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封號
秋景秀是在迷迷糊糊中, 被來福從**請下來的。
不過,更準確的說, 是被來福從**吵醒的。
他現在是引鴛名義上的孩子, 也就是嫡子,秋君藥請了不少人成日圍著他,督促他讀書練劍, 秋景秀不得不像個陀螺似的轉著,強迫自己在大腦裏塞進眾多超出學齡前兒童的知識。
但他虛歲才十一歲, 其實也還是個半大孩子,換做其他人,在這麽緊密的教學安排下, 就算不瘋也該鬧了。
但秋景秀卻很爭氣。
即使喘息喝水的機會也很少,但還是爭分奪秒的完成夫子和武學老師交給他的任務和作業,努力做到不拖堂高效率, 這才險而又險地保住了自己一天八小時的健康睡眠時間。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爬上床, 本來打算在雞叫之前進行一個滿足而合理的睡眠時間,然後早點起來邊紮馬步邊背課文,沒想到才過去三個時辰,父皇身邊的大太監就把他搖醒了:
“小殿下........小殿下?”
“.........”秋景秀在睡夢中,肩膀被人晃了晃。
這幾年的飛速成長讓他在睡夢中也保持著一定的警惕心, 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剛好就對上來福那張敷了□□、湊近放大的臉。
偏偏來福還長的有些陰柔,笑起來兩邊皺紋往嘴角堆,像極了兩層括號。他眯起眼睛,後麵還有淡淡的暗光披在他身後, 緩緩伸出雙手,好像鬼魅一般, 在夜色中,顯得影影綽綽,無比陰森恐怖。
“........”
秋景秀一個激靈,頓時清醒了。
他反手一個枕頭朝來福的臉砸去,蹬著靈活的兩條腿連滾帶爬地爬進角落,然後扯開嗓子喊:
“救命啊,來人呐,有人要謀害本皇子唔唔唔——”
他還沒多喊兩聲,就被來福一把捂住了嘴巴,急的跺腳:
“小殿下,是老奴啊。”
來福怕捂壞了秋景秀,不敢下手太重,結果被秋景秀抓住機會,死死咬住虎口,整個人瞬間疼的五官扭曲,要不是多年在深宮中練出來的喜怒不形於色,來福這會子都要叫出來了。
他忍著到口的驚呼,猛地放開抓著秋景秀的手,燭火自他背後猛地燃起,風聲帶過火苗的嗶啵聲,像是有什麽人用力在秋景秀的耳邊吹了一下,順帶把他腦子裏的驚恐和失措吹走了。
“.........”
借著燭火,秋景秀終於看清了來福那張微微扭曲的臉,這下才終於在恍然中回過神來,眼前這鬼.......不,這人,不是什麽牛頭馬麵,也不是什麽要取他性命的刺客,而是父皇身邊最得醒來的來福公公。
“.........”
一想到自己剛剛失控之下咬了他,秋景秀整個人還怪不好意思的。
他冷靜下來後,先是理了理頭發,緊接著換了蜷縮的姿勢,乖巧坐好,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隻是來福和眾人的錯覺:
“來福公公。”
“........”要不是手上那帶著血色牙印痕跡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還在提醒來福剛才發生了什麽,來福決計不敢相信,麵前這個乖乖巧巧、看上去軟糯的像是個兔子似的小殿下,剛才下口竟然會這麽狠,好似要將他手上撕下一塊肉來般用力。
來福不敢說話,來福心裏苦。
可他還能怎麽辦呢,這可是當朝七殿下,大端天子的兒子,就算秋景秀把來福的牙齒打碎了,他也隻能往肚子裏吞。
作為一個合格的下屬,來福適時地展現了他極高的打工人素養,勉強扯起一抹笑,揣手道:
“七殿下,快些起床梳洗一下吧。”
他說:“陛下在勤政殿等著您呢。”
秋景秀看了一眼窗外尚還黑著的天,有些奇怪道:“這麽晚了.......父皇喚我何事?”
