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吳掌櫃邊喝酒邊歎氣, “趁著天還沒下雪,我的盛和商船隊本來還想去南邊跑一趟,現在另一位合夥人猝不及防的撤了資, 我現在可真是,左右為難。”
“唉, 不說這些喪氣的事情了, 來來來, 把酒杯滿上,我們繼續喝酒。”
吳掌櫃家的酒是家裏雇的婆子自己所釀,據說那婆子家先前開酒館的, 後來男人賭錢把酒館抵押了, 這個老婆子才出來幫人做工。
“這酒味道醇, 下喉順滑,回味甘甜, 香!”
“沒錯,吳掌櫃家的東西豈有不好之理啊?來, 再敬吳掌櫃一杯。”
推杯換盞幾輪後, 酒勁開始翻湧著激發出來, 沈澤秋的臉上漸浮起一層薄紅, 身體也慢慢發熱, 細密的汗珠從額角鼻尖上滲出來。原來那米酒看似甘甜可口, 度數竟然不小,後勁十足。
沈澤秋閉眼穩了穩心, 把酒杯放下,和身邊的人打了聲招呼,慢騰騰走出廳堂,站到走廊下吹風醒酒。
走廊下掛著一盞燈籠, 被寒風吹的四下亂舞,蒙蒙冬雨淅淅瀝瀝,如飛螢般的小雨絲在燈下亂竄。深吸一口寒氣,胸前感受到一陣冰涼,沈澤秋昏沉的頭腦清晰不少,趁著夜色細看吳掌櫃家的宅院,寬敞的院子,精美的裝飾,這樣好的宅子竟然還隻是他所擁有的某一棟房,可見吳掌櫃雄厚的財力。
“我出來吹吹風,幫我照顧著客人們……”
吳掌櫃一邊和兩位交好的掌櫃說話,一邊也走到了走廊下,看見沈澤秋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在此醒酒透氣啊。”
沈澤秋捂著頭輕點了點,“小弟不勝酒力,見笑了。”
“酒是好酒,就是烈了些,澤秋小弟千萬不要勉強,待會進去他們若還勸你的酒,我幫你擋著。”吳掌櫃很是貼心。
沈澤秋心裏有些感動,拱了供手,“多謝吳掌櫃。”
“不必道謝。”吳掌櫃將手背於身後,挺直背脊笑的瀟灑,“我這個人,就是好交朋友,我一見你就感到十分投緣,讓我想到了我年輕的時候。”
吳掌櫃笑了幾聲,似乎想到了許多當年事,他理了理袖口又問,“今日那匹雲錦買回去後,可有人詢價嗎?”
“哦,忘了說,雲錦剛抱回來就被一位夫人瞧上了,價錢也不錯,小賺一筆,也多虧吳掌櫃相助,不然良機就錯失了。”沈澤秋說道。
“沈澤小弟……”吳掌櫃麵有猶豫,他沉吟著往廳堂內望去,見沒人在附近,往沈澤秋身邊走了兩步,貼耳輕聲道,“眼下我的商船隊正缺一個和夥人,我很看好你的人品,你想入夥嗎?”
“有好幾個人都來向我打聽想入夥,可我信不過他們,但我信任你,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啊。”
“三成股份本金一千五百兩,等第二年分紅就能回來一半,兩三年後分紅就大過本金了,現在朝廷興貿易,船運行業正在急速的發展,你現在下注,還能趕上這一波紅利。”
“我是實在欣賞你的人品,才把這個好機會讓給你。”
沈澤秋邊聽邊蹙著眉,旁的先不說,就是那一千五百兩的本金,家裏砸鍋賣鐵都湊不齊這個數的零頭,他搖了搖頭,“多謝吳掌櫃美意,小弟哪有那麽多銀子。”
吳掌櫃一聽,微微愣了一會,隨後笑著說,“你還從沒有投過股做過生意吧?”
