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晚收紅葡萄酒

“第二名有什麽好慶祝的。”

到了屈煬家的酒吧, 林落煙推開包廂的門,就聽見齊霏這句話。

西南角的包廂,屋子裏已經有好幾個人, 就差她和季淮頌。

沒到營業的點, 外麵的卡座很冷清。

自動麻將機已經開始搓牌, 亞克力相互碰撞,發出時而清脆時而沉悶的聲響。

“第二名怎麽了,辯論打得精彩, 雖敗猶榮嘛。”

林落煙在齊霏身邊坐下, 隨手在果盤裏叉了一塊水果塞進嘴裏, 又順勢抬手, 手腕一轉, 叉了另一塊水果喂給季淮頌。

齊霏輕哼一聲:“你還好意思說,重色輕友。”

林落煙無辜:“我怎麽了?”

“於未在蘆海打辯論, 他那個社恐女朋友為愛奔赴。”齊霏抬手, 輕輕戳了一下她的額頭, “你呢?”

林落煙叼著叉子眨眼:“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

“……”齊霏啞口無言。

她找對照組的意思,好像不是這個吧?

林落煙想起來, 隨口問道:“他女朋友是薑來嗎?”

去年在博覽園看一個小型珠寶展的時候,她在安全通道的樓梯拐角和薑來撞了個正著。

那會兒她和季淮頌有點鬧別扭,在樓梯口和齊霏閑扯,抽草莓煙的時候, 薑來正巧走進安全通道。

齊霏:“不然還能是誰, 除了薑來我想不到別人。”

“薑來?”屈煬聞言抬頭, “是之前我說的那個籃球賽那個妹妹嗎?”

齊霏疑惑:“什麽籃球賽的妹妹?”

轉念想起來, 問林落煙,“哦!你是不是去年看展的時候跟我說屈煬那圈人想泡她?”

“誒誒誒。”屈煬連忙抬手, 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把屈煬倆字兒去掉,跟我沒關係啊,我就是個搭橋的。何況我那次去慶大的時候,也沒見著那妹妹。”

說到這,他不免想起和蘇淺重逢的場麵。

隻一瞬,他回過神,推了一把旁邊的人,“是這哥們兒見色起意。”

被推了一把的人誒了兩聲,看向季淮頌:“不是,淮哥,你警告我之後我什麽都沒做啊,我早把那念頭扼殺在搖籃裏了。”

這事兒齊霏知道,當時她陪林落煙去博覽園看展的時候,就聽林落煙說了,有人想泡薑來,被季淮頌攔下來了。

他和於未關係很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挖兄弟牆腳,即便那會兒於未還沒有跟薑來表白,兩個人還沒有在一起。

齊霏感慨一句:“青梅竹馬,真好。”

話落,屈煬身軀一僵。

伸出去拿杯子的手頓住,懸在半空,停頓幾秒,垂眼。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青梅竹馬,也不是都好,也有結局不盡人意的。

他和蘇淺就是青梅竹馬。

可惜,命運的齒輪和人家不一樣。

麻將自動碼好了,齊霏拍了拍手上糕點的渣,招呼林落煙上桌來幾盤麻將。

林落煙把叉子交給季淮頌:“這不是我的主場嘛。”

“先說好,老規矩。”屈煬一把把向硯南按在椅子上,“輸了喝酒。”

他不打算上桌打麻將,給他們仨湊了另外一個人。

屋子裏隻有一張麻將桌,但能玩的不隻麻將,旁邊的人已經玩起了別的遊戲,氣氛熱鬧。

每次這種局,無非就是看似酒池肉林的吃喝玩樂,他們這群人好像對遊樂園這類地方沒有什麽興趣。

齊霏問:“今天的特供是什麽?”

屈煬想了想:“應該是晚收紅葡萄酒。”

向硯南:“好喝嗎?”

林落煙聞言笑道:“你問他等於白問,他那個酒量,連味兒都嚐不出來。”

“你這就小瞧我了啊。”屈煬不服,“小爺今兒親自給你們調酒去。”

從向硯南開始摸牌。

輪到第五圈,林落煙正要摸牌,季淮頌就把手伸到她麵前。

她垂眼,看著他掌心的紋路,抬眼:“幹嘛?”

季淮頌:“借你蹭蹭運氣。”

愣了下,眼前的一幕和腦海裏的記憶碰撞重疊,林落煙驀地笑起來。

伸手,像很久之前那次一樣,抓住他的手,掌心貼合。

而後,她摸了張牌,是想要的牌。

她得意地揚了揚眉:“可惜了,今晚這個晚收紅葡萄酒,我可能是喝不上了。”

瞧她這個得意勁兒,季淮頌抬手揉了揉她的頭,輕聲道:“我去拿點喝的,想喝什麽?”

