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安靜的夜晚, 一丁點兒動靜都會被無限放大,陡然響起的低喝聲把鋪子裏的人嚇得一激靈,來不及多反應, 推開寧秋閣的門,像隻老鼠似的躥了出來。

衛石本來正提著包袱, 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遊**, 見狀連忙追了上去。

他就是雲裳閣裏被徐管事打, 並且想攢錢回村娶秀秀的小夥子,性子比較急,徐管事早看他不順眼, 今天終於找到了由頭, 把衛石趕了出來。

“站住!你別跑——”

夜深了, 圓月高懸,亮如玉盤。

薑宅燈火通明, 人聲鼎沸。薑掌櫃不僅邀請了沈澤秋,還邀請了縣裏其他的布坊掌櫃。

“這次家宴, 我舊事重提, 還是想成立清源商會。”

薑掌櫃這些天受到很多人請求, 想通過他和沈家搭上關係。沈澤秋去金陵進貨, 找到了便宜貨源把成本壓了下去, 和雲裳閣打擂台, 可縣城裏其他的布坊進的還是貴的青州貨,經營上還是舉步維艱。

薑掌櫃琢磨了許久, 沈澤秋千辛萬苦去一趟金陵不容易,沒有叫他白白幫大家進貨的道理,因此提議成裏商會,推舉沈澤秋做商會的會長, 諸位掌櫃提前把貨錢給沈澤秋,貨進回來之後,適當的加一至二成的價批發給各布坊。

從一開始沈澤秋就沒想壟斷便宜的貨源,他和安寧商量了一會兒,當即同意了薑掌櫃的提議,但個中細節,還需要細細的商量著來。

“沈掌櫃大仁大意,等於救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啊,我敬你一杯。”

見沈澤秋點頭同意做會長,並為大家提供貨源,其他布坊的掌櫃紛紛起身敬酒,他們要麽是小本經營,沒有盤纏跑一趟金陵,要麽是不識去金陵的路,若沈家不鬆口,想像雲裳閣一樣壟斷整個市場,他們便一絲活路也沒有了。

“大家太客氣了,並驅才能爭先。“沈澤秋站起來,回敬各位的酒。

就算薑掌櫃不提,沈澤秋和安寧也早就想到了。全縣的布坊團結起來,才能徹底的打敗雲裳閣。

走出薑宅大門,沈澤秋一手提著燈,一手護著安寧,二人並排走在街麵上。薑掌櫃想叫下人套車送他們回去,沈澤秋搖頭婉拒了。

“趁著月色好,我想和你一塊兒走走。”他對安寧道。

安寧淺笑著點頭,一縷發從鬢角邊滑落,軟軟的垂在肩頭,眼瞳格外明亮,輕柔一笑的樣子,讓沈澤秋想起第一次見她時的模樣。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三年多了。

“走吧。”沈澤秋幫安寧掖好鬢角的碎發,和她一起步入夜色中。

此刻剛過了戌時四刻,街道兩邊的酒樓茶肆還點著燈,路上行人三三兩兩,伴隨著徐徐的微風,好不愜意。安寧慢悠悠的想,這便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了。

路過一家快打烊的糕點鋪,沈澤秋去買了最後一包綠豆糕,“留著明早就茶做早食吃。”

安寧點點頭,一邊和沈澤秋慢慢往家走去,邊在心裏算了一筆賬,“假設縣裏加鎮上一共二十家布坊要咱們幫著進貨,一家要三百兩的貨,加一塊就是六千兩,我們賺一成半的差價,一次就能掙近一千兩銀子,足夠在縣裏買間商鋪了呢。”

說完安寧笑起來,越算心裏越高興,“要是一年去兩次,就能掙兩千兩。”

沈澤秋忍不住刮了刮安寧的臉,笑意從心底漫到眼底,眉眼和煦,“可這樣,我有六個月都在路上,不能陪著你們了。”

“嗯。”安寧咬著唇,剛才還為能多賺銀子高興,轉眼間便愁眉苦臉起來,她也舍不得沈澤秋一直奔波在路上,“這是個問題,要是咱們……有自己的船隊……”

話未說完,迎麵走來了一個熟人阿婆,“沈掌櫃,沈娘子,你們寧秋閣招賊啦,好多衙差在鋪子前呢,快去看看吧。”

沈澤秋和安寧忙謝過了阿婆,快步往鋪子的方向去。好在他們離鋪子不遠,走到街口拐一個彎就到了。

“你是何人?叫什麽名字?”

