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蘇格蘭高地舞
拿到了心心念念的東西, 林落煙卻遲遲沒有打開。心底的情緒錯綜複雜,交織在一起,她覺得自己很混亂。
深吸一口氣, 她把掉落在垃圾桶旁邊的煙盒撿起來, 扔進去。倦怠疲乏突如其來, 她沒那個勁兒出門去買草莓煙,隻是在公寓樓下的販賣機裏買了一聽可樂。
販賣機的白色燈光比大廳天花板的燈還要亮,照在她的臉上。
她蹲在地上, 一些回憶猛然砸向她。
隻不過這一次, 沒有人抽走她手裏的可樂幫她摳開拉環。
她也沒那股嬌氣勁兒, 擔心自己的指甲上的漂亮蝴蝶被刮花。
刺激的碳酸氣泡入喉, 伴隨著略微冰涼的感覺, 林落煙坐在椅子上,盯著擺在桌上的盒子。
方方正正雕花的白色盒子, 像潘多拉的魔盒。是她小時候隻見過一次, 抱在手裏沒超過一小時就被搶走的東西。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 也沒有打算要他幫她拿回來的。
他做的已經夠多了,她原本是想自己去拿, 盡管很難。
平緩地眨了眨眼睛,林落煙微抿唇角。
他信守承諾。
雖然這段關係結束得倉促草率,但至少畫上了句號,也算圓滿對嗎?
心緒波動的同時又覺得, 他太周全了, 周全到……像施舍。勝券在握的上位者, 什麽都不缺, 別人不可求的東西,他永遠能夠輕易得到。
這個世界果然有偏差。
他那樣幸福美滿的人生, 應該是無法與她共情的。
窗外的風從半開的窗戶吹進來,林落煙感覺到寒風掠過,眼眶卻被熱意覆蓋。
一時間不知道是因為這個盒子,還是因為季淮頌。
放下可樂罐起身,她幹脆利落地關上了窗戶。
這個漂亮的盒子她的印象模糊不清,就算被小姨掉包過,她也未必能看出來,但當她打開盒子之後,便放下了心。
璀璨的粉鑽時隔這麽多年被放在這裏保存得很好,方形的玻璃為它提供了最完美的空間。
正要把粉鑽放回盒子裏,林落煙忽而頓住。
她剛剛打開的時候就覺得這個盒子的深度不對,這才發現,隔層下麵好像有東西。
拎著絲帶一角把隔層取出來,底部的琳琅滿目倏然落入林落煙的眼簾。
裏麵有很多零碎的小物件,一看就是小孩子的東西。
是她小時候的東西。
她滿月時戴過的胸針,抓周時抓到的畫筆,戴過幾個月的金葫蘆紅繩……
最下麵是一張母親抱著她在老宅後院長廊的合照,還有一個U盤。
U盤的外殼有些磨損,不知道裏麵的東西還有沒有用。
打開電腦,林落煙插上U盤。
裏麵隻有一個文件夾,文件名是她的小名。
——“圓圓”。
文件夾裏全是錄像視頻,標著具體的時間。
關於她的。兩歲之前的她,和她的母親。
“我的寶貝……”
母親的聲音從視頻裏傳來,溫柔輕快,林落煙的心倏然一顫。
在她的海馬體裏,對這個聲音幾乎沒有任何儲存,可是跨越十幾年傳入她的耳朵裏,心髒頓時像被攥住了一般,一股複雜難捱的情緒彌漫開來。
看了兩個,她抬手,猛地合上電腦。
深吸一口氣,懸在眼眶的眼淚硬生生被她憋了回去。
她的母親是一個溫婉善良的人,在遭受嫌棄厭惡、捉奸在床等一係列擊潰她心理防線的事情時,她也沒有想過放棄她。
是受不了丈夫的見異思遷,外界的惡意中傷,以及小姨的煽風點火,最後放棄了自我和生命。
傻不傻啊,為了一個折磨自己的男人,和那些螻蟻。
小心翼翼的把U盤和其他東西放回盒子裏,林落煙扣上鎖,把它放在書架的最上麵。
這份遲到十幾年、不見天日的母愛,她現在終於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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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大之內沒有秘密,季淮頌和林落煙分手的消息迅速在論壇裏傳播了起來。
——【家人們,誰懂啊,公寓樓下撞見現場直播,給我嚇死了。】
大家都是看熱鬧的八卦心態,期待的不過是海王海後誰更勝一籌。所以當得知是小少爺冷臉甩車門,大小姐皺眉扭頭就走,妥妥的不歡而散的時候,一部分壓海王的人有些驚訝。
——【啊?我還以為再不濟也是兩個人玩膩了和平分手,沒想到是大小姐玩膩了,小少爺是被甩的那個。】
冷卻了一小段時間的慶大論壇,在這個冬天再次沸騰,不少人在帖子裏激烈地討論。
當事人之一回到家摁滅了好幾個哥們兒打來的電話,連親哥的電話都摁掉了。
直到親媽打來電話,季淮頌才不耐煩地接通。
“什麽事兒?”
