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此人名字為何被劃掉了?”李持月看著禁軍將領的名錄問,“驍衛左郎將閔徊。”

秋祝看向卷軸,說道:“這位啊,他意圖行刺豫王,如今正蹲在大理寺獄裏,就是昨日的事。”所以才臨時畫了一筆。

又是豫王府。

“好好的郎將不做,為何要去刺殺豫王?”

“此事暫未可知,奴婢派人去查查。”

“讓解意悄悄去打聽一下。”

“是。”

秋祝離去後,李持月又看了卷軸許久,她指尖輕繞在幾個名字上。

這些,都是已經歸順她公主府,又在紫宸殿上臣服季青珣之人。

“你們是從何時開始背叛本宮的呢?”

季青珣是如何拉攏這幾個中郎將的,李持月從頭到尾都知道,時日尚短,他大概還未將自己真正的野心示人。

如今他還不是季相,隻怕真實身份也不敢讓這些剛歸順的人知道,所以借的隻怕還是公主府的名頭。

李持月必得及時壓製住這些下屬的異心,不叫他們轉投了季青珣手下。

慢慢來吧,李持月想,本宮總會知道的。

當天晚上,季青珣就過來了。

李持月懶得應付他,喝了一碗安神湯,早早就睡了過去,

季青珣著中衣過來撩開薄帳,就見一張明淨清澈的睡顏,他無聲笑笑,輕掀被子躺進去把人抱住。

李持月被季青珣養成了習慣,一有人抱住,就自發地枕到人胸口上去,季青珣下巴蹭了蹭她軟順的發絲,安然閉眼,兩人一夜倒也相安無事。

第二日季青珣都起身了李持月還要賴著,直到人出了門。

她睡足了精神才懶洋洋地起身洗漱,彼時太子出發巡鹽的隊伍已經出了明都,這位大權在握的公主事不關己一般,隻宴飲遊園,呼奴攜婢地玩罷了。

又一日晨起,解意披著晨露,在常嬤嬤的掩護下,悄悄回到了公主府。

“夜路不好走吧?”李持月坐在妝台前,秋祝正在幫她梳頭。

見公主朝自己招手,解意巴巴湊了過去,枕在她的膝上,鹿眸濕潤,“奴不懼夜路,也打聽出了一點東西。”

公主不知為何,手指總是喜歡一圈一圈地繞著他的眼睛打轉,又在眼尾輕撫,不過解意喜歡她碰自己。

李持月問:“打聽出了什麽?”

“原來豫王賜死的那名寵姬不是別人,正是驍衛左郎將閔徊的妹妹。”

李持月皺眉:“五品上的左郎將,他妹妹為何會成為豫王寵妾?”

還輕易就賜死了,不怕臣子生怨嗎?

“這就隻能說是天意弄人了,那閔徊在郎將中是家境最不顯的,能到如今的位置靠的也是自己一身硬本事,隻可惜,這驍衛郎將府上頭掛名的將軍不是別人,而是豫王世子,

某日郎將府中的人相聚飲酒,閔徊喝多了由同僚送回家中,那同僚見到了這位妹妹,驚為天人,回去就悄悄告訴了喜好收集美人的豫王世子,

這位妹妹原是養在閨中,已經許了人家的,誰料遭了豫王世子垂涎,世子以任務為由將閔徊支離了明都,把這位妹妹強占了去,後來這位同僚則升任了驍衛府的中郎將,

據聞世子玩弄了那女子半月就膩了,世子後宅又亂,想是煎熬人的,這寵姬因緣際會之下被豫王看中,世子順勢將人獻給豫王,豫王也不關心這女子的出身,幾日之後……就將人賜死了,

閔徊一無所知下趕回了明都,才知道妹妹就這麽沒了,可他不過離開一個月的光景,甚至不用去查,閔徊就知道自己的妹妹是怎麽荒唐地丟了性命,到處都傳遍了這樁‘佳話’,他心裏怎麽會好受,

