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馬車裏。
“啊——!”
敬大夫隻是按了一下被令狐楚敲過的小腿, 李持月攥成拳的手就幾乎要掐破掌心。
雲寒也皺眉:“你輕點啊!”
“活該!”敬大夫吐出一句,又問外頭,“哪兒有木板?”
尹成直接從馬車上拆了兩塊丟進來, 敬大夫麻利接了,跟給軍營裏的士兵包紮一樣, 給公主打上了木板。
一路上,李持月的痛嚎聲就沒停過。
護送的將領不放心, 來看了幾次, 見真的隻是在包紮而已,可是這大夫手也太重了。
“骨頭裂了,要夾上木板,這腿接下來一個月都不準再走動,還有多吃點魚肉、豬肝、雞蛋……”敬大夫撣了撣袍子, 醫囑說得漫不經心。
“大夫你慢點說, 我記不大住。”知情不在,雲寒還是第一次幹這種差事。
沒辦法, 他拿了公主府的銀子嘛。
李持月在一旁暗暗記仇,心底盤算著要連上次的賬一並算了。
表麵, 她笑得平易近人, “還未問老大夫姓名,這包紮的法子看起來像軍中的手藝。”
“叫我敬大夫就好, 至於別的,你又何必來套我的話,回去問季青珣不就知道了。”
說到季青珣,李持月的笑散了去。
“既然傷口包好了, 雲寒,把他捆起來, 人質就要有人質的樣子,把敬大夫拴在馬車後麵去吧。”
雲寒道一聲:“得嘞!”就要來抓他。
敬大夫眼睛一瞪,這小公主是有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癮吧。
“一說季青珣你就這樣,別裝得不在意,把氣遷怒到我一個老頭子身上。”他邊說邊閃轉騰挪,雲寒能碰到他,但就是抓不牢。
雲寒說道:“公主,這人滑不留手,我抓不住啊。”
這麽小的地方兩個人竄來竄去,李持月也被攪得生煩,“本宮自然在意,想要他的命可想得晝夜難安。”
“若老夫說,他為了你,連皇位都願意舍棄呢?”敬大夫停下來,一臉嚴肅,
“就連你要他命這事都能原諒了,上哪找這麽癡心不改的人,我看你還是別折騰了,好好過日子吧。”
外頭的尹成聽到,臉更沉了。
李持月像是聽了一個拙劣的笑話,怔了一下,然後捧場地笑了兩聲。
若不是季青珣為了皇位要她性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她還真得疑心一下,季青珣這一再的“原諒”是不是真的愛慘了她。
可惜前世早就證明了,季青珣會毫不猶豫地拿她的命,為自己登上皇位鋪路。
她嘲諷道:“季青珣忙活了這麽多年,還是沒本事起兵造反,真就想以一輩子接著點情愛,靠著公主府篡位嗎?”
“你是覺得我說這些,是為了讓你……算了!我不跟你說!早晚自作自受!”敬大夫揮揮手,一屁股坐下。
正好李持月也不想聽。
她閉眼,靜思之後的路,還能怎麽走。
聖人派出宮接公主的倚仗早已在城門等候多時了。
秋祝春信解意幾個得了消息,也焦急地等了大半個晚上。
天蒙蒙的時候,城門郎終於在城樓上看到了李持月的馬車,下令打開城門。
馬車一到城門,秋祝等人就湧了上來,看到公主的傷,都難以維持平靜。
解意想跟以前一樣拉她的手,怕把公主又扯壞了,他帶著哭腔道:“疼不疼啊,公主從沒受過這麽重的傷……”
春信拳頭攥緊了梆硬,“哪個殺千刀的膽敢如此!夷他三族都是該的!”
