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徐州齊知道自己娘又要作妖了，連忙拉了拉她的手臂，卻王翠花被一把甩開了。
王翠花仰著腦袋：“人是大家選出來的，我當然沒意見，但是徐州橋當年養豬的本事，是我教的！你們要是看重他這本事，那還不如選我！”
大河生產隊誰不知道王翠花偏心眼，她話剛說完，立即就有人笑話她：“王翠花，你咋還跟自己兒子搶呢？你又不識字！”
王翠花：“我是不識字，我家州厲識字啊！他還讀過初中呢！”
“呸！”有人看不下去了，“你家徐州厲還會養豬不成？！”
就徐州厲那偷懶的勁，誰服氣他去當養豬技術員啊？！
王翠花叉著腰：“養豬誰不會，是個人都會，有我教，還怕養不成？！”
徐向前被氣笑了，“我怎麽記得之前你家的豬，你就沒管呢？從喂養到挑糞，全是你家老大幹的，你說你會養，當年咱們生產隊養豬失敗，你怎麽不說你會養？”
王翠花一噎，再看徐州橋默不作聲的樣子，手一指，撒潑道：“老大，你說，當初是不是我教你養豬的？沒有我，你哪來的本事養豬？”
廖欣妍忍不住開口：“嬸子，你這話好沒道理，且不說當年徐大哥養的豬是不是你教的，你要是真能養好豬，當初為什麽不繼續養？”
這還用說，當年這麽多家養豬，隻有徐州橋的豬賺了錢和糧食，王翠花得意之下讓另外兩兒子也各養了兩頭，可惜後麵那些豬和大隊裏的一樣，都得了豬瘟，沒夠稱就被埋了。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廖欣妍這樣一個小輩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王翠花的臉頓時掛不住了：“當年的事你懂個屁！”
廖欣妍臉上十分堅定，並沒有因為王翠花的黑臉而退縮：“我是不懂，但是我知道養豬技術員這事關係到咱們生產隊的生計大事，絕不能讓好吃懶做的人去做。”
這番大義凜然的說辭立即贏得眾人的附和：“就是，翠花嬸，你家老大都和你們分家了，咱還把羊毛薅得這麽死呢？現在還想給你家老三撈好處，就算你家老大願意讓出來，也要他有這個本事才行！”
王翠花被說的惱羞成怒，一把跳起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廖欣妍的鼻子罵道：“你說你一個黃花大閨女，好端端的給我家老大說話，安的什麽心思，別以為老娘不知道，你就是想給我大孫子幾個當後娘！呸！你可別做夢了！”
縱使廖欣妍經曆了後半輩子的大風大浪，此刻也被王翠花這麽直白的話說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她羞惱道：“嬸子，你、你可別亂說話。”
她是有這個心思，但可不想被人明晃晃的說出來，上趕著不是買賣，說出來她還怎麽抬頭做人？
“老娘從不瞎說，有本事你就發誓，說以後都不會嫁給我家老大！”
廖欣妍眼眶一紅，她知道這老太太心狠，卻沒想到會這麽狠。
眾目睽睽之下，王翠花的話簡直就是把她的臉放在地上踩。
“嬸子，你——”
“夠了！”
徐州橋喝了一聲，曬穀場頓時一靜，還沒等王翠花反應過來，就聽到徐州橋對徐向前道：“隊長，我不適合當這個養豬技術員，我家冉冉年紀小，去那邊學習我怕家裏幾個小子照顧不到位，讓建軍去吧。”
廖欣妍愣住了，其他人也愣住了。
大家都沒想到徐州橋會拒絕。
徐向前眉頭皺得緊緊的：“州橋，你可想好了，這可是好差事。”
“想好了。建軍本事不比我差，他去比我去好。”
