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隊長, 縣裏來公安啦!說是要詢問之前人販子的事。”
在場的人頓時道:“公安咋來我們這裏了?不是說已經抓到人了嗎?”
通知的人就說:“人領導說是特地來慰問咱們大隊長和徐州橋同誌的。”
有人在一旁私底下嘀咕:“大隊長我能理解,咋徐老大也有份啊?不是說他沒做啥貢獻嗎?”
“對啊,要去也是徐家老三去啊。”
討論的聲音越來越大, 最後有人對徐向前提議:“大隊長, 可別偏心啊, 讓徐家老三也去唄!”
說這話的人就是不嫌事大。
徐向前瞪了那人一眼, 便轉頭對徐州厲說:“既然如此,老三一家也跟著來吧。”
王翠花幾人一聽, 頓時有些心虛。
陳金蘭這時已經有些害怕了:“大、大隊長,我們也不是那些貪功的人, 既然公安同誌沒讓我們去, 我們就不會湊那個熱鬧了。”
這話說得夠體麵,知道內情的人都覺得她臉皮厚, 不知道的卻覺得徐家老三好福氣,娶了個好老婆。
徐步升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一心隻想讓徐州橋一家身敗名裂,便說:“媽, 公安同誌是特地來慰問給這起案件做了貢獻的,我們不去, 大隊長等下不好交代。”
大家都覺得徐步升不愧是念了初中的,講話就是不一樣,識大體,還給人體麵。
徐向前笑眯眯的:“對啊,做了貢獻的咋能不去,也讓我們公安同誌知道我們大河生產隊人才濟濟才行。”
徐州厲夫婦和王翠花頓時苦不堪言, 萬萬沒想到,最後拖自己後腿的是自己平日裏最看重的兒子/乖孫。
*
王誌農這次帶上了縣裏的辦事員, 除此之外,連沈修父母也來了。停在社頭那兩方方正正的紅旗牌四輪車,正是沈立強的。
大河生產隊地理偏遠,大部分人一輩子都沒見過小轎車,更別說沒走出去過的孩子了。
徐向前帶著人過去的時候,小轎車圍滿了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是來看這稀奇玩意的。
自覺高人一等的陳金蘭見到這車,心裏越發沒底了。
她是在縣裏長大沒錯,但小轎車這玩意,連她也是第一次見。
王翠花也怕啊,看到這場景就知道他們生產隊來了大人物,頓時嚇得腳都是軟的,她扯過陳金蘭小聲問:“老三媳婦,會不會出事啊?”
陳金蘭強裝鎮定:“我們行得正坐得端,哪能出事。”
徐州厲說:“娘,你別這樣,讓人看到還以為我們心虛了,。
王翠花被兒子這麽一說,頓時恢複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
這叫輸人不輸陣!
走在後頭的徐家幾兄弟見到這四個輪的車子,頓時眼裏帶了光。
徐小五稀罕地看了好半天:“三哥,這玩意看著真拉風!”
徐小三可是很有雄心壯誌的:“等著,以後三哥給你買一輛!”
徐小五:“那我要把它送給妹妹。”
徐小三:……臭小子,借花獻佛是吧?
折騰了一整天,徐冉冉早就困得不行,小腦袋一掉一掉的,哪裏有心思看眼前這輛土土鐵疙瘩。
徐州橋拍拍她的背,“乖寶,睡吧。”
徐冉冉搖搖腦袋,強行讓自己醒了幾分,“不!”
徐小四湊過去,心疼地看著她青黑的眼圈,“咋不睡,小孩子不睡覺長不高。”
徐冉冉困得瞪人的力氣都沒有,最後隻能撅著嘴巴說:“不能讓其他人欺負裏門!”
