和唐菊萍扇風取涼,王桂香剛才笑盈盈的,現在知道蓮香隻是個“下人”,就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放著吧。”她在心裏過了把富家太太的癮。
蓮香跑走了,王桂香心裏的那股酸勁兒卻還沒下去,連下人都能住這麽好的院子,他們家憑什麽不可以呢?他們可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血親。
作者有話要說:麽麽噠~晚安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