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讓我看看是誰大雨天哭得稀裏嘩啦還掩耳盜鈴地把頭埋在抱枕裏麵以為別人還不知道愛。是誰呀?是誰呀?原來是某個在滄海宗的小傻批啊。
這一晚, 音音夢裏都是衡昭取笑她的聲音。
第二天,晨光熹微。
音音從睡夢裏醒來,耳朵裏還吵吵鬧鬧的, 時刻不停歇。
她才不是小傻逼。
而是誰這麽大了都不會束發,她才不會說。
音音心裏默默腹誹。
但意外地, 音音先前積攢的所有負麵情緒都消失殆盡。
阿昭一定是個剛化形不久的大妖怪, 所以人形才會這麽笨拙。
但這話她才不敢當著衡昭的麵說。
某個大妖怪愛麵子, 還講究。想到昨晚他氣急敗壞的模樣, 音音忍俊不禁。
早起做了一套衡昭教她的操,音音渾身發熱, 神清氣爽, 出發前特意檢查了所有東西,這才將傳音器再次放回外袍的懷袖中。
如今再看這塊傳音器, 音音的視線不由溫和了許多。
原來在她被顧明瀚擄走, 放血瀕亡的危險之際, 是遠在天上的阿昭出手相救。
還好傳音器沒壞。
但她實在沒想到,傳音器一夜過去, 似乎比之前還亮些, 濡潤清瑩,微微凝著金光。
就像——某人的眼睛。
-
昨晚的雨下得極大。
雨僝風僽,外頭的芭蕉葉經過雨水的浸潤, 綠到碧眼,石階梯台被雨水衝刷, 濕滑透亮。風雨交相摧折的時候, 音音哭得很肆意。但這場突如其來的雨, 卻讓顧敘之驟然軒眉微凝。
怎會有雨。
他的住處施加了保護陣法,滄海宗無論陰晴雲卷, 還是暴雨驚雷,都不會影響府邸庭院的氣候。可他來到音音的屋前,落雨的跡象更加明顯。
音音正在院子裏收拾藥材,準備煉丹。
看到顧敘之前來,她立刻喜盈盈地迎了上去。
“大師兄!”
大師兄快飛升了,她已經好些日子沒見過他。
“大師兄怎麽有空過來?”
“這裏有些藥材,你應該能用到。”
因為臨近渡劫,顧敘之的麵容愈發清冷,即便暖陽籠罩在他臉上,也失了幾分溫暖,音音意外和他對上視線,那雙全黑的瞳目猶如兩塊千年黑石,輕易能將人的神魄吸納其中。
音音打了個寒戰,很快便將視線抽離。
這就是修真界的大能。
凜若冰霜,氣態不俗,光是簡單的一個對視,她就已經被顧敘之的威靈氣態折服。
顧敘之贈與她的藥材,音音一一收下。
她喜上眉梢:“大師兄怎麽知道我缺這幾位藥材?”
這些藥材都是煉製往生丹的呢!
師傅為她準備的藥材她用得差不多了,還剩下最後不全套的藥材,她正棘手著,不知這藥材怎麽處理,沒想到瞌睡剛來,大師兄這邊就給她遞來的枕頭。
音音的高興愉悅不加遮掩。
而顧敘之還在打量著她軒窗外滴水的芭蕉葉。
“昨晚下雨了。”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正在打理藥材的音音沒聽出其中異樣:“對啊,昨晚下的可大了。”
“什麽時候落的雨?”
“嗯……酉時左右。”
音音大致給出了個時間。
很快,音音停下整理藥材的手,她直身回望身後的男人,小鹿眼清澈明潤,單純無比:“這雨有問題嗎?”
自然有問題。
他這庭院不會有雨。
音音等不來顧敘之的回應。
而顧敘之的視線猶如審判者的長鞭,讓音音不期而寒。
大師兄怎麽這麽看她?
