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楚瑜

相較於秋景秀的春風得意, 作為他兄弟之一的秋景和就沒有那麽好過了。

他身子本就弱,秋君藥又將他下了獄, 獄中飲食用度不說比原本他在賢王府時差了很多, 規格甚至比不上普通百姓家中所食所用,因此一時間竟然撐不住,在牢中奄奄一息。

身為他妻子的楚瑜聽聞他在牢中的情形, 心中甚是不忍和失控,衝動之下, 竟然想要也闖一闖禁牢,好懸被他的族人們攔下來,才沒有造成禍端。

好在楚瑜雖然一時間情緒失控, 但他畢竟比秋景和年長,也更快冷靜下來,當下決定進宮麵聖, 求一求秋君藥。

因為一層靈族族長的身份, 為了王朝統一和拉攏銘心,秋君藥也不好太落他麵子,晾了他幾天後,還是允了他進宮。

楚瑜心急,進宮時秋君藥正在午睡, 又硬是在太陽下曬了好一會兒,曬得眼前陣陣發黑,秋君藥的心腹太監才打開門,從緊閉的披香殿內走了出來,步行至他的身邊, 躬身道:

“公子。”

“......來福公公。”

楚瑜曬得臉都白了,但看見來福, 還是強撐著勾起一抹笑,身體有些搖搖欲墜:

“罪臣想見一見陛下,請公公準允。”

來福跟著秋君藥久了,心性也自然隨了主子,也是極其心軟的,看著楚瑜蒼白的像紙一樣的神情,有些不忍,幾番欲言又止,還是拱手歎氣道:

“公子何須如此。”

他說:“陛下現在尚還在氣頭上,你現在去,豈不是撞在了槍口上?”

言下之意是秋君藥還沒消氣,也還沒有回過神來整治他這個臣媳,他不僅不安分守己,躲得遠遠的和秋景和撇清關係,還自個兒往前湊,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楚瑜哪能不知道其中厲害,但即使是如此,他還是堅定地要為秋景和求一求情,博那一點的希望:

“罪臣曉得。”

他雙手放平交疊舉過頭頂,行了一個端正的大禮,聲音漸低:

“但罪臣願意,求公公成全。”

“.........”

來福極低極低地歎了一口氣,也不知是在替誰歎息。

也許是秋景和,亦可能是楚瑜。

但他是秋君藥的人,不便再勸,一甩拂塵,側過身,道:

“那公子......這邊請吧。”

楚瑜被來福引入披香殿時,秋君藥才剛醒,眯著睡眼惺忪的眸子,任由引鴛給他梳頭。

引鴛一開始也不會梳頭,長久之後便也會了,知道秋君藥不喜奢靡,也便盡量挑一些簡單和他心意的發髻,隻簪上玉簪就好。

楚瑜跟著來福,走到披香殿內殿,還未等秋君藥回過頭,他便隔著幾米跪下了,端正行禮,

“罪臣見過陛下。”

說完,他伏身叩首,每一個動作都挑不出任何錯處,每一個動作都沒有任何的輕慢懈怠,即使秋君藥從始至終,都沒有用正眼看他。

直到引鴛將秋君藥的最後一絲頭發梳理順,帝後兩人對著鏡子,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都能瞬間明白對方的意思。

隨即,秋君藥站起身來,引鴛則後退一步,離他身後半步的地方不遠不近地跟著。

秋君藥沒說話,楚瑜也沒有說話,直到秋君藥走到內殿的桌子前,楚瑜才換了個跪的方向,麵對著秋君藥,依舊跪的端正。

“........”

秋君藥沒有虐待人的習慣,就算他今天知道楚瑜心裏沒憋好屁,也不得不開了口,道:

“起來吧。”

他說:“來福,給楚瑜看座。”

“是。”

來福正想離開,楚瑜卻開口了:

“多謝陛下隆恩。”

他說:“但近日罪臣是來請罪的,不方便坐下,希望陛下準允罪臣跪著。”

言罷,他又再度重重叩首。

“請罪?”秋君藥聞言,餘光斜過去看他一眼,明知故問道:

“你何罪之有?”

“臣作為賢王之妻,未能時時勸誡夫君謹言慎行,導致夫君衝動釀下大錯,故如今的一切,均錯在臣媳。”

楚瑜道。

“哦?”秋君藥道:“聽你這意思,是說秋景和沒錯,錯在朕了?”

楚瑜抬起頭,道:“罪臣絕無此意。我夫他心係皇弟,故一時盲目,行將踏錯,致使遭遇牢獄之災。罪臣不求陛下能寬宥他,隻求陛下看罪臣和他夫妻一體的份上,讓我和我夫共擔罪責。”

楚瑜知道,現在的秋君藥正在氣頭上,讓他放了秋景和簡直是天方夜譚。不僅如此,他要是敢提讓秋君藥原諒秋景和這種話,肯定也會被大發雷霆的秋君藥治罪,到時候連唯一能護住秋景和的人都沒有了,那他就更慘了。

楚瑜不是傻子,思來想去,索性以退為進,讓秋君藥也一同把自己打入監牢。

如果秋君藥不準,那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退一步,提出一個更不過分的要求:讓秋君藥允許自己去探望秋景和;如果秋君藥準了讓自己入獄,那他就可以和秋景和一起關在牢裏,到時候他就能在牢裏照看秋景和,也可以讓秋景和盡量免受牢獄之苦。

“........”