廖欣妍確定徐州橋不是開玩笑，頓時急了，若是這樣，不就和上輩子一樣了嗎？那她之前做的準備可不就白費了？廖欣妍剛想開口，就被一旁的吳倩茹拉住了手：“你可不能再開口了！”
若是廖欣妍再開口，到時隊裏肯定少不了閑言閑語的，還會連累她們知青所的同誌，到時被大家孤立可就麻煩了。
廖欣妍心裏著急，也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合適開口，但她沒辦法控製自己——
這次她可是費了不少勁，還特地去提醒了徐州橋這養豬技術員的好處，眼看就要成功，偏生王翠花出來攪局！
她為了這事，甚至豁出去找王會計和大隊長幫忙打點關係。
一時間，廖欣妍心亂如麻。她突然意識到，想要改變前世的事情走向，並沒有想象中的容易。
不管怎麽說，在她做了這麽多努力後，徐州橋依舊輕易地把養豬技術員的機會推了，這事就像一盆冷水一樣澆在她身上，讓她滿腔熱情給澆了個透。
廖欣妍無法接受事情沒有按照她預想的走向走。若是按照她預想的，那應該是徐州橋當上了養豬技術員，王翠花偏心耍無賴時她幫他說話而對她心生好感，事後知道她為了讓他當上技術員付出不少而對她感恩——這樣的走向才對。
選/舉大會結束後，廖欣妍渾渾噩噩地回到宿舍，腦子裏反反複複回憶上輩子的事情。
這時同宿舍的女知青說：“那徐家老大還真是個好男人，為了家裏的閨女，把這麽好的機會拱手讓出來了。”
“可不是，普通人可做不到這樣，不過他那老娘也不靠譜，都是兒子，不是幫一把，還偏心偏到咯吱窩裏去了。”
廖欣妍聞言猛地打了一個激靈——對啊！她怎麽就忘了，徐州橋這人最在意的，可不就是徐冉冉這丫頭！
——隻要和這丫頭搞好關係，還怕得不到徐家人的好感？
想到這，廖欣妍彷佛重新找到了方向，渾身一鬆。
雖然上次和小丫頭見麵不算得美好，但她就不相信了，憑她的手段，還怕討好不了一個小丫頭的歡心？
*
徐州橋拒絕了技術員的差事，轉頭就被王翠花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你個沒良心的兔崽子，老娘養你這麽大，分了家就當自己沒娘了是吧？這麽好的差事，你寧願給別人，都不給自己親弟弟！我看你就是見不得你弟弟好！你這幾個小崽子也見不得幾個弟弟好！看看你這個鬼樣子，幾個小崽子都被你教成什麽樣了？有好東西不孝敬爺奶，盡可著那死丫頭片子，和她那個短命娘一樣遭人嫌……”
王翠花嘴毒，罵起人專往別人痛處踩，把徐小二幾人罵得拳頭都攥緊了。
徐州齊想插嘴，也被王翠花指著腦袋罵了一輪。
徐州橋在王翠花罵到自己幾個兒子的時候，轉身就帶著幾個兒子回去了，眼神都不多給一個，把王翠花氣得直哆嗦。
走在回去路上，徐小五眼眶發紅，他年紀小，想不通為什麽自己奶要這麽偏心三叔。
就好像他們都不是親生的一樣。
幾兄弟默不作聲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剛才若不是徐小二摁著，徐小三早就受不了頂嘴了。王翠花平時怎麽罵他們都無所謂，但罵到他們過世的娘和徐冉冉，徐小三就忍不了那個氣。
雖然知道這技術員的活落到他們爹手上王翠花肯定會鬧騰，但事情真發生後，幾個小子又有些受不了。
徐小三忍不住問：“爹，為什麽奶就這麽偏心！我們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
徐州橋不說話，回過頭看到幾個兒子眼裏滿是憤憤不平，心裏有些難過，但還是平靜開口道：
“三兒，如果今天罵我們的不是你奶，你會怎麽樣？”
徐小三聲音都大了幾分：“那還用說！肯定衝上去就給她幾個耳光！誰敢罵我娘和大丫，我就打誰！”