她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音音仔細回憶顧敘之剛剛的問話。
想起昨晚那場蹊蹺的大雨,還有阿昭掛斷傳傳音器前玩笑式的嘲弄。
-剛剛是誰哭了我不說。
-反正下雨了,我什麽都沒聽見。
她驟然意識到什麽。
這雨……不會是阿昭弄出來的吧。
在這一刻勘破真相,音音圓潤的瞳目不經意擴大,仰著的脖頸僵硬無比,而這副神情落入顧敘之眼裏就是——
她有秘密。
他不止一次懷疑。
第一次疑忌,是在音音為顧皎皎尋藥材那回。靈山沒有顧皎皎需要的藥材,可音音卻依然說那株藥材是她在山上尋得;第二次,是音音學習煉丹時的古怪書冊,早初的顧敘之丹劍雙修,看遍了滄海中所有的丹方。隻稍一眼,他就瞧出這本《五百年丹考,三百年模擬》並不為滄海宗所有。
來曆不明的藥材,驚世駭俗的丹書。
以及音音上次受傷,探魔針探出了魔氣。
一樁樁一件件。
都讓顧敘之懷疑……音音是不是私底下和魔物有了聯係。
還不知道顧敘之又開始猜疑她,音音還在糾結著昨晚阿昭為什麽要下那場雨,結合昨晚阿昭情緒的變化,原本還在生氣質問,後頭突然變成了寬慰……
阿昭是不是一早就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所以才有了那場雨。
音音心裏酸綿綿的,骨軟筋酥。
等她清醒過來時,她發現自己居然在大師兄麵前走了神。
不過大師兄為何這麽看她?
這種眼神和大師兄當初懷疑自己意圖傷害顧皎皎時一模一樣。
???
大師兄是不是又誤會了什麽?!
音音已經被懷疑怕了,背生芒刺,動作僵硬地眨眨眼,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大師兄,怎麽了……”
昨天晚上不過下了一場雨。
應該不會被大師兄發現了什麽吧!!
音音緊張起來。
顧敘之將他所有神情納入眼中,音音很緊繃,是在緊張……
甚至,她在隱瞞些什麽。
顧敘之眸光一暗,悄然地後退半步,那張骨相分明的麵龐藏鋒斂銳,說出的話語卻不留情麵。
“這處設有陣法。”
“?”
“所以平素不會有雨雪。”
不會有雨麽!
音音心一驚,剪水雙瞳眯緊,熱辣的灼流一股腦地湧上腦穴,刺激兩邊的太陽穴鼓脹脹地躍動,這便是她說不得謊的原因。
一但心虛地緊張羞愧,所有情緒都上臉。
眼下便如此。
在顧敘之看來,少女白皙軟膩的臉頰紅意飆漲,整個脖子連帶著小巧精致的耳尖,全都飛紅了。
偏偏她自己還不知。
咬著牙僵硬地立在那裏。
顧敘之暗下沉思。
原本還想同音音作別,如今也改了意圖。
現在,他要帶音音一起走。
-
“什麽?你那大師兄想帶你一起前去九重秘境修煉??”
孫鄲望的胡子都快被他吹飄了,他左走右走,似乎這樣能讓腦子轉得快些。
可等到把自己轉的頭暈目眩,也想不出頭緒。
孫鄲望扶著桌沿停下腳步:“他好端端地去飛升,為什麽要帶你?若為師沒記錯的話,他此次一行,恐怕就是飛升的要機。”
重虛境靈氣不算濃鬱,想要飛升的修士都會選擇在九重秘境做最後一層的曆練,那裏危險卻夾雜著機遇,瓶頸期的修士一旦勘破最後一層阻礙,便能渡雷劫,飛升成仙。
可修士不都自己獨自去嘛。
哪兒還有拐著別人一道去的,就不怕同行的人背刺?
音音沒想這麽多。
“大師兄說飛升成功會天降福澤金光。”
音音很稀罕這個,萬一她沐浴足了福澤金光,修為就突飛猛進了呢?
