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是所有地方都會下大雪,也不是所有地方在寒冬臘月裏都凍的人直哆嗦。
音音落腳的宗門就大不一樣。
遠遠望過去,綠的耀眼,在四周皚皚白雪的鋪墊下,這三座山峰連帶著中間蛇形布局的溪流,整體宛若一塊翠綠逼人的綠寶石,被墨綠色的錦帶穿聯而起。
靠近過去,音音才知道這綠是真的。
勃勃生機撲麵而來。
四麵陽光融融,上可參天的巨樹好比壓頂的濃雲,陽光從葉縫中傾灑而下,若不說現在是臘月,誰能知道這居然是一年之中最冷的冬日。
音音的嘴巴早就驚訝的合不攏。
她還是被顧敘之捎帶著,飛劍疾行,努力忍受著作嘔的欲望,她不敢在高空之上,吐了顧敘之一身。
“倏來忽往,終於到了,此行三個月,不知道宗門如今如何。”
“必然一切安好,果然宗門就是好,靈氣充沛,空氣都比旁處清新了許多。”
“下次要多備點丹藥!尤其辟穀丹,那丫頭人不怎麽樣,做吃的倒是絕,吃了辟穀丹聞到了還感到餓。”
“那不是餓,是饞!”
各位師兄前前後後都從自己的長劍上下來。
他們如同歸家的鳥,渾身放鬆了許多。
與之相對的則是音音的拘謹。
她沒吐,可麵上神色青一塊兒,紅一塊,兩隻手緊緊的揪著背簍的竹藤背帶,小心地打量著四周,眼裏隱隱都是光輝。隻是這光輝被拘束的烏雲籠罩,不是很明顯。
這是她自打有記憶起第一次離開村子,雖然村長爺爺說了她有福氣,滄海宗實力雄厚,必定能將她好好養起來,說不定她還能成為一名實力雄厚的女修!
等她成長起來以後還需勿忘村子才好。
村長爺爺臨行前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
可音音還是沒有底氣。
陌生的人,陌生的物。
脫離安全區的音音咬了咬唇,揪著肩帶的手失去血色,泛起了一片的白。
不管怎麽樣,這個大宗門就是她以後落腳的地方。
顧敘之一行人是滄海宗的重要徒弟,剛剛落劍就有穿著白袍的小師弟團團圍住了他們,言語之間都是對他們此去秘境的好奇。也有人將注意放在音音身上,往來唏噓,他們壓著嗓子,可音音都能聽清。
“師兄師兄!她是誰?”
“滄海宗不是好多年不收弟子了麽?”
“不是弟子吧,都沒靈力,人也寒酸,看上去矮趴趴的。”
“不要多話!都修煉好了嗎,一個個這麽閑。”
“這就去這就去!”
人散了,但有些東西散不去。
有人在看她,音音覺得這種視線裏麵藏匿著讓她說不出道不明的東西。
如芒刺背。
可惜現在音音看的書不多。
見識也少。
否則必然能看出裏麵藏著蔑視和鄙夷。
顧敘之也告辭。
沒有帶她走。
和她同行的師兄烏泱泱地離開,顧敘之隻把她留給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周老,她就麻煩你了。”
“老朽知曉,老朽這就把小姐帶到準備好的主廚去。”
音音沒有拜入師門,所以不必像顧敘之他們一樣,以師兄弟的名義相稱,她現在的身份僅僅是宗門的小姐。
還是地位尷尬的小姐。
顧敘之轉身離去,背影毫不留情。
音音愣了愣,足尖往前一頂,本能地就想追逐他而去。
“小姐,還請你隨我來。”
周老輕微咳嗽一聲。
音音有些緊張。
她望著顧敘之的背影消失,這才低落地回應——“好。”
“周爺爺,你喊我音音就好。”
“老朽豈敢,小姐是宗主的女兒。”
被人一口一個小姐的喊著,音音十分不習慣。
音音跟著周老一路疾行,腳都快被磨破了,終於,周老穿過大道掠過小徑,不絕的潺潺溪水聲中,老人停下了腳步。
“小姐,您的洞府到了。”
“要住洞府嗎?”
