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按照親疏遠近不同,有備兩種茶點和四種的,親戚們則是備六種,一般都是花生瓜子或油炸的一些炸物,也有的人拿紅薯幹或者蒸的小芋頭。

其實拿啥吃的都不講究,主要是熱鬧,但看到吳鳳英拿的東西後,大家都暗自笑話起來,吳鳳英家兩個兒子加上她男人,一共三個壯勞力咧,日子過得比村裏大部分人都輕鬆,怎麽做人像跳蚤放屁,小氣的很。

吳鳳英準備了兩樣茶點,一籃子在山上采的餘甘果,那玩意又酸又苦,另外一籃子還是野果,叫做刺梨,這東西不僅酸,還難吃,拿著這些東西去叫茶,真不知道是磕磣自己還是瞧不起何慧芳。

果然,何慧芳站在院子門口照顧客人,一見吳鳳英就拉下了臉,這人臉皮快趕上城牆嘍,要是吳鳳英家叫茶,她是打死都不會去,這個吳鳳英倒好,不請自來!

何慧芳沒接吳鳳英的籃子,站在她身邊的大嫂笑著接了過去,也算沒給吳鳳英難堪,禾寶拽著她奶的手,低著頭一起走進院子,一進來他的眼神就四處亂瞟,好多好吃的啊,他饞的流口水。

人都差不多到齊了,房前屋後都坐滿人,何慧芳和嫂子穿梭在人群裏給大家倒茶,禾寶抓著瓜子花生就往荷包裏塞,還和一個男娃為搶糖塊打起來,嗚裏哇啦吵個不停。

何慧芳拍了拍手,喜慶日子懶得計較了,“今兒家裏叫茶,多謝大家夥捧場啦,姑娘呢叫做安寧,是個文靜懂事的好姑娘,臉上受了些傷還沒好,大夫說不能吹風,所以拿帕子遮著呢。”

話音剛落,沈家大嫂接過話茬:“安寧傷了臉,女孩子心裏難過,咱不興戳人傷口哈,待會也別纏著人家問東問西。”

“不會有人這麽沒眼力見的,要真有,我就用掃把轟這種掃興玩意兒出去,哈哈哈……”沈家二嫂也接過了話。

人家都這麽直說了,村裏的人雖然好奇,但也都跟著搭腔。

“是啊,咱誰都不提。”

“姑娘自己心裏也不痛快哩。”

吳鳳英癟了癟嘴,她正想借這個機會拿那病秧子的臉做文章,沒成想還沒開腔,就被這三妯娌截住了話頭,她看了看附和的人,又想了想沈家三位能噎死人的嘴,這回心裏有了點譜,沒有哪壺不開提哪壺,上趕著討罵。

安寧拿著自己做的南瓜餅出來了,臉上蒙著一塊絹帕,說話做事果真真是討人喜歡的模樣。

“這東西好吃咧,安寧你咋做的?”

“慧芳啊,這下你要高興的睡不著覺了吧?”

“喲,這姑娘真不賴。”

眾人都誇安寧好,吳鳳英就不樂意了,她兒媳婦叫茶的時候,怎麽沒見她們這樣拍馬屁?一群牆頭草。

吳鳳英磕著瓜子,斜眼瞅了瞅安寧,拔高音量:“前兩日我瞅你病得都下不了地,現在病好了?什麽病?會傳染人不?”

不提這茬便罷,一說大家夥也想起來了,前天好多人都看見了,何慧芳帶著安寧坐板車去隔壁村找人瞧病,安寧病孱孱的樣子,的確像個病入膏肓的,而且吳鳳英那時候說什麽來著,說安寧有瘟病?

何慧芳皮笑肉不笑的嗬了聲,就知道這個吳鳳英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你放啥臭狗屁咧,一天天嘴裏沒點好事,安寧身子好著呢!你少口紅白牙的咒人!”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慧芳才不管這麽多,管你臉臭的香的,心思歹毒她照打不誤。

大家夥都呆住了,不由自主的打量著安寧,這一下午姑娘走來走去,又倒茶又喊人的,確實也不像個身子孱弱的,可那天咋回事呢?

