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告示就貼在衙門外, 白紙黑字寫的很清楚,圍觀百姓一層又一層,神情都透著古怪, 昨晚上的動靜好多人都瞧見了,怎麽一到早上就成了“謠言”?

田老四生怕百姓們不認字兒看不懂, 把衙差叫出來兩個, 站在告示前輪流讀了四五遍, 確保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欸,田衙頭, 這告示上說的可真?”

“聽說……”

百姓們七嘴八舌的和衙差們打聽, 田衙頭眼睛一瞪, 粗著嗓子回,“真!聽衙門的準沒有錯。”

而衙門裏頭, 幾十個著便服的衙差整齊的排成幾列,正聽李遊說話。

“鎮上來了采花大盜, 我們一定要將他繩之以法, 為了不打草驚蛇, 你們輪流暗中巡邏, 有什麽蛛絲馬跡, 立刻來報。“

衙差們都是本地人, 家中也有娘子,妹妹和女兒, 齊聲洪亮的答,“是,屬下知道了。”

……

霜降過後,天一日日變涼了, 鋪子前的石榴果熟了,紅彤彤的特別好看。

“欸,趙大媽,你可得看好蓮香,叫她待在屋裏,千萬別出來溜達。“

何慧芳正抱著小石榴在鋪子門口耍,看見趙大媽經過,忙壓低聲音提醒了一句。

“放心,衙門裏的人悄悄通知咱們了,這沒出閣的、剛出嫁的女子,都得注意,門窗要關好,不能落單。”趙大媽也壓低了聲音,同何慧芳說。

衙門口那張告示是專貼出來給采花大盜看的,實際上李遊早就派衙差通知了各家,這“芙蓉麵郎”好芙蓉花,以紅芙蓉作為自己的標記,獨愛沒出閣的大姑娘,偶爾也禍害剛成婚沒多久的少婦。

前兩日,鎮上風平浪靜,沒一點兒波瀾。

清早上天有些陰,風吹起來涼意頗濃,晨起後何慧芳翻了櫃子裏的厚衫出來穿,藍布坎肩,繡花的小褂,穿戴的舒舒服服,提上菜籃子去買菜。

就算鎮上來了活該千刀萬剮的惡人賊子,這小日還得照常過,小石榴快滿兩歲哩,現在魚、肉、蛋她家頓頓有,就盼著娃娃長得高壯,身體好。

何慧芳要了一斤五花肉準備中午做粉蒸肉吃,肉有了,還想買塊鮮嫩的水豆腐煮湯。剛走到豆腐攤子前麵,豆腐娘子就瞅見她了,“沈老太太,您想要啥,水豆腐還是油炸豆腐圓子?今日不收你錢,白送。”

“欸,這不成,要給的。”何慧芳選了兩塊水豆腐,從荷包裏摸出四文錢,賣豆腐是小本生意,她不能白占人家便宜。

豆腐娘子說什麽都不肯收,看邊上人少,抓著何慧芳的手紅了眼,小聲道,“那日要不是你們澤平替我家雲巧守家,隻怕雲巧……唉。”

“沒事就好,咱們以後多注意,再不敢叫娃一個在家過夜哩。”何慧芳想起那晚,還一陣後怕。

豆腐娘子點頭說是,把豆腐包好,又從案板上抓了一斤的油炸豆腐圓子,一起放在何慧芳的菜籃子裏,“這豆腐圓子撕開燙在熱湯裏,好吃,吃不完還能留,拿回去吃吧,我的一點小心意,快收下。”

“好,謝哩。”何慧芳沒多推辭了,人情來往,有來有往,下回她帶小包碎布條給豆腐娘子,留著打補丁,拚小荷包挺好,好多人問她要哩。

過了一刻鍾日頭終於升起了,太陽照下來,整條街都明亮咯。何慧芳買完菜往家走,半道上看見了一個十七八歲,穿黃色襦裝的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頭戴碧色絹花,正在酒鋪裏要酒,嗓子脆生生好比枝頭的黃鸝。

“酒老板,我要二十斤水酒,麻煩幫我送到後頭細街上的雜院裏,俺爹娘哥哥回老家去了,我提不動。”

何慧芳挎著菜籃子站在邊上,眉頭蹙的可深,忍不住前跨兩步,伸手扯扯姑娘的袖子。

“閨女,你注意點啊,鎮上有采花賊不曉得?還嚷嚷的這麽大聲?”

黃群姑娘眨眨眼睛,脆生生答,“沒事兒的!”

說完付了酒錢,頭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鋪子裏,何慧芳把這事情和慶嫂還有慧嬸子說了,連歎這姑娘是個心大的,又問她們知道細街雜院裏有這戶人家嗎?