她之前就好奇,為何一路沒有高屋飛簷,甚至連個小木屋都沒有。現在停在一處黑黢黢的山洞前,音音莫名有些害怕。
音音抓緊了衣袖,眼前仿佛不是她的居所,而是會吃人的洞穴。
音音不敢往前。
周老卻沒發現她的異樣。
但周老沒有提的是,這裏居住的都是宗門的外門子弟,內門子弟都住在更高一層的洞府,更有甚者,如顧敘之那般人物還能夠獨自一人占據一座洞府。
這些音音都不知。
周老便也沒有多嘴主動提。
從宗主大人閉關前留話讓音音和外門子弟住一起,音音在宗門裏的地位就不言而喻。
音音的存在,是一段冤孽。
洞穴的確別有洞天。
入口由狹而闊,左右的石壁上刻著修行之人練劍的模樣,再往裏走,雕刻之物便轉化成了讓人難以想象而出的靈獸靈草,而始終不變的,則是頂層恢宏大氣的巨龍雕刻。
周老領著音音往裏走。
穹頂很高,音音一直維持著昂頭的姿勢。
是龍!
沒死果然是好事!
音音兩眼亮晶晶。
華麗的鱗甲,鋒利的鉤爪,盤旋著的巨龍是庇佑宗門的守護神,強悍且威嚴,還遠比她在書冊上看到的更為具象!
音音吞咽了口口水:“周爺爺……”
“小姐請說。”
“宗門有龍麽?”
周老的腳步磕了磕,目中都是敬畏:“有過。”
有過?
她的頭有點疼。
她可能開始長腦子了。
周爺爺話裏的意思是,滄海宗曾經有龍出現,現在卻沒有了麽?
音音驚喜!
“滄海宗靠海而生,最初便傳言有巨龍坐鎮,才得千年安穩。後來神魔兩族大戰,龍神出現守護了宗門。”
“嗯,龍神好厲害!”
周老笑笑,隨即臉上都是失落:“可大戰勝利後,龍神就消失了。”
“一直沒有出現麽?”
周老搖搖頭:“沒有。”
音音抬頭,發絲遮住她的眉眼,卻遮掩不住她眼中的好奇:“那龍神大人需要什麽供奉?”
她也想給龍神大人準備供奉~
周老認真道:“金珠玉石,金壺金碗金盤金盒金印金元寶金塔,差一點的話……用精雕銀器、珍珠、寶石、絲綢也行,不過我們尊奉龍神大人時,準備的都是金。”
全是金子麽。
音音一頓,步子磕了磕。
腦海中已經浮現出巨龍盤旋金屋之中的情形。
好吧,她供不起。
“不過宗門的供奉,龍神大人許久未收下,到了後麵怕沙塵玷汙貢品,宗門就收了那些供奉。”周老想起什麽,遽然,嚴肅警告:“小姐,宗門的禁地千萬不能去。”
“禁地?”
“嗯,靠近就會丟命。”
“!”
周老沒有誇張。
龍神留下傳音後,有修士嚐試著踏足禁地,但再也沒有出來。
是生,是死。
沒人知道。
因為那是龍神大人的地盤。
凶獸無數。
音音沉浸在巨龍的故事裏,一路點頭應下。
她沒指望這輩子能見到龍。
“到了。”周老停下腳步,幹枯的指節指了指右側的木門,“小姐就住我隔壁,有事喚老朽便可。”
音音溫吞地點點頭。
入門前,周老先取了音音的指尖血,紅紅的一滴血印在紅木門上的刻紋陣法上,紅光四起,卻又很快消散,周老道:“這座屋子歸屬小姐所用,其他人是輕易闖不進來的。”
音音終於有了少許安全感。
送別周老,推門而入的音音終於長長地鬆了口氣。
這一路緊繃著,她終於可以有機會獨處。音音忍不住抽抽鼻子,明明眼眶已經濕紅了起來,卻還極力壓製注入眼尾的酸澀。
即便她有了一個新的宗門。
但她,沒家了。
-
音音人小,先是遭受母親離世,又是一路趕路,如今吃飽喝足,趕路的疲倦就湧上心頭,□□和精神的雙重打擊下,音音連鍋碗都來不及收拾,和衣而睡。
這一覺醒來,居然整整過了兩天。
一睜眼,音音的眼前就是一張蒼老的麵容。
周老知道音音沒有辟穀,所以昨日特意帶來了些許吃食,沒想到怎麽敲門都沒有人應,想著也許是休息了,所以今早又來敲門。
依舊沒有人答。
周老這才緊張起來。
對著門上的陣法輸血而入。
誰想一進來,就看見音音直板板地躺在**,麵色蒼白,呼吸平淡到近乎不可查。好在他還有些許本事,摸脈摸出音音並無大礙,隻是太過疲倦,這才一連睡了兩日。
“周爺爺?”