可惜夷三族就得夷到她自己身上,李持月擺擺手:“好了,本宮沒事,先進宮吧。”
秋祝把擦眼淚擦了,點頭應是。
李持月就這麽換了倚仗,被送進宮裏去了。
皇帝起初聽到妹妹遇刺的消息還算鎮定,畢竟先前也不是沒有過,結果一聽妹妹差點命都沒了,刺客還放火燒山,打算把妹妹燒死,燃起的火勢都照亮城外的半邊天了,皇帝哪裏還睡得著。
殿中監一個時辰三遍地報城門那邊的消息。
做人阿兄的在殿裏兜頭走來走去,一下想著阿娘就生了三個,大哥沒了,自己連妹妹都護不好,來日歸天要怎麽交代;
一下在想自己的妹妹乖巧明事理,是上哪兒惹得這樣禍事,刺客膽子也實在太大,藐視天威,查出來定要夷他三族不可!
消息不止紫宸殿知道,整個皇城都知道了。
公主遇刺,皇帝著急知道親妹妹有沒有事,一再催請的樣子被人看在眼裏,更明白持月公主受的疼愛是別人比不得的。
動了手的在東宮裏穩住心緒,思索著對策,不知情的也在心裏掂量著公主的分量。
等了好久,李持月才終於是被送進宮來了。
她的腿剛接好,動彈不得,整個人是被抬著進紫宸殿的,無論誰看了,都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皇帝本就心焦,現在一見妹妹,果真是差點喪命的樣子,一下子鼻子都酸了。
“阿兄……”李持月見著親人,眼眶紅了一圈,“我還以為我要死在那個林子裏了。”
一句話說得哥哥眼淚也快掉下來了,“阿兄在,誰也不能欺負了你去!”
殿中監也抹著眼淚:“公主吉人天相,但也真是吃苦了。”
皇帝喉頭哽咽,他摸了摸妹妹還沾著血的臉,特別是看到妹妹脖子上的傷痕,看起來差點就要掐斷了;
還有斷掉的腿,沾滿鮮血的衣裳都還沒換……
皇帝能想象到那九死一生的場麵。
這是他最小的親妹妹,就算是有些擅權的愛好,那也從未對他這個哥哥不好,而且妹妹長這麽大,連病都少有,長成這麽好的樣子,又是惹得誰不滿意了?
這一想,皇帝的怒火又熊熊燃燒了起來,“凶手在哪兒,朕要誅了他!”
“三娘,這到底是誰幹的!”
李持月搖頭說她也沒有證據,接著又說道:“阿兄,我想見見太子。”
她這一說,皇帝就知道她在懷疑誰了。
“去把太子叫來!”跟著吩咐的還有一個砸出去的汝瓷花口注碗。
得了通傳,李牧瀾抖平了袖子,扶正紫金冠,維持著一份鎮靜,走進了紫宸殿中。
皇帝坐在殿上,麵色陰沉,“你姑姑要見你,你知道是什麽事嗎?”
李持月已經被扶起來了,正一口口就著宮女的手喝湯。
“兒臣不知,姑姑這是……怎麽了?”李牧瀾看向李持月的眼神盡是茫然,還有關切。
李持月擦了擦嘴,說道:“令狐楚帶人刺殺本宮,如今已經死了,太子不知道嗎?”
“令狐楚不是姑姑自小的玩伴嗎?”
“是啊,不過大半年前他偷遞消息給你,腿就被本宮打斷了,早就趕出去了。”現在是他李牧瀾的人。
“侄兒從未收過令狐楚什麽消息,想來是他為護著真正的主子,才故意攀誣侄兒。”
李牧瀾坐了一夜不是沒有成效,句句答得從容,
“而且這樣背主的人,到哪兒都不會得重用的,刺殺是大罪,偏姑姑就見到了他的臉,要麽根本沒有主使,要麽故意迷惑姑姑疑心到侄兒身上,
說道令狐楚當初被姑姑斷腿,難說不是故意截道,讓姑姑也遭此劫難的,怕隻是私人恩怨罷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李持月的那條腿。
令狐楚投靠太子之事外人並不知曉,幸而李牧瀾留了一個心眼,在令狐楚點完兵後就將令牌取回了,不然就落了鐵證在李持月手裏。
李持月仰頭作恍然大悟狀:“就因為本宮打斷了他的腿,所以今日被打斷了腿也是報應,他想將本宮掐死隻是順便?”
