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趙狗說：“橋哥，啥事你說，隻要我能幫的上忙的，盡管吩咐。”
徐州橋沒當真，“有空幫我問問你二舅，焦煤廠飯堂的豬肉供應夠了嗎？”
趙狗遲疑了片刻，“橋哥，你問這幹啥？”
“了解一下。”
焦煤廠的飯堂食材供應一直是固定的，不管是肉菜還是素菜，都出自隔壁縣份。
按理說焦煤廠就在他們縣，不應該跨縣份供應才對，這樣不僅運輸成本高，還會打擊他們本地區農民的積極性。
但這業務讓給隔壁縣城也不是沒有緣由的，前幾年大河生產隊在大領導“農業學大寨”的號召下，大力發展養豬事業，一年養下來，幾十頭豬，除了徐州橋養的那兩頭，其他沒一頭能達到百斤的。偏偏徐向前不信邪，又堅持養了兩三年，結果年年如此，在這之後，大河生產隊再也沒申請集體養過豬。
說來也奇怪，即便是隔壁石山生產隊，養出的豬也就達到平均水平而已，要說有多彪壯，那也不見得。
但就石山生產隊的養豬水平，也已經是他們縣城這麽多個生產隊裏，比較拿得出手的了。
趙狗人雖然懶，卻很聰明，立即問：“橋哥，你要養豬？”
“試試。”
趙狗把煙別在耳後，“算了吧橋哥，那不是浪費力氣嘛？我聽上頭的人說過是咱們這裏的環境不行，就算給再多吃的，也養不起來。”
徐州橋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幫我問，到時少不了你的。”
趙狗雖然覺得徐州橋想的事沒戲，但是有好處的事情他向來不拒絕，“成！等我問了二舅就給你答複。”
徐州橋點點頭，扛著擔子繼續幹活去了。
一旁在田裏給稻穀澆水的廖欣妍一直關注著徐州橋。
吳倩茹看出了她的心思，輕輕推了她一把：“欣妍，幹活啊，想什麽呢？”
廖欣妍：“倩茹，我想找徐州橋說點事，你幫我守一下。”
隊裏準備要選舉養豬技術員，廖欣妍不想讓徐州橋錯過這次機會。上輩子當了養豬技術員的人，後來靠著這個技術，不僅成為了隊裏的高級技術人才，等改/革/開/放後，還能在政/府的扶持下建立養豬場，狠狠賺了一筆。
雖然徐州橋在十多年後也能靠做工程發家，但這次若是當上養豬技術員，就能攢下第一桶金，到時她嫁進徐家也能輕鬆許多。
因此，知道未來情況的廖欣妍實在不想讓徐州橋放棄這樣的大好機會。
為了這次選舉，廖欣妍還特地使了點小手段。
不管是給王會計送禮為徐州橋說好話，還是去說服徐州橋去當技術員，都是刻意做給大家看的。
她這麽做是為了等徐州橋發達後，徐家上下能記她的好。她要讓眾人知道，徐州橋發達，有她的一份功勞。
隻有這樣，以後她嫁到徐家後也能講上話，在幾個孩子麵前也能有底氣。
吳倩茹阻止她道：“這麽多人看著，到時流言蜚語一起，你還要不要在這裏過日子了？”
廖欣妍也知道現在男女關係很微妙，一個不小心就被套上“搞/破/鞋”的說法。
但今天隊裏就要把人選定下來了，廖欣妍不想錯過這次和徐州橋搭關係的機會。
“放心，我會注意的。”
吳倩茹沒辦法，隻能說：“那你可快點，你要是去太久，我沒法解釋。”
*
廖欣妍趁著徐州橋去溪邊挑水的時候，把人叫住了：“徐大哥，你等一下。”
周圍沒人，徐州橋停下腳步，顛了顛肩上的擔子，側頭看向她。
“廖知青。”
眼前的姑娘綁著兩條又粗又亮的黑辮子，白皙的臉蛋因為日曬有些發紅。徐州橋不著痕跡地退了一小步，保持距離。
廖欣妍見到心心念念的人，不由有些緊張，臉上也不自主地浮上淺淺的紅暈。
“徐大哥，我聽大隊長說你以前對養豬很有經驗，這次隊裏要派人去學習，你有什麽想法？”
徐州橋：“聽隊裏安排。”
廖欣妍抿了抿嘴，“這次的學習機會，我認為非常重要，如果能去，一定不要錯過了。”
徐州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沒多問，隻是說：“謝謝廖知青提醒。”
廖欣妍抿嘴一笑，有些羞澀：“你不怪我多管閑事就好。”
徐州橋沒說話。
他本來就不愛說話，麵對可能對他有意的廖欣妍，就更不會多說什麽了，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一個不小心傳出什麽流言蜚語，對他、對對方都不好。