“自家沒有錢,可錢莊裏有的是,俗言道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我第一回 做大生意,也是沒有本金。”
“是把自家的鋪子抵押出去,從錢莊賒了三百兩,為了這個,你嫂子差點回娘家,嚷著日子過不下去去,要與我和離。”
說著吳掌櫃輕笑一聲,挺直脊背,轉過臉對沈澤秋說,“可現在你瞧,你嫂子最愛誇我有魄力,有眼光。”
“總是瞻前顧後,注定做個凡夫俗子,好男兒就要有高遠的誌向嘛。”
“這機會很難得,澤秋小弟你好好的想想,好了再答複我。”
說罷吳掌櫃拍了拍沈澤秋的肩膀,“走吧,回去喝酒,在這兒站久了,還真有些凍人。”
沈澤秋還在思考著吳掌櫃的話,他的發家史沈澤秋先前就聽慶嫂她們說起過。這吳掌櫃本名吳千嶼,是桃花鎮本鎮人,小時候家裏也窮的叮當響,吃了上頓沒下頓,五六歲起吳掌櫃就拖著小東西滿街巷的叫賣,是個一步步奮鬥出來的人物。
慶嫂還說過,吳掌櫃生意雖然做的大,卻是一點架子都沒有,路上遇見舊日街坊,不管你混的是好是壞,富貴或者貧窮,都會笑嗬嗬的停下來寒暄幾句,他的記性也頂好,見過一麵的人就能記住姓名和相貌。
這樣的人,又這樣的講義氣和仗義,沈澤秋由衷的佩服。
回到宴席上後,直至席散,吳掌櫃沒有再提商船隊的事,宋掌櫃幾次想要旁敲側擊打聽細節,都被吳掌櫃委婉了攔了回去,轉移開話題說別的。
沈澤秋啜了一口酒,看來吳掌櫃剛才說的可不是醉話,這個機會他還真幫自己給留著,就等著自己回複呢,可一千五百兩絕對不是個小數,這事情必須和安寧還有娘商量著來。
主賓盡歡後,已經是亥時末,離宵禁隻有一個時辰了,客人們相繼離去,吳掌櫃家的仆人熬一鍋熱氣騰騰的醒酒湯,沈澤秋坐著喝了一碗後,覺得渾身暖呼呼很是舒坦。
“吳掌櫃,我先回去了,多謝你今日的款待。”沈澤秋戴好帽子,提上來時帶的燈籠,走出了吳宅。
吳掌櫃把他送到了門口,臨別時小聲道,“你再好好想想,若不成,我另找人,不要因此介懷,這隻是一樁小事,買賣不成,仁義也在。”
沈澤秋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這邊沈澤秋剛走,吳掌櫃回身走回廳堂,見到屋子裏還有一個人,驚訝的挑眉,“宋掌櫃,你還沒走呢?”
宋掌櫃嗬嗬笑著,笑得滿臉的褶子,小眼珠子泛著精光,“小弟我還有事要同吳掌櫃您商量。”
吳掌櫃坐下來,拿出煙槍點上,深吸一口抬了抬下巴,“宋掌櫃直說便是。”
“您的盛和商船隊不是剛走了合夥人嗎?”
“我有心想參股,吳掌櫃您看?我可以嗎?”
說著宋掌櫃搓著手上前,把燭花剪了剪,光一旺,屋子裏亮堂了不少,吳掌櫃吐出一口煙,眯著眼睛望宋掌櫃,“你不是把錢都投到印子錢裏了嗎?還有餘錢?”
吳掌櫃自己不放印子錢,但做中間人,收取利息的一成做中間費,宋掌櫃就有幾百倆銀子經過吳掌櫃投出去,這半年掙了不少錢,可比苦哈哈開布坊掙的多多了,有奔頭!
宋掌櫃現在就像是嚐到腥味的貓,聞見有掙錢的門道,自己就湊了上來。
“有啊,我內人有手裏握著的嫁妝和首飾就能當出去一二百倆,再說我家還有個布坊呢,湊個七八百兩不成問題,就算入不了三成股份,我投一成也行。”
“吳掌櫃您就幫襯幫襯小弟我吧,我還指望著早日發家,過一過舒坦日子呢。”
吳掌櫃抽著煙,笑了笑,“想過舒坦日子?”