等他們趕到鋪子前,已經圍了一圈瞧熱鬧的人,衙差們正在盤問衛石。

衛石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狠狠瞪了芸娘一眼,“衛石,衛家村的人,來清源縣做夥計。”

“哪家店的夥計?”衙差高聲問道。

衛石肺都要氣炸了,語氣自然急躁起來,“雲裳閣!幾位衙差大哥,你們一直盤問我做什麽,該盤問她啊。”

原來衛石被掃地出門後無處可去,在街麵上溜達時看到寧秋閣裏麵似乎有人影,不知鬼鬼祟祟在做什麽,便試探性的喊了一嗓子,沒成想真把人詐了出來。

芸娘偷拿店裏的畫樣本賣給雲裳閣後,想拿著錢回桃花鎮,臨走前又起了貪心,用偷拓的鑰匙開了鋪子門,想要順幾隻值錢的簪子一塊帶回去,誰知半途中被衛石逮個正著。

衛石個高腿長又是個男人,芸娘沒跑幾步就被他抓住了。

“好啊,原來是個女小偷!”

衛石一把搶過芸娘手裏拿的金絲鑲玉簪子,厲聲說道,他性子直,愛憎分明,這種偷搶的事,他最討厭,說完就拽著芸娘要去見官。

“我分你一半,你就當做沒看見,好不好?”芸娘嚇得腿都軟了,癱坐在地上,苦苦哀求。

她要是真的被拖去官府,盜竊罪一定,她這一生都完了。

衛石不聽她的花言巧語,恰好此刻有兩位衙差聞聲走來,癱軟在地上的芸娘忽然計上心來,指著衛石對衙差喊,“抓小偷,他是小偷!”

一個是手無縛雞之力滿臉淚痕的女子,一個是身高體壯滿臉慍氣的男子,衙差們想都沒想,更偏向於相信芸娘的話。

當沈澤秋和安寧趕過來時,見到的正是這樣一幕。芸娘捂著手腕哭哭啼啼,聲淚俱下的說衛石偷東西,而衛石氣的火冒三丈,說東西是芸娘偷的,被他無意中撞見了。

“掌櫃的,掌櫃娘子。”芸娘抬起頭,猛地看見安寧和沈澤秋,嚇的呆住了。

衙差們正想去找寧秋閣的掌櫃,見安寧和沈澤秋來了,正好一塊對質。

沈澤秋把鋪子的門推開,讓衙差和芸娘還有衛石都到鋪子裏來。

安寧見芸娘背著包袱,心裏覺得奇怪,蹙眉問道,“芸娘,你為何背著包袱,要回桃花鎮嗎?”

“是……我有急事要回去,沒來得及和娘子您說。”芸娘把頭低著,一番話斷斷續續毫無底氣。

外頭圍觀的人太多了,沈澤秋去把鋪門關上,順便把門鎖取下,發現鎖完好如初,並未有撬動的痕跡。

“這鎖好像是用鑰匙開的。”沈澤秋說道。

聽到這句話,芸娘的臉色明顯變白了,辯駁起來也不像剛才那樣理直氣壯。

她撒的謊本不高明,隻能暫時唬住不知內情的衙差,現在沈澤秋和安寧來了,謊言就像一層薄薄的紙,一下子就戳破了。

芸娘嚎啕大哭,後來幹脆假裝暈了過去。

“這位小兄弟,謝謝你。“沈澤秋拍拍衛石的肩膀,覺得眼前這小子有點麵熟。

衛石有些害羞的笑笑,“沒啥,舉手之勞。”

