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何慧芳急忙上前, 把沈澤平和那幾個小後生拉開。定眼一瞧,原來是李家村的幾個小夥子。也是十四五歲的年紀,被拉開後還憋著氣, 指著沈澤平,“你憑啥占這麽好的位置?”
“憑啥?就憑我們是先來的。”沈澤平梗著脖子, 紅著臉怒道。
原來李家村的幾個小後生, 見毛毛和沈澤平兩個人占了幾條凳子, 眼饞位置好,他們又來晚了,便仗勢欺人。
這時候, 沈澤鈺, 沈澤文, 沈澤武幾兄弟也過來了,正往這邊走過來。何慧芳做了個和事佬, 拍著沈澤平衣襟上的灰,扭頭對那幾個後生道, “你們也真是, 先來後到都不懂嗎?來晚了就站在後頭看!”
“李玉, 李鋼過來。”秋娟從人群中鑽出來, 扯了扯那兩個小後生的袖子, 勸道, 原來這是他婆家的兄弟。
“慧芳嬸子。”秋娟打了聲招呼,拉著他的兩個兄弟走到後邊的樹下坐好。
“發生啥事兒了?”沈澤玉走過來問了一句。何慧芳知道他們兄弟幾個團結, 看戲就圖個樂嗬,打起架來就沒啥意思了。一邊把從家帶的花生瓜子分給沈澤平他們吃,一邊往戲台上瞅,嘴裏道, “沒啥事兒,坐下來看戲吧。”
隨著幾聲鑼鼓響,穿著戲服描著花臉的演員上了台。酒醒了的沈澤秋和安寧不一會兒也到了,一家人坐在戲台下,歡歡喜喜的看著戲,唱的正是一出《五女拜壽》。
戲曲翻來覆去也就是那麽幾幕,何慧芳看過不下三次。但她看一次,眼眶就濕一回。嘴裏嘖嘖兩聲,“做人咋能這樣踩高捧低呢?”
沈澤秋剝著手裏頭的香瓜子兒,放在手心裏攢了一大把,輕輕杵了杵安寧的胳膊,“給。”
安寧笑著接過,唇角微微彎起,笑得心滿意足。
代戲散了場,夜已經很深了。月亮從雲層裏探出頭來,把地上的路照得清清楚楚,亮亮堂堂。
路上有人說了一嘴,“今年雨水少,俺家的南瓜都不咋長呢,這樣下去可怎麽得了。”
另一個人接話道,“是啊,俺家的南瓜也都枯了一半,正想著去誰家借點苗呢,再不補種,今年就來不及了。”
何慧芳一聽,咦,今年氣候不好嗎?自家地裏的莊稼倒是長得比往年還要茁壯,她心裏喜滋滋的,今年他們家真順。
回到院子裏,何慧芳迫不及待的去菜地裏看了一眼,絲瓜已經開始開花了,南瓜也長長了一截,就連那些白菜呀辣椒,都青翠欲滴,看著都喜人。
何慧芳回到屋裏,把床底下的陶罐抱了出來, “澤秋,安寧,咱們一起算算賬。”每隔十天半個月的,何慧芳就會把陶罐抱出來,一家人一起數一數,彼此心裏也好有個數。
一家子把門拴好,坐在桌前數錢。何慧芳越數越高興,笑得嘴都合不攏,一共有八兩銀子零三百六十文錢。
這麽多年了,何慧芳還是頭回摸到這麽多的銀子。再想想一個多月以前,他們家澤秋還是個連媳婦都娶不上的窮光蛋,安寧一進門,家裏的運道都跟著好了起來。
何慧芳眼眶一熱,心裏極是感慨,睡前她去沈有壽的排位前上了一炷香,心道這輩子也對得起他們沈家了。
第三日清晨,沈澤秋挑著貨擔出攤去了,安寧在家裁剪衣裳。趁著日頭還不毒,何慧芳提著個籮筐,去地裏挖紅薯。
路過榕樹底下時,她也坐下歇歇腳,正用手扇著風,就聽見吳鳳英又在扯閑天,她總是消息最靈通的那個,正一邊納著鞋底,一邊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說道。
“你們還不知道吧,最近鎮上有個奇聞哩。”
“聽說布行一位姓錢的掌櫃家,來了家仙。”
唐小荷正縫著件坎肩,抬起頭來搭腔道,“真的假的?這麽神奇?我咋聽說是那錢掌櫃家鬧鬼嘞。”
吳鳳英覷了唐小荷一眼,“鬧啥鬼呀?是家仙先把家裏的晦氣給祛出去,後麵有的是好運呢,錢掌櫃連布坊都不開了,跑去隔壁鎮上開了貨棧!”
“為啥呢?因為有家仙庇佑,要去做更掙錢的營生!”
何慧芳得意地撣了撣身上的灰,聽見吳鳳英繼續說道,“我還聽人講在錢掌櫃家的後院裏看見冒金光呢,這都是好兆頭。”
說完了吳鳳英挺起胸膛,輕哼了一聲,“你們懂啥?”
