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呦, 一大早的怎麽就有狗亂叫,自己討嫌了都不知道。”

何慧芳一把推開院門,對自家院牆下正追逐打鬧的兩隻黑狗沒好氣的喝了句。

兩隻狗夾著尾巴跑走了。

何慧芳輕哼一聲, 頭也不抬,關顧著自己鎖門, 她剛才的語氣十分生硬, 劉春華一聽就知道含沙射影罵的是自己。一想到上回帶著幺兒去求她, 連杯熱茶都沒喝到,不僅不幫忙還被好一頓奚落,劉春華心裏就來氣。

“何慧芳, 你嘴裏嘀嘀咕咕罵誰呢?”

劉春華一把將自家院門也給推開了, 支棱著眼睛死瞪著何慧芳, 活像隻隨時要往上撲的母熊。

“嘖嘖,誰心裏虛就罵的誰, 一天天管得倒寬,先把自家的一畝三分地給顧好吧!”

何慧芳半點不怵, 別以為這樣就能嚇唬得了她, 真撕吧起來劉春華占不到便宜。

這時候天就快全亮了, 莊戶人起得都很早, 已經有不少村民扛著鋤頭, 挑著簸箕準備下地幹活。

“哞——”還有村裏的老大爺牽著牛去吃草, 她倆門前的這條路上已經熱鬧起來,眼看過往的人多, 向來好麵子的劉春華怎麽甘心占下風。

“我養的一雙兒女,一個比一個能幹,幺兒去文童生那裏讀書,上回考試排到了第四名!連連誇他進步大, 是個有出息的哩!哼,這些個旁人哪裏羨慕的來喲。”

一說起幺兒劉春華就沒完沒了了,何慧芳翻了個白眼,“等幺兒考個功名你再吹吧,這麽有出息徐秀才都不收他,也是稀奇。”

幺兒去鎮上私塾讀書,沒到半年就被送回來的事兒,村裏人都知道,何慧芳這句話等於一刀插在了劉春華的心窩窩上。

聽見旁邊的村民們發出笑聲,劉春華更氣得臉紅了。

這時候聽見動靜的王漢田也推門出來了,他一邊咳嗽邊往外走,劉春華前幾年脾氣還好些,這幾年不知道咋回事,越發暴躁愛和人吵架,給她幾根雞毛插上就能飛上天。

“得了,回屋!”他扯了下劉春華的袖子,想叫她進屋去。

劉春華正在氣頭上,哪裏聽得進去半分勸,好個何慧芳,故意戳她的痛處是吧?劉春華仰著下巴,誰都有軟肋,今天她豁出去了,偏要往何慧芳的軟肋上捅。

何慧芳最大的軟肋當然是早亡的沈有壽了,十幾年前吳鳳英嘴賤拿這點笑話過何慧芳,就此結下了十幾年的梁子,何慧芳恨她恨到了骨頭裏。

“嗐,我也是,和個死了男人的寡婦計較個什麽勁兒,回屋嘍,免得落下欺負人孤兒寡母的罵名。”

“寡婦多晦氣,這大清早的……”

說完了劉春華得意洋洋的瞥了眼何慧芳,看著周圍村民驚訝的眼神,和何慧芳一下就變得慘白的臉,心裏別提多美了,這氣也出了,架也吵贏哩。

何慧芳舔了舔嘴唇,臉上一下子什麽表情都沒有了,然後緊抿著嘴巴沒有吭聲,等劉春華轉身,一個大跨步衝上去就揪住了她的發髻,扯著劉春華的頭發往後狠狠一拽,另一隻手揚起劈下兩耳光,打得劉春華眼冒金星。

“嘴賤!叫你嘴賤!賞你幾嘴巴,我看你還賤不賤!”

這時候沈家二嫂吳小娟正走過來,要叫何慧芳去祠堂幫大房分家做見證,老遠看見那邊圍攏了一大堆人,急忙扒開人群擠進去。

這時候何慧芳正騎在劉春華身上,打得發髻也散了,聲音還有點啞。

劉春華比何慧芳年輕幾歲,被打懵了後一下回過神,現在伸著爪子亂撓呢,何慧芳一邊擋邊撕扯她的嘴。

“今日非得拿針把你這張臭嘴給縫上嘍……”

吳小娟看得呆住了,嗐,不知道劉春華說了啥,反正她這個三弟妹的厲害村裏人都知道的,沒人敢輕易惹。

所以呢,這邊已經打得出了花,愣是沒人敢上前拉勸,生怕惹火燒身。

王漢田一看自己媳婦吃虧,正要去拽何慧芳的胳膊,被吳小娟一把揮開了。

“王漢田,你走開點,娘們吵架你大男人也好摻和啊?”

“害不害臊你!”

說完了去摁劉春華的手,嘴裏打著圓場,“好嘞,這樣吵不好看,都冷靜冷靜吧。”

“哎呀,春華,我扶你起來。”吳小娟死死攥緊劉春華的手腕,嘴裏繼續勸道。

等吳小娟這一通偏架拉下來,劉春華又挨了兩下。

“哼。”何慧芳喘著粗氣,把掉在地上的簪子撿起來,有些心疼的吹去上頭的灰塵,然後捏在手裏,冷瞅著劉春華,“舒服了吧?”

