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搜捕
其實對於秋君藥來說, 他剛來到這個世界上時,並沒有對秋景明等人投入太多的感情。
他將他們看做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個體, 將他們看做會根據劇情做出不同反應的紙片人, 並為了方便記憶,甚至私底下給他們貼上了一個又一個的標簽。
但直到後來,秋君藥才發現, 在自己逐漸融入這個時代後,驚覺這幾個人, 和他認知裏的紙片人,有著極大的不同。
他們有著自己的思想,有一套完整的立足於封建社會的價值觀, 甚至有時候,還會根據這套價值觀做出很多與劇情脫軌的舉動,不僅難以控製, 且具有極大的破壞力和危險影響。
更重要的是, 他們各個都具有代表這個架空皇權時代的王權身份,說難聽點,就是仗著皇子的身份自視甚高,如果秋君藥自己不用這層父親的身份壓著他們,他們可能會更加不可控, 更加隨心所欲為所欲為,像是活躍在水裏的鋁塊一般,隨時會產生爆炸,波及周圍的人。
因為他們是皇子,無論做什麽, 隻要不涉及造反,都不可能會死。皇子這個身份就是他們免死金牌, 是他們卻別於其他普通民眾完全不同的地方,是他們可以肆無忌憚挑戰法律底線的法寶。
而皇子這個身份,恰恰是秋君藥賦予給他們的。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才是讓秋君藥最為頭痛的地方。
秋君藥不想和這個封建時代的某些價值觀共情,也不想對這些行為共情,但他既然要在這個時代裏要活下去,就必須要不斷地改變自己適應環境,不斷地去適應環境中的人。
所以作為唯一能壓製住這些活躍危險分子的人,秋君藥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頗有些以身飼虎的味道。
所幸,他並不庸弱,也很聰明有頭腦,知道懷柔政策行不通,就打算用鐵血強腕。
秋君藥畢竟是被父親從小培養出來的繼承龐大家業的頂級繼承人,在同齡人還在玩泥巴的時候,他已經被父親安排去名校插班上課,所請的課後家教老師也是各個領域最頂尖的老師,要不是因為生了一場病而意外來到這個地方,他也許也能在另外一個世界功成名就,完成一番事業。
可惜世界上沒有如果。
因此,秋君藥不得不打起精神來麵對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和難關,這對他來說並不難,但因為難題接踵而至,這令他需要耗費大量的心力,也就令他本就不太健康的身體雪上加霜。
引鴛將秋君藥的辛苦都看在眼底,他開始不再勸秋君藥放過趙憫,而是沉默地給秋君藥寬衣,坐在他身邊,輕柔他的太陽穴,舒緩他的頭痛。
秋君藥有看書的習慣,即使是馬上要睡覺,他也會在懷裏揣本古籍,有事沒事就掏出來看。
這天晚上秋君藥寬了衣盤腿坐在**,引鴛坐在他身後,拿一塊幹布緩緩地替他擦著。
秋君藥愛幹淨,所以經常沐發洗澡,引鴛便不厭其煩地給他擦發,雖然秋君藥幾次勸他可以把這種事情交給宮女們去做,但引鴛似乎已經做成了習慣,每逢秋君藥沐發,他都一定要給秋君藥擦幹才肯睡。
秋君藥見說他不動,也就隨他去了。
引鴛的動作很輕緩,秋君藥真的讀進去書之後,也就沒有注意到引鴛已經把他的頭發擦幹了,等引鴛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秋君藥早些休息的時候,秋君藥這才反應過來。
“我在看會兒。”秋君藥沒有回頭,而是伸出手握住引鴛伸過來的手腕,敷衍地哄道:
“乖,你先睡。”
“陛下您還是早點休息吧。”引鴛伸出柔弱無骨的白皙手臂,像蛇似的纏在他脖頸處,溫熱的呼吸似有若無,好似勾引:
“陛下今日已經看了很久了。”
“.......我警告你,少勾我啊。”秋君藥偏開頭,躲過引鴛纏過來的吻:
“你知道我忍不住的。”
“.......”引鴛似乎是笑了一聲,側過臉在秋君藥的臉頰上親了一下,隨即指尖向下,解開身前人腰間紅色的腰帶,被秋君藥一把抓住,翻身將他覆蓋在剩下。
寫滿聖賢教誨的書碾過紛飛的衣角,啪的一聲掉進床底,被急促的呼吸和水聲所掩蓋。
許久之後,引鴛從被子裏鑽出來,抬起沾滿了水液的臉頰,指腹擦過皮膚,一點一點地舔掉:
“陛下此刻,可還看得進聖賢書?”
