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販賣人口這種事, 早在秦漢時期就是大罪。

尤其是漢朝有段時間蓄奴問題猖獗,朝廷便推出買賣同罪的處決方式,拐賣人口的家夥有罪, 你明知道有人是拐賣來的還敢買,那你也有罪,你倆一起享受車裂、齊登極樂吧!

唐律關於販賣人口倒是有好幾種規定:如果是把良家子強行販賣去為奴為婢, 那會判處絞刑;可如果是誘騙拐賣的,罪行會降等處理。而如果隻是把人賣去當妻子、當兒孫之類的,那就更輕了,隻需要徒三年。

也就是關起來幹三年苦力活就好了。

就這樣的量刑著實不算太重, 畢竟要是趕巧碰上大赦之類的, 他們馬上就可以各回各家去了。

正是因為量刑這麽輕,所以這些人才會鋌而走險, 決定趁著冬至大集弄幾個婦人小孩換錢花。

幹成了, 歇三年;搞砸了,牢裏蹲三年。兩個結果對他們來說都沒差!

何況集市人那麽多, 走丟幾個人壓根不會有人發現。

至於縣衙的那些個不良人?這些家夥從前也就是些遊手好閑的閑漢, 平時懶懶散散,上頭沒命令絕對不會幹活。

也是巧了,這批人販子剛送了批“貨物”去別處,已經許久沒踏足藍田縣。他們的“同行”也不會好心地提醒說現在的藍田縣變了樣,所以他們竟是大搖大擺地過來準備幹票大的。

這人就是想神不知鬼不覺抱走人家一個小女孩,被抱著劍到處巡邏的蕭戡逮個正著。

誰能想到這個穿得格外騷包的家夥會是藍田縣的不良帥啊!

其他人見同夥被抓, 還是心存僥幸,覺得可能是那同夥自己倒黴。既然折了一個人, 他們就更得快些下手了,趕緊找機會幹票大的就跑!

於是他們都沒跑, 當晚齊聚在某個老地方討論接下來的作案計劃。

白天他們觀察過了,藍田縣的不良人是勤快那麽一點,不過這些家夥衣著十分顯眼,想避開還挺容易的。

來都來了,哪能空手而歸?

就在這些人熱火朝天地討論著這次要幾個“大貨”幾個“小貨”以及把人往哪兒賣的時候,蕭戡領著人連夜把他們給逮回縣衙。

幸好藍田縣衙的領導班子關係都不錯,處理起縣務來也快,基本是來多少人判多少人,不存在虛占著牢房的情況。

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判了刑的。

這次一次性逮了個還沒判刑的人販子團夥,為了防止他們在牢裏串供,三娘讓人把他們分散在好幾個不同的牢房裏頭。

要不是年初李隆基剛大赦天下,把牢裏的犯人給一鍵清空了,藍田縣的大牢還真塞不下這麽多人!

人是抓了,怎麽判定還是個問題。

都說捉奸抓雙、拿賊拿贓,除了最開始抓的那個人販子算是人贓並獲以外,剩下的那些家夥都還沒來得及在藍田縣犯案。等他們回過味來要是死不認賬,縣衙這邊也沒法拿他們怎麽樣。

好在那個被打得麵目全非的家夥已經招供了一部分,至少已經說出他經手的“貨物”賣去哪兒了。

蕭戡道:“人先關著,我帶人去把這些被賣的人弄回來。”

三娘道:“好,你小心點兒,不要橫衝直撞,必要時看看那邊有沒有熟人可以幫忙。”

三娘做事那可是貫徹“出門靠朋友”原則的,要不然她來到藍田縣後也不會費那麽大功夫和同僚們打好關係。

見蕭戡一臉不以為然,三娘又跟他分析了可能遇到的意外,光是他自己的話當然可以自保,可他的目的是帶回被賣的女人和孩子,那就不能隻顧著逞英雄了,須得一擊必中,否則對方狗急跳牆可能傷害她們。

別人講這麽多,蕭戡是不耐煩聽的,三娘講他就直點頭,認真表示自己知道了。若是新昌公主在這兒,怕是又該生悶氣了:自己生的孩子怎地就那麽聽別人的話?!

事實上便是新昌公主不在藍田縣,也還是被蕭戡氣著了——

因為不良人還要負責盯著冬至大集,所以蕭戡沒帶他們去辦這次外差,而是匆匆回公主府點了批人,招呼都沒來得打又匆匆走了。

等新昌公主得知此事,他兒子都已經出城了。

新昌公主和次子蕭複埋怨:“你看看你哥,冬至不回家也就算了,回來也不多待會!”

蕭複年紀不大,為人卻很老成,得知他哥點了哪些人出門以後給親娘分析道:“大哥應該有要緊事要辦,喊走的都是穩重可靠的人。您不是總想大哥能找份正經差使嗎?”