當下音音醒來,眸子怯生生的,裏麵藏著初醒時的水汽,不算清明,濕漉漉的,宛若懵懂小獸。
本就知曉音音身世的周老不由兀自歎氣。
終究是什麽也沒說。
周老遞過一碗粥:“醒了?餓了吧,趕快吃些。”
音音小心翼翼地接過粥:“謝謝周爺爺。”
她的確餓了,肚子發出震天地響。音音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脊骨,**的她顯得越發小隻。喝完粥,音音沒留下一粒米,還乖巧的再次道謝。
“謝謝周爺爺,這粥好香。”
周老心一軟。
這粥是他從膳食堂拿來的,周老也能辟穀,近百年沒去膳食堂,看著膳食堂沒人吃的糙米粥,也是沒辦法,趕急了才帶回來,可不像這沒什麽人吃的糙米粥,音音竟然一粒都不剩。時乖運舛,當真不知道這孩子在外過的什麽日子。
他不由想起宗門裏皎皎小姐的富足生活,皎皎小姐豐衣足食,吃的是上好的天靈之寶,用的是極為珍貴的藥材丹丸。
這一對比,周老也不由心弦微動。
然而這情緒變化不上臉。
音音看到的依舊是麵無表情的周老:“周爺爺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周老驚訝音音的敏銳:“敘之要見你。”
音音從**一跳而起:“敘之哥哥要見我!”
她環顧四周,周圍空****的。
屋裏除了音音自己,就隻有周老。
“那敘之哥哥呢,在哪兒見?”
“今日午時,你屋。”
音音連連點頭,麵上欣欣然:“我一定準備好吃的給敘之哥哥吃。”
生疏卻恭敬地送走了周老,音音轉頭便翻起了那堆紅薯。
這個紅薯好看!
這個紅薯的經脈湧動,一用火烤後,肯定就如同蜜一樣的甜!
音音喜滋滋地準備著。
很快,她又摸到腰側的儲物袋,音音小心翼翼的從裏麵掏出了兩個嫩白嫩白的雞蛋。
剛下不到一周的野雞蛋。
一共就五個。
她蒸兩個給敘之哥哥吃!
敘之哥哥說她有個父親在宗門裏,那剩下來的三個蛋,就留給那個父親吃。
倏爾,她想起她娘死前的麵容和話語。
對於這個父親,音音毫無印象。
但她卻經常聽她娘怨懟,說父親薄情寡義,麵上堂堂,內裏不過是個偽君子,甚至母親還說,如果日後她有機會見到那個父親,一定不要輕易就親近他。
她答應了,她娘又不高興。
罵她狼心狗肺,居然連父親都不認。
她娘是個矛盾的人。
一麵罵著父親,一麵又期待父親來找她。
-他不是個無情的人。
-他一定心裏有我。
-不然我也不會和他有了孩子。
-一定是那個賤女人從中挑唆,所以他才和我離了心。
但她娘說的再多,放在音音心頭的頭等大事還是填飽肚子。父親的讓她和她娘不挨凍挨餓嗎?父親能讓村裏的人都不罵她小雜種,小妖孽嗎?
在她最冷最餓的時候,能救她的隻有自己。
她娘整日活在夢裏,如果不是她外出挖野菜,找菇子,如果不是禦劍的敘之哥哥出手相救,她娘和她早就餓死在村子裏。
音音聞著蛋羹飄出來的香味,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剩下的三個蛋,她還要留給敘之哥哥吃!