來福眼觀鼻鼻觀心:“老奴不知。”
“.......好吧。”見來福不說,秋景秀也不再問。他抹了一把臉,危機解除後,他又恢複了倦意,眼皮耷拉下來,似乎還有些迷糊,打了個哈切道:
“紫煙。”
他說:“過來幫我梳洗束發。”
“是。”
因為秋景秀的年紀還未及冠,所以隻簡單地挽了兩個總角,用紅色的發帶綁住,底端墜著幾顆珍珠。
他迅速地給自己收拾好外貌之後,還不忘帶上秋君藥賞給他的羊脂玉項圈,這才蹦蹦跳跳去勤政殿見秋君藥。
秋君藥還有半個小時就要上朝了,所以他幹脆沒有睡,就坐在上麵等著秋景秀。
秋景秀一看到秋君藥,剛才還蹦蹦跳跳的動作就有了些許克製,端端正正地跪下了,聲音雖然還有些奶,但是已經初見少年人才會有的清亮音色:
“兒臣給父皇請安。”
言罷,他俯下身,輕輕叩首。
“景秀啊,來了。”秋君藥放下手中的筆,順手在紙上蓋上玉璽,這才對秋景秀招手道:
“來,過來讓父皇看看你長高了沒有。”
秋景秀猶豫了片刻,隨即點了點頭,站起身,啪嗒啪嗒跑上前,像小時候那樣張開手,衝秋君藥撒嬌:
“父皇抱抱。”
秋君藥頓時眯起眼睛笑,把秋景秀拉到獨屬於自己的椅子上坐:
“是長高了,也出落了,和你母妃越來越像了。”
秋景秀立刻get到了秋君藥話裏的意思,垂下眼睛,給出了滿分答案:
“兒臣是父皇的孩子,也是母妃的孩子,承他教導,受他恩澤,耳濡目染,自然是像母妃的。”
“他手把手帶出來的,自然是多像他些。”
秋君藥很滿意秋景秀的回答,伸出指尖親昵地捏了捏秋景秀的臉,道:“你和你母妃一樣乖,也一樣討朕喜歡。”
言罷,秋君藥話鋒一轉,也不繞彎子,直奔主題:
“你母妃跟了朕兩年多,一直幫朕處理政務,著實辛苦,你作為他唯一的孩子,如今也大了,有沒有想過為他分擔一些?”
秋景秀眼珠一轉,想了想,並沒有馬上答應下來,而是謹慎道:
“父皇教兒臣念書時,曾告誡兒臣,行事應該度德而處之,量力而行之。相時而動,無累後人,可謂知禮矣。*”
他說:“所以父皇請明示兒臣需要做何事情,等兒臣量力之後,才能給父皇答複。”
秋君藥聞言,神情頓時欣慰起來,摸著秋景秀的頭發,像是擼一隻不拆家的貓咪,滿心滿眼都是欣賞:
“這麽多皇子中,也就你把朕的話聽進去了。”
察覺到秋君藥口中的酸楚,秋景秀像是安慰般,蹭了蹭秋君藥的掌心,認認真真道:
“父皇教導兒臣的話,兒臣一句也不會忘的。”
“你很好。”秋君藥一連說了兩邊你很好,隨即才及時拉回話題:
“朕想要你去做的事情,也不是什麽難事,就是想讓你和幾個大臣一起去看看受災的民眾,帶著賠償金下去安撫他們,你覺得你能做到嗎?”
“........”
秋景秀聞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撫恤災民這件事,聽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卻很難。
首先,安撫民眾,應該考慮是否要按照受災程度進行撫恤日期的排序,還要選定陪伴的大臣,以及不同受災程度民眾賠償金的給定等等一係列問題,都要秋景秀去衡量,給出一個滿意的數字和行程。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沒有一張好的口舌,那麽等去到那些受害者家中時,不僅不能起到安撫的作用,甚至還會被遷怒。
有時候人被逼到絕境,一無所有的時候,有可能不會管你究竟是什麽皇親貴胄,他們隻知道自己的家沒有了,辛辛苦苦攢的半輩子積蓄也付諸東流,甚至自己還燒傷在床,這樣刻骨的疼痛,不是單單給錢就能撫平的。
何況這件事,辦得好還好,辦不好,不僅觀望準備站隊的朝臣們會對他失望,他在秋君藥心中的形象,也會大打折扣,有點吃力不討好的意思。
但秋君藥既然把這件差事交給了他,說明秋君藥對他,還有另外一層期許在,於情於理,他好像又不應該辜負。
思及此,秋景秀咬了咬牙,利弊權衡之下,理智和情感的天平還在左右搖擺,不知道該不該解下這樁活。
但當看到秋君藥那雙充滿希望和期盼的眼睛時,他拒絕的話又堵在嗓子眼裏,再也說不出一句。
“.......”
