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裁縫娘子一聽,縮了縮身子,歎了句,“難怪我從錢掌櫃家門口過,都覺著陰風陣陣。”
安寧和沈澤秋都蹙起了眉,他們去錢掌櫃那好幾次,並未有這種感覺。待走到門前,沈澤秋說要請錢掌櫃去酒樓吃飯,錢掌櫃又驚又喜,畢竟“改日請吃飯”在許多人的嘴裏,純粹是句客套話。
現在剛好是飯點,錢掌櫃也沒推辭,用帕子擦了擦腦門的汗,說請他們稍後,等人把最後這批家具裝上馬車。
安寧笑了笑說不著急,順勢往半關著的門內望了一眼,見鋪麵中還堆著一匹一匹的料子,納罕道,“錢掌櫃,這些料子還沒出手嗎?”
“一言難盡,一言難盡呐。”錢掌櫃搖頭歎息,等東西都裝好了車,自己上去把門鎖好了,和安寧沈澤秋往酒樓去的路上,才耷下眉說,“想我也風光了這麽些年,一朝落魄方知世態炎涼。”
說著酒樓就到了,店小二迎著他們到了二樓臨窗的位置坐下,錢掌櫃俯瞰著花街布坊一座座宅院,心裏感慨萬千,他對安寧和沈澤秋印象很好,加上心裏急需找人傾訴,便將這半年來的遭遇娓娓道來。
“最開始,是我常在夜裏聽見叩門聲,篤篤篤,一般是三下,夜半三更的我心裏還納悶,披上衣裳去開門,我家內人還說我是聽錯了,是風呼呼在刮,我不信,打開門往外一瞧,還真是沒人,隻有那枯黃的樹葉子在門口飄。”
這時候店小二上了一壺綠茶,給他們三位一人倒了一杯,錢掌櫃抓起杯子喝了幾口,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繼續道。
“接著情況越來越不對,敲門聲越敲越近,直接叩到了我與內人住的廂房外,不僅如此,還能在夜裏聽見窸窣的腳步聲,那窗戶也沙沙響,就像有人扒著窗戶往裏瞧似的,我與內人嚇得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就請高人來家做法事。”錢掌櫃一邊說一邊深呼吸,回憶那段恐怖的經曆就能讓他大汗淋漓。
“誰知高人一進到我家院子,四處打量後臉色大變,直說他也奈何不得,並勸我搬走,可這家布坊是我的心血,我們一家在此住了二十餘載,要走談何容易。”
錢掌櫃吐了口濁氣,雙手緊攥成拳,“最後我發現小女時常一個人對著空氣自言自語,一問,她說是在和一個紅衣裳的姐姐說話。”說到這裏,錢掌櫃的臉色已經煞白。
從那以後,情況變得更糟,不僅他們一家子感覺到了不對勁,就連來鋪子裏的客人也都感到不舒服,有的客人一出門就會摔跤,新做的衣裳也總莫名的出現問題,錢掌櫃一家再也呆不下去,便想將存貨都出了手,把宅子賣了,去臨鎮濱沅鎮重新開始。
可惜關於錢氏布坊鬧鬼又黴氣纏身的傳聞已經愈演愈烈,原先說好要接手鋪子的人打了退堂鼓,就連鋪子裏麵的貨低價出售也無人問津。
這時候店小二將酒菜呈上,沈澤秋敬了錢掌櫃一杯酒,道,“既然您要去濱沅縣鎮重振旗鼓,那小弟我敬您一杯,祝您一路順遂。”
安寧也以茶代酒,敬了錢掌櫃一杯,“錢掌櫃去了臨鎮濱沅鎮,還是做布坊的生意嗎?”
“不了不了。”錢掌櫃搖頭,“準備開一家小貨棧,賣一些山貨之類的東西。”
他已經不想再踏入布市這個行當了。
沈澤秋一聽,那些好端端的料子豈不要閑置在庫房中,“錢掌櫃,上回在您這進的料子銷的好極了,可否再賣我們一些?”
錢掌櫃應了,答應等吃完午食就帶他們去鋪子裏選料子,隻是現在他已經不敢再進自家布坊,開了門站在門口,讓安寧和沈澤秋自己進去選。
上回要的多是單色,這回安寧和沈澤秋想要挑一些有花紋的,正選著呢,錢掌櫃忽然變了臉色,“後院好像有動靜。”
沈澤秋和安寧都沒有聽見,往內走了幾步進到內院裏也沒見什麽奇怪的地方,倒是院子裏清淨明亮,還挺整潔幹淨的。
錢掌櫃擦著汗,不敢再細想。沈澤秋和安寧挑了兩批深色碎花紋、兩批淺色碎花紋和兩批素色的料子,要的不多,但錢管家還是給了他們一個很低的價格。
走在回家的路上,安寧和沈澤秋都很高興,沈澤秋用一根繩子把六匹布捆起來扛在背上,路過菜市的時候還買了條足足四五斤重的大鯉魚,也慶祝慶祝交貨成功的事兒。
兩個人說說笑笑就要出桃花鎮往渡口去坐馬車,忽然聽到背後有人喊,回轉過身,原來是錢掌櫃追了上來。
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追過來,喘了好幾口氣才能開口說話,“二位聽我說幾句,我有個生意不知二位肯不肯合作?”
