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何慧芳臉色一變就要走,王婆眼疾手快,馬上抓住了她的袖子,壓低聲音說:“沈家嬸子,我們姑娘看起來體弱,但都是能養好的,不是傳染病,你放心。”

放心,她放心個屁!何慧芳已經極力忍耐才沒有當場翻臉了。

安寧遠遠地站在前麵,一雙漆黑的眼睛看著地麵,呼吸勻了又勻,才喘平了氣,對何慧芳說:“沈家嬸子好,我叫安寧,平安的安,寧靜的寧。”

這一聲嬸子,叫的何慧芳心裏舒坦,這姑娘文文靜靜的模樣,確實一瞧就和她們村裏那些不同,這乖巧懂事的樣子,和澤秋的性子應是合的來。

她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就算走,也要給人家姑娘一個好臉色,伸手還不打笑臉人。

“安寧,好名字,真好聽。”何慧芳又坐下來,對安寧招了招手。

王婆說她不是傳染病,何慧芳是信的,不然這婆子也不會留她在家裏。安寧慢慢地走近,弱的像是一根柳枝,風急一些,就要被吹跑了。

就這樣了,王婆也沒給請大夫。何慧芳看了安寧一眼,問道:“你生的什麽病?”

安寧的眼睛很有靈氣,水汪汪的,被她看著就很舒服:“從小就這樣了,吃了很多藥也看過很多大夫,都治不好,倒是卜卦的人說,如果遇見有緣人,興許就會好了。”

“嗯。”何慧芳心裏覺得愈發可惜了,根本沒把那個什麽遇見有緣人往心裏去,聽這意思,這姑娘的病是打從娘胎裏帶來的,根本治不好唄,她又問:“臉上的傷怎麽弄的?”

安寧水汪汪的眼睛閃了閃:“路上不小心跌下山穀,樹枝劃傷的。”

何慧芳打量著她臉上深深的傷疤,再歎一句可惜,不僅是根病秧子,還是個毀容的,她於心不忍,但還是咬著牙起身,從籃子裏拿了兩個雞蛋給安寧:“可憐的丫頭,這兩個雞蛋是嬸子我的心意,你留著補補身子。”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走了,之所以不敢回頭,是因為她忘不了安寧那雙水靈靈的眼睛,多和善又可人憐的姑娘,她怕一回頭就忍不住想把人領回去,傷了容貌不打緊,就是身子太弱了。

何慧芳無奈的搖了搖頭,重新回到原位賣她的雞蛋去了。早些時辰這集市上還有幾個人,何慧芳去看了一趟安寧,再回來賣時,街麵上基本沒人了。

她看了看火紅的太陽,得,一個銅子沒掙,還倒貼了兩個蛋,今天不順,運氣不好。

雞蛋不興久存,尤其像現在這種夏天,容易壞,何慧芳坐了一會兒後,說什麽也坐不住了,準備去找個酒樓把蛋賣了,少掙就少掙吧,也沒辦法。

就在她準備起身的那一刹,突然前麵來了一輛馬車,上麵下來個采買的男人,要將何慧芳的雞蛋全部買完,價格比平日還要高出些,二十文錢一個呢。

何慧芳連連說好,一打聽才知道,這是鎮上員外家的兒媳婦生了一對雙生子,現在要雞蛋回去給產婦補身子,還要煮一大鍋紅雞蛋,給鄉鄰們挨個發沾沾喜氣呢。

“呦,這可是老天降下福氣,將來小公子必定要高中狀元,發大財,做大官。”

采買的男人一聽這吉祥話,一高興,多給了何慧芳一百文錢,用紅紙包好的,說這錢是沾了福氣的喜錢,接著,采買的男子歎道:“我家夫人嫁過來時體弱多病,老爺就擔心不好生養,你瞧現在,不僅順順利利的產下小少爺,還是對雙生子,有時候人這運道,可真說不準……”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何慧芳一琢磨,就又想起安寧來,沒錯,她身體是弱,但要是嫁給了澤秋,說不準就像員外家那位一樣,一下就好了呢?

越想越琢磨,何慧芳就越興奮,說到底她看安寧就是合眼緣,那孩子一瞧就特乖巧,況且,王婆也說了,不要彩禮錢,要不,就試一試?

試試就試試,何慧芳就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當機立斷,拿著空籃子就往王婆家去。

這廂,何慧芳一走,王婆就在家指桑罵槐的罵開了,一下冷著臉澆花,罵那些花就知道喝水,半個果兒都不會結,又喂雞的時候嘀嘀咕咕,說這些個瘟雞是光吃不會下蛋,簡直要害死她了。

安寧坐在屋子裏聽著,眼眶不禁紅了,父親還在的時候,每年都會寄銀子給二叔一家,沒曾想父親一去世,二叔娘就是這樣一幅惡人嘴臉,越想,她的心就越涼,愈加覺得前途渺茫,沒有什麽生路了。

何慧芳就在這個時候進了院子,王婆從廂房裏冒出頭,沒好氣的看著她:“你又來作甚?”