半晌,秋景秀思索再三,良久,方下定決心道:
“..........好,兒臣願意為父皇和母後分憂。”
秋君藥聞言,頓時驚喜地瞪大眼睛:
“你真的願意?”
“嗯,父皇,兒臣願意。”
“父皇曾告誡兒臣,不得乎親,不可以為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為子。*兒臣不求做個孝子,隻求做個在父皇心中,能感到滿意的兒子。”
言罷,秋景秀緩緩滑出秋君藥懷裏,俯下身,道:
“兒臣領旨,此行,一定不複父皇所托。”
“好。”
秋君藥撫掌笑,隨即將跪在地上的秋景秀扶了起來,捏了捏他即將失去嬰兒肥的臉蛋:
“還是你,最得朕心。”
秋景秀揚起嘴角,笑了笑,“多謝父皇厚愛。”
隨即,他又低下頭,拱手道:
“既然父皇已經將這件差事交給兒臣,兒臣不敢怠慢,現在就去和太傅等人商量撫恤之策,盡量以最快速度擬定一個章程和方案,然後呈給父皇過目。”
“好,你去吧。”
秋君藥點頭。
聞言,秋景秀這才告退。
看著秋景秀逐漸遠去的背影,秋君藥站在高台上看了一會兒,隨即忽然出聲,對著空氣道:
“出來吧,阿鴛。”
“.........”
話音剛落,一個穿著藍色宮裝、長相有些雌雄莫辨的男子便從內書房走了出來。
他提起裙擺,走到秋君藥身邊,扶著秋君藥坐下,眉眼中凝著散不去的憂愁:
“陛下,景秀還小,他真的擔得起陛下如此重任嗎?”
“北魏孝文帝拓跋宏五歲即位,康熙八歲登基,年齡均不是阻擋他嶄露頭角的阻礙,有沒有頭腦才是。”
秋君藥指了指腦子。
引鴛:“.........”
他聽著秋君藥口中陌生的人名,蹙了蹙眉,心中疑惑更深,但到底還是沒有多問,隻道:
“可是景秀之前一直在深宮中長大,也因為年紀小並未進入朝堂,陛下貿然將此事交給他,隻恐朝臣們不服,又欺他年幼,不肯盡力為他辦事。”
“這是不難。”秋君藥說:
“天生人而使有貪有欲。隻要他們能在景秀身上看到自己的前途和利益,那麽一定會暴露出弱點。無欲則剛,那麽有欲望,就會被人抓住軟肋,以景秀的心智,要拿捏他們並不難。”
“那陛下打算如何讓他們從景秀身上看到可圖之利呢?”引鴛問。
“利,無非錢、權二字,要麽,他們能在輔佐景秀這件事情上得到錢,要麽,能得到........”
秋君藥語氣一頓,沒再說下去,而是忽然拿起筆,想了想,扶著袖子,在桌麵的紙上慢慢寫了一個字。
引鴛被秋君藥的話被吊的不上不下,滿心疑惑不明所以,不知道秋君藥想表達什麽,懷著好奇心湊過去,定睛在那白紙上一看,隻見一個字飽蘸筆墨,寫的筆老墨秀,鐵畫銀鉤,令他忍不住喃喃出聲:
“........定?”
“對,定。”
“乾坤簡易定長生。”秋君藥仰起頭,老神在在地對著引鴛笑了笑,門外的天光斜射進來,在他的臉上打上半明半暗的陰影,像極了老謀深算的狐狸,搖晃這蓬鬆柔軟的尾巴:
“此封號,必是希望我兒能一鳴驚人,一飛衝天......整肅朝綱,一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