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所謂帝王
雖然秋君藥使了一點小計策讓秋景和說出了心中所想, 但可想而知,秋景和並沒有怨恨他。
與之相反, 秋景和和楚瑜對秋君藥的感激更上一層樓, 在兩人再次婚期的第二天,楚瑜的求助信就和信物一起,火速寄到了當年趙憫與老國師約定的春秋亭內。
“老神醫趙憫與我師曾是同門師兄弟, 當年兩人感情極好,常常披被夜談, 抵足而眠,隻不過後來似乎發生了一些事,導致趙憫被我祖師趕出了師門。離開師門的趙憫最後還是遂了他母親心意, 成了一名郎中。”
楚瑜在棋盤上落了一子,清脆的聲音喚回了秋君藥的周身:
“陛下,你又輸了。”
“.........嘖。”秋君藥收回思緒, 抬起頭, 指尖指著太陽穴,輕輕點著,口中不滿道:
“作為兒媳,你就不能讓讓朕嗎?”
他說:“你母後每次下棋,都讓我三子, 偏你一子也不讓。”
楚瑜聞言,收回棋盤上的手,笑:“皇後娘娘讓子,是他作為妻子與夫君的情趣;而臣媳不讓子,是臣作為臣媳的忠。”
楚瑜穩重道:“妻與臣, 終究是不同的。”
“.......就你巧言善辯。”
秋君藥從塌上起身,一旁侍候的來福反應很快, 扶著秋君藥的手臂將他扶下貴妃榻,
“對了,和兒呢,這幾日怎麽不見他進宮來請安?”
楚瑜跟著站起身,聞言,臉上微微有些紅:
“他這幾日都忙著籌備婚禮的事情,難以抽身,故讓臣進宮來給陛下請安。”
秋君藥:“那挺好的。”
他道:“身為丈夫,理當一力承擔籌措好婚娶之事,若辦不好,那就是丟了他自己的臉,丟了秋家的臉,更丟了皇室的顏麵。”
楚瑜被秋君藥點了一下,默不作聲地垂下眼瞼,片刻後才低聲道:
“罪臣知錯。臣不會再讓景和再次遭到天下人的嘲笑,縱使力弱,也一定以己身,護他尊嚴和周全。”
秋君藥見楚瑜能明白自己的話中之意,很滿意,點頭道:
“既如此,你便下去吧,多陪一陪和兒。”
他頓了頓,又道:“和兒性格......和朕不同。”
“他雖看上去溫潤柔和,但因為曾經親眼目睹貞嬪發瘋、被火活活燒死,所以性格要更脆弱。”
“所謂帝王,應守兩道。”
秋君藥揣著手抬起頭,看著天邊淡淡的藍色,微風從他平和的眉眼拂過,連飄起的藏藍色發帶都顯得分外溫柔:
“你可知道是哪兩道?”
楚瑜琢磨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秋君藥想從自己這裏得到什麽答案,也不明白怎麽說才能對秋景和最有利,隻能謹慎道:
“臣不知。”
“所謂帝王,應守兩道,”秋君藥豎起兩根手指:
“一為王道,二為霸道。”
“王道,以德服人;霸道,以力服人。王霸兼用,則曰敬天治人;若缺其一,則難成大業。”
秋君藥說:“朕的幾個兒子裏,景明有霸道,卻沒有王道;景和有王道,卻沒有霸道。”
“景月嘛,朕就不說了,沒有什麽可圈點的地方,他的能耐,也最多是個守城之主.......而且目前看起來,似乎連守城都難以做到。”
“朕其實最看重和兒,但他的性子,唉.......”
秋君藥閉眼:“就拿之前景明推景秀下河這件事來講,明明景和隻要等景秀溺斃之後再下水去救,便又可得到好名聲,又能坐收漁翁之利。但景和關鍵時候又於心不忍,跳下河將景秀救起。還有當初春獵的事情,朕不信他當初沒有懷疑過你和景月達成過交易,但他雖然不阻止,但最後又願意站出來替弟弟背鍋。”
“雖有謀略,雖然每次都能準確地操縱人心,順勢而為,但事情做成後卻總是當斷難斷,遇事不決,心軟至極,這不是一個帝王應該有的品質。”
言罷,秋君藥拍了拍楚瑜的肩膀,趁楚瑜愣神的時候,輕聲道:
“景和的心,終究還是不夠狠,不夠霸道。”
楚瑜看著秋景和深邃的眼眸,難以猜測秋君藥和自己說這些話的意義在哪裏,但還是恭敬地垂手道:
“臣謹記陛下所訓,回去後,一定轉告景和。”
“嗯,去吧。”
秋君藥站在即將到來的春光裏,束手衝他笑:
“好好說,讓景和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朕的話。”
“是。”
言罷,楚瑜就帶著滿腹的疑惑和心事,出宮去了。
“陛下和楚瑜談完了?”