奶茶在路上就被她喝完了,她倒是不渴,但想喝點別的東西。

她仰頭看他,眨了眨眼睛:“可以喝涼的嗎?”

季淮頌輕笑,回絕得毫不留情:“不可以。”

“……哦。”

她單手撐著腦袋,翹著的二郎腿晃了晃,“那隨便吧。”

季淮頌走出包廂,麻將桌上便開始了廝殺。

一盤麻將剛要接近尾聲,屈煬回來了。

他端著托盤,隨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看了眼麻將桌上的局勢。

“煙煙要胡了啊。”

“我說了,我應該是喝不上這杯酒了。”林落煙看了眼旁邊的托盤酒杯,“顏色還挺好看的。”

向硯南打出一張六筒。

林落煙輕笑一聲,伸手拿過那張牌。

麻將一角抵著麵前立著的牌,她隨手將所有牌放倒,姿勢瀟灑。六筒放在一排麻將上麵,她莞爾道:“不好意思,胡了。”

向硯南:“……”

他今天的牌運是真的不太好,什麽狗屁手氣。

屈煬立馬端來一杯酒,放在他和其他兩個人麵前。

酒杯容量不大,齊霏一口喝完,杯口倒扣,上下晃了晃,示意自己喝完了。

向硯南抬手扶額,慢吞吞地喝著。

屈煬眼尖,見他要放下酒杯,伸手擋住:“想幹什麽,喝完啊,養魚呢?”

反正他今晚不上麻將桌,看熱鬧不嫌事大。

這時候,季淮頌回來了,正巧撞見這一幕。他關上包廂門,一隻手拿著兩罐飲料,勾唇笑著,又痞又散漫。

他單手摳開易拉罐,插上一根吸管,遞到林落煙嘴邊。

林落煙下意識張嘴,咬住吸管喝了一口,頓住。入口的飲料微涼,她低眸看了眼,有些驚喜,還以為他會給她拿熱牛奶之類的,沒想到還是給她拿了微涼的飲料。

“不是不可以嗎?”她笑著問。

季淮頌把小罐飲料放在她手邊:“不敢不聽大小姐的話啊。”

說著,他低頭湊近,“但下不為例。”

遷就歸遷就,氣溫還比較低,就嚐嚐小罐微涼的飲料,讓她開心開心。

林落煙眉眼彎彎,笑起來眼尾上挑,隨意一瞥,眸光微凝。他穿著一件V領花襯衫,胸前兩顆扣子沒扣,領口敞開著。

她伸手,指尖挑開一點襯衫領口:“領口開這麽大,小少爺,勾引誰呢。”

她的指尖戳到他的肌膚,微微刮蹭著。

季淮頌抓住她作亂的手,磁性嗓音低啞:“有點兒悶。”

雖然已經過了供暖的時間,整個慶嶺都沒有再供暖,但屋子裏人多,充滿了二氧化碳,總歸是有點悶的。

四目相對,林落煙眯了眯眼,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啊……是嗎?”

說著,看了眼桌上的人,她朝他勾勾手,眼底狡黠,“那你想出去透透氣嗎?”

季淮頌單手撐著麻將桌,胳膊搭在她的椅背,壓低聲音:“又想把我摁在牆上親了?”

“我什麽時候把你……”林落煙下意識反駁,猛地想起很久之前的那個夜晚,她理直氣壯,“那次明明是我拽著你親,沒有把你摁在牆上。”

季淮頌點點頭:“有區別嗎?”

林落煙:“怎麽沒有?拽和摁是兩個動作。”

懶洋洋的哦了一聲,季淮頌直起上身,拎著易拉罐喝了一口:“那今天讓你摁一次。”

“……”

圈套,都是圈套。

她怎麽就上鉤了呢。

-

在屈煬家的酒吧方便的地方,就在於不管是喝多了,還是困懵了懶得走,都能在二樓找到一間容身之處隨便睡。

剛到星期六酒吧正式營業的時間,就已經有人喝得醉醺醺的。

這場打著給齊霏慶功的名義,湊在一起吃喝玩樂的局,在臨近十一點的時候基本就熄火了。

包廂裏醉倒一片,也還有幾個窩在角落繼續玩遊戲,大有要決戰到天亮的架勢。

包廂的隔音很好,幾乎聽不太清一門之隔的音樂聲。

節奏強勁,人聲鼎沸。

季淮頌和屈煬是這群男生裏麵唯二沒有喝酒的。

清醒的人總是承受得比較多,收拾殘局的事自然而然落在了他們頭上。

季淮頌看到向硯南靠在沙發一角垂著腦袋,半醉半醒的樣子,就想起寒假那會兒,他陪他喝酒,抱著他的手按在他胸口的事。

眉心一跳,他在對麵的沙發坐下,雙臂環在胸前,無動於衷。

林落煙看了眼對麵沙發上的向硯南,又偏頭看他:“你怎麽坐下了?”

