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臨別一語
不過林落煙向來不是一個故步自封或者自我囚禁鑽牛角尖的人, 她轉頭就被設計大賽複賽的事兒衝散了亂七八糟的思緒。
上學上得像個陀螺一樣,哪有時間東想西想。
她還要比賽,還要拿獎呢。
“我好不容易被我爹放出來了, 就想投入你的懷抱。怎麽這麽不巧, 你什麽時候回來?”
蘇淺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 林落煙坐在蘆海市靠海的露天音樂餐吧,叼著飲料吸管吹晚風。
一整天的比賽結束,她就跑來打卡這家餐廳。
“後天啊。”
她話音剛落, 瞄到手機上端彈出一條微信消息通知, 拿起手機點開。
【季淮頌:我後天去機場接你】
心口驀地咯噔一下, 仿佛他下一秒就會出現在自己麵前一樣, 林落煙嚇得秒回。
【林落煙:不要】
【季淮頌:嗯?】
林落煙一邊捧著手機敲字, 一邊對耳機那端的蘇淺說:“寶貝,你後天有時間來機場接我嗎?”
蘇淺:“我可太有了, 我現在就是個社會幽靈。”
末了, 她疑惑, “季淮頌沒空接你嗎?”
專注地找著借口,拿蘇淺當擋箭牌, 給季淮頌回消息,林落煙囫圇應了一聲。
蘇淺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也是,向硯南跟我說,他最近好像還挺忙的。一下課都逮不到人, 大G的車屁股都快被他開得冒煙了。”
林落煙下意識問了句:“他很忙嗎?”
倏地, 對麵沉默了。
好半天, 蘇淺才遲疑地開口:“這話你問我……不合適吧?”
季淮頌不是你男朋友嗎你問我?
“哦, 我這幾天不是比賽嘛,有點忙, 沒怎麽和他聯係。”
倒也沒有瞎扯,她這幾天除了學習,還有比賽要忙,和季淮頌仿佛形成了什麽無形之中的默契。他們不像其他那些熱戀中的情侶,恨不得每天黏在一起。他好像是知道她有比賽,所以刻意沒有打擾她。
林落煙突然覺得很悶,不清楚他給她留出來的空間是尊重,還是不在乎。
蘇淺哦了一聲:“那你把航班號發給我,我後天去接你。”
“愛你。”
掛了電話,林落煙垂眼看著聊天框出神。
聊天框已經安靜了下來。
季淮頌收到她說蘇淺來接她,順便要去吃飯的消息之後,沒有任何異議,隻回了一個簡單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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摁滅手機,隨手丟在沙發上,季淮頌看了眼從樓上下來的季琛。
“開完會了?”他不緊不慢地開口。
季琛端著杯子,垂眸看他一眼,朝島台走去:“有話直說,不用搞這麽生硬的開場白。”
勾唇笑了下,季淮頌雙臂交疊,往後一靠:“林落煙小姨的住宅被查封,我需要拿個東西。”
上次南苑的宴會,林落煙的小姨和小姨夫被帶走之後,第二天下午住宅就被查封了。配合調查,很多東西都會被作為證據扣走。
那個放在保險櫃裏的盒子,沒那麽容易拿出來。
倒了半杯水,季琛轉身靠在島台:“要我幫忙?”
季淮頌挑眉:“顯而易見。”
杯口往上飄著熱氣,季琛半晌沒有接話,隻麵無表情地盯著季淮頌看了會兒,放下杯子,解開黑色襯衫的袖口扣子。
他這個弟弟要去別人家拿什麽東西,他就算不問,也能猜到,無非是和林落煙有關。
林落煙的身世,他聽說過一些,尤其她這個小姨出事後,她的舅舅找上了他們家。
他無法去評判是否不幸,畢竟在這個圈子,就是圍城。
困於高閣的公主渴望樓外的自由,飄**的靈魂想要樓內燈火的溫暖,永遠在羨慕另一種人生。
不動聲色地揣摩一番,季琛抬眼:“很重要?”