楚瑜那點小心思,秋君藥那能看不透。

左右都是套,因此秋君藥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幾秒,放在桌麵上的指尖點了點,像是在思考。

大殿內一時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

要是換做其他人,麵對沉默的秋君藥,早就緊張的雙腿直哆嗦了,但楚瑜畢竟在大端臥底了那麽多年,即使是這樣,依舊還穩得一批,跪在地上,不慌不忙地等待著秋君藥的回答。

秋君藥知道自己不管是準還是不準都會陷入楚瑜的圈套,因此選擇模棱兩可道:

“此事再議。”

他說:“你且先回去,等朕想好之後,再派人來回複你。”

說罷,揮手就想讓來福送客。

“.......”

楚瑜沒想到秋君藥竟然既沒有選擇同意也沒有選擇不同意,這出乎他意料的回答令他難得地愣了一下,當下也穩不住冷靜的麵皮了,急的差點沒膝行幾步,趕緊求道:

“父皇.......”

“楚瑜。”秋君藥難得的肅了臉,表情冷凝,警告道:

“你該知道,朕為何讓景和入獄。”

他的聲音不大,甚至有些輕描淡寫,卻如同驚雷一般在楚瑜的耳邊炸響:“他不該在朕麵前玩心眼,你,一樣。”

“..........”

楚瑜當下心中涼了一半,跪著的身姿也微微歪了,半倒在一旁,垂下眼瞼,看著秋君藥走到自己身邊,蹲下身和自己平時:

“你是朕的臣媳,也是靈族的族長,要給朕幫忙,不要給朕添堵。”

“........”楚瑜抬起頭,眼睛裏已經浸了水,但還是忍著,垂手道:

“........是。”

“回去吧。”

秋君藥站起身,負手離開,一邊走一邊說:

“今天這事,不可再有第二次,你可明白?”

“.........罪臣明白。”

楚瑜不僅能明白秋君藥的話外之音,還能明白,要不是秋君藥看在他靈族族長的份上,早就打包讓自己一起滾蛋了,哪裏會有那麽好的口氣,和自己多費口舌。

見心願落空,即使心中再不情願,楚瑜還是緩緩退出披香殿,眼睜睜地看著殿門在自己的麵前闔上。

他心有不甘,又不知該如何解救秋景和,隻能失魂落魄地走在出宮路上,整個人好像被抽了靈魂般,遠遠看去,竟然沒有一絲人氣。

他自己滿腹心事,一想到秋景和尚在牢獄中受苦,刹那間把七情俱已昧盡,以至於到心酸處,差點淚濕衣襟。

這邊三魂沒有了七魄,楚瑜也就沒有在意拐角處一個抱著香爐匆匆跑過來的小宮女,一時不查,任由對方撞上了自己。

小宮女明顯是新來的,看上去才十歲左右,手裏的東西被撞得飛了出去,整個人還因為作用力一屁股坐在地上,疼的齜牙咧嘴。

楚瑜先是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之後,忙蹲下身,給她撿起地上的東西。

小宮女看見楚瑜穿著簡樸,還以為對方和他身份差不多,一邊撿還一邊碎碎念道:

“謝謝姐姐。”

“.........”楚瑜一愣,旋即道:“我是男子。”

“.......啊?”

小宮女聞言動作慢了半拍,抬起頭,直愣愣地盯著楚瑜看了一會兒,片刻後方笑了,眼睛像個月牙似的:

“姐姐.......不,哥哥你長的真好看。”

她一邊撿一邊輕快道:“和皇後娘娘一樣好看。”

聽著少女活潑的語調,楚瑜的鬱結的心情也有所緩解,忍不住勾了勾唇,道:

“你見過皇後娘娘?”

“當然了。”宮女很得意,差點沒叉腰了:

“皇後娘娘長的像仙女似的,人也很好,我們都很喜歡她。”

“仙女?”楚瑜說:“可他也是男的啊。”

“..........”小宮女聞言,如遭重擊,靈魂差點出竅,嗓音裏弱弱地擠出一個氣音:“啊?”

“你新來的吧。”楚瑜拉著呆滯的小宮女起來,笑:

“看來你不知道這事。”

“我不知道啊。”小宮女搖了搖頭,咬著大拇指,嘀嘀咕咕道:

“如果皇後娘娘是男的,那怎麽能生出定王殿下呢?”

“........”楚瑜正想說話,但將小宮女的話在心中過了一遍之後,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臉色一變,瞪大眼睛,神情顯得有些駭人:

“定王殿下?”

他頓時急了,抓住小宮女的手,力氣大的好像要將對方的手腕捏碎一般:

“你在說誰?!誰是定王?陛下封誰做定王了?!”

麵對楚瑜連珠炮般的問題,小宮女吃痛地叫出聲,用力想要將自己的手腕從楚瑜的掌心裏抽開。

但她年紀小,又是女性,力氣沒有楚瑜大,掙脫不開,隻能忍著疼,一邊嘶嘶吸著冷氣,一邊委屈嘟囔道:

“還能有誰,當然是皇後娘娘的親子,當朝的七皇子殿下了。”

她嘴快道:“陛下今日剛封了七殿下為定王,詔書都下發了,姐姐你不知道嗎?”

“..........”話音剛落,楚瑜的臉色刷的一下褪去,簡直比剛才還要白。

一個念頭閃電般出現在他腦海裏,讓他在瞬間就已然明白,秋君藥另立新王,這不僅是他要扶秋景秀上位的信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代表著他已經打算放棄秋景和——他的夫君,這顆棋子。

一山豈能容二虎,這個道理,秋君藥懂,楚瑜也懂。

一想到秋景和已經被徹底放棄,楚瑜一雙眼睛無神地看著嘴巴還在開開合合,自顧自說著什麽的宮女,片刻後,他後背靠著宮牆,緩緩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