季淮頌:“你忘了向硯南寒假那會兒什麽樣兒?”

這麽一說,林落煙就想起來了。

還能是什麽樣啊,抱著她男朋友的胳膊抱得死死的,就差抱著他睡覺了,最後還是送他到家給他塞了一個抱枕,他才鬆了手。

實在是沒見過這樣子的。

想想就覺得要命。

屈煬一隻手拽著向硯南的胳膊,看向季淮頌:“淮哥,搭把手唄?”

季淮頌看著向硯南,微露嫌棄:“你其實可以把他放這兒。”

屈煬想了想,覺得季淮頌說的有道理,瞬間放開手,徑直走出包廂,去卡座走一圈,當他風風光光的屈老板。

林落煙和齊霏靠在一起,什麽都能聊,有的沒的,話題跳了好幾個。

劃拉手機的時候,林落煙看到微信置頂的文件傳輸助手,想起昨天在商學院上的那節課,轉而問季淮頌:“昨天那節課布置的作業你寫了嗎?”

季淮頌嗯了一聲:“寫了。”

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要參考參考?”

林落煙輕蹙眉間思忖了會兒,實在想不到他幾乎每天跟他待在一起,什麽時候寫的作業。

手機響了一聲,他已經順手把文檔發給她了。林落煙掃了一眼:“你不會半夜趁我睡著,偷偷卷我吧?”

“是啊。”季淮頌靠著沙發,語調微揚,拖著嗓音,“要向你看齊,好好學習,不是你說的?”

“……”

林落煙癟嘴,“其實,你也不用把我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記得這麽清楚。”

季淮頌看著她笑,玩世不恭的樣子:“我可不敢忘。”

林落煙微惱,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腰。

他笑著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裏。

“我明天下午上完英語課在圖書館等你。”他輕輕捏了捏她的指骨,從指關節滑到底,圈住。

林落煙的公共課還是按照她本身的專業課表來安排的,隻是在原有課表的基礎上,添加了商學院的專業課。

第二學位的課她也不是每一節課都去,如果和原本專業的課表撞時間的話,當然是原本專業的課優先。

“季老師又要給我補課了?”林落煙笑眼盈盈的說,“誰家學生上大學了還要補課啊。”

季淮頌勾唇:“我家啊。”

-

第二天下午,季淮頌提前在學校圖書館的公眾號上預約了研討室,下課後在管理員那裏拿了鑰匙,便坐在研討室裏開著電腦等林落煙,順便把小組PPT給做了。

林落煙下午上了體育課,她先回學生公寓洗了澡,然後從書架上取下管理學課本,臨走前給季淮頌發消息,問他要不要帶電腦。

季淮頌說不用帶,用他的電腦就行。

迅速收拾好東西,林落煙邊朝電梯的方向走,邊低頭係連衣裙領口的綢帶。

手機響了聲,她低頭看了眼,是她攝影社的朋友,問她在不在宿舍。

她隨手回了個在,然後又說,她正要坐電梯下樓,馬上就不在了。

“林落煙。”

消息剛發出去,電梯裏有人走出來,正巧撞見她,喊了她一聲。

林落煙抬眼看過去。

是前一分鍾給她發消息的攝影社朋友,和她不是一個專業的,但住在一層樓。

林落煙應了一聲:“什麽事啊?”

女生迎麵走過來:“咱們社長在樓下等你,說給你發消息你沒回,讓我問問你,順便看看你在不在。”

社長啊……

林落煙抿唇,她給他設了消息免打擾。

“他現在在樓下?”她問。

女生點頭:“對,就在樓下。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他好像拎了杯奶茶,像是要道歉?他之前不是給你帶來了很多麻煩嘛,我估計他那樣是要道歉。”

“有毛病吧?”林落煙蹙眉。

他們攝影社的社長是一個很有儀式感的人,但不管是表白還是道歉,儀式感都不是這麽用的吧?

完全沒有必要在被明示拒絕後還要聲勢浩大布置現場表白,也沒有必要在不歡而散之後還要專程當麵來道歉。

他以為他這麽做很有意思嗎?

毫無意義的自我感動罷了。

“你現在要去圖書館嗎?”女生看見她臂彎裏夾著一本管理學課本,疑惑道,“季淮頌不在學校嗎?”