她可不能讓人欺負老徐他們。
她的人被欺負,要是被她幼兒園的跟班知道了,以後肯定轉投她死對頭李雨晴。
那腫麽可以。
小丫頭聲音又軟又糯,再加上小臉蛋奶萌奶萌的,幾兄弟心都化了。
徐小四滿心感動,“……笨蛋大丫。”
徐州橋眼神柔和,“乖寶,睡吧,沒人欺負他們。”
徐州橋聲音溫柔,小丫頭很快放下防備心,眼皮重新耷拉下來,隻剩下小嘴巴維持著一點點倔強:“也…也不能欺負……老徐哦……”
徐州橋心軟得一塌糊塗,下巴蹭蹭小丫頭細軟的頭發,“好,不欺負。”
徐一小聲說:“我先抱她回去吧。”
等下某些人喊起來,鐵定又會把小丫頭給吵醒了。
徐州橋點點頭。
走進社頭的祠堂裏,徐向前笑容滿麵地迎上去。
他可是特地去打聽了王誌農的身份。
那級別,嘖嘖,估計是他徐向前這輩子見到最大的官兒了。
徐向前和王誌農幾人一一握了手,“公安同誌,咱們又見麵了。”
王誌農臉上也帶著笑,“這次主要還是來慰問給咱們這次案子做了貢獻的同誌的,人都在這裏吧?”
徐向前有些局促,不知道對方身份還好,知道了總有些緊張,“都在都在。”
他拍了拍徐州橋,“這是徐州橋同誌,那天就是他通知我們去搜山救人的。”
身後沈修的父親沈立強聞言,立即主動上前握住徐州橋的手:“原來你就是徐州橋同誌,感謝你做出的貢獻!救下我家小子!”
沈立強長得又高又壯,粗獷的臉不笑的話很有氣勢,光隻是站在那,就讓人覺得他不是什麽小人物。
徐州橋客氣道:“我沒做什麽,都是大隊長信任我。”
“你別謙虛,多虧了你們,我家小子才能的救。”沈立強側頭看了看站在他身後的幾兄弟,“這就是你家幾個小子吧。”
他掃了一眼,拍了拍站在最前麵的徐小三,“不錯,都是當兵的好苗子。”
馮霞在後麵笑著說:“你們別介意,我家這位就是這個性子,看誰都想操練。”
她從角落拎出幾個袋子的東西,“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希望徐州橋同誌不要介意。”
眼尖的人立即看到袋子上麵用油紙包的桃酥,羨慕得眼睛都綠了。
但也有人發現了,從始至終,從縣裏來的大人物們都沒理會徐老三一家。
圍在祠堂外頭的人群又是羨慕又是好奇,剛才徐老三一家不是還說給公安同誌提供人販子肖像的是他們嗎?
怎麽看起來,不是那麽回事啊?
這時徐步升突然開口:“公安同誌,這是我爸徐州厲同誌,他也剛從縣裏領獎回來。”
現場安靜了一瞬。
王誌農抬頭看他,徐步升雖然緊張,卻依舊抬頭挺胸。
徐州厲嚇得拉了他一把,徐步升卻毫不退縮,還說:“爸,我們做了貢獻,這是好事,大隊長雖然沒介紹我們,但我們也要讓公安同誌也知道我們有一顆為人民做貢獻的心。”
屁的做貢獻的心,什麽叫“沒有介紹我們”?!
徐向前臉都綠了。
這一屋子的大人物,哪個不是人精?哪個不是衝著給徐州橋幫忙特地來的?他作為大隊長,好心好意想幫忙讓他們一家不至於在大人物麵鬧得太難看,這小子不知好歹還陰陽怪氣影射他辦事不公平!
呸,幫個屁!
王誌農:“這孩子是……?”
徐向前把徐老三一家拉到王誌農麵前,“都怪我,一時高興忘記介紹了,來,徐老三,快來見見王公安。”
徐州厲冷汗涔涔,“公、公安同誌你好……”
王誌農疑惑:“這位又是……?”
徐向前佯作訝然:“王公安,你不認識他?徐老三也給這次的案件做了大貢獻。”
眾目睽睽之下,徐州厲腳都軟了,陳金蘭見自家男人靠不住,連忙說:“公安同誌,我們之前給你們的同誌陳金鳳提供過線索的,他們還根據我們的線索畫出了人販子的肖像呢!”
陳金鳳是陳金蘭的堂姐。
王誌農:“陳金鳳?”
他身後的辦事員提醒:“是辦公室的文員。”
王誌農更疑惑了:“那就奇怪了,這件案子是我親自負責的,我怎麽沒聽說這件事?”
王翠花不知道王誌農的身份,想著陳金蘭都能在大庭廣眾下說起這事,肯定不會有假,便說:“公安同誌,你可要好好想想,咱們這是得了縣裏領導幹部的認可的。”
王翠花話音剛落,陳金蘭臉都綠了。
真是豬一樣的隊友!