兩人沉默了一會，徐州橋便道：“沒什麽事的話，我繼續幹活了。”
廖欣妍舍不得和徐州橋獨處的時光，忍不住喚道：“徐大哥……”
見徐州橋看過來，廖欣妍再次紅了臉：“這次……我也報名了…”
徐州橋眉毛微蹙，很快又鬆開了：“鋼筆的事，我替我家小四跟你說聲對不起。”
廖欣妍害羞地搖搖頭：“不是什麽大事，我知道小四隻是調皮……”
這話從她一個比徐小四大不了多少的姑娘嘴中說出，很是怪異。
徐州橋說：“錢我們會盡快還的。”
廖欣妍還想再說什麽，但徐州橋不給她機會，微微頷首就往來時的方向走了回去。
廖欣妍看著徐州橋的背影，有些失落。
——這個男人還是那樣的性格，上輩子若不是發生那樣的事，她們還不一定能成呢……
廖欣妍又是甜蜜又是忐忑地想：也不知道王會計和徐州橋說了自己的事沒有……
***
“當當當——”
生產隊的鍾聲敲起，意味著要開會了。
熱火朝天的集體勞動結束，大家放好農具，早早等在曬穀場上。
整個大河生產隊四十多戶人，一到開會時候，每家每戶都派出中堅人物出來參與群眾會議，整個曬穀場熙熙攘攘的滿是人，不少社員從家裏拿了板凳，還有一些懶得回去一趟，便蹲在一旁，和眾人一起聊著隊裏最近的生產情況。
徐小二遠遠看到十幾名知青在曬穀場的邊緣，廖欣妍就站在中間，和身邊的同伴有說有笑地聊著。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自己爹一眼，發現對方沒注意到知青那邊的情況，便不關注。
這時徐小五扯了扯他的衣擺：“二哥，你看，是大頭他們！”
徐小二順著徐小五的視線看過去，就見曬穀場另一頭正站著徐州齊一家，旁邊還有徐小二他奶王翠花。
徐大頭是徐州橋二弟的小兒子。
老徐家一共三個兒子，除了徐州橋外，還有老二徐州齊、老三徐州厲。
隻不過分家後，他們一家基本和老徐家那邊斷了關係。
徐小二把徐小五腦袋掰回來，“別瞎看，咱們跟著爹就行。”
徐小五抿了抿嘴，“二哥，我看大頭好像比以前更瘦了。”
徐小三在一旁冷笑：“就咱奶那德性，大頭不瘦一圈都對不起三叔一家。”
徐小五低下頭，神情有些難過。
徐小二看他這樣，隨口道：“你也別想太多，除非二叔二嬸自己立起來，否則這種日子還得過下去。”
徐小五一邊慶幸自家分出來了，一邊又覺得大頭可憐。
但他也清楚，現在自家也沒到能幫人忙的程度，隻能狠下心不去想。
那邊的徐大頭眼尖，一眼就看到徐州橋幾人，立即轉頭找他奶：“奶，大伯和二哥他們在那邊呢！”
王翠花冷哼一聲：“什麽大伯，沒看到他們故意裝沒看到咱們？”
徐大頭撓撓頭，“那我可以找小五玩不？”
還沒分家的時候，徐大頭和徐小五關係最好，儼然就是徐小五的跟班。
王翠花一巴掌呼過去，“玩玩玩，一天就想著玩，咋不見你幹活這麽積極？”
徐大頭被打也不哭，隻是巴巴看著徐小五那邊。
徐州齊心疼地摸摸兒子的頭，卻不敢反駁王翠花。
老徐家就徐州齊最老實，平時話都不敢多說一句。老三徐州厲常常偷奸耍滑不幹活，王翠花盡寵著了，平日好吃好喝的都私下補貼給老三，就算徐州齊知道也不敢說什麽。以前老大老二掙的糧食給到家裏，被王翠花抓在手上，底下的孩子常常吃不飽，個個餓得麵黃肌瘦的。
徐州橋一家沒分出去的時候，還有他在前頭擋著，現在分家了，徐州齊一家在王翠花的拿捏下，過得更苦了。明明徐州厲的幾個孩子還要比徐大頭小一年，可個個都比徐大頭長得壯。
很快，曬穀場上的人越來越多。
等人來得差不多了，大隊長家的大兒子徐正文就拿著有線木頭喇叭放在場中央，長長地拉了條電線。
徐向前站在曬穀場中心，把今天要討論的事說了：“同誌們，咱們今年糧食產量不容樂觀，大家都是地裏的好手，也知道咱們是靠天吃飯，就現在來看，今年的收成隻會比去年更差，我們生產隊的同誌們都是吃苦耐勞、勤奮肯幹的，既然糧食產量不行，為了不影響來年大家的生活情況，也為了不浪費我們生產隊的勞動力，我們幾個幹事開會商量了幾次，決定派人去隔壁生產隊學習養豬技術，等學成回來，我們就可以進行分組養豬，到時可以上交豬肉給上麵交換糧食，絕不會讓同事們餓著。”
徐向前的話說完，底下的人就開始炸開了鍋。
