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是不是想被我欺負?”

顧訓庭的話如巨石般一字一頓地砸入林肖途的心湖, 激起千層巨浪。

他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他想嗎?

應該不想吧?

粉紫的眼眸泛起困惑的神色,後脖頸的摩挲感變得微弱,耳朵卻是癢癢的。

不討厭這種感覺。

某個念頭像是要衝破層層禁錮湧出, 他的大腦無法負荷超載運行, 整個人懵了。

顧訓庭嗤笑出聲, 知道自己又逼得太緊了。

指腹留戀地摩挲最後一下, 他很快收回手。

惱怒地揉亂傻兔子柔軟的細發,將人鬆開。

視線環顧現場,果然察覺到種植園入口處的方向仍有異動。

按理來說, 傻兔子對植物很有親和力, 不會引起艾草的暴走。

這些艾草的種植方式沒有改變過, 所以絕對有什麽引發這些艾草的暴動。

“乖乖等在這,別亂跑。”

顧訓庭確認這些艾草對傻兔子沒有敵意後,邁步往入口的方向走去。

林肖途望著顧訓庭挺拔的背影, 伸手摸了摸發燙的耳朵, 不自覺地捏了捏。

留在脖頸的溫度似乎又燙了幾分。

林肖途感覺渾身燙得難受, 雙手抱住微微顫栗的身體,緊抿著唇軟軟地“嗯”了一聲。

片刻後, 顧訓庭拎著被艾草五花大綁的伊閱過來。

林消途見顧訓庭返回, 慌忙搓搓漲紅的臉,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正常一些。

然而, 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顧訓庭拎著被艾草抽暈的伊閱回來, 目光掃過傻兔子染紅的臉頰。

瓷白的皮膚被燥熱燙出一層粉嫩, 斑駁的劃痕切割著一道道令人疼惜的紅。

這隻傻兔子蹲在地上, 雙手環住自己, 身體微微顫栗著。

兔子耳朵似乎又長長了幾分, 兔耳朵晃動著仰起頭, 眼眸的色澤變得更深。

淺色的唇微微開啟,軟軟道,“顧訓庭,我難受。”

顧訓庭把伊閱丟下,快步走到傻兔子跟前將人抱起,眉頭蹙緊,沉聲道,“我這就帶你去治療。”

林肖途顫栗得越加厲害,布滿紅痕的手揪住對方的衣襯。

他把整顆腦袋埋進對方的懷裏,吃力地搖了搖頭,呼出的氣息都是炙熱的。

“顧訓庭,”他喘息著,“我緩緩就好。”

“這些艾草是人工培育的,它們就像……”頓了頓,他繼續道,“被各種生物實驗改造後變成怪物的實驗體。”

不像普通人工種植的蔬菜,也不像智商相對較高的野外變異植物。

林肖途有些渾渾噩噩地想,要是用他以前的認知去理解,就像是小說裏那種被病毒感染的喪屍。

這些艾草被強行關在鐵籠子裏,暴躁的情緒日積月累。

他瞥了眼被拎過來的伊閱,顧訓庭應該是誤會伊閱的誤闖讓這些艾草爆發。

但他心裏清楚,事實並非如此。

這些艾草是被他身上的香氣給勾得躁動了。

林肖途喘息著,將自己的推測細細地跟顧訓庭道明,接著說道,“他們就像獸化人見到我,被香氣吸引失去了理智。”

顧訓庭抱著傻兔子快步往隔壁的醫療室走去,勸道,“別說話了,你需要休息。”

“沒事的,應該是艾草的暴躁情緒跑到我體內了,所以會這麽難受。”林肖途抬眸,呼吸變得越加急促,卻是甜甜地笑了起來,“等過一段時間那股情緒消散就好了。”

他直勾勾地盯著顧訓庭好看的下頜線,還是第一次見這個男人這麽慌亂。

還是因為自己而慌亂。

種植園裏經常會出故事,所以旁邊配有好幾間設備齊全的醫療室。

但這個時間點大家都下班了,醫療室裏沒人。

顧訓庭隨手推開一間醫療室的時候,與醫療室的係統綁定的李沐的全息影像立馬出現在醫療室裏。

影像之中,李沐放下手頭上所有的工作,立馬往這邊趕過來。

他看了眼滿身是傷的兩人,邊趕路邊詢問,“老大,五分鍾到,現在是什麽情況?”

“一分鍾。”顧訓庭低吼著,“立刻過來!”