音音在屋子裏忙活開來,上火,加水。
如果有野蔥就好了,蛋液上麵撒兩個野蔥,會更香。不過沒事,就算沒有野蔥,光是蒸蛋也極為好吃,又滑又嫩,沒有牙的人吃起來都挺香。
光是想著,音音就饞得口水四起。
一碗蒸野蛋。
這已經是她拿出的、最好的東西。
-
音音已經做好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充足的準備,米粥飄香,紅薯留蜜,她漂亮小巧的腕骨仿佛有無盡的力量,讓她能搬動石鍋,挪動重鏟。
聞著食物的香氣,音音托腮坐在爐子邊,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耳朵卻豎得老高。
估摸時間,也快到午時了。
而時間掐得極準,她剛念叨,不遠處就傳來陣陣敲門聲。
克製而有節律。
三次一組。
沒敲到第二組,音音就驀然起身。
饑餓讓她有些頭暈眼花,但她緩了緩。
去開門時,音音腳步歡快地像隻小兔子,但一見人,音音就拘謹害羞起來。
手足之間,頗有些不知所措。
顧敘之直立如鬆竹,透出一縷落拓的氣質,但如果和他對上視線,就能發現他眼睛深邃如墨,那雙眸子完全沒有笑意,裏麵都是淒厲厲的霜寒。
音音長長的睫毛本上揚著,和顧敘之對視後,又莫名慫拉而下。
整個人傻呆呆地佇立一旁,訥然不語。
其實音音有些被刺痛。
又喜又怕。
但想到敘之哥哥一直都是這樣冷冰冰的模樣,她難受的心情陡然消散,心情也稍微輕鬆了些。
敘之哥哥一直這樣,當初禦劍飛行趕路的時候,敘之哥哥對同行的哥哥們也沒有個笑臉,而她和敘之哥哥不過才見過幾麵……
想明白這點,音音眼眸彎彎。
小姑娘嘴角也掀起一抹淺笑,仿佛吃到了什麽好吃的飴糖。
“敘之哥哥吃過了嗎?!我準備了一些吃食。”
一片寂靜。
頓了頓,音音繼續道:“我準備了米白粥,紅薯,還有蒸雞蛋!”
音音沒什麽見識,隻把自己擁有的最好的東西都捧到顧敘之麵前。提到之前不曾出現過的蒸雞蛋,音音眸子盈盈發亮:“雞蛋還是野雞蛋,蛋黃可黃著呢!我一共撿了五個,這次蒸了兩個,還剩三個,下次蒸給敘之哥哥吃!”
而這幅模樣落入顧敘之眼中,有些過分的乖巧了。
米粥,紅薯,蒸雞蛋。
這三樣東西於他而言並不重要,他早就辟穀,也早就對這些吃食不上心。
可音音昂首看他時,顧敘之還是多看了一眼。
屋內有陣法,可見窗戶外燦爛的午陽,說著這話的時候,顧敘之看出音音很緊張。因為她指尖稍微擦淨的水隨意地滴入而下,在石地板上落下一個又一個褐灰色水漬。
偏生她沒發現,還期待地望著他。
很奇怪。
就和他與音音早些年初次見麵一般,心中交織著難言的熟悉感。
可他不可能,也不會和音音有過多牽扯。
忽略屋內濃鬱的米香以及香甜的氣味,顧敘之眉眼凝寒,壓下那抹熟稔感。
“收拾收拾,師傅出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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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的時候音音還餓著。
但顧敘之氣勢極盛,對上這樣清冷的一張臉,音音什麽感覺都忘了。
等她被帶到一座華麗的宅子前,她才遲疑地緩下了腳步。
這是她自出生以來,瞧見的第一座華麗建築,說是華麗,更多的還是金貴,白玉般的台階,金粉雕琢的廊簷,宛若話本裏的無上天宮,四周花草相映,紅粉黛青,各色各異。
是她該來的地方嗎?
明明是美好的場景,她卻忍不住暈眩。
她努力壓製住想要嘔吐的欲望,但這正想要作嘔的念頭遠比她剛剛到達宗門時,來得更加猛烈。
不僅想要吐。
她還頭暈眼花,四肢百害猶如被最滾燙的鐵水澆灌著,脈搏每跳動一下,就連帶起身體的灼燙。
很難受。
甚至連步子都開始虛浮起來。
腳底下踩著棉花,就像踩著白雲,似乎每一腳都會踩向深淵。
顧敘之覺察到音音的停頓,不由停下腳步。
“跟上。”
音音大力地搖搖頭,企圖將這種難受的感覺驅出腦後:“好。”
話音剛落,裏麵傳來叮叮叮的清脆響聲。
玉石相碰,悅耳喜人。
“大師兄!”
誰在喊大師兄?