皇帝豎起眉毛,“背主的東西,你就是打死他都不過分,太子,你非但毫不關心你姑姑的傷勢,還出言諷刺,學的什麽孝道?”
李牧瀾當即跪下,“兒臣嘴笨,但絕無諷刺之意,隻是有此猜測而已。”
李持月又補了一句:“可令狐楚不是常出入東宮嗎,太子不是他的主子,誰又是他的主子?”
“令狐楚來東宮不過是為了……”李牧瀾正想分辨,皇帝抬起手打斷了他們爭執。
“去查一查令狐楚的宅子,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
演戲一個賽過一個,皇帝隻相信自己看到的,總歸能查出書信文書之物,找到真正的主使。
“還有令狐家,闔族貶至東象郡,永世不得歸京!”
一場刺殺,換來了一個家族的衰落。
現在是皇帝親妹妹出了事,就算未查到主謀,今日也必須出一個處置,絕不能讓人看輕了藐視天威的後果。
“讓朕查出是誰指使的令狐楚,朕要將他剝皮揎草!”他眼裏浮現了殺氣。
皇帝難得這樣動氣,必要給天下人一個警醒。
李持月知道就算查出來是李牧瀾,皇帝也不可能真把太子剝皮揎草了,但讓他掉一層皮是絕不能少的。
不過這件事宜早不宜遲,等她養好了傷,阿兄的怒火也漸漸消下去了,到時候懲治又要輕上一重。
這也是她要來賣一回慘的原因。
不隻是讓天下人知道,刺殺公主是什麽罪過,讓李牧瀾忌憚,最好露出更多的馬腳;
另外,她更想知道李牧瀾在知道韋玉寧身份之後,會不會趁機拿這個攻訐她。
現在看來,李牧瀾沒有證據,不敢貿然指證。
見皇帝餘怒未消,李持月又添了一把火,“侄兒自進了紫宸殿,除了諷刺姑姑斷了腿,也未見過問姑姑其他的傷勢如何,姑姑還真是傷心難過啊。”
“姑姑明鑒,侄兒隻是不知發生了何事,一來就被姑姑懷疑是主使,心急於自證清白,才沒來得及問候姑姑。”李牧瀾心道他明明問了。
可皇帝不記得了,“太子不敬長輩,杖責三十,回東宮去閉門思過。”他也看這兒子不順眼。
他和三娘為了些權勢的事不對付,皇帝看到眼裏,可是今日三娘差點丟了命,他連句問候都沒有,實在過分。
“是,兒臣領罪。”李牧瀾磕頭,看著毫無怨言。
可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兒臣這幾日一直在東宮陪伴太子妃,醫正診出了喜脈,太子妃說想去寺廟祈福,兒臣擔心路上不安穩,就在忙著安排人手的事,如今是不能陪同了。”
皇帝驚訝道:“喜脈,太子妃有身孕了?”
那他的孫兒是不是就要來了?
