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李持月雖然查不出羅同啟的死和季青珣有關,但還是吩咐下去:“讓人去查。”

另外她也知道,此番巡鹽,就算季青珣的計謀奏效,也隻會讓李牧瀾元氣大傷罷了,一時摘不去他的太子之位。

該找個機會,讓李牧瀾知道,本宮這公主府真正主事……

到底是誰,眼下季青珣去了南方親自與太子爭鋒,不就是最好的機會嗎?

李牧瀾被打得多慘,就知道她這位門客是怎樣一位臥龍,還是絕不會投靠於他,隻能殺掉的臥龍。

這裏邊的分寸拿捏起來可不容易啊,李持月眼中一片深沉。

雖一堆事堵在她心頭,李持月仍舊開懷於季青珣地離去,妝點過後,精神抖擻地帶著她鎮國公主的倚仗出門招搖去了。

輿車上,解意問道:“公主,咱們往哪兒去呀?”

“去驍衛府,瞧瞧本宮的好侄兒有沒有好好當差,知情,你上來。”李持月招呼知情上了輿車。

知情一上車,春信把一套衣服丟給他,“把這身衣服換了,待會混進驍衛府的府兵裏去。”

知情看向公主,她亦點了點頭,“就在這兒換吧。”

對麵齊齊坐著三個女人和一位宦官,知情捏著衣服一動不動。

春信和公主咬耳朵:“看吧,奴婢就說他不願意,要是丟給解意,他一準脫個光溜。”

解意不滿:“呸,你想得美!”

秋祝解圍道:“要不咱們還是先下去吧。”

“……”知情拿著衣服,隻等公主發話。

李持月看出知情害羞了,揮了揮手:“好了,你們先到外麵去。”

三個人齊齊到前車室坐著去了,輿車內隻剩下李持月和知情。

知情還欲再請:“公主可否……”

“不可,就這麽換吧。”李持月沒有轉過去,好東西當然要欣賞一下。

知情到底不能違抗公主的命令,解開了武袍的扣子,習武之人的驍健身軀和少年的修長纖細結合完美,那起伏的胸膛和肌肉,李持月輕敲椅臂的指尖停了,暗自輕呼了一聲。

她抱臂看著,嘴角上翹,不時微微點頭。

那讚許的眼神,讓知情萬年不變的冰臉都映滿了紅霞,“公主……”

李持月和他開玩笑,“春信那個怪娃娃說,這樣一副身子若是抽打起來,多了些斑斑傷痕,一定更加好看。”

知情弄不清這是玩笑,以為自己犯了錯,連忙跪在地上:“公主,屬下是粗鄙之人,賤體汙了公主的眼睛,但憑公主責罰。”

真是一根筋,李持月俯身扶起了他,知情抬頭不肯,隻半跪在她麵前。

“跟你開玩笑的,而且關鍵不在打,就是覺得你這具身子好看……”她意識到自己說得實在不成體統,止了話頭。

知情後知後覺,臉登時漲得更紅了,結巴道:“公主若是想看,屬下不怕疼……”

李持月撲哧一笑,捧起他的臉:“都說了是玩笑話,知情,你是本宮的人,也是最信任的人,你可知道?”

望著近在咫尺的公主,知情喉結滾了滾,點了點頭。

“往後像解意他們一般就好,不必過於拘禮,可知本宮為何讓你換衣裳?”她壓低了聲音,湊到知情耳邊。

氣息輕拂,那才褪去的紅又慢慢爬上了知情的脖頸。

他剛搖頭,結果鼻尖輕撞上公主的烏發和金樹花冠,那幽香更濃,他有些狼狽的開口:“屬下不知,”

“待會進了驍衛府……”李持月用隻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指點他,“然後,你就求本宮,讓本宮為左郎將申冤,可明白?”

“屬下明白了。”

知情在府兵服製上披蓋上了自己的外袍,下了輿車,其他幾個又重新鑽了回來,春信迫不及待:“公主,好不好看,有沒有擰一把?”

這般冒犯的言語,遭秋祝擰了她的耳朵一把。

李持月點頭:“好看,想擰但沒好意思。”

秋祝不能眼看公主被春信帶壞了,說道:“公主,春信這小丫頭整天瘋瘋癲癲的,無需理會她。”

驍衛府就在皇城外圍,持月公主的排場頗大,儀仗就這麽停在了門口,也未派人往哪兒去通傳。

但她是這大靖朝頂頂尊貴的人物,她不就山,山自來就她。

“下官來遲,拜見公主。”李繼榮是擦著汗迎出來。

他顯然知道公主今日親臨,絕沒有什麽好事。

前頭這驍衛府掛名大將軍的豫王世子,在禦花園調戲其公主姑姑的事他是知道的,世子被罰跪了半天,再是囂狂的性子也不敢起來。

聖人聞知此事,更是罰了世子一年的俸祿,禁足府中三個月,原以為此事已了,沒想到這祖宗氣還沒出完,這是要來驍衛鬧騰了?

輿車上,重重帷帽被掀得隻剩一層若隱若現的薄紗,李持月垂目看向那中郎將,“你驍衛府中的大將軍何在?”