王誌農說:“我們的人隻接到過徐一和徐小二兩位小同誌的線索,可沒聽陳金鳳同誌有提過這事。”
事情到了這一步,眾人哪還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可不就是一份功勞,兩家人認了唄!
一時間,眾人心中的八卦之火燃了起來。
有人就喊:“公安同誌,那天到底是誰提供的人販子的樣貌啊?可別搞錯了!那獎狀和獎金可是隻發給一家人。”
“對啊,不是隻要提供線索都有獎勵的嗎?為啥隻有徐老三一家有獎勵,徐老大沒有啊!”
徐向前喝了一聲,“有你們什麽事,吵吵鬧鬧像什麽樣!趕緊回去!”
看熱鬧的村人哪裏願意走,這可是整整兩百元的大八卦呢,“我們也想和為人民服務的好同誌多交流交流。聽說獎勵了兩百塊呢,公安同誌,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就是!也讓我們沾沾喜氣啊!”
徐向前臉漲得通紅,總覺得在領導麵前丟了臉。
正想再嗬斥幾句,卻被王誌農攔住了,“這事是要搞清楚。”
陳金蘭聽到這,腦海裏隻有兩個字——完了!
徐步升略帶得意地看了一眼徐小二。
徐小二回以一笑。
這傻逼玩意,蠢得他都不想收拾他了。
王誌農身旁的辦事員說:“縣領導為了獎勵為這次案件做貢獻的同誌,特地設立了表彰大會。徐州橋同誌一家間接救下被害兒童,還給咱們公安及時提供了重要線索,因此縣裏領導給予徐州橋同誌一家授予‘先進家庭’榮譽獎狀,並獎勵了兩百元,這事在我們那是有備案的,不存在一份獎勵兩家人共享的情況。”
辦事員特地強調了“及時”兩個字。
這話一出,現場直接炸開了鍋,“那就是說獎勵是給徐老大一家的?徐老三說的又是怎麽回事?”
王翠花滿腦子隻有那兩百塊,她直接嚎起來:“公安同誌,肯定是你們搞錯了!隻有一百塊,哪有什麽兩百塊!!”
陳金蘭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王誌農皺眉:“這獎勵金發多少都是有登記的,哪裏來的一百?還有,獎勵是給徐州橋同誌一家的,怎麽就到你們手上了?”
這可就熱鬧了。
上個問題還沒解決呢,又發現了新的問題。
縣領導給發了兩百的獎金,王翠花隻拿了一百。
還有一百,到了誰手裏?!
這事簡直比電影地道戰還要精彩。
“翠花嬸,你們領了老大一家的錢,咋還想貪掉一百呢?!”
“我就說明明大隊長說是徐老大一家的的功勞,怎麽轉眼就變成徐老三一家的了,鐵定是來了個偷梁換柱了吧。”
“嘖嘖,這哪是偏心哦,這分明是人品有問題!”
“對!這必須要做深刻教育!”
才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眾人口誅筆伐的對象就變成了王翠花幾人。
而徐州厲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獎勵金確確實實有兩百,到他們手上隻有一百,剩下的肯定是被他媳婦給吞了!!
那可是和他穿一條褲子的媳婦,居然背著他私吞了一百!
徐州厲心裏的怒火一衝而上,恨不得把眼前的禍害娘們給打了。
他壓抑著火氣對王誌農道:“公安同誌,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那天確實是去提供線索了,是不是陳金鳳同誌沒?處理好工作,才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這話的意思就是把自己撇清了,把過錯全推到陳金蘭的堂姐身上。
但陳金蘭哪裏肯?
要是這事真這麽幹了,以後在娘家,她就徹底抬不起頭了!!
沒了娘家撐腰,她在老徐家哪還有什麽地位?
陳金蘭立即喊道:“這事陳金鳳同誌估計也不清楚,她隻是幫傳個話而已。”
這事來來回回的倒騰,看得在場的人都懵了。
所以這件事,到底是誰的過錯?
徐州厲夫婦急著狡辯,沒注意身後徐步升不敢置信的表情,他怔怔道:“公安同誌,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我爸媽領了獎狀的,那上麵寫著我爺的名字,我爸媽去領這份獎有什麽錯嗎?”
辦事員問:“你爺叫什麽名字?”
“徐繼祖。”
王誌農臉色一板,“怎麽寫的是你爺的名字?他做什麽貢獻了?”
