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破冰船
發完這條語音, 林落煙舒坦多了,倒了半杯酒坐在**看吵吵鬧鬧的兒童電影。
電影演到一半,她這半杯酒還沒喝完, 門口傳來敲門聲。
打開門, 看到是屈煬, 林落煙懶洋洋地往旁邊一靠,擺出姿態:“說什麽都不管用,先絕交一晚。”
屈煬扯了扯嘴角, 把手裏的酒塞她懷裏:“來找你喝酒, 賞個臉吧大小姐, 求你了。”
他扯出來的這個笑比哭還難看, 林落煙眉間輕蹙一瞬, 想起今天這場跨年活動,蘇淺也在。
她不知道他們那次在慶大重逢之後說了什麽, 也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但既然蘇淺今天能來他家酒吧, 就說明這兩個人至少聊開了。
不管是什麽結果。
怎麽現在……他跟個喪家犬一樣?
林落煙側身讓開:“進來吧。”
房間外有一個露天陽台,外麵刮著冷風, 在這樣的寒夜裏沒有多麽適合喝酒夜聊,但她輕車熟路地從櫃子裏找來暖爐,放在圓桌下。
“真要喝?”點燃暖爐,她看向屈煬, “你那漱口水的酒量要是在這兒喝醉了, 我可搬不動啊。”
屈煬順手拎來她放在床頭那瓶已經開了的酒, 走到陽台, 沒關門。風從陽台路過,鑽進室內。
“你把我扔這兒就行, 不用管我。”他笑著說,語氣卻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
林落煙輕哼一聲:“那我明天早上起來,看到的就是一具凍僵的屍體了。”
“心情不好?”她轉而問道。
“是啊。”屈煬點點頭,坐在椅子上倒酒,“太不好了。”
這個房間陽台靠著一條寬闊的大道,跨年夜的大道車水馬龍,但仿佛和正麵廣場的紙醉金迷完全不一樣。
鳴笛聲斷斷續續。
漆黑夜空裏群星閃爍,如果這個時候能下一場雪就更好了。
林落煙握著酒杯同他碰了下杯,等他開口。
誰也沒有著急說什麽。
半晌,屈煬才沒頭沒尾地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麽給酒吧取名字叫星期六嗎?”
林落煙說不知道。
屈煬:“高二下學期的時候,開學考試那會兒吧。我和蘇淺放學一起回家,她突然說最喜歡星期六,還說要是每天都是星期六就好了。我問她為什麽,她說,因為剛結束了漫長的一周,一整天都是假期,還不用擔心第二天要上課。”
林落煙偏頭看他:“就因為這個?”
“你不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嗎?”屈煬端著酒杯沒喝,笑道,“不管是上學還是上班,好像沒有人不喜歡星期六。”
林落煙:“我是說,酒吧取這個名字,是因為蘇淺?”
“嗯。”屈煬悶悶地應了一聲。
她倒是真沒想過還有這一層,當初知道這酒吧叫星期六的時候她還說這名兒取得挺特別的,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也難怪,蘇淺出國不辭而別那一個星期,他一天都沒有來過自家酒吧。
“可是好像不管我怎麽努力,時間都停在了星期六,到不了星期天,走不完完整的一個星期。”屈煬仰頭猛地灌了一杯,林落煙抬手都沒來得及阻止,他低頭笑得苦澀,“她說翻篇了,可我翻不了篇啊。”
上一次見他這樣,還是去年夏天。
大概是心裏有類似的境遇,林落煙莫名覺得心裏五味雜陳,她甚至不知道從哪兒開始安慰,隻能安靜地做一個傾聽者。
即便腿邊有暖爐,刺骨的寒風還是迎麵而來,好像真的要下雪。
屈煬深吸一口氣,抬手跟她碰杯:“剛剛送酒……你別怪我。”
話鋒突然一轉,林落煙反應了一下,明白他在說什麽。
剛剛給她送酒的人不是他,而是季淮頌。
她當然不會怪他:“你現在跟幼兒園門口沒人接、馬上就要哭唧唧的小孩兒一樣,我怪你什麽啊。”
聽她這個形容,屈煬這會兒才是真的被逗笑一瞬,仰靠在椅子上:“哥們兒就是自己淋過雨,所以想給他撐傘。”
他的語氣聽起來和平時無異,但心情並沒有任何好轉。仿佛陷在了泥沼,哪怕因為今晚醉酒睡一覺,醒來也還是置身於這潭泥沼之中,不會有任何改變。