“當然重要。”季淮頌懶洋洋地仰在沙發上,“那是她外公給她的東西。”
聞言,季琛低眸笑了下:“我說林落煙,對你很重要?”
“廢話。”季淮頌說,“不然我一天到晚閑的?”
不算意外的回答,季琛沒忍住笑。
季淮頌抬眸瞟他:“笑什麽?”
季琛斂了笑意:“我在笑……媽很懂你,早晚得栽。”
季淮頌不置可否,拖腔帶調:“像你這種沒有人情味兒的工作機器,是不會懂的。”
季琛點點頭,喝了口溫水。
雖然接觸不多,但他閱人無數,感覺得到林落煙絕非表麵看起來那樣乖巧。正好他這個弟弟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棋逢對手,挺好。
冷風從半開的玻璃門拂進來,屋內的空氣透著一絲寒意。
半晌,季淮頌從手機裏抬頭,叫住了正要上樓的季琛。
“林落煙的舅舅跟爸提了聯姻的事?”
他回來的路上就聽說了這件事,隻不過林落煙的事更重要,他就沒先問這個。
季琛停步,站在第二節 台階上:“放心,不是你,也不是林落煙。”
“……”
他沒覺得是他或者林落煙。
“林氏的情況你應該知道一些。”季琛解釋,“林落煙的舅舅很久之前找過我,我沒見他。他想保證自己的地位,拿他的女兒當籌碼。”
不管是之前的林家,還是現在的林家,從貌合神離到支離破碎。風雨飄搖的浮萍撐不起狂風暴雨,橫梁斷裂的高樓大廈也已經搖搖欲墜。
每個人都在尋找出口。
季淮頌想了想,在腦子裏搜尋名字:“林聽晚?”
季琛看向他:“你認識?”
“見過。”季淮頌捏著手機,在指間隨意地轉著,“校慶那會兒,林落煙旁邊那個妹妹就是林聽晚。”
聞言,季琛回憶了一下,無果。
他沒有任何印象。
也罷,不重要。
倒是季淮頌戲謔地看著他,勾唇笑道:“人小姑娘還是高中生,你這……嘖。”
一個簡單撇嘴的語氣詞,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季琛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她舅舅找到我,一方麵是為了穩固他的地位,另一方麵是因為她外公。”
聽到“外公”二字,季淮頌不禁蹙眉。
季琛繼續說:“林落煙外公身體不好,在國外的情況不樂觀,她舅舅清楚,遺囑給他的不會多,隻會少。”
再者,林落煙的舅舅是有點忌憚她的,怕她得到的太多,日後跟他一筆一筆算賬,所以把靠山和退路的主意打到他這兒來了。
緊皺的沒有半點鬆懈,季淮頌凝眸:“你說她外公怎麽了?”
季琛:“具體情況我不清楚,反正不太好,而且立了遺囑。那邊封鎖消息,應該是不想讓林落煙知道。”
季淮頌垂眼,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重病。
遺囑。
他想起之前陪林落煙去醫院,她隻是聽說外公住院就慌不擇路。這兩個詞哪一個扔在她麵前,都是會讓她崩潰的存在。
腦子裏浮現出很多畫麵。
校慶時見到外公的嬌俏可愛,每次提到外公的歡喜雀躍,還有那個夜晚,說起那個家、說起外公時的樣子。
外公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也是那個家裏唯一愛她的人。
胸口仿佛團著一股濁氣,又沉又悶,堵得他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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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落煙落地慶嶺,被蘇淺開車接回去。
路上,林落煙想了想,還是給季淮頌發了消息,說自己平安到了。
季淮頌秒回,仍舊隻是一個簡單的“好”。
林落煙無波無瀾地收起手機。
到了吃飯的地方,照舊鑽進包廂。
蘇淺放下包,拉開椅子:“齊霏說要給學弟學妹開會,等會兒過來,讓我們先點。”
林落煙:“嗯。”
蘇淺拿起服務員剛才放在桌角的點餐平板,抬眼看她,觀察了會兒:“我怎麽覺得你心情不太好?”