“咦,昨天我去買菜,也見到個水靈靈的小姑娘,和米鋪要三十斤米,說的也是爹娘不在家,她一個人。”不說還好,何慧芳一說慶嫂想起來了。

慧嬸子一拍腦門子,“我好像也見過哩。”

“這有點兒奇怪。”何慧芳感到莫名其妙,挎著菜籃子進內院了。

……

二樓的大廂房裏,安寧執筆描著花樣子。早上小石榴奶聲奶氣的喚娘親,想跟安寧在一塊,何慧芳就把沈澤玉送的小木馬搬上來,讓小石榴在書桌後騎馬玩兒,安寧坐在書桌後畫畫。

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小石榴從小木馬上爬下來,安安靜靜坐在地毯上玩布老虎,過上半刻鍾,他就扭頭看眼安寧,發現娘親還在畫著,他就繼續玩,玩了不久,再扭頭看……

反反複複,明明很希望娘親和他一塊兒玩,卻不吵不鬧。

安寧看見了,心裏忽然一陣愧疚,忙擱下筆,輕喚一聲,“小石榴。”

小石榴立刻把頭扭過來,看著安寧笑起來,肉嘟嘟的臉頰上露出一對可愛的小酒窩,奶聲奶氣的喊,“娘。”

他從地上爬起,邁著小短腿,展開雙臂朝安寧“蹬蹬蹬”的走過來,那模樣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咱們下去玩兒,看小兔子。”安寧把小石榴抱在懷裏,在他臉上親了親,帶著他一塊下樓玩耍。

天很快就黑了,這兩日何慧芳都來大廂房和安寧還有小石榴一塊睡覺,三人好作伴,小黑就拴在房門口,沈澤平睡在隔壁。

“這一日日提心吊膽可啥時候是個頭喲。”晚上睡覺前,何慧芳忍不住嘀咕,這才采花賊一日不被抓,她便一日不得安寧。

小石榴睡在靠牆的那麵,已經睡著了,安寧幫他掖了掖被角,輕聲說,“快了,娘,你今日在菜場遇見的姑娘,我總覺得不對,說不定是在故意引采花賊上鉤呢。”

何慧芳一下來了精神,在心裏琢磨一回,哎呦,還是安寧聰明,一眼就看出關竅了。

“是哩,這就對了,難怪那姑娘成天在外頭晃悠,一副脆嗓子,生怕旁人不知道她一人在家,原來是這麽回事兒。”

安寧勾唇笑笑,“時候不早了,咱們早些睡吧。”

“嗯,我心安了,睡得著哩。”何慧芳閉上眼睛,連她都被蒙了過去,這色.鬼采花賊遲早會上鉤。

……

果不其然,當天夜裏,細街上某個雜院裏,便傳來了一陣摔打聲。

白天水靈靈,嗓子脆生生的黃衫姑娘一腳踹在采花賊身上,眉一挑潑辣極了,抱著手狠狠的說,“采老娘的花,做你的白日夢吧,活該!”

今日采花賊一進屋,埋伏在屋外的衙差就衝進去將他牢牢抓住,還從他身上搜出了繩子、迷煙等物,李遊跨步進來,一把扯下采花賊的蒙麵巾,是個油頭粉麵的男子,眼下烏青,眼神猥瑣。

“押到衙門去。”李遊目光炯炯,嚴厲的盯了采花賊幾眼。

這時候周海從外頭冒出頭,上次指使李母去州府翻案失敗後,他徹底被嚇破了膽,對李遊殷勤的很,笑眯眯的問,“李大人,事情辦妥了?”

李遊輕輕點頭,對黃衫姑娘拱了供手,“多謝你們宜春樓的合作,改日我派人將酬金送去。”

“李大人,這就見外了,抓采花賊,是為了鎮上所以人的安全,我們宜春樓出力,那是應當應分的。”周海逮著機會就想和李遊攀交情,不過話還沒說話,李遊淡淡的看了他一樣,急著回衙門審人。

“周老板,咱們一碼歸一碼,本官有事,先走一步。”

留下周海無奈的歎了口氣。

黃衫姑娘絞著頭發,伸長脖子看李遊的背影,歎了句,“李大人真是年少有成,長的也俊,要是……”

“姑奶奶,你也少做點白日夢吧。”周海戳了戳黃衫姑娘的腦袋,“胡家小姐知道了,能活撕了你這小蹄子。”

……

也是這個時辰,安寧和何慧芳還在睡夢之中,遠在吳州城的沈澤秋卻還沒睡。

“欸,醒醒,這店不大對勁兒。”

深更半夜,何老爺子睡眠淺,被窗戶外頭輕微的腳步聲給吵醒了,借著月光,明明白白的瞅見窗外有人影子閃過,他們在吳州的港口下了船,要走幾日陸路才能到小河港。

這路上多山林和偏僻的小村子,前兩日他們一直在破廟裏湊合,今晚好不容易遇見客棧,大家都累慘了,進來吃了晚飯,要了一間大房四人睡。

不一會呼嚕聲就此起彼伏。

“掌櫃的,他們睡著了。”店小二貓著腰從他們房間門口走開,跑到堂屋裏對客棧掌櫃小聲說。

那掌櫃的手裏攥著尖利的剔骨刀,嘿嘿笑著點頭,“走,上去。”

月光朗朗,照著寂靜的村莊,安靜極了,連狗吠聲都沒有。

“何老爺子,快跳,我們接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