音音很餓,餓到看人都有重影了。
隻見高大的門廊裏穿出一道藕粉色的清亮身影。瞧起來比她高小半個頭,但比她圓潤許多,臉頰上掛著柔軟的肉肉,劉海**在額前,隨著發髻上的紅玉步邀一起動著,紅唇鮮亮,像一朵正在綻放的紅花。
風風火火,但又踉踉蹌蹌。
好在顧敘之及時拉住快跌倒的人。
“知道身體不好還這麽莽撞。”
“摔疼了就讓大師兄哄,大師兄哄不好人可不許走。”
“疼了就去吃藥。”
話雖這麽說,顧敘之卻隱隱而笑。
顧敘之扶著顧皎皎手臂,五指有力但不過分強硬,扶好人以後,還彎下腰肢替麵前的顧皎皎整理好有幾分淩亂的額發。
音音看著有些羨慕。
這便是那些師兄們口中的皎皎小師妹吧。
真的很可愛。
桃花眼輕透明亮,頭發濃密黝黑,微撬的唇珠上下輕動,便傳出好聽的聲音來。難怪大家都喜歡她。就連敘之哥哥這麽清冷的人,都流露出幾抹難得的柔意。
而顧皎皎正目光灼灼地打量著音音,稍顯戒備。
“這個妹妹是誰?”
“我怎麽從未見過。”
顧皎皎嬌氣慣了,身邊丫鬟換得也勤。
看音音無論外貌,還是穿著,實在寒酸,顧皎皎直接將她當成自己的新丫鬟。
“她是來陪我玩的丫鬟嗎?”
“不對,她好像病了,爹爹怎麽不選個健康的陪我,是要這樣的病秧子來晦氣我麽?”
顧皎皎說著說著委屈起來,她隻是看著麵色潤,其實打小體虛,被寵到大,一點不如意便發脾氣。
顧敘之解釋:“師傅尋她有事。”
顧皎皎的哭腔裏泛起了鼻音:“她真不是我的丫鬟麽?我感覺自己蠻喜歡她的。”
喜歡她?
音音默默瞪大了眼,仿佛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明明她剛剛看自己的視線明顯帶著不喜和鄙夷。
音音錯愕,也不出聲。
顧敘之對上顧皎皎時眸色不算溫柔,但語氣舒緩了些:“我先帶她進去見師傅,結束後陪你。”
“真的嗎!大師兄這次不許丟下我自己出去玩!”
“怎會。”
顧皎皎聽話地離開,隻是中途又折了回來,她趾高氣昂地對音音伸出手指,隨後又像個偷裝大人的小孩兒,指甲掐住她的下頜,綻放一個讓音音莫名發涼的笑意:
“等她出來,師兄讓她跟我走。”
顧皎皎的敵意來得突然。
音音猝不及防。
但她現在已經確定,眼前這個和她一樣大的小姑娘並不如表麵這樣溫善。
“大師兄,行不行啊?”
顧皎皎展顏笑著,右手還捏著音音的下頜,音音有些疼,像被尖利的刺銳銳地戳著。
音音難受地壓眯了眼。
和顧皎皎一樣,她也看向一邊的顧敘之。
她沉默地等著顧敘之的回應。
“隨你。”男聲無情。
很快,音音下頜的痛意消失。
顧皎皎看向音音的視線帶著小小得意,她鬆了手,嘟嘴撒嬌說手酸,還要回去讓侍女給她好好揉揉,隨後顧敘之低低說了什麽,一片環佩作響,她終於款款離開。
音音沒聽清,事實上她下頜的緊燙溫度久散不去。
心裏也亂糟糟的。
顧敘之注視著顧皎皎的背影消失於眼前,再轉向音音時,則恢複了以往的清冷淡然。
“走。”一雙長腿跨步邁開。
音音低下頭,靜觀默察。
她確定了。
她要成為顧皎皎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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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音胡思亂想。
因為先遇到了顧皎皎,緊張的心提前開始焦灼起來。眼下邁入奢華的宮殿,一顆心更是亂七八糟地跳動著。
她不敢亂看。
顧敘之在她前麵恭敬行禮。
“師傅,徒兒將她帶來了。”
“嗯,走上前來。”
一道極為低沉的男聲衝擊著音音的耳膜,音音莫名有些不舒服。
她走向前。
可台上高坐的人音音不敢看。
這個大殿極冷無比,麵對她的父親,她瑟縮著,小心維持著自己的體麵。但她控製不住,好冷,心跳都要停滯。她娘親留下的法衣似乎瞬間失去作用。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她的身子火燒火燎,烈火焚身,千萬把無形的刀子割著她的皮肉。
“你也配穿她的衣服!”
刹那間,男人驟怒,靈氣滔天。
不會修行的音音猶如蜉蝣,一朝被驚雷擊中,“咚”的一聲,音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失去所有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