要知道,現在的她連禦劍都磕磕絆絆。
音音正在收拾東西,綿綿笑道:“而且這樣也好,我剛好等大師兄飛升完,剛好可以四處曆練。”
話本子裏說了,光學不練假把式。
她想去親自去看看外麵的天,有多高,看看外麵的海,有多宏大。
對於音音的決定,孫鄲望隻能讚成。
他活得比音音久,見的東西比音音多,但有時候這性子反倒不如音音堅定。
能在滄海宗裏繼續學習,音音不要,她要出去曆練,若是換個擁有音音現在的成就的弟子,必然會覺得音音瘋了。
可孫鄲望知道,音音是認真的。
孫鄲望沉默地看著眼前已經出落成一個大姑娘的弟子。
無聲地將自己許多壓箱底的寶貝一一取出。
“這些你都帶上,必要時留著自保。”
“師傅,我有許多自保的符咒。”
“你讓蘇青魚給你換的那些東西哪裏行,這是萬裏疾行符,隻要輸入靈氣,就能瞬息行萬裏。”
孫鄲望給音音留了許多東西,彌足珍貴,那些孫鄲望曾經舍不得交給音音看的丹藥方子,此刻也都一一擺在她麵前。
孫鄲望骨子硬,但心軟。
音音懂得師傅對她的好,師傅的護短強勢,師傅對她的亦師亦友,都已在經年的歲月中刻畫於心,若不是師傅年紀稍大些,簡直就是她心中完美父親的形象。
“這次你出去,別說跟著你師兄去渡劫。”
“啊?”
看音音茫然不解,孫鄲望恨不得陪她一起去:“你大師兄飛升在即,他那修為和品性在宗門裏早就招人眼,若你明晃晃地隨他去,指不定會被編排成什麽樣子。”
“……好。”
最終音音出宗門的理由,是幫孫鄲望搜尋藥材。
而這個消息傳得很快,隨同著宗門裏的微風,飄**滿山穀。
一時之間,諸位弟子議論紛紛。
音音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出門,就碰到旁人議論她的情景,還好聽了蘇青魚之前的建議,戴了一麵素白的麵紗蒙住臉 。
“她一個普通的丹修弟子出去找藥材?遇到那些猛獸豈不是會被拆吃入腹?”
“我聽說大師兄會捎帶一路。”
“那還差不多。不過沒想到大師兄居然會捎帶她一起,畢竟大師兄之前對顧皎皎可好了,現在暴露出誰才是真正的小師妹,這三人之間還不知如何相處,大師兄不剛剛還退了和顧皎皎的娃娃親?”
音音聽得頭皮發麻。
就很尷尬。
還能怎麽相處,不就和之前一樣。
至於娃娃親這樣回事……
她後麵就沒再關注過,大師兄還是退親了嗎?
音音和前麵二人隻隔著六七步的距離,她的腳步本就輕,前麵二人談論的時候聚精會神,全然沒注意到身後有個她。即便劍宗的那個弟子後來想起要刻意壓低了聲音,音音還是聽得很清楚。
“就說上次顧皎皎被攔在大師兄的府邸外,眼睛都快哭瞎了,別人流淚她流血,可嚇滲人了……”
“啊?沒人去看看她啊?”
“切,這還看什麽啊?”
“不過也是,牆倒眾人推,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嬌氣大小姐了,哪裏還能請來燕丹主。”
一路上音音聽得渾渾噩噩,儼然還不適應現在宗門裏的氛圍。
原來怎麽沒發現,大家這麽嘴碎愛閑語。
其他都還好。
不過是有些人將她的性子歪曲了而已。
這些人說她一朝得勢,勢必睚眥必報,昂揚傲慢地要給之前瞧不起她的人狠狠一個交代。還有些人則持不同看法,其中便以蘇青魚為首,宣揚哪怕她出自泥濘,被蒙上灰塵,她也能綻放光彩,成為年輕一輩中丹修的佼佼者。
兩撥人爭吵不休,蘇青魚則被氣得不行。
他已經為自己之前的傲慢付出代價,現在的他簡直就是音音吹。
音音過來尋他時,便見蘇青魚以一敵百,舌戰群儒。
原本用來放置藥材的高台,此刻被他踏在腳下,那身青色的長袍將他襯托得板正如竹,麵如明玉。
當然,如果他不是口水橫飛,那就更好了。
“你們睜大了眼好好看看。”
“清丹峰這麽多弟子裏,你能找到一個比音音更強的?”