何慧芳在一邊聽著,差點沒笑出聲來,看來安寧的故事編得好出的這個主意也靠譜。說到底大家都不關心是鬧鬼還是真的有家仙,外人都是瞧個熱鬧。
眼看時機已經到了,第二天早上,何慧芳和安寧把家裏的雞鴨和豬都喂了一遍,又給地裏的莊稼澆了水,和上門,一家子往桃花鎮上去了。
到了花街布行,走到了前掌櫃家的布坊前,何慧芳忍不住發出一聲讚歎,真沒想到有一天她還能做掌櫃的娘。雖然店鋪不是他家的,但過過幹癮也挺美。
沈澤秋拿出鑰匙開門,隔壁店家聽到聲音,探看出頭來,不禁在心裏納悶,他們是誰?
沈澤秋和安寧他們把門打開,整理著店內的貨品,把亂了的布料一疊整齊,將成衣一件件掛出來,何慧芳還買了一掛炮仗,在門前放了一通。
這動靜把路上的行人都吸引了過來,何慧芳笑眯眯的道,“布坊重新開張,各位多多光臨。”
可瞧熱鬧的人多,真的走進店內的卻沒幾個。前陣子說這家店鬧鬼,後來又說其實是家仙進門在掃黴運,客人們都在心裏泛嘀咕。
何慧芳坐在櫃台後,心裏有些忐忑不定。
咋還沒人進店呢?
錢家布坊又開張了。這消息就像一粒石子投入安靜的湖泊中,在整條街**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隔壁姓宋的掌櫃摸了摸胡須,麵上有些兜不住了,對自家娘子抱怨道,“錢掌櫃不都撤出花街了嗎?怎麽又來了個姓沈的小子?”
宋掌櫃的娘子剛好就是和安寧在林宅見過一麵的裁縫娘子雲嫂,她一邊用雞毛撣子掃著貨架上的灰,一邊冷哼著道,“鄉下來的泥腿子,咱們不怕。”
不過,一想到上次安寧搶了她的生意,雲嫂心裏就堵得慌,要是有機會,她一定要把丟了的麵子給找回來。
中午沈澤秋和安寧,還有何慧芳吃了些從家帶來的玉米麵餅子,喝了幾口涼水,就算湊合了一頓。何慧芳有些發愁。這樣下去可怎麽行?半天了都沒一個顧客登門。
望著冷冷清清的門口,安寧也有些憂心。但她不想挫傷了士氣,柔聲安慰了何慧芳一句,“沒事兒,娘,我們想想辦法。”
客人不登門,那是因為他們麵生,加上錢掌櫃的布坊關了這麽久的門,沒有客人進店也正常。安寧想了想,“要不咱們做些盤扣吧,進店逛的客人,免費發一個,每日限量六十個。”
盤扣的成本不高,就是花些時間,何慧芳一聽,直說這主意好。安寧笑了笑,去裁衣台前剪下一塊藍布,做起了金魚扣。
何慧芳的大嗓門也有了用武之地,她站在鋪子門口,對來來往往的客人到,“都瞧一瞧看一看嘞,進店免費送盤扣了。”
這一招還真好使,何慧芳這一嚎,立刻有七八個人進店,不一會兒,鋪子裏麵就熱鬧起來,雖然還是瞧熱鬧的多,總歸有了些人氣。
林宛今日也出來逛街,在花街布坊逛了一圈,她興致不高,對奶娘抱怨道,“這街上的衣裳,一家比一家的醜。還是上回安寧做的好,改日我再讓娘叫她來給我再做兩身。”
話音剛落,林宛一扭頭就瞧見對麵一家鋪子前圍滿了人,看著甚是熱鬧,再定睛一看,那不是安寧嗎?
林宛心裏一喜,提起裙擺就往對麵走去。
林家小姐在整條花街布坊的名頭都是響當當的,她做衣裳大方從不議價,除了挑剔一些沒什麽不好的。雲娘也瞅見了她,笑了笑,從鋪子裏迎出來。
“林小姐,我家鋪子裏新來一批料子,顏色、花樣都好,摸著也軟和,小姐快進來瞧瞧吧。”雲嫂笑的諂媚,說著就要抬臂將林宛往自家鋪子裏引,手眼看就要碰到林宛的肩膀。
奶媽不樂意了,冷冷的瞅了雲嫂一眼,“裁縫娘子,你這是做什麽?我們家小姐要去錢家布坊看,你莫要攔著路。”
雲嫂頓時有些訕訕的縮回手,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了,不過心思一動又有了主意,她往安寧那邊瞧了幾眼,壓低了聲音對林宛道。
“林小姐還不知道吧,那家鋪子呀,不吉利。”
話音還沒落呢,何慧芳就從鋪子裏走了出來,嗬,還真是冤家路窄呀,她對這位雲嫂印象也很深刻。
都是要吃飯睡覺的凡人,誰瞧不起誰呀。
何慧芳斜著眼睛瞅了雲嫂幾眼,沒顧得上她。笑眯眯地對林宛,“這不是林小姐嗎?進來看看吧。”
林宛受林舉人的影響,根本不勝不信怪力亂神那一套,雲嫂越是殷勤,她越是膩的,加上急著想要安寧幫她做衣裳,淺笑著點點頭,提著裙擺走入店內。
雲嫂在背後看著眼饞的很,那眼神死死的剜了安寧的背影一眼,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兩個窟窿來。
行,走著瞧,她要讓姓沈的一家人灰溜溜的滾回鄉下去,想在花街布行立足可沒那麽容易。
雲嫂一甩袖子,冷哼了兩聲,不情不願的回到自家鋪子裏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