安寧剛才聽他說了,他原來是雲裳閣的夥計,和管事的頭兒不和,這才被趕出來,正無路可走。

寧秋閣正缺人,安寧和沈澤秋商量了之後,決定留衛石在鋪子裏做事。

“真的嗎?太好哩。”衛石高興極了,這樣一來,他就不用回村了,能繼續留在城裏掙錢攢錢,娶他心心念念的秀秀為妻。

芸娘雖然“暈”了過去,可罪並不能因此抵消,衙差叫了兩個婆子過來,把她帶回了女牢,由縣令魏大人明日開堂審問。

安寧和沈澤秋專門租了院子給鋪子裏的夥計們住,把鋪子重新鎖好以後,沈澤秋先送安寧回住處,然後帶衛石去夥計住的地方。

衛石今年十七,比沈澤平還小,走在路上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就把家裏的事兒全和沈澤秋說了,是個嫉惡如仇又單純的小子。

“你就是在夜集上給我仍紙團的人吧。“沈澤秋說道。

衛石瞪大眼睛,“沈掌櫃,你認出我來啦。“

沈澤秋笑著點點頭,“算上這回,你幫了我們兩次,我該謝謝你,這樣吧,就要開春了,明天你挑個料子,我送你一套衣裳。”

“好!”衛石樂得露出虎牙,又憨又滿是少年氣。

沈澤秋拍拍他的肩,囑咐他早點睡,心裏挺看好這個莽撞又講義氣的小夥子。

……

翌日清晨,吃早飯的時候何慧芳才聽沈澤秋他們說了昨夜的事兒。

沈澤秋要做清源商會的會長,她一聽還挺高興的,就是擔心去金陵的路太遠,怕萬一路上出點岔子,家裏人不知信兒,都照應不到。

“娘,這回我會多帶些人還有錢去,你放心吧。”沈澤秋拿起一個綠豆糕咬了一大口,邊吃邊寬慰何慧芳,他故意表現的輕輕鬆鬆,為的就是不叫何慧芳和安寧擔心。

吃完了早飯安寧才把昨晚上鋪子裏鬧賊的事兒說了,何慧芳一聽,登時氣的不行,這芸娘在桃花鎮的時候就跟著他們做事,平日裏也沒虧待過她,怎麽會做出這種不講良心的事。

她又是心寒又是後怕,還好沒偷成功,那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呐。

一開鋪門,衙差就到了,說下午魏大人便會開堂審理芸娘偷盜的案子,可沒過一會兒,還是那個衙差,又過來傳話了。

“女犯芸娘在獄中病倒了,魏大人有話,等犯人病好些再開堂審理。“

等衙差走了以後,蓮荷忍不住嘀咕了一嘴,“一進大牢就病倒了?這麽嬌貴啊,手髒偷東西的時候倒身強力壯!”

何慧芳也氣的慌,挑起眉哼了聲,恨不得馬上看到芸娘受審。

……

縣衙的後門有一片小灌木林,在灌木林的掩蓋下,一個黑影子鬼鬼祟祟的出來了,一路小跑回到了雲裳閣,正是雲裳閣的徐管事。

“方掌櫃,你放心吧,魏縣令那我已經打點好了,芸娘的案子會拖著不審,直到她——”

徐管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方掌櫃蹙起眉頭,雙手攢在一起,不停的揉著拳,“這樣會不會太狠了。”

“無毒不丈夫!”徐管事湊上前給方掌櫃倒了杯茶,推給他,“要是芸娘嘴不嚴,把偷花樣本的事說了,咱們也有罪,按律掌櫃的您也要挨板子,您要是當堂被打了屁股,今後還怎麽在清源縣混?”

方掌櫃心有不忍,芸娘可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可一想事發後的下場,他猶豫了,他不想空手而歸。

“好,就這麽辦吧!”方掌櫃咬牙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老規矩,12點前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