“知道你不信,但作為旁觀者,不管是我、齊霏、向硯南……還是蘇淺,你們身邊的人都看得出來也感受得到,他是真喜歡你,真心。”
屈煬說,“人和人之間真的不一樣,你很難相信的真心,我壓根得不到。”
巴洛克美甲扣著玻璃酒杯,林落煙垂眼咽了咽喉,沒有說話。
等她想說些什麽的時候,一轉頭,就發現屈煬靠在沙發上歪著腦袋,醉了。
酒量很淺,但酒品挺好,醉了就睡。
張了張嘴,林落煙欲言又止,無話可說,最後隻能歎氣。
夜晚越深,氣溫越低,桌下的暖爐也無濟於事,他穿得也不算厚。這麽冷的天,她也不可能真的把他扔在這兒不管。
分不清是潛意識的驅使,還是酒精作用,她沒有任何猶豫,隨手給季淮頌撥了一通電話過去。
等她反應過來,電話已經被接通了。
“……”
頭皮莫名一陣發麻。
低醇的磁性嗓音從手機裏傳來,林落煙胡亂應了一聲,幹脆了當,“屈煬在我這兒喝醉了,你方便過來幫我個忙嗎?如果不方便……”
原本還想掙紮一下,但不等她作出“如果”的假設,季淮頌便沉聲打斷:“開門。”
“……”
林落煙差點咬到舌頭。
深吸一口氣,掛掉電話,朝門口走去。
室內和陽台相通的門一直開著,屋子裏被冷氣覆蓋了大半。
她打開門,季淮頌剛好到了。
撞上他視線的這一秒,林落煙混沌的腦子裏全是剛才屈煬說的話——他真喜歡你,真心。
真心……嗎?
季淮頌沒有顧及遠處陽台上的屈煬,而是微微俯身,視線同她持平,略微湊近,凝視著她的眼睛。
這張臉倏然在眼前放大,林落煙瞬間回神,下意識往後退了點。
而後又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丟麵兒,不悅地擰眉,斥責他剛才的舉動:“幹什麽啊?”
見狀,季淮頌懶洋洋地直起上身,勾唇輕笑:“確認你醉沒醉。”
林落煙輕嗤:“說了,我酒量好著呢。”
尤其是跟屈煬這個漱口水的酒量相比,她四舍五入等於沒喝。
季淮頌順著她的話點頭應了一聲,才看向陽台:“他睡了?”
“嗯。”林落煙側身讓他進來,剛要順手關門,正巧季淮頌也想關門,溫熱的大掌覆蓋在她的手上,和手心裏冰涼的門把截然相反。
意料之外地觸碰。
林落煙愣了下,正欲抽回手,他已經順勢關上門,鬆開了手。
好別扭啊。
她這輩子沒有這麽別扭過。
尤其在門廊這方不算寬敞的天地裏,她的心跳驟然加快。
默默把手放在身後,她閉了閉眼,在心裏譴責自己。
搞什麽啊林落煙?
睡都睡過了,隻是不小心摸到手而已。
“林落煙。”
“嗯?”
聽到自己的名字,條件反射地應了一聲,林落煙偏頭看向聲音方向。季淮頌站在陽台,一隻手拽著屈煬的胳膊。
見她這副七魂六魄剛歸位、有些懵的眼神,季淮頌的心像被撓了一下,聲音不由自主地放輕放緩:“過來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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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屈煬扔到隔壁房間的**,季淮頌抬手拽了下衣領。
這小子醉得徹底,跟一灘爛泥似的,他完全使不上勁兒,好不容易才拖過來。
靠在櫃子邊上,看著季淮頌淩亂的衣領和頭發,略顯狼狽的樣子,林落煙沒忍住低頭輕笑一聲。
再抬頭,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視線,林落煙瞬間收斂了笑意,嘴角拉成一條直線,麵無表情地開口:“謝謝。”
“應該的。”
季淮頌站到鏡子前,隨手理了理淩亂的頭發。
林落煙正想說誰跟你應該的,就聽到他不緊不慢地繼續道,“我和他是朋友。”
“……”哦。
不是說她啊。
舔了舔唇,林落煙看了眼躺在**不省人事的屈煬,提步越過季淮頌往外走:“我先下去了。”
季淮頌眸光微頓,從鏡子裏看她,應了聲好。
出了房間,走在走廊裏,林落煙才突然反應過來。
不是,她有病吧?要去哪、要幹嘛,跟他說什麽?