“想啊。”宋掌櫃忙不迭的點頭。
“想的美。”吳掌櫃大笑,拿煙槍在桌上磕了磕,往院子裏看了眼,“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這事情我還要想想。”
“上次那個合夥人不講誠信,突然撤資,可我把害慘了,這回我一定要仔細考量入夥人的人品。”
“呀,宋掌櫃,對不住了,你先回吧。”
方才在酒席上,宋掌櫃眼尖看見沈澤秋和吳掌櫃前後腳一塊出去說了很久的話,生怕他們已經商量好了什麽,急忙道,“如果能讓我入夥,分紅了我把自己那份的兩成挪給您,您看這樣成嗎?”
吳掌櫃歎了聲,不由加大了聲量,“我也不是這麽貪財的人,哎呀,宋掌櫃呀,眼看要宵禁了,我送你出去。”
話都說到了這個地步,宋掌櫃也不好再說什麽,回到家又是一頓唉聲歎氣。
雲嫂瞧他悶悶不樂,問了句,“當家的,你咋了?心裏頭憋著火啊?”
宋掌櫃踹了腳邊的凳子一下,憤然道,“隔壁那姓沈的就是我的克星!”
“自打他來了,就盡他媽的沒有好事!”
“要真搶了我的東西,我一定要給他個教訓,讓他知道知道我的厲害。”
雲嫂冷哼一聲,“不是你說不要理會人家?”
“再說你還有把柄揪在人手裏,你要怎麽給他教訓?”
宋掌櫃急了,“你懂什麽!”
“喲,姓宋的,你今兒發什麽邪火,衝我橫個屁啊!”
……
*
沈澤秋提著燈回到鋪子前時,何慧芳和安寧剛把魚湯溫好,沈澤秋敲了敲門,“安寧,娘,是我。”
“來了。”何慧芳拉開門,嗅著沈澤秋身上的酒氣,一邊嫌棄的癟嘴,一邊用一塊棉帕擦他身上的細細雨水,“酒少喝是養身子,多喝就傷身,你在席能躲就躲,可千萬別逞能胡喝海飲的。”
沈澤秋點頭,“我曉得。”
剛走到院子裏,安寧已經用一個碗把魚湯盛好端了出來,放在灶房的小桌子上,“澤秋哥,你喝了酒,快來喝完魚湯養養胃吧。”
灶房裏暖和,何慧芳在裏麵安置了一張小桌子,一麵靠牆,另外三麵剛好一人坐一側,冬天坐在灶房裏吃飯,最暖和舒坦了。
魚湯的香味飄**在空氣裏,沈澤秋在席上吃的不多,現在還真有些餓了,他坐下來,一邊慢慢的喝,一邊把今夜吳掌櫃說的事情和安寧還有何慧芳說。
“啥?我沒聽岔吧?”
話音還沒落地,何慧芳就瞪眼驚歎了一句,她心有戚戚的拍著胸脯,“一千五百兩銀子?咱家可連個零頭都沒有呐。”
本來等沈澤秋等的這麽晚,何慧芳已經有些困意,被一千五百兩一嚇唬,什麽瞌睡蟲都跑沒了,無比的清醒。
她把手踹在懷裏捂著,搖了搖頭,“我覺得咱們家還是不參股的好,這人呐,多粗的腰就該穿多大的褲衩子。”
沈澤秋低頭又喝了幾口,胃舒服了許多,手腳也暖和不少,聽完何慧芳的話之後,又轉臉看向安寧,輕聲問,“安寧,你怎麽看?”
“是,安寧你覺得哩?”
何慧芳明白自個不是做生意的料,方才的話是憑本能說的,先前很多決定她也擔心,可後來證明,這小兩口有眼光,且看安寧是什麽打算吧,這事兒一人做不了主。
作者有話要說:晚點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