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宋掌櫃再不情願, 第二日還是在鳳仙酒樓包了幾桌酒席,美其名曰給沈澤秋一家子接風,歡迎他們到花街布行來。

何慧芳活了這麽大歲數, 還是頭回去鎮上的酒樓吃飯,她特意換上了那身新衣裳, 站在鏡子前照了照, 頭發特意用水蘸過, 顯得精神又利索。安寧和沈澤秋這時才把昨夜的事和她說了,何慧芳聽了驚的一挑眉,在沈澤秋肩上捶了一把, “你倆竟然把我也給蒙在裏頭。”

“娘, 這不是怕你胡思亂想嘛。”安寧親熱的挽著何慧芳的手說道。

何慧芳知道他們是好意, 斜眼瞅了他倆幾眼,“這有啥可怕的?我不做虧心事, 不怕半夜小鬼敲門。”

“下次可不許瞞著我。”

沈澤秋把鋪門關上,臉上笑意融融, “行, 我和安寧記下了, 到飯點了, 咱去鳳仙酒樓吧。”

這酒樓就在花街步行外的街麵上, 三層的木樓, 裝修精致又大方,何慧芳和安寧剛到門口, 店小二就伶俐的湊上來,笑著道,“兩位裏麵請。”

“有人請客,我們是來吃喜宴的。”安寧對那小二道。

小二恍然一悟, “二位是花街布行來的吧。”

說罷,將她們往二樓引,原來宋掌櫃請了好幾桌,男客在左,女眷在右,裏頭熱鬧極了。

剛坐下沒多久,店夥計開始上菜。宋掌櫃是個好麵子的人,因而在菜色上一點也不含糊,十二道菜,有好幾個都是上得了台麵的硬菜,有濃油赤醬的鹵肘子,酸甜口的梅菜扣肉,香噴噴的紅燒大鯉魚還有酥脆的油炸小排骨。

他可是大大的出了一回血。

何慧芳心裏美極了,對安寧耳語,“真沒想到,我還有在鎮上吃香喝辣的一日。”

“您的福氣還在後頭呢。”安寧溫柔地淺笑著,給何慧芳的碗裏夾了一塊大排骨。

何慧芳心裏又暖又美,舉起小酒杯,和安寧碰了碰,“那感情好,我等著。”

女眷這邊吃飯快,而男客那桌又喝酒又談生意經,一時半會兒散不了席。安寧和何慧芳便準備先回鋪子裏。剛剛下樓走了百十來步,就看見劉春華牽著幺兒的手,站在路邊的麵攤前,叫了碗陽春麵。

陽春麵裏除了幾根麵條,一勺麵湯幾撮小蔥啥都沒有,幺兒頓時不樂意了,扯著劉春華的衣裳耍賴,“娘,俺不吃陽春麵,俺要吃牛肉麵,還要加荷包蛋。”

“幺兒聽話,娘今日身上的錢不夠了,給你加個蛋,肉就別吃了。”幺兒一聽頓時垮了小臉,都不拿正眼瞅他娘,咬著手指眼巴巴的看著攤主煮麵。

劉春華剛在麵攤前坐下,就望見了迎麵走來的安寧和何慧芳,眼瞅著她倆穿的體體麵麵從酒樓裏出來,劉春華看得眼睛都直了。沈澤秋一家來鎮上,除了和沈家大房二房通了氣,就和幫照顧家裏的毛毛說過,別看毛毛今年隻有九歲,那嘴可緊實了,愣是半個字的信都不往外吐。

要不是昨日吳鳳英在村裏扯閑天,劉春華都不知他們家竟搬到鎮上來了。

劉春華蹙起眉頭耷拉下臉,不陰不陽的瞅著何慧芳。

何慧芳支愣起眉眼,沒理會她,隻顧和身邊的安寧說話,“今日的席菜色還真不賴。”

“那是呢,紅燒肉又香又糯,油炸小黃魚配著豆瓣醬可香哩。”安寧微笑著說道。

直到何慧芳和安寧走遠了,幺兒把臉湊過來,巴巴的嚷道,“娘,俺也要吃紅燒肉小黃魚。”

劉春華頓時心裏來了氣,“你咋就知道個吃!”劉春華惱火也不是沒理,她生來就要強,眼瞅著對門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自家越過越冷清,她心裏著急又上火!