平複了一下心情,她下樓直奔先前的卡座,齊霏和蘇淺還在那。周圍換了一撥人,在玩牌。
齊霏見她過來,挪開點位置:“睡醒了?”
“沒睡。”林落煙搖頭,“看了一部電影,還沒看完。”
蘇淺正投入地算牌,頭腦風暴,沒有顧及她這邊。
齊霏靠在她旁邊耳語:“季淮頌來來回回上去幾次,找你去了?”
“嗯。”林落煙覺得這事兒沒什麽好隱瞞的,她說沒有,估計齊霏這雙看透一切的眼睛也不會信。念及此,她開著玩笑,“你這麽關心這事兒,我和他該不會是你的保研課題吧?”
齊霏嗯了一聲。
林落煙:“……”
看著她無語的表情,齊霏笑出了聲:“開玩笑的,我關心的是你。不是他,也不是你們之間的事。”
說著,她來來回回看了一圈,“看樣子你心情不錯,那我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但她好像心情確實還不錯。
“我是心情不錯。”林落煙看了眼玩牌玩得熱火朝天的蘇淺,“有的人心碎得跟二維碼一樣。”
齊霏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眼:“屈煬?”
林落煙點頭。
“解鈴還須係鈴人。”齊霏說,“他們的事,我們好像真的無能為力。”
林落煙不置可否。
從頭到尾一知半解,連一個完整的故事線都不清楚,包括剛剛在樓上,她都不知道從哪裏安慰,不知道能說些什麽。
好像說什麽也沒有用,好像也沒有辦法得到安慰。
蘇淺玩到不想玩,扔下牌,拉著林落煙去洗手間。
手挽手去衛生間這種事兒林落煙習慣了,閑著也是閑著,陪她去。
捧著手機看了眼列表的消息,林落煙聽到蘇淺問她:“屈煬剛剛是不是找你了?”
沒想到她會主動問這事兒,林落煙收起手機,嗯了一聲。
“他來找我喝酒。”她停頓兩秒,還是說了實話,“他哭了。”
雖然陽台的光線沒有那麽明亮,霓虹掃過,半明半暗,但她還是看到了,細碎閃爍的淚光。
而且屈煬那小子還要麵子,硬是把頭埋了下去,以為她沒看見。
蘇淺擦手的動作頓了下,深吸一口氣,胡亂幾下,把紙巾團成團扔進垃圾桶。
“我對他有愧疚,也很難受,但沒有辦法。”她側過身看著林落煙,“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滿心歡喜的擁抱在一起,突然感覺有點疼,低頭發現,原來我們身上的刺不小心紮到了對方。”
“他會為了我讓步,會為了遷就我,什麽都不要。我不想這樣。而且,我嚐試過了,我無法為他改變我本質的東西,我也無法愛上全部的他。”
蘇淺平緩地眨了眨眼睛,笑了下,“愛而不得才是常態不是嗎?有些人就是沒有辦法做到既相愛又合適啊,連磨合都磨合不好。”
說完這話,她就挽著林落煙的胳膊往外走。
熱鬧又混亂的蹦迪場安靜一瞬,主持活動的人開始給臨近零點的活動熱場。
林落煙剛要坐下,無意間一瞥,看到樓上欄杆前站著的人。
季淮頌雙手搭在欄杆上,上身微弓,在打電話。
林落煙直勾勾地看著,沒有挪開視線。
驀地,他抬眼朝她的位置看過來,準確無誤的視線相撞。
明明距離遙遠,林落煙卻總覺得自己仿佛能看到他眼眸裏透出的情緒,煩悶、擔憂、憐惜。
很複雜。
然而沒幾秒,他先移開視線,垂著腦袋,又轉過身,背靠欄杆。
這個態度挺反常。
下一刻反應過來,他怎麽樣跟她有什麽關係,分手了就是分手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總隱隱有些不太好的預感,悶悶的,有些難受。 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