他轉頭對辦事員說,“把那個擅自篡改獎狀的人找出來,這種做事沒有原則的人怎麽為人民服務!?”
徐步升抖了抖唇,說不出話來。
王誌農嚴肅地繼續道:“還有,就算你們提供了線索,這獎勵金也不是你們該拿的!整整兩百塊,那都是是縣裏獎給作出重大貢獻的徐州橋同誌的!”
王誌農這話說得堅決,徐州厲夫妻大氣不敢出。
一旁的招待員繼續問:“徐州厲同誌,是誰通知你們去領獎的?”
陳金蘭想替他回答,卻被徐州厲搶先一步說:“我不知道,我是聽我媳婦說可以去領獎的。”
眾人的視線轉向陳金蘭。
陳金蘭臉色一白,“我、我就是聽人親戚說的…”
“是哪個親戚,叫什麽名字?”
麵對辦事員咄咄逼人的問題,王翠花索性屁股一坐,哀嚎道:“要命啊!還給不給人活啊!這簡直是冤枉啊!!我們做了貢獻的,好端端去領個獎,怎麽就變成是我們不對了?”
王誌農眉頭一皺,吼了一聲,“嚎什麽?好了!不管是獎狀還是獎勵金,都是明確給徐州橋同誌一家的,現在無緣無故到了其他人手裏,這必須得查清楚。”
“這事涉及了大額錢財,既然你們現在說不清,那就都帶回局子裏說。”
這話讓眾人倒吸一口氣。
進局子啊!
那可是隻有犯了事的才進去的。
王翠花兩眼一翻,差點沒暈過去,好在徐向前眼疾手快把人扶好了。
“翠花嬸子,你可別暈啊,你暈了我們怎麽帶你去局子?”
王翠花一噎,一把推開徐向前,直接撲向陳金蘭,扇了她兩個耳光,“我打死你!你個黑心肝的爛女人,要不是你騙我家老三,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陳金蘭被打得嗷嗷叫,嫁進徐家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親自體會王翠花的戰鬥力,她一邊躲一邊喊:“徐老三!你快幫我!”
徐州厲眼神狠戾,惡狠狠得看向陳金蘭,“你還敢讓我幫你!你快老實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看你把我們害成什麽樣了!?”
陳金蘭不敢置信地看向徐州厲,甚至忘了躲避王翠花的爪子,沒一會臉上就被撓了好幾道紅痕。
但臉上的痛也比不上此刻的震驚——她沒想到這樣緊要關頭,自己的枕邊人居然把責任全推到她身上,讓她當個替死鬼。
“徐州厲!你個烏龜王八蛋!老娘有逼你嗎?不是你同意,這事誰逼得你,你居然敢全部推到我身上了!!”
說著就要向徐州厲的方向撲過去。
徐州厲邊躲邊喊:“我同意什麽?要不是被你忽悠的!?”
徐向前趕緊攔著他們,“你們兩個別說些有的沒的!趕緊跟公安同誌交代!?還真想進局子啊??”
作為大隊長,徐向前也急,徐老三家蛇鼠一鍋,隊裏好不容易有了好名聲,這真要去了局子,以後再有什麽評選大會,他們大河生產隊就是笑話了!
陳金蘭這回徹底死心了,她恨恨地瞪著徐州厲,一邊咬牙切齒地把事情都交代了。
原來陳金蘭在堂姐陳金鳳的幫助下,他們勉強算是給辦案組提供了一份線索,有了這個條件,幾人便帶著戶口本頂著徐家人的身份代領了獎狀和獎勵金。
其中一百塊陳金蘭自己私藏了五十,另外五十給了陳金鳳。
真相令人大開眼界,不少人直呼原來還能這麽操作。
徐向前恨鐵不成鋼:“糊塗啊,這是誠信問題!你們怎麽能為了錢幹出這種事!?”
陳金蘭此刻也後悔了,“大隊長,不要抓我進局子裏,我願意把錢都還給他們!”
王翠花死性不改,眼見兒媳婦不靠譜,便把主意打到徐州橋身上,“老大,快給老娘我說句話,難道你還想送自己親娘去蹲局子!?”
王誌農見這老太太死性不改,氣笑了:“老太太,在我麵前你還敢威脅人?想當惡霸是吧?知道惡霸要坐多少年牢嗎?”