當夜,閔徊潛入王府,意圖刺殺豫王父子失敗,就這麽被投進了大獄之中……”

解意不愧是包打聽,才這麽點時間,就將這件事從頭到尾地弄清楚了,話語之中帶著對閔家的可憐。

秋祝聽完了都不禁唏噓。

李持月隻冷笑了一聲,原來豫王所說的他人進獻的美人,那人就是自己的兒子啊,還真是一對兒混賬父子。

解意歎道:“行刺王爺,閔徊怕是板上釘釘的死罪,這一家也真是可憐。”

李持月不說話,手不經意地輕撫著解意的頭發,不知在沉思些什麽,解意說完也累了,枕著公主的膝緩緩地閉上眼睛,屋中一片靜謐。

春信在這時走了進來,就見到公主在摸解意的腦袋,好像那是她最愛的一個。

怎麽能呢,解意遭冷落的時候,除去季郎君,她才是最得寵了。

春信不落人後,挪到了公主的另一邊膝上,“公主,奴婢有事稟告。”

解意瞅著對麵的人不滿,公主正在賞賜他呢,這個人來摻和什麽!

他往前要把春信頂出去。

春信怎麽能讓他得逞,頂了回去,她才是公主最喜歡的,這小宦官最近也太得意了一點。

兩顆腦袋在李持月的膝蓋上角力,頂得五官都攢在一起,脖子都繃紅了,她麵對拉扯角力中的動來動去的腦袋,無從下手。

“好了,不要鬧。”李持月捏住兩個人的下巴,秋祝無奈地笑著。

公主發話了,兩個人隻能偃旗息鼓,各自占了一邊。

“春信,你有什麽事稟告?”

“公主,我昨夜睡在公主府的地牢裏,你也知道,那兒涼快得很……”

解意反唇相譏,“你睡那麽晦氣的地方還來挨著公主?起開起開!”

對於春信喜歡睡在牢裏李持月一點不覺得奇怪,這丫頭在宮裏時就一向古怪,女皇把這樣一個丫頭留給自己,自是有她的不凡之處,另外也是因為李持月就喜歡她這性子。

春信伸手捏住了解意的嘴繼續說:“奴婢睡得半夢半醒的,就聽到有兩個人在說話,原來是兩個牢頭在悄悄說話,他們在打掃一間牢房,似乎是有人要住進去了,

他們誰也不願意掃,張大說周大欺壓他,要稟告公主評理,周大說公主壓根不管這事,如今府裏都是季郎君說了算,他們就因為這個吵起來了,公主,你知道牢裏要住什麽人嗎?”

“打掃監牢……”

李持月回想起前世,也是太子巡鹽的時候,道上遇著百姓狀告鹽鐵使欺男霸女、魚肉百姓的案子,京城也出了針對太子的案子。

而證人一開始,就是關在了公主府的監牢之中受庇護的。

沒想到那廂才出了城門,季青珣就已經準備動手了,手腳還真是快啊,她前世怎麽如此無知無覺呢?

“公主,這周大是不是有異心了,奴婢去處置了他吧。”春信不能殺了季青珣,但是弄死一個牢頭還是簡單得很。

李持月搖頭:“不急,你既喜歡到處走,就多去到處聽聽,這公主府中唯季青珣馬首是瞻的有幾人,不過,別讓人瞧出異常來。”

“好,那我走的時候,公主別太給解意臉了,他很沒用的,公主看膩就丟了吧。”春信絲毫不介意解意就在旁邊聽著,盡著勸諫的本分。

“你不要太過分!”解意霍地抬起頭來,他怎麽沒用了!