安寧和沈澤秋停下腳步,和錢掌櫃一起走到路邊的樹蔭下站定,這生意若是有賺頭,也不違法亂紀,他們自然願意。
“我家還堆著那麽多料子,你們也都瞧見了,幾百兩銀子都搭在裏頭呢。”錢掌櫃神情悲涼,“你們要是願意幫我把布賣出去,我讓利潤的五成給你們,可好?”
乍一聽,這是個有**的條件,可錢掌櫃庫房裏少說也有三百多匹布,靠著沈澤秋每日出攤,那要賣到何年何月呀,安寧和沈澤秋都很猶豫,沉吟著還沒搭嘴,錢掌櫃急了,歎了口氣,“這樣,賣出去淨掙的錢都歸你們,隻要把本錢給我就好了。”
沈澤秋勸錢掌櫃先別著急,他要和安寧合計一下。這可不是個小事兒。恰好旁邊有個茶棚,錢掌櫃拉著他們過去坐下,做東請客,買了三碗涼粉吃。
秋天雖然到了,可這秋老虎還很厲害,一碗加了碎冰的涼粉下肚,沈澤秋和安寧也合計出了主意,倒不是他們嫌錢掌櫃讓的利少,實在是沈澤秋能靠出攤賣出去的料子有限。
除非……
除非錢掌櫃的布坊不關張,隻有布坊繼續開門,才有機會把積壓的料子都賣出去。
錢掌櫃一聽,臉色刷的白成一張紙,正想說這不可能,忽然有想起當初那個老道說的話,他道是院裏是來了個邪祟,若有福澤深厚的人鎮著,興許能化解。再在聯想到今日自己明明聽見了異響,他們二位卻一點事兒都沒有,莫非就是能鎮壓那邪祟的人?
好吧,死馬當做活馬醫,反正試一試也不會掉塊肉。
安寧和沈澤秋都覺得這事還需和何慧芳商量著來,便沒給錢掌櫃最終答複,隻說和家人再商量商量,不管答應不答應,都會給錢掌櫃捎信。
錢掌櫃點頭道好,告訴了他們自己暫時借住的地址,付了攤主涼粉錢後道了別。
直到渡口坐上了馬車,沈澤秋和安寧還在琢磨著這件事兒,不說裁剪衣裳和製作成衣的錢,單把布賣出去掙的錢就很可觀,打一米布掙十文錢,一匹料子就是一百零三十文,三百匹都賣出去,那可就是三十多兩銀子,要是隻靠安寧裁衣裳,沈澤秋在村子裏賣布,可是一兩年都掙不來的數兒。
隻是這件事太難了,花街布行的人都知道錢掌櫃家鬧鬼,傳言一傳十十傳百,顧客嫌晦氣,根本就不敢上門。
“咱們還是回去問問娘怎麽看吧。”
安寧和沈澤秋下了馬車,走在進村前的那段樹林間,沈澤秋扛著布也說好。安寧從懷裏掏出帕子,給他擦著鬢角上的汗珠子。
沈澤秋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得有些憨。
“笑啥呢?”安寧擦完了汗,伸出小拇指刮了刮他的鼻子。
“瞅著你我就高興。”沈澤秋扛著六匹布在背上非但不覺得累,還滿臉輕鬆,“第一回 見你我就高興。”
一陣山風吹來,安寧和沈澤秋都倍感舒爽。
何慧芳正抱著一隻小黃狗往家裏來,三人剛好在院門前撞見,何慧芳一喜,把門推開讓扛著東西的沈澤秋先進院子裏,擔心又歡喜的問,“今日咋樣?”
沈澤秋比了個七的手勢,“賺了這個數。”
多少?總不可能是七百文吧,難道是七兩,何慧芳有些不敢置信。
安寧進灶房裏把魚放下了,倒了兩碗開水,一邊喝一邊往外走,把其中一碗遞給沈澤秋後笑著答,“掙了七兩,林府老太太覺得咱做的好,多給了賞銀。”
呦,還有這麽美的事兒呢,那床底下的陶罐,這回能吃個飽哩。
何慧芳笑的合不攏嘴,回屋找了根麻繩先把抱著的小黃狗給拴好放在樹下,接著進灶房圍上圍裙,讓他倆好好休息一會兒,今晚吃頓好的,要好好慶祝一下。
沈澤秋說好,安寧蹲在樹下摸了摸小黃狗毛茸茸的腦袋瓜,小東西眼睛黑不溜秋,好奇的看著她,這就是從大伯家抱來的看門狗了,還真機靈,又可愛。
日頭漸漸落了山,安寧和沈澤秋一人搬了張凳子坐在灶房門口,一個幫何慧芳摘著青菜小蔥,一個剝著蒜,你一言我一語的把今日錢掌櫃說的事兒和她講了。
還沒說到錢掌櫃想和他們合作呢,何慧芳一聽因為傳言客人都不敢上門,從灶房裏鑽出來,眉毛一挑。
“沒根沒據的傳言有甚可怕?編一個更吉利更稀罕的傳出去不久妥了?”
安寧和沈澤秋一聽,是這麽個道理,他們怎麽都沒想到呢,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娘這個主意絕了!”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下章就去鎮上試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