王翠花哪裏知道,被嚇得縮了縮脖子。但卻死死抓著徐州橋不放,“反正這事你不能抓我們,要抓你就抓老三媳婦去,是她搞的鬼!我這一百塊就是替我兒子帶領,老娘替兒子代領還有罪不成?!”
到了緊要關頭,這老太婆倒是夠狡猾。
身後一直不做聲的沈立強突然開口:“你替你兒子領這錢是沒有罪,但你兒子和你媳婦一夥的,抓他們還是沒問題的。”
王翠花緊緊護在徐州厲麵前,“我家老三沒問題,不就是一百塊,老娘我還不稀罕!”
說著從兜裏丟出一捆大團結。
王誌農撿起這一百塊錢,交到徐州橋手上,“老太太,你作為徐州橋同誌的娘,幫領這份錢確實沒問題,但你家老三,我們還是要帶回去調查的。”
王翠花慌了。“不行!你們不能抓我家老三!”
她惡狠狠看向徐州橋:“老大,你今天敢把你三弟送去坐牢,老娘就跟你沒完!”
眾人不由對徐州橋一陣同情。
這老太太的心,偏得沒邊了!
這時徐向前來打圓場,“公安同誌,他們畢竟也是兄弟,鬧太僵以後也不好生活。不如各退一步,讓徐老三他們道個歉,把錢給還了了事?”
王誌農看向徐州橋。
徐州橋看了眼幾個兒子。
發現一個兩個臉上都是解氣的表情,不由莞爾。
“都聽公安同誌的。”
王誌農說:“看在大隊長的麵子上,把兩家戶口給分開吧,這次就算了。”
還不等王翠花鬆口氣,站在一旁的沈立強說:“不處罰記不住教訓,老三一家,除了歸還獎金兩百,再罰五十塊吧,不然的話,還是進局子反省反省比較好。”
王翠花一聽還要再罰五十,頓時怒了,“你又是誰,關你什麽事!?”
說著,直接上手想撓眼前的人兩把,徐小二見狀,直接喊:“奶,你不能襲警!!”
邊喊還邊提了徐小四一腳,雙胞胎得到徐小二的指示,立即大喊:“有人要襲警了!!快幫忙!!!”
這不喊還鬧不起來,一喊,人群就開始騷亂了。
“什麽?快快快,把人控製住,不能打架,等下沾邊的人都得坐牢!!”
這聲音一出,眾人立即行動起來,將徐老三一家圍得團團轉。
徐小四趁亂從後頭一把抱住徐州厲,狠狠壓在他上麵,徐小三在後麵狠狠踢了徐州厲幾腳,隻踢得徐州厲哇哇大叫,周圍人也不知道是湊熱鬧還是平時也看不過徐州厲,個個趁機踩上兩腳,到了最後,整個人差點沒翻白眼。
而王翠花也被後麵的沈立強一個擒拿手抓住了手腕。
那力道之重,王翠花直接嚎起來,“哎喲哎喲!!放手!!!信不信老娘劈了你!!!”
一旁的辦事員連忙說:“嬸子,你可省點心吧,這是咱們S省的司令官。”
這下,王翠花徹底暈了過去。
*
最後,一身傷痕徐州厲和王翠花還是老老實實地綁著認錯的牌子在曬穀場用喇叭道了歉。隊裏人圍觀著,就算王翠花再厚的臉皮,這次也不敢鬧起來了。
徐老三被罰的那五十,還是王翠花東拚西湊湊出來的。她倒是不想交那五十塊的罰金,但是不交人家直接用手銬把徐州厲的雙手拷上了,容不得她耍賴。
饒是王翠花戰鬥力十足,也不敢在公安麵前耍大刀,隻能咬著牙湊夠五十塊交上去。
這麽一大筆錢交出去,比割她身上的肉還要疼。王翠花一回去就鬧著讓徐老三離婚。可惜陳金蘭也不是省油的燈,徐老三一家平時就是她拿錢,王翠花讓他兩離婚,陳金蘭轉頭就卷了前回娘家去了。
而一向最好臉麵的徐步升,更是因為這次爹媽丟人而生了場大病,等人好之後,性格也跟著變得陰沉起來。
總之,老徐家吵吵鬧鬧好長一段時間不得安寧,讓隊裏人看盡了笑話,這是後話了。
王誌農幾人離開的時候,把徐老三一家還回來的兩百塊,連帶對方上繳的五十塊都交給了徐州橋。
沈立強離開前還特地去看了徐冉冉。
他就想知道,什麽丫頭這麽厲害,三歲就知道救人了。
結果到了茅草屋一看,小丫頭正撅著屁股趴在**睡得正香,小嘴微張,口水流了不少,頭上出了不少汗,微卷的毛發貼在半邊白嫩的小臉上。
沈立強看著軟萌萌的小姑娘,眼都看直了,恨不得拐回家當女兒養。導致離開的時候,還十分遺憾沒看到小丫頭醒來的樣子。
回去的路上,沈立強說:“老王,我可算知道為啥你想幫著這家人了。”
王誌農笑問:“為啥?”