秋君藥被引鴛勾的沒法,喘息片刻,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
“我沒心情不好。”
他說:“阿鴛,你不需要為了我做這些。”
引鴛擦幹淨臉,搖了搖頭,像個小動物似的爬進秋君藥的懷裏,抱住他的肩膀,耳邊聽著秋君藥沉穩的心跳聲:
“阿鴛知道陛下心裏難過。”
他和秋君藥指尖交握,帶著半山水手鐲的手腕輕輕晃動,發出叮叮的聲音:
“陛下,您不需要在我這裏偽裝。”
他說:“阿鴛可以是你的依靠。”
秋君藥聞言,頓了頓,右手攬住他的腰,輕輕摸了摸引鴛的臉頰,隨即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我知道。”
他撫摸著引鴛隻穿單薄襦裙的後背,說:“你對我好,我一直都知道。”
說完,秋君藥低下頭,指尖抬起引鴛的臉,不自覺拂過他耳垂處的耳洞,神情一暗:
“不是允許你恢複男裝嗎,怎麽還總是穿女裝,嗯?”
“陛下不是喜歡看臣妾穿女裝嗎?”
引鴛皺了皺秀氣的鼻子:
“不要不承認,臣妾看得出來。”
“.........”
秋君藥糾結了半晌,隨即點頭承認了:
“確實。”
他誠實道:“在遇到你之前,我從未想過要和一名男子共度餘生。”
引鴛抬起頭看他:“那現在呢?”
秋君藥認真想了想,又道:“在遇到你之後,我也從未想過和別人白頭到老。”
引鴛眯起眼睛,似乎有些愉悅,像是個偷吃到糖的小孩,笑的更外開懷:
“臣妾也是。”
“所以你穿女裝還是男裝我都會喜歡你的。”秋君藥說:
“起碼你還是你,不是別人。”
“可是臣妾就是想看陛下落在臣妾身上的眼神。”
引鴛躺在秋君藥的大腿上,指尖玩著肩膀的頭發,語氣像是有些委屈:
“有時候臣妾真的好嫉妒慧妃和蕭貴妃,嫉妒她們身為女人,可以為陛下孕育子嗣。”
“.........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一說到這個,秋君藥的頭就開始痛了:
“如果會預料到現在這個情形的話,我寧可原主........寧可我自己不生。”
“陛下,小孩子嘛,教一教就好了。”
引鴛翻過身,指尖繞著一縷青絲,仰頭看向秋君藥:
“那些畢竟是陛下的親生孩子呀,陛下當然應該寵愛他們,難道能狠得下心懲罰他們嗎?”
秋君藥聞言,冷笑一聲,眼底的溫情在從引鴛身上移開時**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冷酷:
“愛子教之以義方。”
“如果生出個不仁不義的,那不要也罷。”
“........”引鴛欲言又止:“可是陛下,他們已經不是孩提了,很多觀念,已經根深蒂固,且錯誤已然鑄下,陛下打算如何做?”
“亂世用重典,病深下狠藥。”秋君藥說:
“就是因為他們仗著皇子的身份無法無天,所以才敢這般放肆。”
“而我要告訴他們,他們既然是皇子,那他們的榮耀是我給的,也能隨時奪走。”
“當一個人失去他仰仗的階級權勢,那所有的戾氣和自矜自然都會被磨平。”
看著秋君藥冷淡的側臉,引鴛忽然感到心中一跳:
“陛下舍得?”
“當然。”秋君藥說:“養不教,父之過。”
他緩緩收緊手指,像是強迫自己下定一個決心:“他們既然是我的孩子,就算現在長成了歪脖子樹,我也要一根一根把他們掰直了。”
言罷,秋君藥正想再說,忽聞來福走進來,跪在床邊,低頭喚道:
“陛下。”
他說:“小盛子說有要事來報。”
“.......小盛子?”
秋君藥攬著引鴛肩膀的動作一頓,和不明所以的引鴛對視一眼,隨即抬起頭,指尖掀開床幃,露出半張臉:
“他來做什麽。”
“他說他有要事稟告陛下。”
來福彎著腰,半點不敢把眼神落在此時躺在秋君藥懷裏衣衫不整的引鴛身上,“人已經在門口候了許久了,隻等陛下得空呢。”
“.......讓他進來吧。”
秋君藥抓緊時間在引鴛的脖頸上親了一下,隨即翻身下了床:
“來人,給朕更衣。”
殿外的宮人頓時魚貫而入,給秋君藥穿好衣裳,來福扶著秋君藥,坐到了大殿正中的書桌上,而下麵則跪著戰戰兢兢、像個老鼠般的小盛子:
“你就是小盛子?”