何慧芳撇撇嘴,就這待客的水平,虧她還是鎮上的人,簡直就是個潑婦,可見安寧那丫頭,沒在她手底下受窩囊氣,想到這裏,何慧芳也不客氣了,用手扇了扇風:“我想再瞧瞧安寧那丫頭。”

說實話,這些日子來相看安寧的人有不少,好人家一看她病懨懨的身子骨和毀了的臉,二話不說就走,那些牙婆倒是願意要人,不過自家男人又不願意,他是個死腦筋,說什麽畢竟是自家親侄女,賣了他沒臉下去見大哥大嫂。

王婆還正擔心最後安寧死在自己家裏,那多晦氣,一看何慧芳來了第二次,哪裏還舍得叫她跑了,當即將自家在茶館裏吹牛聊天的男人喊了回來,一起商量好了條件。

何慧芳也直言不諱,把自家這個情況老實說了,王婆一家人表示不打緊,也不奢望沈家給多少彩禮,婆家出二兩銀子加兩缸酒十斤肉,意思意思也就算了,以後安寧就是沈家的人。

一聽這條件,何慧芳簡直要跳起來,這是拿她當做猴耍啊,說好不要彩禮,這下憑白又加二兩銀子,她提著空籃子就要走人,還是王婆把她攔回來的,王婆也算看清楚了,這個鄉下婦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那銀子就免了吧。

條件都說好了,何慧芳就又去房裏看安寧,其實安寧方才隔著門,已經將他們說的話都聽清楚了,現在見何慧芳進來,臉不僅有些發紅,低著頭喚了聲:“何嬸子。”

何慧芳笑眯眯的走過去,越看越滿意:“我兒今年二十,叫沈澤秋。”

安寧聽見了,連耳朵也紅了:“我今年十七。”

“那他比你大,他是哥哥,今後就有他照顧你了。”何慧芳笑得合不攏嘴,眼尖瞄見安寧胳膊上有淤青,就拉過她的手,將袖子往上一擼,那還了得,上麵好幾團淤青,一看就是被人掐的:“她還打你?!”

安寧不說話,就是眼淚汪汪的。看她這委屈的模樣,何慧芳什麽都明白了。

“王婆,你過來!”安寧現在就是自己家的人了,何慧芳向來是個護犢子又不吃虧的,她兒媳婦被欺負了,天下沒有這個道理。

“這是不是你掐的?!下次你再掐她,我可不依,老娘我砍了你的手,信不信?”

王婆沒料到何慧芳變臉這麽快,一愣神,冷著臉衝道:“她現在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你還管不了這麽多,要管,也等過門以後吧。”

還等到過門以後?何慧芳越想越糾結,安寧現在的身子本來就虛弱,要是再在王婆家繼續住,還不知道成個什麽樣子,左右現在不是忙的月份,不如把安寧接回去,自己照顧一段時間,養養身子再結親。

她哼哼幾聲,白眼一翻:“你不養,成!我先把安寧接過去住陣子,我自己的兒媳婦我自己養!”

王婆求之不得,安寧在家一日就多一份口糧,所以,也不顧及何慧芳是這麽個第一天認識的陌生人,找了鎮上的鄉賢做了見證,又跟著去平日沈澤秋進貨的布坊問清楚沈家村是有這麽一戶人家,也就放心的叫何慧芳把人帶了回去。

不過臨走前,王婆說他們家要給安寧準備嫁衣和幾套被麵做嫁妝,因沈家不給彩禮,這些嫁妝沈家得補貼一些,何慧芳白眼一翻,佩服王婆這精明的嘴臉,不過想了想,為了安寧,就把早上賣雞蛋的錢拿出來一大半給了王婆。

安寧也沒什麽可收拾的東西,就兩套換洗衣裳,收拾一下,就一個小包裹。

她家裏原先是在城裏做生意的,見過的人多,一見何慧芳雖然性子急,但樣樣都為她好,尤其是雞蛋,這在鄉下是很金貴的東西,她一下子給了自己兩個,可以見得,是個很好的長輩。

她們走出去不遠,何慧芳發現安寧就喘起粗氣來,忙去雇了一輛馬車,一路說說笑笑的回沈家村,路上,何慧芳湊近看了安寧臉上的傷口,她發現傷口其實不深,就是滲出的血水彌漫開了沒有結痂,看起來才比較滲人。

她想隔壁村的老鄉醫那裏好像有治療外傷的秘方,明天她就去問問看,不管留疤不留疤,至少先要讓傷口結痂,不繼續爛下去才好。

誰能想,她早上還為澤秋的婚事上火,這去了回鎮裏,就領回這麽個和順的大姑娘呢。

作者有話要說:安寧的名字我超級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