“不論別人,就論這些煉丹的弟子,你們自己捫心自問,你們現在的水準如何?你們再看看音音,入門丹修不過五年,就已經兩度奪得丹修魁首,這好頭銜給你,怕是幾十年都得不來!”
蘇青魚情緒激昂,滿臉脹紅。
上回他幫方襲雲尋音音煉丹,導致音音被二人反咬一口,還受下嚴重的鞭刑,自那以後,他每每麵對音音都愧水難湧。
現在這些人還當著他麵說音音的壞話。
一個個都有眼無珠。
原本惱怒上火的蘇青魚看到台下的音音,起初還沒認出來,直到音音朝他比了個手勢,蘇青魚才驟然明了,不知道自己剛剛都說了什麽,他的臉炸了個通紅。
音音將他帶到一處無人的林蔭下。
她這次來,就是為了和蘇青魚告別。
她沒有掀開自己遮臉的麵紗,但唯一露出來的額首飽滿明淨,潤白無瑕,下方彎彎柳葉眉,配上一雙清潤明亮的圓眸,她的小鹿眼很有特色,並不是全然的圓潤,隨著時年的增長,隱約有向桃花眼發展的趨勢,此刻陽光穿過樹葉,在她的眼睫撒下斑駁碎金。隻微微眯著眼,便極具風情。
蘇青魚看呆了。
直到音音從儲物袋裏取出一整箱的丹丸,梨花木大匣子沉甸墜手,他才如夢方醒。
音音還在認真辭別:“這些我都給你,下次見麵就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蘇青魚的臉瞬間一垮:“你真的要出去曆練嗎?”
他不懂了,作為一個丹修為什麽要和劍修、獸修一樣外出修行?
他們丹修好好地待在宗門裏麵煉丹不就好了。
音音沒有多解釋。
現在顧明瀚不在宗門,大師兄又即將外出曆練,是她離開的最好時機,不然等到顧明瀚回來,她就再次被毒蛇盯上,難以離開。
音音對宗門還是很有感情的。
這裏,就是除了那個破落村落外,她生活最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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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音音離開,那些大老遠偷偷望著這邊的弟子們將蘇青魚拽了過去,起著哄想讓他多說些什麽。
“剛剛那個姑娘是誰?”
“哪個山頭的女修?為何戴著麵紗?”
“你倆剛剛在說什麽?你小子不會背著我們在追人家吧?”
“都在說什麽胡話。”
被眾人團團圍住,蘇青魚卻心情不佳,他一拳一個同門弟子,把這些胡言亂語卻意外言中心思的同伴打得落花流水。
可他還不願承認。
等人群都散了,他還久久凝著林蔭外漸漸消失的倩影,惠風和暢,旭日熹燦,可他的眼眸難舍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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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在這個不經意的分別時候,離開了的音音初次感到迷茫。
人生有無數次的分別。
有些人……一別,便終年難相見。
但她的離別愁緒散得很快。
某方麵來說,音音很容易陷入悲愴情緒,但她又很容易走出來。和宗門唯一一個好友作別後,她已經調整好心態,整裝待發。
她回到住處,又見某個熟人。
好心情一消而散。
“你為何在此!”顧皎皎冷麵寒聲。
”……“音音很驚訝,明明她已經戴上了麵巾,顧皎皎還是認出了她。
不過這話音音也想問——
為何顧皎皎在此?