“這幾個小子,一個個將來可都不是池中物。”
馮霞好奇:“怎麽說?”
“以我們的身份,你看看那幾個小子見了我們有怕過嗎?”
不是沈立強吹,石荷縣這樣的小地方,知道他們身份的,就沒幾個不是戰戰兢兢想要上來阿諛奉承的。
但這幾個孩子各個目光澄淨,和他們幾個大人打交道雖然有些拘束,但卻是不卑不亢,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就連城裏人都不一定能做到他們這樣的。
“他們爹也不是個簡單的,不然一個老大爺們,哪能把幾個孩子帶得這麽好?”
馮霞有些不讚同,“我倒是覺得那幾個孩子有些心機的。你看那徐老三一家瞎折騰的時候,他們可是一個都沒說話。”
那辦事員好奇:“不說話不好嗎?”
馮霞:“不是說不好,這麽小的年紀,就懂得獨善其身了,而且,那老太太可是他們親奶奶,話也不說一句,怪狠心的。”
沈立強不以為然,“又不是女人,男子漢大丈夫的怎麽能心軟?再說了,他們這樣子,肯定是那老太太把事做絕了才會這樣。”
馮霞雖然心裏不讚同,但卻沒反駁。
沈立強:“總之,以後還有機會遇見,能幫就幫著,不會有壞處。”
馮霞撇撇嘴:“這麽偏僻的地方,多少人一輩子走不出去,也不知道你哪來的自信以後還能見麵。”
王誌農笑著說:“馮女士,不然咱們打個賭,十年內,我們肯定能再碰上他們這一家。”
馮霞被激起了興致:“賭就賭。”
她就不信了,難不成這一家子以後還能走出大山,成為什麽了不起的人物不成?
**
等王誌農幾人離開,幾兄弟心裏頓時有些空落落的。有一種見識到更廣闊的世界,但卻離自己很遙遠的感覺。
徐小五還想著那輛黑俊黑俊的四輪車呢。“我們啥時候也能坐大車子,吃大米飯啊?”
徐小二:“你個傻小子,等你好好念書,那都不是個事!”
他們隻是現在窮,隻要努力,說不定以後官位比他們還高呢!
雙胞胎想得少,也不羨慕別人的,一心就想著這次得的那厚厚一遝大團結,“大哥,快快快,趁著爹去送人沒回來,把那兩百五十塊拿出來給我瞅瞅。”
兩百五十塊呢,長這麽大,他們還是第一次見這麽多錢,這都可以蓋兩三間結實的矮牆房了。
要知道,他們整個生產大隊,說不定連大隊長手上都沒這麽多的錢。
這年代,生產隊上交完公糧還能給家家戶戶分上糧食就不錯了,那還有什麽多餘的餘糧賣錢,沒有餘糧,自然沒有多餘的錢。
也就王翠花以前克扣著他們和二叔一家的糧食,每年給糧管所賣上些糧食才有的存款。
否則真要其他人家拿出五十塊,估計還更樂意去蹲局子。
說到這錢,幾兄弟心裏快活得不得了。
一來三叔一家得了教訓,在曬穀場拿著喇叭當眾給他們道歉不說,還憑白多得了五十塊,分家時王翠花少給他們的,一下就得了回來,甚至連他們一家的戶口都因為這事遷了出來,簡直就像中大獎一樣。
徐小五美滋滋地:“還是妹妹厲害,隨便給出一把小刀子,救了人不說,還得了這麽老些錢。”
徐小三也喜不自禁地道:“你們說咱大丫是不是真的是仙童下凡啊?咱們家的錢好像都是大丫帶來的,真是個寶貝蛋……”
徐小三這麽一說,眾人一想,還真是。
不管是上次麥乳精藏錢,還是這次救人都和小丫頭有關。
徐小五:“那妹妹老鬧著要回家,是不是想回天上啊?”