林肖途的呼吸越加急促,艾草割傷的口子看著嚇人,但其實傷口都不深。

令人煎熬的是艾草內蘊含的躁動因素順著傷口湧入他的體內。

那些艾草之所以平靜下來,是因為躁動因素被林肖途吸收了。

不,更準確地說是他的血液從傷口溢出,揮發到空氣中。那股香甜的味道勾得所有躁動因素都往林肖途的身體鑽。

他雙手緊緊地攥住顧訓庭的衣物,淺色的唇此時泛著青,蒼白得嚇人。

他努力地張開嘴巴,很想告訴眼前的男人自己的發現。

獸性基因的躁動與誘、發,確實存在先天的侵略性。

但,也可以通過人為誘發。

就像他接觸到大量的躁動因素後,感覺體內薄弱的獸性基因很快被擊潰。

所以並不是說雄性才會變成獸化人,隻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沒有想過對雌性下手。

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林肖途才發現這個秘密。

艾草,是治病的良藥。

也是致命的毒藥。

也許這個世界上,隻有林肖途才能發現這個秘密。

因為他的體質,身上散發的安撫清香誘、發艾草的暴動。

否則換了一個人,也不會出現這種事情。

更要命的是,林肖途發現自己體內的獸性基本過於脆弱,被一次次擊潰,卻又有兩股力量瘋狂地向他體內湧入,給他提供源源不斷的能量。

讓他的獸性基因不斷在崩潰中重塑,瘋狂循環。

“顧訓庭。”

瓷白的手臂掛滿紅彩,緊緊揪住眼前的男人,就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本來以為隻要等體內的躁動因素慢慢消散就可以,但是卻不巧觸發了體內積累到飽滿的能量,打破基因升級的最後一層壁壘。

結果,一發不可收拾。

林肖途感覺呼出去的氣多,吸進體內的氣少。

他摟緊顧訓庭,身體的接觸讓他的痛苦能稍微緩和一些。

但,依舊於事無補。

他的額角布滿細汗,渾身被冷汗打濕。

身體的顫栗開始變成抽搐,痛苦在升級。

他會死嗎?

可能吧。

畢竟雄性獸人有安撫劑可以壓製體內的躁動,他的這具身體是雌性,那些所謂的安撫劑對他根本起不了作用。

雙手攀附在顧訓庭的身上,他努力想貼近對方,將自己發現的這個秘密告訴眼前的人。

安撫劑不過是暫時壓製獸性基因躁動的臨時藥物,無法解決人類體內獸性基因躁動的根本問題。

可是如果有人刻意要擾亂人類體內的獸性基因卻是輕而易舉。

那些人到底是什麽居心,林肖途不知道,也來不及去細想。

但是他知道那些人手中就像握著許多個定時炸彈的遙控器,每個人的體內都裝著一顆定時炸彈。

隻要他們想,所有人的命都如草芥,可以被隨意收割。

“顧訓庭……”

他張了張口,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將事情講清楚。

這種事情根本無法三言兩語就能把意思傳達明白。

他急得滿頭大汗,細軟的粉色碎發在身體進階過程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生長,很快就長到及腰位置。

長發被冷汗洇濕,林肖途喘息著,嘴裏隻能重複著“顧訓庭”這個名字。

時間不過消散三十秒,如同經曆了三十多個小時。

顧訓庭眼睜睜地看著傻兔子的變化,卻第一次感受到了無能為力。

該怎麽辦?

這隻傻兔子的身體被破壞得太嚴重,怕是要撐不下去了。

摟住傻兔子的雙臂緊了又緊,細軟的長發從他的手臂間滑落,纏繞在他胸前掉落的銀邊框眼鏡上。

該怎麽辦?

到底該怎麽辦!

體內的獸性基因在躁動的情緒下變得越加激烈,顧訓庭的雙眼逐漸被猩紅侵滿。

漆黑如墨的眼眸顫動,愣怔地看著自己變得鋒利的指甲,卻是越加地無所適從。

哪怕擁有最強大的力量,他依舊無法保護好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隻要是他在意的,他想要的人,都注定會離開嗎?

為什麽會這樣?

為什麽要這樣?

強大的力量除了破壞,什麽都做不到。

這一刻,一向冷硬、自視甚高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身的無能。

沙啞如同困獸般的聲音掙紮著從喉間溢出,他慌亂地鬆開這隻傻兔子,甚至有想要逃離的衝動。

傻兔子的身體正在經曆基因升級,已經脆弱不堪,他絕對不能在這個時間再向對方奪取安撫劑。

他現在的情況已經接近失控,單純的親吻無法解決。

可是,他不能吸傻兔子的血。

絕對不可以!

他要吸了,那吸的不是血,而是對方的命。

想要退走的想法浮現,他抵抗著身體的本能要逃離,手臂卻被死死地拽住。

林肖途吃力地拉住即將變成獸化人的顧訓庭。

上一輩子,他不過是和平年代的鹹魚社畜。

對比這個處處充滿危機的未來世界,他曾經生活的世界簡直和平幸福到像是童話世界。

他不過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他連小學雞打架這種事都沒有經曆過。

來到這個處處散發著危險氣息的世界,他害怕的東西很多。

尤其是想要把自己吃掉的獸化人。

人類被獸性基因控製變成獸化人後,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人。

失去理智的戰爭機器在見到自己的時候,甚至會放棄一切目標,什麽都不管不顧地直衝向自己,並且——要殺死自己。

誰不怕死呢?