說完扯上二嫂的胳膊,“走,咱們去祠堂。”

……

何慧芳走遠了,劉春華摸了摸破了的嘴角,還有被揪的生疼的頭發,疼的直咧嘴。

一邊拍灰一邊氣的發抖。

“春華,你說說,招那火辣子幹啥。”

“就是嘛,這麽多年的對門,你還不了解她的脾氣呐?”

旁邊的人越說,劉春華心裏頭就越氣,現在一個個說得好聽,剛才咋沒有一個上來勸架?合著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緊接著狠狠瞪了眼一邊站著的王漢田,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剛才就幹看著呐?榆木腦袋,窩囊廢!”

……

“慧芳,去我家洗把臉吧。”路上吳小娟說道。

剛才何慧芳沒吃啥虧,但發髻散了,臉上也掛了點彩,身上還沾上了泥灰。

“好。”何慧芳說話還有些喘,上頭的勁兒還沒過,等跟著吳小娟進屋,打了盆水洗了手擦了臉,重新收拾幹淨自己,終於冷靜了。

可一想到剛才的那一仗,還是特別的痛快。

劉春華嘴巴賤,就是該打,她還嫌剛才打的不夠狠哩。

“慧芳啊,她胡說八道,你別往心裏去。”

走在祠堂的路上,吳小娟安慰了一句,她嘴巴笨,也不會安慰人。

“我才不往心裏去哩,不過她下次要還說,我還打,專門打臉,非打到她滿地找牙不可。”

何慧芳撣了撣衣襟,看到了祠堂,輕咳兩下清了清嗓子,“咱們進去吧。”

家具體怎麽分,是昨晚上就商量好了的,今天在祖宗牌位麵前,是立字據按手印而已,分家的字據上把田地,銀兩,座椅家具日用品都給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們倆老的,昨晚商量了一下,想和老三家一塊兒過。”

唐菊萍環視一圈說道。

按照老規矩,家裏分了家,父母都是和長子過,除非有啥過不去的坎,沈澤玉一直很孝順父母,對兩個弟弟也是盡心盡力的,村裏人都誇他有做哥哥的樣兒。

唐菊萍這樣講,無疑是直接在他的臉上狠狠甩了一耳光。

“娘,你們不跟我和小鮮過啊?”他驚訝的問了一嘴。

和沈澤玉的驚訝想比,梅小鮮倒是早就猜到了,抿著唇沒說話。

“老三年紀還小,家裏頭還要有人幫著搭把手,你是個孝順的,我和你爹都知道。”唐菊萍說。

王桂香抱著孩子一搖一搖,心裏頭琢磨著,爹娘都還年輕,又能下地又能幫忙操持家裏,跟他們過挺好的。

見狀沈澤玉也不好說啥了,一家人在字據上摁了手印兒。

眼看天也不早了,日頭已經升了上去,陽光穿過樹梢在地上點下一塊一塊的光斑,鳥雀嘰嘰喳喳,有了點夏意。何慧芳也要回鎮上去了,唐菊萍和吳小娟都想留她再吃頓晌午飯,何慧芳揮了揮手,坐在院子裏喝水。

“不啦,鋪子裏生意忙,我得趕緊回去幫忙哩。”

“喝完這碗水,歇會兒我就走啦。”

唐菊萍也沒有強留,準備去地裏摘些新鮮的瓜果蔬菜給何慧芳帶到鎮上去吃。

另外一邊王桂香把她們的對話聽到了耳朵裏,把沈澤石拉到廂房裏說起了私房話。

“小伯娘他們在鎮上開的鋪子,你去過不?”

沈澤石坐在床沿上,逗著孩子玩,頭也沒抬的回,“沒去過,你問這做啥?”

王桂香走過來抱住沈澤石的胳膊,把臉貼在他的肩膀上,伸出另一隻手一塊兒逗著孩子,“沒啥,就是聽剛才小伯娘說生意紅火,她要趕回去幫忙哩。”

“嗯。”沈澤石應了聲,就沒後話了。

“聽說毛毛和澤平被帶去鎮上做學徒,過得可滋潤了。”王桂香晃了晃身子,“他們以後是不是也像小伯娘一家那樣,能住到鎮上呀?”

沈澤石捏了捏小娃娃肉嘟嘟的臉頰,“這我哪知道。”

王桂香沒說話了,低頭思索著什麽,過了一會才繼續道,“過陣子孩子滿了百日,咱們帶著他去鎮上小伯娘家耍耍,走走親。”

沒待沈澤石答話,王桂香聽見了院子外何慧芳要走的動靜,趕緊跳起來,往門口去。

“小伯娘要回鎮上去哩,我去送送她。”

……

帶著一大兜子新鮮瓜果,何慧芳回了桃花鎮,路上她看著手背上,摸著臉頰上的小破皮傷口,心裏思襯著待會兒該咋和安寧還有沈澤秋說。

後來把心一橫,有啥說啥,直接講唄,反正她是個啥性子,沈澤秋和安寧早就知道了。

“娘,你回來了呀。”