而且顧皎皎大變模樣,先前柳夭桃豔,如今的顧皎皎則瘦得離奇。雙頰邊的軟肉收癟,顴骨清晰而突兀,眼睛也不再明亮,瞳仁無光,眼白發紅,整個眼眶隱約蒙著一層白霧。
同病態相比,更多了幾分邪祟。
音音莫名不舒服。
顧皎皎卻直直地逼近她,僅剩一步之遙時,驟然朝她伸出一隻蒼白見骨的枯臂。
“你放手。”
音音的手腕被鉗置。
想來也奇怪,顧皎皎體虛不得修煉,此刻音音卻依舊掙脫不開她的手骨。
顧皎皎寒淒淒地笑著,抬臂將她的手腕捏得高高的,麵色肉眼可見地變得乖戾。
音音被她捏得痛極。
但不等她問詢,對方憤恨地鬆開手臂,旋即離開院落。
徒留音音滿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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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閣台榭,玉砌雕闌。
顧敘之正闔眸調理體內靈脈,幾息過後,他睜眸,音音的秘密,突然起來的雨,都是無解。
更無解的是——
他的陣法被顧皎皎輕易破解。
閉門不納,可顧皎皎還是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的庭院前。
可頂著這樣一雙眼,在體內魔物的幫助下,她依舊洞穿一切。
她“看到”音音就住在大師兄之前的庭院裏,看到音音用著大師兄的桌椅,大師兄的庭院,甚至還看到音音所著的衣物上繡著大師兄的修竹,那分明就是大師兄常用的衣物料子!
心嫉妒得快要癲狂,大師兄卻如此淡然。
這個無用的魔物。
魔物附身,顧皎皎垂頭一步步向顧敘之走來。
眸中閃耀著勢在必得的光。
可再對上這張臉,顧敘之卻神色淵默,他的清淺眸孔如同幽寂了數千年的寒水,古井無波。
隨著顧皎皎不斷靠近,濃重藥味混淆馥鬱熏香撲麵而來,其間靡靡透露出的毒瘴腥穢讓他莫名不喜。
甚至,排斥。
今天的顧皎皎……和之前很不一樣。
這而種怪異感,在顧皎皎抬頭同他對視的時候,瞬間衝上頂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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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時,顧皎皎麵色慘白:“能成功嗎?”
魔物得意桀驁:“自然,我是上古魔族,怎會失手。不過是我如今修為被這個大陸陣法壓製,等我恢複,天上神仙也不是我的對手。”
“音音不如大師兄修為高,你還不是接二連三地失敗 。”
“……”
顧皎皎的左臂突然劇烈一抽。
魔物在她的左胸腔喧嚷嘶鳴:“如果你早些將身體給我,我豈會這麽無力。”
顧皎皎表情變化得極快,她露出了個詭怪的笑:“你就等著吧。這大千世界,無人能逃脫‘情’這一字,你爹當初是,你師兄亦是。更何況這次我掌控你的身體,已經在顧敘之的心脈中,埋下真正的魔種。”
勢必會如顧皎皎所願。
讓顧敘之會在飛升之際,走火入魔。
將顧皎皎送走,顧敘之無聲地用靈力驅散,卻並不能把某道聲音驅散出體內,反而讓它深深地紮根在自己身體中。
它說,它是他的心魔。
顧敘之刻意忽略體內喧囂的生動。
“我沒有心魔。”
“你有。”
“……”
“商賈求滔天富貴,霸者求王權霸業,普通人求平安一世,修者尋大道,所欲、所怖、所愛、所念……世人皆有所求,你亦有。而我,這是你內心最深處的野望。”
顧敘之淵默失言。長劍入鞘,他凝視長劍,麵色清冷寡淡,猶如冬日的寒窗夜月。
“劍修的本命就是劍。”
“可笑,爾又並非修煉無情道,除卻修煉飛升,你可傾聽自己的本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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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似煉,晨光乍現。
竹林劍聲比平時更早地響了起來。
原因無他。
不過是一夜荒唐夢。
顧敘之手中的玄冰劍未捎靈氣,現時布滿寒霜,每一下都劍氣如虹。
但他心不靜。
本願……
本願,何為本願。
實在可笑,在這所謂“心魔”出現以後,他入夜竟猶入幻境。
幻夢之中,竹影婆娑,熟悉的少女昂著頭看他,小鹿眼濕漉漉的,兩顆瞳仁像久浸在雪水裏的褐石,幹淨而純粹,同時溢滿了欣悅,她綿音不絕,誘人神思不屬。
她說——
大師兄,我們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