她合理猜測,“複賽結果不理想?”
林落煙拿杯子,給她倒了杯果茶,放在她手邊,笑了下:“第一名好嗎?”
“那你怎麽看起來……”
視線掃了一圈,蘇淺找著合適的形容詞,“跟喪夫了一樣?”
“……”林落煙差點被一口果茶嗆到,拿紙巾擦了擦嘴角,“你是不是在國外呆了一年,不知道母語怎麽用了?”
什麽喪夫。
別太離譜。
蘇淺努了努嘴,抬手,做了個給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
她閉嘴了。
“齊霏沒和你說嗎?”林落煙問。
蘇淺疑惑:“說什麽?”
林落煙慢悠悠的說:“你這張開了光的嘴,說中了。”
蘇淺更困惑了,皺眉:“什麽啊?”
“我把自己玩兒進去了。”
“啥?”
蘇淺發誓,她是真沒聽清,林落煙嘟囔的聲音細如蚊蠅,語速飛快,生怕她聽清似的。
林落煙神色淡淡:“沒聽清算了。”
“……”蘇淺抿唇,“你聲音那麽小,我去采個耳也未必能聽清。”
林落煙低眸,聲音卻很平穩:“我說,我把自己玩兒進去了。”
總覺得,每說一次,大腦就會在深處提醒自己一遍。
而後,她整顆心都會被剖開,那些抽出來的千絲萬縷變成血淋淋的事實——她喜歡季淮頌。
不是一時興起,不是好奇心和征服欲,更不是局限於某一個和她胃口的點。
是在每一刻的相處中,一種稱之為感覺的東西,不斷牽引著她,一寸一寸往她心髒深處紮。
心理性的感覺之餘,是生理性的陣痛。
他和別人當然不一樣,不是什麽不過如此的人。他比她想象的好,好太多,而那些恍然之間的錯覺隻會讓她越陷越深。
她突然就理解論壇裏一些人說的話。
海王和渣男撩人的點在於,你明明知道他是那樣的人,但你還是會喜歡他。
內心的感受本身就是一件無法控製的事。
她能做的,是行為上連根拔起。
“季淮頌呢?”
愕然幾秒,蘇淺顧不上點餐,放下平板,“他能全身而退?”
林落煙扯了扯嘴角:“能吧。”
他那樣情緒穩定的一個人,收放自如,比她還要理性。
蘇淺想了想:“那你是要退出遊戲嗎?”
“不然撞南牆?”林落煙覺得好笑,“我又不是什麽執迷不悟的深情種。”
末了,她蹙眉輕嘖一聲,“隻是有點難受,所以我幾天一直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蘇淺:“什麽心理建設?”
林落煙深吸一口氣,笑道:“告訴自己,‘疼一下就好了’,這樣的心理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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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霏趕來的時候,推門就看到桌上已經喝得迷迷瞪瞪的蘇淺,以及麵前還剩下半瓶酒、單手撐著下巴盯著蘇淺的林落煙。
她滿臉困惑,關上門,略微遲疑地走過來。
視線在兩個人之間來回一圈,她伸手拿起林落煙麵前的酒瓶看了眼:“你們倆沒事兒吧?跑海底撈買醉。”
林落煙翹著二郎腿,語氣悠悠:“不關我的事啊,是她非要喝。”
齊霏猶豫地坐下,湊在她身邊,小聲問:“她和屈煬出事了?”
林落煙:“好像不是因為這個。”
齊霏口渴,直接拿林落煙手邊的果茶喝了一口:“總不能是因為向硯南吧。”
沒完了這狗血三角關係。
林落煙放任自己的意識飄**,緩慢地搖了搖頭。
“那是因為什麽?”齊霏喝完半杯果茶,又伸手拿茶壺倒了一杯。
林落煙沉吟幾秒,不太確定的語氣:“心、疼、我?”
齊霏轉頭,對上她的眼睛,呆滯地眨了兩下。
“……啊?” 收心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