問的是豫王世子李靜岸,李繼榮道:“回稟公主,將軍……將軍正禁足府中,無法親至驍衛府。”

“是嗎,那你可知是為何?”

李繼榮隔簾無法看清公主神色,隻能低頭裝傻:“下官不知。”

他裝傻李持月也不拆穿,扶著人下了輿車,重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陣。

這個就是靠閔徊妹妹的性命,得升中郎將的同僚?

李繼榮被公主掃視一圈,真如受了鋼刀刮骨一番,雖美人如玉,他卻不敢造次半分,多看一眼,隻心中默念阿彌陀佛,求公主高抬貴手。

“去把你驍衛府裏的兵都喊出來。”

“公主,這……不合規矩,若是讓人瞧見了,怕是會以為……”李繼榮不敢說下去。

“且喊出來,你不須擔心,本宮不會讓這些兵踏出驍衛府一步,出了什麽事,本宮擔著。”

公主這麽發話了,李繼榮隻能進去召集府兵。

“公主,府兵已盡候在校場之中。”

李持月方施施然地走了進去,李繼榮跟在後頭,心中寬慰自個:“親信已經都派出去了,就算是公主發威要打殺幾個人,那也多半是閔徊當初的親信,還是幫了自己一個忙呢。”

校場上,列候著十幾排府兵,穿著灰撲撲的衣衫,麵容整肅。

金冠斕裙的公主由秋祝扶著,一個個經過他們麵前,似在挑選、又似在尋找。

她今日從發髻精致到了玉履,方得穿成這般堆金繡玉的模樣,才算不辜負了李持月驚心動魄的美貌。

府兵們何嚐見過公主,那就跟天邊流傳的神仙故事似的,可望而不可及,結果神仙似的人物就這麽出現了。

她輕飄飄地在眼前一轉,有香風入懷,有莽撞的瞧上一眼,就渾然忘了這是往日流血流汗的校場,還當是到了黃粱夢中。

那些年輕的、沒見過世麵的後生都看直了眼,忘了低頭。

李持月對這些失了禮數的舉止也沒怪罪,見到知情已在其中。

她輕戳了戳他的胸口:“這位郎君,可帶了帕子不曾?”

兩側的府兵聽到公主柔媚的聲線,嗅著從沒在哪個小娘子身上嗅到過的淺香,喉結滾動了一下,怎麽戳的不是自己的胸口呢?

李持月站在這麽多漢子之間,知情麵色不好,但還是從袖子抽出一條雪色的素絹帕子,呈給了公主。

李繼榮在一旁看著,不知道公主究竟是何意,莫非她想選麵首?

李持月也不管眾人在想什麽,舉著那塊帕子走到了眾兵麵前,讓他們好好瞧著。

她笑得恣意,金樹花冠拂於皎麗的眉上,在眾目睽睽之下,李持月將那帕子湊到唇邊輕貼住——

姝色麗絕的公主一點不愧於傳聞中的豔名,一顰一笑皆有勾魂攝魄之能,那穠麗的口脂印在素絹帕子上,再是巧手的繡娘都繡不出那一份旖旎。

帕子在粟玉似的手中招搖。

所有人的心跳在這一刻悄然加速,有虎狼暗嘯。

做完這些,尊貴的公主將帕子丟與了身旁的解意,自去高台上的雕花太師椅上坐著。

解意捧著帕子,高聲說道:“公主有令,將此帕子立於高杆之上,誰能奪得此帕,公主便許他一諾。”

一時間,眾將沸騰了起來,李繼榮有些反應不過來,這般玩鬧……倒是新穎。

很快杆子就立起來了,帕子就掛著杆子頂上,唇印迎風招搖。

這一諾,可以是升官發財、可以是沉冤昭雪,還能是……一親公主芳澤,總之,持月公主是這國朝中,天子之下最尊貴之人,她的允諾,絕對值得頭破血流去爭一爭。

不過……這究竟隻是公主的玩鬧而已,還是真的算數呢?

李持月打消他們的疑慮,朗聲說道:“本宮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其中若真有人能爭得過知情,那這一諾給出去也無妨。

公主這話讓眾人心落了地,仰頭看著杆頂的素帕,所有人都躍躍欲試了起來。

李繼榮也想升官發財,但他如今已是中郎將,和一群府兵去爭未免跌份,隻能在一旁看著。

一聲銅鑼敲響,校場仿若山搖地動一般,卷起了無數的煙塵,所有人往那杆頂攀去,爭先恐後。

春信嫌棄那些灰塵嗆到公主,上前說道:“公主,咱們到明堂裏喝茶等著吧。”

李持月擺了擺手。

正如她所料,知情一馬當先,掠向的杆頭,但府兵中還是有些真本事的,他被人注意到,拖住了手腳,一時間想拿到帕子也不能。

他抽腳踹了杆子一下,把其他爬上去的人震了下來,抱住他的人也被摔了出去。

李持月已經知道,知情拿到帕子隻是時間的問題。

斜刺裏突然衝出了一個人,快得如一道影子,速度之快幾乎掀起公主的裙擺,解意忙擋在李持月麵前。

黑影卻是往杆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