李持月心思沉下,偏偏這時候有了身孕,老天爺在幫這李牧瀾不成。
先前柔福公主懷在太子妃肚子裏時,阿兄就時常問起,可見對孫輩的重視。
知道兒媳有了身孕,皇帝心情稍鬆,但受傷的妹妹還在這兒,他也不能表現得多高興,“十月懷胎不容易,讓她安心養著吧。”
但金口玉言,一頓罰是少不了的,為了以示撫慰,皇帝又賜下許多賞賜給太子妃。
另一頭妹妹也要安慰,除了靈丹妙藥,還賜了不少的寶石綾羅。
兄妹倆又說了一會兒話,皇帝憐惜她一夜沒睡,回公主府又耽誤工夫,讓她暫且在宮中的披霞殿裏休息,好好睡上一覺。
—
李持月遇刺這麽大的事,上官嶠一到禦史台就聽到了。
新來的禦史對待公務一絲不苟,從無疏失,沒有一天缺過勤,這一天卻破天荒地請了假。
上官嶠快步地往宮門去,想要見到公主一麵。
天才蒙蒙亮,宮門的燈籠還亮著,照見雪花飄落的軌跡,他就一直站著,直等到了滿身的霜。
皇帝更著急見公主,倚仗自不會為上官嶠停留,他目送著輿車遠走,請內侍為自己傳話,求見公主。
紫宸殿裏,聖人正在發怒,連太子都因為沒有及時問候公主,受了杖責。
傳話的內侍不敢貿然進殿,又走回來說聖人如今正生氣,不讓人進去。
上官嶠了然,又道:“若聖人得空了,煩請中使再代為通傳。”
這一等,又等到了中午。
內侍去傳話時,李持月已經去披霞殿睡下了。
皇帝聽聞上官嶠求見公主,記起他從前是三娘的老師,就讓人將他帶到披霞殿去了。
見不見是三娘自己的事。
秋祝見到上官先生來了,上前輕聲說道:“公主如今正在裏麵睡下呢。”
見公主一麵,竟也要如朝聖一樣耐心,上官嶠努力壓抑下想見她的念頭,說道:“臣可以在這兒等公主睡醒。”
解意卻悄悄進去了,湊到李持月耳邊說道:“公主,上官先生來了。”他知道公主是喜歡這位上官先生的,一定會想見他。
李持月努力睜開眼睛,她才睡了一會兒,可是聽到上官嶠的名字,還是說道:“嗯,讓他進來吧。”語調裏還帶著濃濃的睡意。
看吧,果然隻有他最懂公主的心思!
解意起身輕步地跑出去了。
“上官先生,公主請您進去。”
秋祝沒想到解意偷偷去通報了,將上官嶠引進內殿,出來之後,她輕斥解意:“公主這才睡了多久啊,你就進去吵她。”
解意說道:“裏麵也是等,外麵也是等,上官先生在裏麵看著公主睡覺也沒什麽。”
秋祝歎了口氣,“下次要記住規矩。”
解意隻是想讓公主開心,但是秋祝姐姐的教訓他也點點頭說“知道了”。
內殿點了安神的香,暖爐將屋子烘得如暖春一般。
李持月穿著柔軟的雪色裏衣,擁在被子裏,臉和衣裳說不清哪一個更白。
她跟解意說了一句話又睡著了,不知道上官嶠進來。
上官嶠第一眼看到她脖子上的指痕,呼吸窒了一瞬。
坐在床榻邊,他忍不住抬手去摸她頸間的脈搏,平緩而規律地跳動著,提起的心才慢慢落了地。
幸好,幸好沒事。
分明一路過來,人人的反應都告訴他,持月公主還好好的,上官嶠卻非要自己確認一下。
他跟著師父周遊天下,以為自己見慣傷痛,早已心如止水,可公主脖頸上的傷痕還是教他知道什麽是觸目驚心。
差一點,這世上就沒有公主了。
到時上窮碧落下黃泉,他該去哪裏找到她。
現在稍稍安下心來,他又恢複了老僧入定的樣子,生了無限的耐心,守著她睡醒。
李持月翻了個身,扯痛了脖子上的傷口,疼得“嘶——”了一聲。
“怎麽了,哪裏難受?”上官嶠一聽到動靜,就急忙問開口。
聽到他的聲音,李持月後知後覺地睜開了眼,迸出一些歡喜來:“你什麽時候來了?”