徐小二接著補充：“再找個沒人注意的時候，把她家裏的菜給拔了。”
徐小五：“還要打她的孫子！”
徐州橋點點頭，十分讚成：“如果罵我們的是別人，你們這麽幹，我沒意見。”
他頓了頓，聲音平靜，“但是她是你們奶，我們要這麽幹，就沒辦法在這個村呆下去了。”
這個年代隻有不孝子，沒有不是的父母，別看隊裏人看不慣王翠花的做法，一旦徐州橋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這些人轉過頭來就能把你釘在恥辱柱上。逢人見了都要罵上一句“狼心狗肺”。徐州橋自覺無所謂被套上這樣的罵名，但是卻不能讓自己幾個崽子也跟著一起。
徐州橋心裏複雜，幾個小子的疑問，也是他小時候無數次問自己的話。現在到了而立之年，那渴望親情的想法早就沒有了。
徐小三低著頭嘟囔：“要是她不是我們奶就好了，老子一定頂回去！順便踹三叔幾腳。”
徐州橋敲他腦袋，“跟誰喊老子呢？”
徐小三見徐州橋沒反對他那麽對王翠花，頓時嘿嘿笑：“爹，別打，是我嘴巴開瓢說錯了……”
徐州橋壓下心裏的想法，淡聲道：“不管怎麽說，這事到此為止，我們和你們奶分家了，就當多了門遠房親戚，平時少來往就是，但該孝敬的還是要孝敬。”
最起碼要明麵上過得去。
雙胞胎頓時蔫蔫的。
在他們的印象裏，王翠花就沒對他們好過，不是克扣他們的糧食補貼給三叔一家就是讓他們給三叔做牛做馬。
而三叔徐州厲更是過分，麵甜心苦，明明知道王翠花的行為，麵上說著自責的話，私底下非但不阻止，還想法設法從徐州橋手上謀好處。
因此幾兄弟對王翠花和徐州厲都沒有好感。
一行人跟在徐州橋身後準備回家。
徐小二見雙胞胎興致不高，便壓低了聲音跟他們說：“別放在心上，你們知道奶為什麽罵爹罵這麽狠嗎？”
徐小四有氣無力地：“為什麽？”
“因為三叔冶金廠的工作沒了。”徐小二笑咪咪地。
“那關咱爹什麽事？”
“你們以為這是誰幹的？”徐小二聲音更低了，“奶沒證據，所以她也隻能罵罵咱爹，這就叫做治不了老的，治小的。”
雙胞胎：！！！
之前有人給徐州橋介紹了份成立的工作，是去冶金廠當看門員的，冶金廠！這可是鐵飯碗啊！後來王翠花知道後，硬是逼著徐州橋把工作讓給了徐州厲，徐州橋讓步了，隻不過分家後確實沒有聽說他們三叔去城裏上班的消息，他們還嘀咕過一段時間，沒想到是他們爹搞的鬼！！
雙胞胎一掃之前的悶悶不樂，眼睛發光地看著徐州橋的背影。
“不愧是咱們爹！”
“有些事咱們明麵上動不了手，可以背地裏……”徐小二做了個搞鬼的姿勢，“這事沒人知道，你們可要保守秘密。”
雙胞胎點頭如搗蒜。
學到了！以後就這麽搞！
他們要暗戳戳地，搞小動作最好連爹都抓不到……
*
回到家，煙囪已經冒出灰黑的煙熏。
徐一已經在做飯。
院子裏，徐小四跟在軟軟糯糯的小丫頭後麵碎碎念：“大丫你偏心，我這麽疼你，你對大哥卻比對我好，我不管，我也要！”
小丫頭似乎被他喃煩了，肉包子臉上滿是不耐煩，小腳丫一跺，“哎呀呀，小四蒼蠅，煩屎了！！”
她還想著去扒拉遊戲機給她的獎勵呢，結果一回家這個討厭的家夥就一直跟著。
她都沒辦法去拿獎勵了啦！
徐小四可不嫌煩，臉上盡是哀怨的神情：“大丫現在開始嫌我煩了，昨天吃兔肉的時候怎麽不這麽說，我天天想方設法給你逮肉吃，你卻嫌我煩，還偏心大哥……”
徐小四這是魔怔了，翻來覆去就這麽幾句話。
徐小五跑過去，“四哥，妹妹怎麽了？”
徐小二好笑，“小五你問反了，你應該問你四哥怎麽了。”
徐小四總算是找到組織了。
“你們可算回來了，猜猜今天大丫都幹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