雙胞胎嚇得抖了抖,徐小四:“不能吧………”
但是那可是他們的大丫啊,這麽多稀奇古怪的事都出現了,萬一真的是呢?
徐小二想起之前徐冉冉跟他說又做夢的事,心裏頭一次沒了底,“要不……咱再看看?如果冉冉又夢到什麽成真了……”
徐小二的話還沒說完,徐一就板著臉打斷:“瞎說什麽呢,現在是新社會新時代,那些都是沒譜的東西。”
話是這麽說,徐一心裏卻也想著要不要找錢阿婆問問。錢阿婆年紀大,又是赤腳大夫,說不定見過這樣的事。
幾兄弟哪裏看不出他們大哥口是心非,小丫頭的事,他們才不信大哥他不緊張呢。
徐小四陪著笑,“大哥,別生氣,我們就是說說而已,快把大團結都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吧。”
徐一說:“看可以,但這錢暫時還不能動!咱們得先好好規劃怎麽用才行,不然別看這兩百五十塊多,一轉眼就沒了。”
二十五張十塊,在桌上整整齊齊的擺好。
幾兄弟呼吸都輕了幾分。
徐小五眼睛死死看著這些錢:“大哥,咱們家這次可以買個暖水壺了嗎?”
徐小四:“還有洗臉盆,口盅,再多買兩盞煤油燈……”
徐小三:“這些還能再等等,不如先把房子建了?”
徐小二也有想買的東西:“買個算盤也不錯。”
徐一:“再多買幾支筆……”
這些天跟著錢阿婆學習,沒有筆做不了筆記,時常記不住,為此徐一被錢阿婆罵了不少次…
幾兄弟幻想了一下,最後戀戀不舍的讓徐一把錢收起來。
徐小四:“算了,這些以後都可以再買,先當爹帶大丫去省醫院看看。”
徐一沉默片刻,最後什麽也沒說,默默把錢收好。
對他們來說,想要的東西再多,也比不上妹妹的健康重要。
*
徐州橋把沈立強幾人送到路口就回來了。
準備回到家的時候,卻見廖欣妍在家門口站著,這架勢一看就是在等人。
“徐大哥,你終於回來了……”廖欣妍確實是特意在這裏等著徐州橋的。
這次徐老三家冒領獎勵金的事,前世根本沒發生,更別說今天來大人物給徐州橋一家撐腰的事了。
這讓廖欣妍有些慌亂,她想確認徐州橋還是不是前世她認識的那個徐州橋。
徐州橋皺眉:“廖知青,你找我有事?”
廖欣妍抿抿嘴,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就是來看看你……”
徐州橋:?
他有什麽好看的?又不是沒見過。
廖欣妍低了低頭:“我知道和家人鬧掰的感覺不好,今天發生的這個事,我、我擔心你……”
前世徐州橋雖然成為首富,但是兒子死的死,坐牢的坐牢,沒有家人的他特別重視親情。那時候,即便王翠花吸他的血來扶持徐老三,徐州橋卻連半句話都不說,甚至還會時不時轉些錢給徐州厲。
今天發生的這件事,廖欣妍料定徐州橋會因此難過,特地來安慰他的。
徐州橋聽明白了。
他頓了頓,“廖知青,謝謝你的好意,但你一個未嫁的姑娘,和我說這些不好,以後還是保持距離,這對我對你都好。”
徐州橋確實有想過新媳婦的事,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廖欣妍。
廖欣妍臉色白了白,雖然知道現在兩人不熟,自己說出來會被拒絕,但還是被徐州橋的直白給傷著了。
想到前世徐州橋對自己的好,廖欣妍犯了倔,她咬咬牙,道:“徐大哥,我知道你覺得我這樣開放,但、但我是真心的!我沒處過對象,家裏也清白,我……”廖欣妍咬咬牙,豁出去道:“我是真的喜歡你,我不介意你有孩子!我知道你養孩子壓力大,相信我,隻要、隻要……我能幫你掙大錢的!”