今日楊筱玥又帶著表姐許彥珍來做夏裙了,雖然夏日還沒到,但她愛美,早早的就定起來,說等端午節去看劃龍舟的時候穿。

這不安寧剛幫她倆定好了款式,量好尺寸收了錢,把人送出鋪門,就看見何慧芳提著大包小包從街口走來。

安寧忙上前要幫何慧芳提,何慧芳躲都躲不贏。

“哎呀,你別使力氣,我拎得動。”

安寧才四個月多一點兒,肚子已經溜圓了,這些日子聽沈大夫的控製了吃,四肢和臉頰沒有繼續長肉,但肚子依舊長的很快,何慧芳舍不得她累著,就算胳膊提酸了,額角淌著汗,還是嘴硬說不累。

沈澤秋從鋪子裏出來了,接過了何慧芳手裏的大部分東西,緊接著直接問。

“娘,你臉咋了?和誰打架了?”

惹得何慧芳瞪了他一眼,“就不能回家再說?”

其實剛才安寧一眼就瞧見了,忍著沒問,誰知道沈澤秋想也不想,直接問出了口,他們這些年何慧芳和村裏的媳婦嬸子經常會鬧矛盾,打起來也是常有的,沒見他娘這麽諱莫如深。

噢,沈澤秋細細琢磨了一會子,很快就想明白了,以前他娘是村裏的慧芳嬸子,現在是花街上的沈老太太了。

果然,一進內院把東西放下,何慧芳就半真半假的數落起沈澤秋。

“我也要麵子的,你真是,大街上就那樣問。”

安寧笑了笑,打著圓場問,“澤秋哥知錯了呢,娘,今天這架你打贏了不?”

“當然哩”說起這個何慧芳打心眼裏覺得痛快,“我薅住她的頭發……”

沈澤秋把帶來的青菜蘿卜還有黃瓜等從包袱裏拿出來,一邊整理一邊問,“娘,下回有人把你氣急了,你還薅她頭發嗎?”

“當然嘞!”何慧芳坐在長凳上喝茶休息,聽見沈澤秋這樣問,想都沒想張口答道,等看見沈澤秋偷笑了,反應過來他是故意這樣問的,身子一挪道,“長本事哩,拿你老娘開涮。”

沈澤秋趕緊來給何慧芳捏肩,“我開玩笑呢。”

看著地上的蘿卜青菜,何慧芳尋思他們家就是放到壞也吃不完,不如拿出去做人情。

於是等緩過勁兒後,找了幾根繩子,捆了三捆菜,分給了慶嫂、慧嬸子還有蓮荷。

“早上剛從地裏拔的,新鮮著呢。”

慶嫂笑的眉眼彎彎,“何姐,辛苦了,你一路從鄉下背來,倒讓我們跟著沾光。”

已經到半下午了,慶嫂今晚上家裏來客,今日要早些走,現在就要去菜場買菜回家準備著了,剛才何慧芳在灶房裏轉悠了,見鹽都吃光了,她也想去菜場買點鹽,正好把幾個蘿卜醃上,做酸蘿卜丁吃。

“那咱們順路,一塊兒去吧。”

何慧芳提上菜籃子出去了。

安寧和沈澤秋坐在櫃台後,一人翻著賬本,一人手裏做著盤扣,趁著鋪子裏暫時沒客人,商量起請客吃飯的事兒。

“胡家那邊都商量好了?”沈澤秋手裏熟練的盤著金魚扣,邊盤邊問。

安寧合上賬本,重重的點了頭。

“還真沒想到,胡家是小姑子管著家裏的帳,真厲害。”

沈澤秋也點點頭,臉上浮起笑意,“咱家也是你管賬,你也厲害。”

“真的?”安寧歪著頭看沈澤秋。

“假的。”沈澤秋回。

眼見安寧蹙起了眉,沈澤秋握住她的手說,“騙你的。”

“澤秋哥,你變壞了。\'

兩人互相打趣了一會兒,又把話題拐到了正經事上。

“李大人那邊,明日我去衙門找他。”沈澤秋說道。

安寧想了想,“好,李大人是清廉的人,去的時候別帶東西了,倒讓他為難,把話說清楚就好。”

“嗯,明白了。”

……

何慧芳拎著菜籃子和慶嫂在菜市場上逛了會,邊走邊聊,何慧芳把早上的事情和慶嫂說了,慶嫂聽得咬牙切齒,最後聽何慧芳說把劉春華撕了一頓,又倍感解氣。

“何姐,爽快!”慶嫂誇了句。

這時候慶嫂看見了個熟悉的身影,用手肘輕輕推了下何慧芳,“哎,何姐,你上回看到的就是她嘛。”

何慧芳順著慶嫂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眼就看見了穿紅裙的,宜春樓那個名叫香凝的姑娘。

香凝正和菜販子買青菜。

宜春樓的姑娘們吃的都是大鍋飯,根本不會自己出來買菜做著吃。

慶嫂見的瞧的多了去,貼在何慧芳耳邊說。

“她買菜哩,多半是被人包下,在外頭有個窩了。”

作者有話要說:晚點二更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