等秋君藥和楚瑜談完之後,引鴛才提著裙擺走出披香殿外,站在秋君藥的身邊,和他並肩而立,看著不遠處的紅牆綠瓦。
滿園的迎春花輕輕搖曳,金燦燦的像極了陽光散在雪山上,瑩潔輝煌,映襯出他明潤的眼珠:
“陛下今日對楚瑜說這些,是想做什麽?”
“難道每做一件事,都要別有深意嗎?”
秋君藥眯著眼,老神神在道。
“若是旁人,任他做什麽事,臣妾都不會多過問,但陛下所做的事情,臣妾當然要問明白,看明白。”
引鴛回過頭,看著秋君藥:
“您是朕的夫君,思您所思,是臣妾的分內之事。”
“這人有時候,太賢惠也不是件好事。”
秋君藥笑,脫下披風,將引鴛裹了個嚴嚴實實,肩膀上垂下的發絲和發帶纏在一起,更顯清逸灑脫:
“朕對景和的期許,和旁人不同。”
“可陛下應該比我看得更清楚,其實........景秀要比景和適合當王。”
引鴛不解道:“他本就聰慧,等再陛下膝下將養幾年,再憑借嫡子的身份,時機成熟,滿朝文武定會請求立景秀為儲君,到時候景和這個監國之位換人,豈不是更加尷尬?”
“如今朝堂,引氏做大,若景秀上位,尊你為太後,那這個大端朝堂,到底是該姓秋還是姓引?”
秋君藥看得明白,但他之前隻是不說,並不是不懂。
引鴛聞言,心中咯噔一下,猛地仰頭看向秋君藥:
“陛下這話,是在責怪臣妾嗎?”
“臣妾的父親和叔父給大端立下汗馬功勞,陛下不能........”
“功勞這事,我說得,你父親和叔父說不得。”
秋君藥捏了捏引鴛的臉頰,止住了他的話頭,低聲道:
“既然是王,誰能忍受自己的朝堂被外臣隨意把控,誰能忍受自己下頒的號令還需經過外臣的準允。皇權的本質就是□□的、排外的。”
“王生來便霸道,朕之前肯任由引氏做大,是因為朕知道引氏忠貞,不會起反心。”
“但不起反心,不代表沒有反的能力。”
秋君藥:
“阿鴛,我問問你,朝堂,最重要的是什麽?”
引鴛知道秋君藥想要出手對付引氏了,還想再說什麽,但又不明白秋君藥為什麽忽然轉移話題,隻能勉強應對:
“清正廉潔?”
“不,是互相製衡。”秋君藥說:
“皇權與相權必須相互製衡,必要情況下,皇權必須高於相權,這就是封建□□集權的本質。”
“雖然這件事,在朕這一朝不能做到,但朕希望能有一個皇子,能站出來重振朝綱,重整乾坤。”
“誰能做到,誰就是下一任的君主。所以朕分權給景明、景和、景月,讓他們分管各項事宜,這就是朕下給他們的第一道考題。景秀雖然也有王氣,但他還太小了,而且當皇帝並不是件好事,朕還需要再想想。”
“陛下為什麽要和臣妾說這些。”引鴛氣:“陛下可是聽信了小人讒言,要親小人而遠賢臣?”
秋君藥看著引鴛氣鼓鼓的模樣,忍不住樂,逗他道:
“阿鴛可曾聽過,小人有時候,比忠臣還更忠。”
“?”引鴛一懵:“什麽意思?”
“因為小人懂得揣測聖心。有時候忠臣和佞臣,皇帝並不是分辨不清,而他們之所以會親小人,隻不過小人提出了他們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罷了。”
秋君藥道:“但我之所以今日會和你說這些,是因為我知道你想聽,所以我就說了。”
他說:“而且我知道,我想削弱相權的決定,你不僅不會阻止,你還會幫我。”
“就算我今日下詔令讓你把你父親和叔父全部貶黜回家,你也會親自給我研墨,是不是?”
“........”引鴛登時炸毛,咬牙道:“臣妾才不會。”
“你會。”秋君藥笑,他抱住引鴛的腰,垂下頭去親他,聲音低低:“因為我比你自己,還要更了解你。”
“.........”
引鴛知道秋君藥看人心比自己還要更透徹,但他不信秋君藥所說,被秋君藥咬著唇肆意輕薄了一會,最終還是難耐地推了推秋君藥的肩膀,
“要做就去裏麵做。”
引鴛瞪他:“大庭廣眾之下,也不怕失了你想要的帝王威嚴。”
聽著小心眼的引鴛暗戳戳的內涵,秋君藥差點笑出聲。但他不以為忤,打橫將引鴛抱起,跨步走入披香殿內,將引鴛放到了**。
..........