“春信,不許掐人。”李持月囑咐了一句就起身,由得他們繼續吵,牽著秋祝一道用早膳去了。

李持月正用著一碗卯羹時,鄭嬤嬤就來傳話了,“公主,府中來客了。”

李持月懶懶掀眸看去,隻覺鄭嬤嬤麵色較之先前黯淡了許多,看來是這幾日被常嬤嬤擠兌得並不好過。

常嬤嬤是深宮裏摸爬滾打過來的老人,地位又壓她一頭,鄭嬤嬤從前頂天隻不過是韋氏偏房的主事嬤嬤,季青珣從前無人好用才拎過來的,又哪裏是常嬤嬤的對手呢。

不過隻是臉色憔悴了些,這可還遠遠不夠呢。

李持月按下象牙筷,和白瓷相撞,有玉質的清脆聲。

秋祝問:“來的何人?”

“有戶部的戶部司鄭郎中、大理寺劉寺丞……”鄭嬤嬤一連說了幾個官員和門客的名字。

李持月聽明白了,這是姍姍來遲地請她去“安排”如何插手太子巡鹽的事,季青珣已經算計好了一切,現在不過通過她的口把吩咐傳下去罷了。

她冷冷道:“知道了。”

鄭嬤嬤似猶豫一會兒,又提了一句:“公主,這幾日常嬤嬤主持府中上下,老奴見她蒼蒼白發顛來倒去,三不五時就忘了安排丫鬟雜事,老奴瞧著也是著急……”

她尋摸著前頭的過錯也已經過去了,公主到底是看重郎君,她在常嬤嬤手下熬得著實難受,隻能來公主麵前稍加暗示,想讓公主把自己重新放進眼裏。

“是嗎?”李持月瞥了她一眼,“這幾日本宮這兒卻未見有什麽不妥,常嬤嬤也是每日來回話,連針頭線腦這種小物也拿來說,本宮啊想躲都不行,也隻能聽著。”

鄭嬤嬤也縮脖子聽著,公主這聽起來在貶常嬤嬤,實則就是告訴她,他們主仆之間親密得很,常嬤嬤是自己人,就算出了疏漏,隻要簍子不大,她是不會管。

鄭嬤嬤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也不敢說什麽。

說著常嬤嬤,人就到了。

她身後跟著一溜的奴婢,進屋朝李持月福了福身子,“公主,先前院裏打發出去的人太多了,怕公主想用人沒有,這都是宮裏挑出來**好的,先與公主認認臉。”

鄭嬤嬤告狀不成,反被提起了舊日的疏漏,臉上有些掛不住,說道:“這本是老奴的差事,怎麽人都挑好了,真是讓常嬤嬤勞累了。”

李持月眉毛一挑,坐山觀虎鬥。

“你辦不好的事,老奴來辦,鄭嬤嬤,也就是你這來曆,才讓公主過於體恤才留了你臉麵,先頭但凡有過差錯的,隻一次就該打殺了出去,你一個下縣來的,天大的福氣在公主府伺候,最該做的,是低下頭好好學。”

鄭嬤嬤已經知道自己告狀告錯了地方,被訓得隻一個勁兒地點頭罷了,再不敢有什麽話。

聽夠了熱鬧,李持月慢悠悠地說:

“常嬤嬤打小就帶著本宮,從前調皮,挨她打也不少了,鄭嬤嬤,你就受不得了?”

常嬤嬤當然舍不得打公主,被她淘氣極了也不過抱起來飛兩圈罷了,但公主在敲打鄭嬤嬤,她隻靜立一邊。

鄭嬤嬤忙點頭:“受得受得!”

“也罷,你終究是陪著十一郎,一路護他進的明都,本宮知你也是盡心了,隻要他高興,本宮也容得你的疏漏,隻是莫再拿這些小事來攪擾了。”

鄭嬤嬤跪伏在地:“是,謝公主慈悲。”

她又得救一次,還是因為季青珣。

公主身邊現如今有常嬤嬤擋著,鄭嬤嬤心裏更知自己在府上立足的根基是誰,應著聲退下了。

待鄭嬤嬤走後,常嬤嬤低聲問:“公主給她留了個氣口,是徹底不打算讓她活了?”

“記得,把她的氣性打出來,她才會鋌而走險。”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