新昌公主聽後心裏好受多了。

蕭複道:“您若是想念大哥,可以去藍田縣置辦個別業,得空了過去住幾天,也讓大哥陪您吃吃飯說說話。”

新昌公主哼道:“我會想那臭小子?”

說是這麽說,新昌公主卻還是認真考慮起兒子的建議來。

三娘並不知道長安城中發生的這些事。

以前蕭戡經常過來蹭飯,現在蕭戡突然一走她還真有些不習慣。不過冬至這幾天她手頭上事情不少,也就是隻是吃飯時會感慨一下。

蕭戡那邊還沒回來,這夥人販子隻能逐個擊破,能問出多少是多少。能幹這行的,嘴大多都挺硬,也不怵進衙門。

你抓了我,我不承認,你壓根拿我沒辦法;可我要是承認了,把以前幹的事抖露出來了,那我可能要被判絞刑。你說我能承認嗎?

崔縣令就住在縣衙的後衙,這幾天雖然在休假,卻也還是時不時到前衙看幾眼。

見三娘拿著卷宗在那裏琢磨,崔縣令勸道:“從前的事怕是追究不了了,你也莫太勞心,該歇息還是得歇息。”

三娘道:“我每天都吃好喝好,夜裏也睡得很香,這不是閑著沒事瞎琢磨。”

崔縣令知道年輕人都有用不完的勁,聽三娘這麽說便也不再多言。

過了一會,狄平、狄安兩小孩過來了,你一句老師我一句老師地喊,時而給三娘倒茶,時而給三娘拿點心,整個縣衙都被他們弄得熱鬧起來了。

三娘被他們這麽一鬧騰,也沒心思逐句分析卷宗上的內容,起身對他們說道:“走,我們去牢裏看看。”

對人販子“嚴刑拷打”這種事,也就剛抓到人三娘脾氣上來了才會那麽幹,要是對後頭那些人都有樣學樣就不太好交待了。

她自己還好,絕對不會徇私枉法、屈打成招。可這事兒要是成了慣例,焉知以後會不會出現一些濫用私刑的人?

官府不能放過壞人,也不能冤枉好人,否則遲早會失信於百姓。有些東西想失去很容易,想重新樹立起來可就太難了!

狄平兄妹倆沒到過牢房,興致勃勃地跟著去了,結果才進去就被那臭烘烘的味道包圍了,腳步都不由自主地慢了幾分。

犯人吃喝拉撒都在牢房解決,還天天被拉去幹苦力活弄得渾身汗臭,散發出來的味道可不就格外令人難以接受嗎?

事實上縣裏多抓點人也是有好處的,至少一些最苦最累的活就不用征調百姓去幹的,這段時間都是這些囚犯被攆去參加勞動改造。

這會兒已經定罪的囚犯都已經被拉去服苦役了,隻剩下那群人販子團夥分散在各個牢房裏。

目前倒是還算老實。

三娘帶著兩個學生看了一圈,赫然發現鼻青臉腫的人販子不止一個,看起來個個都鼻青臉腫。

“怎麽回事?”三娘忍不住問引路的獄卒,“你們也嚴刑拷打了?”

“沒有的事,哪裏輪得到我們出手!”

提到這事兒,獄卒話可就多了,眉飛色舞地和三娘分享起這幾天牢裏發生的事來。

原來那幾個人販子裏頭有個人說漏了嘴,說起他們以前幹過的一樁豐功偉績,說是本來自己不想騙的,結果那女人太笨了,他們隻好連女人帶孩子一起笑納了。

結果同牢房裏有個人聽著聽著就暴怒了,這夥人拐賣的不就是他幾年前丟了的媳婦和兒子嗎!

其他犯人一聽,這家夥居然是人販子,頓時都幫那個人一起上去圍毆。

對於牢房裏這種互毆,獄卒一般是不管的,隻要不鬧出人命、不吵著獄卒睡覺,他們愛怎麽打怎麽打。

第二天那些犯人一宣傳,大家都知道這夥新入獄的犯人是人販子了。人販子可太可恨了,他們在外麵辛辛苦苦打拚(犯罪)養家,結果家被偷了,這讓人怎麽能接受?!

誰家沒媳婦,誰家沒孩子,自己現在要服苦役,回不了家,要是家裏的妻子兒女被這些可恨的人販子拐走賣掉了怎麽辦?!

再加上其他囚犯每天都要幹活,這些人販子卻因為還沒判定而舒舒服服地待在牢房裏,囚犯們當然看他們不順眼。

這不,大家每天放工回牢,都要毆打毆打這幾個人販子,一天三頓加宵夜從不斷絕。

三娘:“……”

一時都認不出哪個是自己毆打過的呢!

三娘讓獄卒把那個妻兒被拐賣的苦主喊出來講講具體情況。

這人犯罪歸犯罪,他妻兒是無辜的,真要被拐走了還是得看看能不能找回來的。

誰知道她們會被賣到什麽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