一個時辰過後,秋君藥和引鴛都大汗淋漓,引鴛偏還不想去洗澡,趴在秋君藥身邊,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去探秋君藥的脈搏。
確認秋君藥沒事之後,引鴛又放心地收回了手指。
秋君藥將引鴛的小動作都看在眼底,半闔著眼睛,右臂攬著他光潔滑膩還帶著薄汗的肩膀,笑:
“怕我死了?”
“太醫說您不能縱欲。”引鴛起身,腰身塌下,薄被在他腰間滑出一道**的弧度,而他的指尖則在秋君藥纖長的睫毛上撥來撥去:
“您本來身體就不好,縱欲傷身。”
“我已經兩個月沒碰你了,就算沒病死,我也要憋死了。”
秋君藥闔著眼,“如今楚瑜已經歸順,信也寄出好幾日了,我猜那個神醫很快就回進宮,問題不大。”
引鴛冷笑:“萬一又像之前楚瑜和景和的婚事那樣,又生事端,我看您怎麽辦。”
“..........”
秋君藥豁然睜開眼:“阿鴛,看來是朕還不夠賣力,你還有力氣胡說八道,嗯?”
小心眼的引鴛被秋君藥一把按在**,兩人在寬大的龍**滾了一圈,引鴛被撓著癢癢肉無法反抗,片刻後又再度被迫時侍了寢。
在兩人廝混的時候,引鴛仰起頭,任由秋君藥親自己的脖頸,難耐輕喘著,眯著眼睛,模糊的視線不經意間,落在了不遠處掛著的王劍上。
王劍此刻正收入鞘中,但引鴛知道,王劍的劍鋒從未因入鞘而發鈍生鏽,相反,它鋒利而森寒,可斬萬物,降各國。
思及此,引鴛的指尖緩緩插入秋君藥的發中,重重的深入讓他忍不住叫出聲,但思緒卻又忽然飄遠,想到如今的朝堂,引氏做大,世族林立,寒門弟子晉升受限,早就積怨,重文輕武的風氣又不減反增,這一切又一切的問題,秋君藥是不是早就看在了眼底,並且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開始著手整治了?
他又到底會想到什麽方法,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呢?
而在另一邊,楚瑜一路上都不明白秋君藥話裏的意思到底指什麽,隻能坐上馬車急匆匆地趕回賢王府,想與秋景和一同商議。
其實楚瑜自己心裏也知道,一旦自己嫁給了秋景和,秋景和就再無即位之可能。
他是外族,本來身份就尷尬,而且又是男子,在旁人眼底,男子,是不能替賢王誕下皇嗣的。
秋君藥說的很對,秋景和性子軟,按照他的行事作風,也不會側妃,若秋景和一直沒有皇嗣,那賢王這一脈就會絕後,就單單這一個原因,朝臣就不可能扶持景和當皇帝。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他楚瑜真的能生,生下的孩子也是外族血脈,是不可能繼承皇位的。
但不知道為什麽,楚瑜總覺得,秋君藥的話,似乎又給了秋景和一點機會。
他既然嫁給了秋景和,就忍不住為秋景和籌謀策劃,被那番話攪的神思不屬,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寧,直到馬夫的一聲低嗬將楚瑜的神誌拉回來,
“你是什麽人,竟然敢攔賢王王妃的車駕?!”
楚瑜被突然停止的馬車晃的頭一暈,好不容易坐穩,才捂住腦袋,掀開馬車簾向外問道:
“怎麽了?”
“稟告王妃,有一老嫗阻攔車駕,不肯讓開。”
馬夫拉進馬韁繩,回頭道:
“王妃,是否要讓隨侍的侍衛將她處置了?”
“.........”楚瑜聞言,沒有馬上回答,而是下意識低下頭,看向地麵上跪著的老嫗。豈料,在他在視線落在老嫗身上的一瞬間,他的瞳孔瞬間驟縮,連聲音也忍不住提高了一個度:
“大長老?”
他看著那張熟悉的麵孔,詫異地問:“你不是在青州嗎.......你來京城做什麽?!”
“.........您不必驚慌,您如今已經是靈族的族長,老嫗就算想對您做什麽,也不能做到了。”
大長老看上去老了更多,連頭發都白透了,幹枯粗糙,但麵上卻很精神,跪在地麵上,稟告道:
“但聽聞族長您不日要嫁給賢王,老嫗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有一樣東西,想親自交給王妃才好。”
“這個東西,相信當今的大端天子看到之後,一定會喜歡的。”
楚瑜看著大長老抓著車簾的手微微用力,將那簾紗抓的發皺,神情有些晦暗不明。思考許久之後,楚瑜才放下車簾,清亮的嗓音從車簾裏透出來:
“起來。”
他說:“如今正值春闈放榜,我夫受命監國,事物纏身,酉時方才歸家。屆時,你便來賢王府,與我夫妻二人一道密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