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是我呀, 何慧芳,我來串門子哩。”

話音剛落,唐菊萍就笑著把院門拉開了, 把他們迎進來。

“大哥呢?我找他把俺家給毛毛的工錢結清楚。”何慧芳一進門就直奔主題,把正事兒先給辦了, 再和唐菊萍話家常。

“堂屋裏頭呢。”唐菊萍正和梅小鮮蒸一個老南瓜, 到時候南瓜碾成泥, 一半炸上次安寧做過的南瓜餅,一半和麵粉揉成一團,做些南瓜饅頭, 所以唐菊萍用手指了指堂屋方向後, 轉身便朝灶房走去。

“哎, 大嫂。”何慧芳趕緊叫住了她,“你一塊進去吧, 也好做個見證。”

何慧芳就是這麽個人,再親的人一旦涉及錢財銀兩, 她就格外較真, 親兄弟明算賬, 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澤玉, 澤鋼還有澤石也一塊兒叫過來。”

唐菊萍深深望了何慧芳一眼, 無奈的歎了句, “你呀你,我們還能貪一個娃的錢嘛。“

“大嫂, 你千萬別往心裏去,這樣做大家心裏都有數,亮堂,不好嗎?”何慧芳說道。

“好。”唐菊萍去把兒子們都叫了來, 再用溫水洗了把手,一塊去了堂屋。

大家站的站,坐的坐,一塊聽何慧芳理賬目,“一共是五百多文錢,毛毛做事牢靠又盡心,我給湊個整,一共六百文錢。”

說完她從衣袖裏抓出個小布袋子,從裏頭拿出六吊銅錢,整齊的碼在桌上,然後瞅了瞅沈澤玉,“澤玉呀,你拿紙筆過來,咱們寫個字據。”

緊接著她又圓了句場,“我這人就這麽個秉性,千萬別怪罪。”

沈澤玉點了點頭,“哪能呢,這樣做是應該的。”說完轉身去找紙筆了。

找到後何慧芳讓沈澤玉寫好時間、錢數,然後自己還有毛毛,以及幫忙保管的沈有福一塊兒按下手印。何慧芳心安了,臉上笑意融融,把字據收了起來,“這不就妥了嘛。”

沈有福敲著煙灰,咳嗽幾聲後把銅錢收了起來,一邊收一邊說,“你說的做的,都在理哩,放心吧。”

話剛說完,站在角落的沈澤石和他媳婦王桂香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沈澤石更是覺得臉麵發燒,不敢看何慧芳更不敢看毛毛,順著堂屋後門悄悄走出去,直接回屋了。

何慧芳把正事兒給處理好,便去灶房裏頭,一邊幫忙燒柴禾,邊和唐菊萍梅小鮮等人聊閑天。

“大嫂,今年我家攢了不少雞蛋,咱們今年過年,多做些蛋角好哩。”她說道。

按照清源縣這邊的風俗,家裏父母在,兄弟們不管分沒分家,都會湊在一塊兒吃年飯,但沈家祖輩去世這麽多年了,三房還是習慣聚在大哥家吃年夜飯。

往年何慧芳和沈澤秋日子過得清苦,吃年飯的時候拿不出什麽好菜,基本都是蹭吃蹭喝,今年日子紅火起來,何慧芳決定多拿些東西吃食出來,鐵公雞也拔一回毛嘛。

“行呀。\"唐菊萍也點頭,“等過了小年,你過來一塊幫忙做年菜吧,今年我們家好好操辦一回。”

聊了會兒天,沈澤秋也冒黑到了,手裏還拿著以前做貨郎時用的扁擔還有籮筐。

“今年的日子是真過得美了。\"唐菊萍拿著抹布擦手上的水漬,邊擦邊笑,“肉都要用擔子挑了。“

沈澤秋抓了抓頭發,笑得兩眼彎彎。

另一邊梅小鮮已經把掛在灶火上一直熏著,屬於沈澤秋他們家的臘肉臘腸給取下來,放在沈澤秋的籮筐裏。唐菊萍去把昨日才殺好,抹了層鹽保鮮的新鮮豬肉抱出來,“今年天寒,這肉能多放幾天,埋在雪堆裏,到元宵前都不會壞。”

“這可太好了。”何慧芳望著兩個籮筐裏滿滿的肉,心裏那個美呀,眼角都有些濕潤了,今年過年不愁鍋中無肉了。

回到家裏,安寧把帶回來的東西都安置好了,桌上放著裝衣裳的包袱,何慧芳一拍腦門,“哎呦瞧我這記性,毛毛過來,試一試新衣裳合身不。”

安寧特意給毛毛選了深藍色的棉料,上麵是對襟夾棉長襖,下身是束口棉褲,針腳特意縫得很細密,袖口領子,還有前襟特意縫製了兩層,這樣結實又耐磨。

“……謝謝伯娘,安寧嫂,澤秋哥。”毛毛揪著身上破舊的瞧不出顏色的夾襖,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從小就撿別人的舊衣裳穿,別人家也是老大穿新,老二穿舊,老三縫縫補補又穿一回,給到他的時候早已經破爛的不像樣子,記憶裏,似乎沒有穿過這麽整潔幹淨的新衣。

何慧芳把他拉了過來,摸了摸他的頭,“別愣著了,上身試一試吧。”

“你正是長個兒的時候,所以做大了一寸,等你明年穿,就剛剛好哩。”