何慧芳咳嗽幾聲,她當然不會把遇見安寧時她走兩步就喘不過氣的事說出來,反正安寧現在是好了,“那天安寧剛來,我心疼她走山路腳疼,才叫澤秋去借車。”

看看,這未來的婆媳關係多好,大家一尋思,是這麽個理,反正現在安寧身子骨健健康康的。大家打趣了吳鳳英幾句,又轉了話題。

吳鳳英那個氣呀,眼神像劍似的直往安寧身上戳,看了很久安寧連咳嗽都沒咳一聲,她這才泄了氣,原來她不是病秧子。

但今天吳鳳英的倔勁也上了頭,不給何慧芳使點絆子她今天渾身不舒坦。

見大家都在誇安寧的南瓜餅做的好,吃起來很香,吳鳳英的心裏就有了主意,香是吧?她摻一把沙子在餅子裏,吃一口一顆沙子,嚼一下崩次牙,看你們還誇不。

借著去解手的機會,吳鳳英緊貼灶房後麵的小窗,繃得手指都快抽筋了,才把一撮沙子灑在了剛煎出來的餅上麵,回到院子裏後,自認為報複得手的吳鳳英裂開嘴直笑,她就等著瞧安寧出洋相吧。

過了會不知誰問了句:“鳳英啊,你家禾寶呢?”

吳鳳英呸的吐出瓜子皮:“咦,出去耍了吧?”

禾寶是個屁股上長了釘子坐不住的,一天到晚在外頭野,吳鳳英早已經習慣,但這回她大錯特錯了。

安寧做的南瓜餅好吃,可來的女眷和孩子也多,基本上一人嚐一口就沒了,禾寶根本沒吃夠,他膽子大人又賊,趁著大人不注意溜進廚房,現在正端著一盤子南瓜餅躲在院牆外狼吞虎咽呢。

“汪汪汪——”

一條比禾寶還壯實的大黑狗嗅著香味走了過來,口水順著它的獠牙淌了一地,呼哧呼哧的呼吸聲近在禾寶耳邊,禾寶頓時毛骨悚然,一扭頭就看見張凶神惡煞的狗臉,嚇得他一蹦三尺高,哭喊著就往院子裏躥。

“奶,救命,有狗!”

接著被門檻一絆,舉著一碟子餅就撲到了站起來接他的吳鳳英身上,吳鳳英哎呦一聲,被禾寶這小愣頭青撲的人仰馬翻,手肘都嗑青了一塊。

裝餅的盤子碎成了好幾塊,好好的餅子也到灰塵裏滾了一圈,何慧芳心疼,這米啊油啊糖的不要花錢?這小崽子真是沒半點教養,也不知大人怎麽教的。

莊稼人都明白食物多金貴,有人趕緊把餅子撿起來。

“鳳英啊,你家禾寶平日裏也沒缺食少穿吧?怎麽餓到這地步?”

“哎呦,多好的餅子,全被糟蹋了。”

吳鳳英被身邊的議論聲臊得抬不起臉來,越瞅禾寶越來氣,扒下他的褲子啪啪就是幾下。

“我讓你眼皮子淺!”

“叫你手賤!”

“哭什麽哭,嚎什麽嚎!”

吵吵嚷嚷的叫茶就這麽過去了,安寧在沈家村算正式的露了臉。晚飯前大家各回個家,何慧芳和安寧把家裏收拾幹淨後,已經是戌時,太陽慢慢落山,白日裏的燥熱也被涼爽的夜風所吹散。

沈澤秋還沒回來,何慧芳點了盞燈,拿出白胡子給的膏藥給安寧抹,安寧摘下麵巾,何慧芳眼睛一亮:“結痂了!”

她怕是自己眼花,又提著燈湊近了去看。

“真結痂了!”

“安寧啊,白胡子真是神哩。”

何慧芳心裏美滋滋,盤算著茶也叫了,安寧的身子和臉上的傷都好了,何不趁熱打鐵,幹脆把婚期定下,辦完了婚事,一家人就踏踏實實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可左等右等,都戌時末了,這澤秋咋還沒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