“.......是。”小盛子咽了咽口水,仰起頭,偷摸看了一樣秋君藥清俊的容顏,複又低下頭,隻覺自己猥瑣的眼神會玷汙這位尊貴的天子,不敢再看:
“奴婢有要事稟告。”
秋君藥懶散地用扇子支著太陽穴,有一下沒一下輕點著:
“發生什麽事了?”
即使秋君藥現在已經很放鬆,但小盛子還是扛不住秋君藥居高臨下的打量,伏下身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幾乎要將自己縮成一團:
“奴婢剛才在正陽宮門前,聽到大殿下和賢王殿下合謀,說.......”
小盛子咽了咽口水,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幾不可聞,甚至還在打著顫:
“說今晚要夜探禁牢。”
“...........”
話音剛落,披香殿前陡然安靜下來,陷入了長達十幾秒的寂靜,氣氛如同墜入深海,連心髒跳動,耳膜鼓噪的聲音都聽得見。
心髒砰砰的跳動著,幾乎要撞斷肋骨,來福後背已然濕汗一片,他都不敢去看秋君藥的表情,暗暗懸著一顆心,半晌,他才聽見秋君藥不含喜怒的聲音:
“你說的可是真的?”
“.....半點不虛,如有謊話,就讓奴婢人頭落地,天打雷劈。”小盛子是來福的徒弟,也算是秋君藥在宮中的耳目,哪裏敢胡說八道,接下來反而說出了更加讓秋君藥動怒的信息:
“奴婢親耳聽見的,說要在今日亥時動手。”
他話還沒說完,耳邊就忽然傳來一聲炸響,是勃然大怒的秋君藥一把摔碎了手中的玉扇:
“大膽!他們簡直大膽!”
藏在內殿的引鴛溫聲一驚,連外袍也顧不上穿,提著裙擺衝出來,一把抱住了還要砸硯台的秋君藥:
“陛下!”
他著急道:“氣大傷身啊陛下!”
秋君藥被陡然抱住,抬起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頓,忽然感覺到眼前發黑,心髒被一隻大手狠狠攥出,缺氧和心絞痛令他麵前開始天旋地轉起來。他手中的硯台脫力掉落在地,砸出重重的聲響,身體則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被引鴛和來福同時扶住,將他扶到椅子上。
秋君藥閉著眼,捂著額頭,蹙眉表情痛苦,引鴛則站在他身邊,滿臉擔憂,彎腰給快要呼吸不上來的秋君藥順著氣。
許久,秋君藥劇烈起伏的胸膛才緩緩恢複了均勻的平靜,他慢慢睜開眼,眼底一片冷光:
“現在幾時了?”
“回陛下,亥時已經快過了,再過兩刻,就是子時了。”來福忙稟。
“那還愣著幹嘛!等那些逆子闖完禍就跑,第二天在朕麵前當做無事發生嗎?!”
秋君藥豎起眉頭,拳頭猛地一敲桌子,怒極反笑道:
“傳朕口諭,立刻調兩千禁軍,給朕把禁牢裏三層外三層圍起來,在朕沒有到場之前,一隻蒼蠅也不許給朕放出去!”
“是!”
言罷,來福就想退出去傳旨,忽然,秋君藥動作一頓,又忽然叫住了他:
“等等.......先派一隊人進去搜。”
即使是現在,秋君藥還是能勉強保持冷靜,手肘撐在桌上捏著眉心,道:
“如果沒有抓到現行,那法不誅心,算他們有賊心無賊膽,朕可以當做無事發生。”
到了這個關口,秋君藥竟然還是心軟,也不知道到底是在騙別人,還是騙自己。
但來福不給秋君藥繼續思考的機會,下意識追問道:“.......那如果搜到了呢?”
秋君藥緩緩抬起頭,麵色白的嚇人,一絲血色也沒有:“搜到了?”
他頓了頓聲音生澀,一字一句,仿佛耗費了他極大的力氣,才能艱難地說出口:
“違天子詔令,夜闖禁牢.......按照大端律法,兩罪並罰,當——
刖其雙臂,截舌,後.......流放嶺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