毛毛把衣裳套上身,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乍一看上去,和鎮上的小娃娃都沒啥區別,眉眼長的勻稱,腰板挺得也直,尤其是那雙幽黑的眼睛,就像會說話似的有靈氣,一瞧就知道是個聰明孩子。

夜漸漸深了,月亮升到了半空中,安寧捶了捶有些發酸的腰,“娘,咱們歇吧,對聯福字啥的,明兒再弄吧。”

何慧芳點了點頭,“灶上煨著一大鍋熱水,咱們燙燙腳再歇。”

一家子剛躺下,對門的幺兒又開始放聲大哭,似乎是吵著要吃芝麻糖,劉春華的聲音隱約的傳進來。

“吃啥啊……還沒到過年,就要給你造完了。”

“從明天開始,你每天都要寫兩百個大字。”

……

第二日清晨,天色微亮,雞籠中的大母雞就咕咕咕的叫了起來,家裏的大黃狗搖著尾巴在雞舍鴨舍前轉來轉去,跟著一塊兒汪汪叫。

何慧芳已經很久沒有從家禽的叫聲中醒來,在鎮上的時候她想著買幾隻雞養,後來也因為太忙耽擱了。

“它們是餓了。”何慧芳掀開被子坐起來,攏了攏頭發,見到毛毛已經起來了,正坐在床邊穿鞋。

“伯娘,我去喂雞。”他仰著臉說。

“你再睡會兒吧。”何慧芳記得澤秋在他這個年紀時,最貪睡,晚上睡著了八頭牛都拉不醒,就算把人抱起來丟江裏,恐怕也要水漫過鼻子才有意識。

毛毛搖了搖頭,小跑著推開門出去了,“我不困。”

臘月二十四是小年,這一日會在家大輕掃,貼窗花啥的。何慧芳想著今年幹脆叫毛毛在自家呆著過年算了,多個人多份熱鬧,唐菊萍一想,這樣她還省下毛毛的一份口糧,自然也歡喜。

吃過早飯後一家人開始貼對聯,對麵王漢田搬了張桌子在院子裏,劉春華得意的取出紅紙和筆墨。

原來徐夫子特意教了學生們寫對聯,幺兒不懂是啥含義,就照葫蘆畫瓢的臨摹上去,字跡雖然不好看,有些歪歪扭扭的,但也是那麽個吉祥的意思,劉春華心裏可美了。

尤其是她聽到路過的村民們誇讚,更是得意的不行。

“喲,這讀書認過字兒的就是不一樣,寫的真不賴。”

“幺兒,幫大叔也寫一對唄?”

劉春華心疼筆墨錢,可架不住被拍馬屁的舒服勁,連連點頭,“行呀,來幺兒,給你叔寫上一副。”

毛毛站在門口幫正往大門上貼福字的沈澤秋遞米糊,鼻頭紅紅的,時不時往對麵院子裏看,“幺兒這麽厲害了?”

沈澤秋把福字背麵抹上厚厚一層米糊,然後福字朝下貼在門板上,一邊抹平上麵的皺褶邊說。

“這有啥——咦,毛毛,我教你認字兒吧。”沈澤秋說道。

反正在家過年也沒啥事兒,幹脆教毛毛認識幾個簡單的字和算數,他過兩年和沈澤玉學做木工,會認字可大有用處。

毛毛一聽,可興奮了,雀躍的直蹦,“那可太好了。”

中午何慧芳用新鮮豬肉做了一碗肉丸熬白菜湯,又蒸了半截臘香腸,配上一鍋又稠又香的米粥,吃了暖身又有營養。

“下午咱們去和大伯娘她們一塊兒剪窗花吧。”何慧芳一邊盛粥一邊說。

安寧點了點頭,她剛嫁過來沒多久,一家子去就去鎮上,和大伯二伯家的嫂子們還沒咋交往過,剛好趁著過年也親近親近。

沈澤秋喝了一大口湯,覺得有些淡,站起來去灶房取鹽罐子,回來時皺著眉頭說。

“秋娟回來了。”

何慧芳伸著脖子往外看了眼,“咋?來給爹娘送年貨啊?”

“不像,我看她還拿著包袱呢。”沈澤秋麵色有些凝重,“她臉上好像有傷。”

何慧芳把碗摁在桌麵上,臉色十分差,“秋娟都快四個月的身子了,李元那喪天良的怎麽還動手打人,這是人幹的事兒?”

說完起身往院門口去了,安寧也放下碗筷跟了過去。

拉開院門,秋娟正提著個包袱站在自家院前原地轉圈,她其實不大想回娘家,可除了婆家、娘家,她又能去哪兒呢?

正猶豫著,背後的院門拉開了,何慧芳小聲的對秋娟招了招手,“秋娟,上屋裏坐坐,來,快進來吧。”

秋娟回過身,臉頰上又紅又腫像是手指印,明顯剛哭過,兩隻眼睛腫的像核桃。

她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嗯了聲。

秋娟進了院子裏,安寧把院門給拴上,毛毛和沈澤秋很知趣兒,一大一小兩個男人躲到灶房裏吃去,方便她們女眷說話。

“秋娟姐,擦擦臉吧。”安寧把手帕遞給秋娟。

秋娟低著頭接了過來。何慧芳拉著她的手,咬著牙問,“他打的?”

“不是。”秋娟搖了搖頭,聲音哽咽,“是婆婆打的。”

作者有話要說:晚點有二更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