沉到底的聲音完美地詮釋了他的情緒,周遭的空氣仿佛都是烏雲密布的低氣壓。
季母聽出了他的情緒,不知道這小子又犯什麽病,沒管他:“明天有個婚禮,你替我去一趟。”
季淮頌回絕得幹脆:“沒空。”
“你明天下午不是沒課嗎?”季母說,“上午的課上完就過去,來得及。”
季淮頌嘖了一聲:“這種事兒不該找我哥嗎?”
他哥都從國外回來了,這種代表全家的事,他哥應該首當其衝。
季母輕哼,慢悠悠的說:“你哥今天早上就飛去見合作方了,明天回不來。禮金和禮物在玄關的櫃子上,你清點好,別拿漏了。”
沉悶的嗯了一聲,季淮頌掛了電話,抬眼看向玄關的櫃子。剛才回來的時候沒注意,櫃子上放了一堆東西。
客廳沙發對麵的牆上就掛著林落煙那幅設計手稿,抬眼間餘光瞄到,他皺眉,意識到自己脖子上還戴著這條項鏈,抬手一把抓住。
剛要直接拽下來,忽而一頓。
兩秒後,手伸到後頸,老老實實地摘下項鏈,扔在茶幾上。
看了眼那條項鏈,他指骨抵著眉心揉了揉,沉沉泄出一口氣,忍不住在心裏低罵了一聲。
一條破項鏈都舍不得拽斷,真他媽會給自己添堵。
第二天中午。
季母說的那場婚禮,向硯南一家也被邀請了,下了課就跟著他,要蹭他的車。
昨天被他摁掉了電話,向硯南憋了快一天,上了車,忍不住問他:“真分了?”
季淮頌原本尋常而平穩的情緒,在聽到他問這話時,頃刻間掀起波瀾,沉悶又不耐煩的嗯了一聲。
腦子裏過了一遍論壇裏的那些話,向硯南又問:“大小姐提的?”
季淮頌:“嗯。”
向硯南拽過安全帶:“我豈不是又有機會了?”
話落,車內的空氣瞬間跌入冰窟一般。沒開窗,甚至開了車內的暖風,冷得讓他忍不住要發抖。
扭頭就看到季淮頌沉眸的下三白眼,淩厲又危險,仿佛他再多說一個字,下一秒就會被他了結。
繃著嘴角,向硯南深吸一口氣,訕笑著:“我在放屁,我怎麽敢啊?”
手搭在方向盤上,季淮頌收回視線,驅車駛離慶大。
向硯南觀察著他的反應,覺得他這回情緒波動也太大了,盡管努力在克製。
他向來是一個對什麽都不上心、無所謂任何局麵、卻又總能勝券在握的人,經常出現旁人吵吵鬧鬧,他坐在人群中間,無波無瀾地玩手機,事不關己的場麵。
更別說為了哪個女生情緒波動了,壓根不可能。他對那些鶯鶯燕燕連占有欲都沒有,倒是她們想占有他。
有的時候,一件事的結果就算不似他的預期,他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反應,隻是“哦,這樣”的坦然態度。
因為總是那副放浪形骸又無所謂的態度,所以情緒穩定得不得了。
比如現在,要不是他的車速飆到了最高限速,向硯南是真感覺不出來他到底有多生氣。
作為哥們兒,他這個時候是應該在這個寒冷的冬天給予他一絲溫暖的。
這麽想著,向硯南認可地點點頭,說道:“被人甩這種事發生在你身上,是挺難以置信,生氣也是應該的。沒事兒,等會兒多喝幾杯喜酒衝衝喜就好了。”
季淮頌冷著臉:“我氣的不是她甩我。”
“是我自己。”他沉了沉氣,“被玩兒得明明白白,怨她一句都舍不得。”
也沒法怨,他們從一開始,本就是互為獵物,一時興起。
向硯南愣住,瘋狂眨眼緩了會兒,抬手對準他,做了個叫停的手勢:“不是,你等會兒,我捋捋。”
他擰眉思忖,真的難以置信起來,甚至還帶了點興奮,“你這意思是……你喜歡林落煙?不是玩玩而已,是真喜歡?”