隊裏曾經養過豬的人家不樂意了：“大隊長，咱們生產隊以前不是養過豬嗎？那豬都長不到一百斤，就不怕再養不成？”
其他人附和：“是啊是啊，本來糧食就少，要是這次也養不好，那我們的糧食不就白喂了？”
徐向前等大家討論了一會，才敲了敲銅鑼，“安靜安靜！”
“之前養不好，是因為我們沒掌握好技術，這次養之前，我們會派人去專門學習！難道隔壁生產隊能養得了，我們大河生產隊就不行？”
徐向前的激將法十分有效，這話一出，大家頓時臉紅脖子粗地：
“那肯定不是！前兩年咱們生產隊哪一次交公糧沒贏過他們？他們勞動人口還比咱們多呢！”
“那可不，石山生產隊做什麽都落後我們，就得養豬這一項出彩一些，保不齊是因為吃了大黑山野豬的奶呢！”
大家哄堂大笑。
徐向前：“那不就是了！隻要我們肯虛心學習，就不信養不出比他們還壯的豬！”
“隊長說的對！”
“我們指定比石山生產隊那些軟腳蝦強！”
徐向前三言兩語就調動了大家的積極性：“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們接下來就討論去學習的人選問題。知青們文化水平高，我們得選一個，到時好做記錄，我們再選一個人有養豬經驗的。”
眾人聞言，頓時都屏住了呼吸。
“有誰願意？”
這話一出，大部分都踴躍舉起手：“我我我！”
生產隊的二賴子狗剩跳得老高：“隊長，選我選我！我養豬老厲害了！”
旁邊的小媳婦推他一把，笑罵：“去你的狗剩，給你養豬，你不把豬宰了吃算是好的。”
這話又是惹得人大笑不止。
徐向前也笑著搖搖頭，朝站在右邊的知青們說：“你們十幾個人裏，我打算選文化水平最高的廖知青，沒有意見吧？”
雖然不少人都是高中畢業，但廖欣妍是他們中學問最好的。
隻不過這樣的好事，人人都想爭取，從大城市下來的宋智英就說：“隊長，養豬不能光看文化水平吧？”
廖欣妍聞言扯了扯吳倩茹的袖子，吳倩茹忍不住給好友出頭道：“隊長不是說了嗎，需要有人做記錄，總結！那必須得選最厲害的。”
宋智英抿著嘴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徐向前：“是這個理，廖知青，你願不願意去學習這門技術？”
廖欣妍點點頭：“這是為人民服務的好事，當然願意的。”
徐向前滿意地笑了笑。“那好，知青名額定下來了，剩下一個，咱們投票決定。我這裏有一份名單，裏頭是前些年咱們生產隊養過豬的人員，從裏麵選一個。”
“胡建軍、王紅霞……李鳳雲，徐州橋……”
徐向前洋洋灑灑地念了七八個人的名字，廖欣妍眼睛發亮，一切和前世一模一樣。
這一次，她一定要從頭開始，一點一點虜獲徐州橋的心。
***
“好，我們開始投票。”
“首先是胡建軍……”
把念上了名字的人一個個進行選票後，計分員把每個人的得票情況都記錄下來。
在場六十多個人，每次舉手表決，最後是徐州橋和胡建軍兩人票數最高，都是四十三票。
胡建軍以前養過好幾年的豬，隻不過後來養出來的豬越來越瘦，還有不少病死的，還浪費了不少糧食，自那之後，就沒再養過了。
徐州橋雖然養豬年份沒有胡建軍的長，但卻是生產隊裏唯一能把豬養成正常水平的人。
大家頓時議論紛紛。
最後的人選要怎麽選，成了大家關注的事情。
這時廖欣妍提議：“同誌們，這最後的人選，我建議讓隊裏的幹事們投票表決，這樣既能保證公平公正，還能選出合適的人選！”
徐州橋深深看了廖欣妍一眼。
徐小五則緊張地抓緊徐小二的衣擺。
一方麵徐小五自豪於自己爹能當選，另一方麵，又怕這名額落到自家頭上後，老徐家的人會找徐州橋來鬧。
而主持會議的徐向前略作思考後，也讚同廖欣妍的意見：“我讚同，其他幹事的意見呢？”
王會計開口：“我沒意見。”
其他人也紛紛表示沒意見。
徐向前：“我先來吧，我投徐州橋一票，他養的豬我看過，很健康，也上秤。”
王會計跟著開口：“我也投小徐一票，除了隊長說的優點，小徐還認得不少。”
隨後其他幹事也陸陸續續投了票，很快，徐州橋以絕對的優勢得到了這個名額。
隻是徐向前剛宣布，王翠花就開口了：“等等！”
大家的目光登時移到王翠花身上。
徐向前皺眉：“王翠花，你有什麽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