才一開口,上官嶠就皺起來眉,和她平日甜潤清亮的聲音相去甚遠,公主這會兒一定很不舒服。
“我聽到你出事,就過來了。”
“昨夜我要殺季青珣,但是失敗了。”李持月說起來這個,有些黯然。
上官嶠已經不在乎這個,他覆住她的手,卻不敢握緊,“為什麽會受傷?”季青珣不該這麽對她。
李持月默了一會兒,說道:“太子要殺我。”差一點就要成功了。
上官嶠想問更多,但是不想她再勉強回應自己,便哄道:“再睡一會兒吧,我在這兒守著你,有什麽事之後再說。”
李持月往裏麵讓了讓,拍拍身側的位置,“陪我睡一會兒吧。”
再抱抱我。
死裏逃生的後怕,讓李持月渴望更多人的關心和親近。
上官嶠的耳朵立刻就紅透了,揉她頭發的手輕顫了一下,“我看著你睡。”
“那得多累啊,”李持月的眼皮越來越沉,“抱一抱我吧,上官嶠。”
她不去看上官嶠的神色,連歎氣聲也沒有,他隻是輕輕掀了被角。
閉著眼睛的李持月感覺到身側微微下陷,她就靠進了一方胸膛,李持月嘴角上翹,在上官嶠伸出的手臂上找了舒服的角度枕著。
發絲柔順的小腦袋貼近上官嶠的肩膀,背脊微拱起來,與他的懷抱無限契合。
臂彎圈著的柔軟的身子裹在柔滑的雪緞裏衣中,讓人疑心會抱不穩她,繼而付諸更緊的擁抱。
上官嶠不知多少次低頭蹭她的發頂,說話聲暖絮一樣:“睡吧,我一直陪著你呢。”催得公主更困了。
她翻了個身,勻長的呼吸就灑在他脖頸上,鼻尖和唇峰若即若離。
上官嶠望著連珠帳頂,默念起了心經。
之後就算李持月睡夠了,二人也沒有說幾句話,隻是脈脈地依偎在一起,
有了如此溫暖的懷抱,昨夜那些驚心動魄的事漸漸離李持月遠去了。
—
近黃昏才回到公主府,宮裏的醫正又來請了一回脈。
白天已經睡足了時辰,此刻臥在**也隻是發愣而已,索性將那份學鈞書院三試的卷子拿出來琢磨。
為免夜長夢多,她要盡快把他們安排進去,此事宜早不宜遲,再晚李持月怕生變故。
所謂的第三試,其實是要摸透學子的個性,李持月早已請來各衙門辦事的官吏來細細問過,在辦事的時候最常遇到什麽難處。
無論在哪個衙門做事,都是在和人打交道,不過這交道有多有少,有難有易,摸清學子們的個性,到底適不適合安插進衙門裏,也是一門考試。
說起來卷麵上有不少是季青珣幫忙想出來的問題。
此人洞察人心,最是知道怎麽問能看穿人心,李持月自覺此項不如他。
不過她知道怎麽選人用人,當皇帝嘛,不必事事都比人強。
其實卷子已經改無可改,明日她就要考完第三試,趕緊把幾個人安排到各自的位置上去。
至於還在等待會試的蘇賽陳汲二人,若是不中,可待來年再安排。
夜色漸深,想起季青珣說他今晚會來的話,李持月不知第幾回往外看,有些心神不寧的。
可是等到後半夜,仍舊不見人來,倒是外頭又下了雪,還有呼呼的風聲刮著窗戶。
季青珣不會把知情殺了,二人的約定鬧崩了吧?
李持月又吩咐人去查看尹成和敬大夫,都還好好待著。她努力讓自己放下心來。
“秋祝,你進來陪我睡吧。”李持月闔不上眼,要牽著她的手才能稍稍安心。
秋祝舉著琉璃燈進了內室,她在外邊的軟塌睡著,也聽到了公主睡不著翻身的動靜。
從前主仆二人也經常睡在一塊兒,秋祝上床和李持月蓋在一張被子裏,很快,輕柔的歌聲在臥房內響起。
李持月的精神逐漸放鬆下來,牽著秋祝的手,不去想那些瑣事。
“吱——”伴隨著推門聲進來的還有外頭的風雪聲。
一踏進溫暖的屋子,烏皮靴上雪就漸漸融化了,手上提著的包袱,血已經凝固,不會玷汙了金貴的地毯。
碧色的眼珠看向那透出一點光亮的內幃,抬步尋他心心念念的阿蘿去了。
高大的影子落在帳上時,秋祝張唇差點尖叫出來。
李持月扭頭看向帳外,季青珣的劍柄已經挑開了連珠帳,一張臉清魅而詭異。
他見到她,笑著問了一句:“阿蘿,怎麽不等我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