“嘖。”
季淮頌不悅地扯了扯嘴角,瞥他一眼,“再提這事兒滾下去。”
“……”
向硯南徹底閉嘴了。
但季淮頌這張臉也太臭了,參加別人的婚禮,大家都是笑臉相迎,就他一個人擺著張臭臉,差點被男方親戚以為是來搶婚的。
尤其他襯衫的領口敞開著,領帶鬆鬆垮垮,儼然一副桀驁不馴、玩世不恭的模樣。
向硯南從他手裏接過禮金和禮物,順手拿了煙和喜糖,朝門口寫禮的人訕笑了下,推著他往裏走。
找到位置拉他坐下,把喜糖往他手裏一塞,向硯南一隻胳膊搭在他的椅背上:“你用不著這麽掛臉吧?參加婚禮呢。”
隨手把玩著喜糖盒子,季淮頌靠坐在椅子上,看似漫不經心,沒吱聲。
向硯南苦口婆心地輸出:“你這臭臉跟要來砸場子一樣,等會兒真被男方誤會是來搶婚的,我可不管啊。”
季淮頌挑唇輕嗤:“要你管?”
見他這樣,向硯南忍不住賤嗖嗖:“喲,都開始無差別攻擊了。看來大小姐有點東西啊,是個高手,戳到你的肺管子了。”
季淮頌不置可否。
旁邊掠過一道香味,清甜淺淡,宛如一顆飽滿的草莓球迸發在空氣裏,迅速散開。
是草莓煙的味道。
季淮頌手指一頓,刮到了喜糖盒子的拉花。
他抬眼看去,恍惚幾秒,又垂下眼。
還以為林落煙也來了。
扯了扯嘴角,隻剩懊惱和輕嘲。
“咱倆可真是難兄難弟啊。”
向硯南歎了一口氣,喃喃道,“我前段時間也被無情拒絕,現在這些小姑娘心都這麽狠嗎?”
眉間輕挑,季淮頌不用問都知道他說的是誰。
挺慘的,向硯南到現在可能還不知道蘇淺和屈煬有舊。
“誒?”向硯南盯著季淮頌看了一圈,“我才發現你把項鏈給摘了,我說這脖子怎麽空空****的。不至於吧,林落煙跟你分手,你玩兒連坐那一套啊,還把林氏的項鏈給扔了。”
季淮頌瞥他一眼:“又有你事兒了?”
他從不是個敏感的人,但這名字現在就跟個開關一樣,一出現就直戳他的心窩,不管怎麽設防,總能輕易被攻破。
心口灌風一般翻湧片刻,他努力壓了壓。
拆了喜糖盒子,季淮頌也沒注意看,隨手拿出一顆包裝漂亮的糖,胡亂撕掉糖紙塞進嘴裏。
兩秒後,他皺眉。
真他媽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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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尚未完全結束,季淮頌和向硯南提前離場。
要開車,季淮頌滴酒未沾。
走出酒店,向硯南的手機電量宣告結束,他歎了一口氣,朝季淮頌伸手:“你手機借我一下。”
要命,他消息發到一半沒電了。
群裏說的那個課題活動馬上就到截止時間了,他得趕緊報名。這個課題活動季淮頌沒興趣,沒打算參加。
季淮頌隨手把手機丟給他,長腿一邁,下了台階徑直走向自己的車。
早已經下過初雪,雪也已經融化掉,短暫迎來明媚但不熾熱的冬日陽光。
車窗玻璃反射著光線,他眯了眯眼。手剛碰到車門,旁邊飛快竄過來一道身影,像是等候多時,用身體阻擋了他開車門的動作。
短發女生站在他麵前,笑眼盈盈地看著他:“小少爺,可以載我一程嗎?”
小少爺。
腦海裏驟然響起另一道聲音。
尾音上揚,帶著嬌蠻和玩味的逗弄。她每次揶揄他,或者心情很好的時候,總愛這麽叫他。
在**也是。
如同巨石沉底,他的心在這個瞬間驟然沉了下去。
“不順路。”
他冷臉道,沒什麽耐心的樣子。
短發女生絲毫沒有退縮,同他周旋:“你都不知道我要去哪,就說不順路。”
季淮頌輕嗤,眼皮微掀:“去哪兒都不順路。”
他沒再廢話,動手拉車門。
短發女生下意識往旁邊躲了下,才沒有被往外拉的車門撞到。
被他這個態度嚇到,女生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坐進車內、嘭得一聲關了車門。要不是她剛剛躲得快,她的肩膀現在就負傷了。
這小少爺怎麽跟傳說中的不一樣啊?
不是來者不拒,脾氣還很好嗎?
向硯南發完消息姍姍來遲,看了眼車旁邊的女生,鑽進副駕,把手機還給季淮頌:“你養狗了?”
他扣上安全帶,隨口問道。
季淮頌下意識看了眼放在中控台上,已經息屏的手機。
鎖屏和壁紙都是kiki,他忘了換。
“沒。”
言簡意賅,擺明了態度。
向硯南頓時發覺自己好像無形之中又踩到雷了,連忙閉了嘴,沒再提這茬。
這個反應,不是他養的狗,那就隻能是林落煙養的狗了啊。
嘖嘖,真沒想到,他居然會把大小姐的狗設成壁紙。
是真栽囉。 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