他怕,超怕的。

但是像之前每一次見到顧訓庭即將變成獸化人的時候,他同樣害怕。

可是他發現,他害怕的不是自己會被殺死。

而是怕顧訓庭會死。

看到顧訓庭的頭發快速生長披散在身後,如墨般的長發中點綴著幾縷白發挑染,還真是經典的國寶配色。

兩人的模樣都十分狼狽不堪,林肖途想自己大概會死掉吧,或者會變成獸化人然後死掉。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大概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變成獸化人的雌性吧。

僅此一份,絕無例外。

伸手扯掉掛在腰間的那塊香牌,那塊師父親手鐫刻的香牌。

他把香牌緊緊地攥在手掌心,就當是死前對師父的最後念想。

沒辦法再見麵,還是會非常遺憾的。

他的指甲同樣變得十分鋒利,五指成爪,往自己的手臂上毫不猶豫地劃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口子。

澄澈在眼底淡去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疼的堅定。

林肖途的唇色蒼白,疲憊地掀眸看向眼前掙紮著要遠離的男人。

他舉起滲血的手臂,遞到對方的唇邊。

鮮血滴落顫抖的唇,林肖途毫不猶豫地將手臂湊到對方唇邊。

把人摟進懷裏,他的聲音已經虛弱到幾不可聞。

“顧訓庭,沒事的。”他還在試圖安慰這個陷入痛苦之中的男人。

對方無法抗拒自己的血。

幸好抗拒不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圖什麽,就是發自靈魂深處地不想眼前的男人死。

哪怕後果是自己會死。

他不過是個普通人,一個膽子不大的普通人。

但他同樣是男人,在他的觀念裏,如果處於和平的年代他會很願意鹹魚地享受各種照顧。

可是到了關鍵時刻,他還是很有當擔的。

“謝謝你之前那麽長時間的關照。”

這個男人對自己確實很好,明麵上他知道的,還有背後他不知道的,對方付出的肯定不少。

他有時候非常自我,有時候還很奇怪。就像知道一個人先喜歡自己,他就不會再喜歡對方一樣。

他不想管這個世界什麽雄性雌性的那套規則,他隻認定自己也是一個男人,哪怕膽子很小,但在需要的時候,他也是能扛大事的。

被保護了那麽長時間,他也終於可以保護一次這個男人。

這樣,就互不相欠了。

他緊緊抱住顧訓庭不讓對方退走。

身體在被不斷摧毀的同時也在重塑,他的力量變得強大不少,隻是可惜他撐不下去了。

手臂傳來鑽心的疼痛,手腕本能地握緊,將師父的那塊香牌給捏成粉碎。

他心中遺憾,本來還想帶著這塊香牌一起離開的。

結果香牌先走了一步。

在他心裏暗暗地喚了一聲“師父”。

然而,那塊香牌的粉末沾滿了他密布的傷口,一股溫潤卻強大的力量從破碎的香牌中湧出,鑽入他的皮膚,通過手臂運轉到身體各處。

體內吸入的艾草的躁動基因被瞬間清空、消散。

他感受到體內有兩股力量在源源不斷地給他補充著能量,此時香牌的力量鑽入體內,三股力量毫不衝突,將暴動因素驅散後,像是嗬護珍寶般一寸一寸填補他體內的破損。

三股力量在他的體內就像三根粗壯的繩子擰成一團,然後互相在某股霸道的力量主導下融成一團,接著小心翼翼地滋補著他的身體,幫助他的身體進行基因升級。

他好像……不用死了。

顧訓庭逐漸恢複意識,重新掌控身體的主動權。

他暴躁地鬆開傻兔子的手臂,幾乎是本能地咬破自己的唇角,含著一口血強行喂進對方的嘴巴裏。

粉紫的眼眸瞪圓,一口又一口的血被強行喂進嘴裏,以一種更加強勢的姿態修複著他的身體。

顧訓庭傳導過來的力量,和他體內之前存在的那兩股神秘的力量之一極其相似。

不,就是那股霸道的力量。

鐵腥味浸入味蕾,帶著一股淡淡的鹹味。

如海水般的鹹。

他不自覺地舔了舔唇角,將被喂得太過急促溢出的血液舔幹淨。

他好像突然明白顧訓庭之前啃自己吸血的時候,是什麽滋味了。

有點上癮。

然而,他突然感覺渾身的骨骼像是被碾碎般疼痛,渾身燙的厲害。

“顧訓庭!”他害怕地揪住眼前男人的衣襟,本能地喚出這個名字。

就像是之前的每一次,隻要喊顧訓庭,對方都會替自己擺平一切。

嘭!

一聲輕不可聞的悶響過後,林肖途那件被血鮮洇濕的襯衫掉落在地。

貼身的長褲也一同散落在地。

啪嗒!

幾件簡單的飾品砸落在散落一地的衣物上。

林肖途就像突然消失一般,沒了。

隻留下一地的衣物。

顧訓庭愣了愣,伸出的雙手還停在半空之中。

懷中的人突然就消失不見了。

“林肖途!”

他蹲下身去抓地上的衣物,在淩亂的衣服堆裏扒拉出一隻毛絨絨的粉兔子。

作者有話要說:

林肖途:我變成兔子了?

顧訓庭:我老婆變成兔子了?

作者:咦?我兒子變成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