廖欣妍想說隻要他們能在一起,以她後世的眼光加上徐州橋的手段,絕對能占盡先機,未來的日子不用愁。但就算廖欣妍經曆了後世開放的思想洗禮,麵對喜歡的人,也還是有些難以啟齒。
饒是徐州橋見過大風大浪,也被廖欣妍此刻的大膽給驚住了。
他不由多看了兩眼眼前的姑娘。
兩條麻花辮又黑又粗,微黃的臉蛋帶著一抹紅暈。
徐州橋動了動唇,正想開口,卻被廖欣妍打斷了,“徐大哥,你不必急著回答我,不管你什麽想法,我都願意等你……”
廖欣妍說的這個話,是故意這麽說的,經曆過後世談過的幾次戀情,她很清楚男人喜歡聽什麽,也很清楚男人容易對什麽話心軟。
她這話說出口,就算徐州橋鐵石心腸,也不會再開口拒絕她了。
徐州橋果然沒再說什麽,隻是說:“我沒有什麽可以給你的,你跟著我會吃苦。”
廖欣妍搖頭:“我不怕吃苦的。”
說著她伸手從口袋裏拿出一把糖塞給徐州橋,“這是我上次去縣裏買的糖,徐大哥,你拿去給冉冉吃,上次我也給了她一份,她愛吃的。”
徐州橋:……
他怎麽記得上次那糖,冉冉把它給了大頭了?
徐州橋正想開口拒絕,這時徐小三抱著睡眼惺忪的徐冉冉走出來,“爹,大丫睡醒就喊你呢。”
說完還故意看了廖欣妍一眼。
徐冉冉腦子還混混沌沌的,以為自己在爸爸的大莊園裏,她揉揉眼睛,下意識地說:“爸爸,窩想次奶油巧克力冰淇淋,裏帶窩去華潤那裏次好不好~”
小丫頭話音剛落,廖欣妍整個人如遭雷擊一般——奶油巧克力冰淇淋?華潤?
這、這不是後世才有的東西?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華潤是A市的標誌性建築,可那也是後世才建起來的,這個年代哪裏有這些東西?
廖欣妍腦袋一片空白,難道這丫頭也是……和她一樣?
廖欣妍死死看著奶白奶白的小萌娃,心裏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難怪她說有些事情怎麽會前世的發生過的不一樣,一定是這丫頭的出現才出現了偏差!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她重生回來的優勢還是優勢嗎?以後嫁給徐州橋,等這丫頭長大,會不會發現自己的異常?
一時間,廖欣妍心亂如麻。
而一旁的徐州橋聽見徐冉冉的話,卻有些懵,小丫頭那幾個字,每個字都聽懂了,但組合起來,怎麽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徐小三也懵:“大丫,這是什麽玩意?什麽是冰淇淋?華潤又是哪裏?”
徐州橋伸手抱過徐冉冉,小丫頭還沒睡醒,小腦袋趴在他的肩膀上,砸吧砸吧嘴巴,又沉沉睡了過去。
怕廖欣妍發現小丫頭的胡言亂語,徐州橋看了徐小三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小丫頭估計做夢了。”
徐州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轉頭壓低了聲音對廖欣妍說:“廖知青,剛才的話我就當沒聽過,你快回去吧。”
說著,另一手推著眼睛賊溜溜轉想打探他們兩人談話內容的徐小三回了屋,徒留廖欣妍在原地。
廖欣妍站在原地半響,好半天才從徐冉冉的話中反應過來,一路渾渾噩噩地走回去,途中想了許多,等回到知青宿舍,人已經冷靜下來。
也不知道小丫頭是重生還是來自未來,她也是看過小說的人,知道重生和穿越是兩回事。
想到徐冉冉之前的舉動,廖欣妍告訴自己要鎮靜下來——她不能光憑一個冰淇淋就斷定徐冉冉跟她一樣是重生回來的,萬一隻是做夢夢到的也不稀奇。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和她一樣也沒關係,三歲的孩子,對她的威脅也不算大。
廖欣妍皺著眉微微鬆了鬆,身子也漸漸鬆懈下來。
原本她仗著自己重活一世,可以讓徐州橋脫離現在的困境,現在發現了徐冉冉很有可能也和她一樣來自後世,那麽她的優勢壓根就不是優勢了,現在廖欣妍甚至在想,徐家這陣子賺得的錢,和徐冉冉這丫頭是不是有關係。
想到這,廖欣妍重新緊張起來,不行,還是得把徐冉冉這丫頭的底探出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