林落煙:“他在圖書館等我。”

女生提議道:“不然你讓他在圖書館再等等,或者來宿舍樓下接你?”

轉念一想,她又覺得難辦,“季淮頌要是來了,他們倆不會打起來吧。”

林落煙搖搖頭:“沒事,我下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女生立馬跟上林落煙,一起進了電梯,“反正我這會兒沒事。”

輕聲道了聲謝,林落煙這才拿起手機,找到社長的聊天框,點進去,看到他小作文一樣的道歉信。

她沒有耐心看完,隻看了第一行,隨手回了個嗯,就退了出去。

學生公寓台階側邊,有一顆碩大的桂花樹。

隻是這個季節,樹枝抽出的新芽不多。

社長就站在那棵樹下,麵朝著學生公寓,手裏拎著一杯奶茶。

“道歉我收到了,消息也回你了,奶茶我不會要。”林落煙離他還有兩米遠,就先語氣平平的說了這串話,“這件事到此為止。”

社長準備的腹稿一瞬間被全部堵了回去。

他欲言又止,最後隻憋出一句:“你回我消息了,回了什麽?”

他慌忙掏出手機,看見聊天框裏隻有一個“嗯”。他那麽長一串道歉,得到的回應隻是一個“嗯”。

無波無瀾,風平浪靜。

手指忍不住用力扣住手機邊緣,社長輕嗤一聲,苦笑:“林落煙,是不是一切容易得到的東西你都不屑一顧?”

跟著林落煙一起下來的女生聽了這話,先皺起了眉頭。

這是什麽迷惑發言?

“沒有什麽容易和不容易的,隻有想要和不想要的。”

林落煙給季淮頌發消息,讓他等她兩分鍾,她遇到點小麻煩。再抬眼,看向社長,“校慶的時候我就拒絕過你了。我不想要,你硬要往我這裏塞的話,那抱歉,我隻能扔掉。”

社長斂了神色:“林落煙,我就是表個白而已,你沒必要做這麽絕吧。”

身邊的朋友微微側身,靠著林落煙,壓低聲音小聲道:“來了來了,經典套話來了,你千萬別聽他放屁。”

“你管我?”林落煙看了眼時間,對社長說,“我不想被你浪費時間,我很忙的,還要學習。你要是閑,幫咱們學校西區除除草唄?”

話落,林落煙越過他就要走,不料被他伸手抓住手腕。

他聲線冷了下來,眼底眸色發沉:“話還沒說完,你先別走。”

“你什麽毛……”

林落煙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她回頭看到眼前的一幕,愣住。

季淮頌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的,社長被他摁著腦袋往下推了一把,力度大到發出了聲響,感覺社長的脖子都要斷了。

“操,他媽誰——”

社長罵了一聲,鬆開林落煙,抬手捏著後頸。

轉頭看到季淮頌,聲音戛然而止。

季淮頌單手插兜站在那兒,眉宇間盛氣淩人,仿佛有一股戾氣。

林落煙不由得想起跨年的時候在酒吧那次。

雖然她沒有看到,但聽當時蘇淺和齊霏的形容,應該跟現在這副模樣差不多吧。

很凶,像是下一秒就能把人骨頭捏碎。

“當老子上次說話是放屁是吧?”

他嘴角微勾一瞬,斂了笑意,湊近社長,“你覺得你有幾條命在我眼前晃?”

他拽著他的衣領,往上提,幾乎勒住他的脖子。

公寓樓前人來人往,有人忍不住一步三回頭,有人直接停下來站在遠處看著這邊。

“季淮頌。”

林落煙沒有上前攔他,隻事輕輕喊了他一聲,嘴角往下撇,撒嬌似的,“我餓了。”

語氣和態度都很平常,就跟麵前沒有社長這個人一樣。因為她不在乎,無所謂周遭的任何人,她的注意力隻會在季淮頌身上。

而且,她很清楚,不管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是怎麽樣的,隻要季淮頌先動手了,他就不占理。

沒人還好說,這裏這麽多人。

對他不利。

拍拍視頻傳播出去,被輔導員看到、被學校知道,免不了通報批評記過之類的。

因為這麽一個人,不劃算。

太不劃算了。

季淮頌沒再繼續動手,隨手推開社長。社長猛地撞在旁邊那棵桂花樹上,樹枝猛烈搖晃,沙沙作響。

林落煙把胳膊夾著的書交給季淮頌,看向社長,沒跟他客氣:“這件事的句號畫上了,你別再找事,不然就退社。”

她把衣服左邊的袖子往上拽了點,“我不想退,你退吧。”

話落,她朝陪自己下來的朋友揮了揮手,和季淮頌頭也不回地走遠。 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