“幺兒,你好好讀書認字兒,以後在鎮上娶個媳婦兒,聽到了嗎?!”劉春華咬牙切齒的說。

幺兒蒙蒙怔怔,耍著手裏的幾塊小石頭,“徐秀才不是不收俺嘛。”

劉春華眼睛一瞪,“吃了麵,娘帶你再去求求他。”

徐秀才是好多年的老秀才了,在桃花鎮上開了個小私塾,他年近五旬,精力不濟,是以學生收的不多,要合眼緣的才收哩。幺兒不是個能靜下心讀書認字兒的主,而且八歲才開蒙,家裏也不寬裕,徐秀才說什麽都不肯收。

若收下了,這不是耽誤人,白白掏空人本就不富裕的家底嘛。

可是劉春華偏就不信這個邪,認定他們家幺兒肯定是個讀書的料,就是現在年紀還小,過兩年就懂事了。

麵端上來了,裏頭臥著個香噴噴的荷包蛋,幺兒埋頭苦吃。

劉春華啃著菜餅子,暗下了決心,一定要讓徐秀才收下幺兒,以後老王家光宗耀祖就指望著幺兒哩。

*

秋日裏氣溫降的快,一日一個氣象,才過了霜降不久,路麵上的樹就落光了葉,早起時西北風一吹,寒意都有些蝕骨了。

天氣一涼,店裏的生意便加倍的好,才來了十來日,幾乎天天都能定三四套衣裳,賣出幾十米布,安寧和沈澤秋一盤算,每日的流水銀就有有一兩銀子還多咧,除去給錢掌櫃的本錢,能掙個三百多文錢,這利潤,也忒可觀了。

何慧芳專門買了個大號的陶罐,把掙的銀子都用布包好,小心的放在裏頭,這些可是以後置家業的本金呢。

鋪子裏的生意是越來越忙了,沈澤秋要招呼客人,也學著記賬,還要和那些女工打交道,安寧也忙,又是研究新款式又是裁剪衣裳的。因而到了十一月初一這天,何慧芳想回沈家村一趟,小兩口都抽不出空來。

何慧芳提前做好了許多饅頭和煎餅,又炒了好幾個菜放在碗櫥裏,提著小包袱道,“娘這麽大個人了,還怕走丟了不成?我就是回去看看,過兩日就上來。”

安寧握著何慧芳的手,“娘,等冬至了,我和澤秋哥一定回去。”

“成,你倆顧好自己哈。”何慧芳這次回去,帶了很多炒貨和小吃食,什麽小麻花糖餅子裝了一大兜子,不在家的這小半個月,大伯二伯家肯定幫忙照應著,毛毛肯定也辛苦,這些都是犒勞他們的。

離家越來越近了,何慧芳還真有些激動,這麽多年,還沒一次離家這麽久的呢。

下了馬車她提著包袱往村裏走,柏樹林裏風呼呼的刮,可何慧芳心裏美啊,才走到一半,東西太多了,她站在路邊歇了幾口氣,正要繼續走,前麵突然來了兩個人,疾步匆匆的,然後抬臉大聲喊道。

“小伯娘,你回來啦,俺們正要去鎮上找你。”

何慧芳定睛一看,是三伯家的沈澤平和二伯家的沈澤石兩個,瞧上去走得急,臉都漲紅了,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過來。

“啥事啊?”何慧芳拿出帕子給他倆抹汗。

沈澤平喘勻一口氣,“伯娘,毛毛爹半夜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