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的庇護所

聽完葉雨淇的話後,林星津怔愣了好一會。

細嫩的指尖無意識地在餐桌上輕點,她忍不住再三確認,【我昨天晚上真的抱著他不肯鬆手?】

葉雨淇被她問樂了,壞笑道:【地下車庫有監控,要不我待會陪你去看看,眼見為實,省得你不相信我說的話。】

林星津麵色一滯,果斷拒絕了葉雨淇的提議。

聽人說,跟自己親眼看到完全是兩回事。

她不是不相信葉雨淇的話,她隻是想自欺欺人一會。

葉雨淇重新提起之前的話題,【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江總嗎?我覺得他這人真挺好的。】

回想起兩人抱在一塊的畫麵,她隻能想到一個詞來形容——般配。

都說“酒後吐真言”,林星津醉酒後對江斯年表露出來的親昵和信任,恰好也證明了她對江斯年並不是完全沒有感覺的。

林星津不知道葉雨淇內心的想法,她隻想趕緊打消她這過於離譜的念頭,【嗯,江總這人是挺不錯的,剛剛還在夢裏喊前女友的名字,長情又深情。】

她的語氣毫無起伏,一時間分不清她是在嘲諷還是真的在誇讚江斯年。

反而還是葉雨淇的語氣更激動些,【江斯年居然還有前女友?】

【不光是前女友,還是初戀,至今都念念不忘。】

【誰啊,我怎麽不知道?】

林星津緩緩吐出一個名字,【夏菁。】

【夏菁?】

顯然這個名字對於葉雨淇來說很陌生。

【不記得了?他們倆這事還是你說給我聽的。】

林星津跟葉雨淇自小就認識,相比於林星津的內斂淡漠,葉雨淇就是個跳脫的嬌氣包。

她雖然嬌氣了些,但在學校裏人緣卻好得出奇,總能掌握到第一手的八卦。

江斯年和夏菁的事情就是在某個無聊的午後,葉雨淇告訴她的——

“津津、津津……”

那天,葉雨淇風風火火地衝進教室,氣都還沒喘勻,就著急忙慌地開口道,“你猜我剛聽到了什麽?”

“你數學又沒及格?”林星津說這話的時候,甚至連目光都沒抬一下。

見林星津態度不認真,葉雨淇徑自坐到她前排的位置上,然後伸手捧起她的臉,讓她直視自己,“不對,你再猜。跟這事比起來,我數學不及格根本不算什麽。”

葉雨淇數學卷子上的分數高低決定著她這個月能擁有多少零花錢,素來都是大事。

現在她居然說不重要。

林星津終於被勾起了幾分興趣,但麵上依舊淡定,她並不想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我不猜,你直接告訴我。”

葉雨淇也不再賣關子,“江斯年和夏菁在一起了!現在群裏簡直是怨聲載道、哭聲一片。”

“群裏?”

“江斯年粉絲後援會,群裏全是喜歡江斯年的人……不是,這是重點嗎,重點是江斯年跟人談戀愛了!夏菁怎麽這麽厲害啊,居然能摘到江斯年這朵高嶺之花!我看群裏還有姐妹說要組團去教務處舉報他們早戀的……”

說著說著,葉雨淇聲音一頓,帶著些許懷疑,“津津,你知道江斯年是誰吧?”

回應她的是林星津長久的沉默。

“……”

正當葉雨淇打算第N次給她“科普”江斯年是何許人也時,林星津才不急不徐地說道:“我知道他。”

葉雨淇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她口中念叨的人此刻正好從她們教室外經過。

林星津一抬眸就被對方攫住了視線。

少年身姿頎長,肩線寬闊平直,一眼望去挺拔如蒼鬆。

明明是跟其他人一樣的校服,但穿在他身上卻格外出挑恣意,氣質卓然。

不得不承認,江斯年確實有讓人為他瘋狂的資本。

窗外的江斯年似是有所察覺,一側首,便直直對上了林星津探究的視線。

似乎沒有意料到林星津會看他,沐浴在陽光下的少年瞳孔微縮,少見的有些慌亂,但很快他便調整好姿態,朝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仿佛兩人早已熟識。

高嶺之花都笑得這麽自來熟嗎?

林星津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耳旁依舊充斥著葉雨淇的聲音。

“津津,你知道這事是怎麽被發現的嗎?有人看到江斯年給夏菁送……”

“江斯年”三個字的頻頻出現讓她心裏莫名的煩躁。

於是她抬手捏住葉雨淇的嘴巴,終於獲得了短暫的安寧,“去把練習冊上我給你圈出來的習題做了。”

葉雨淇從她的“魔爪”當中掙脫出來,嬌氣地撅了撅嘴,“津津你沒同情心,我都這樣了,你居然還讓我做數學題。”

林星津不為所動,“那我就去告訴葉叔叔你篡改了數學試卷的分數,讓他扣光你的零花錢。”

葉雨淇立馬噤聲照辦。

儼然已經忘記自己剛剛才信誓旦旦說過江斯年比零花錢更重要。

周遭重歸寂靜,林星津心裏那股異樣的情緒逐漸開始消散。

對於她來說,那就是個再尋常不過的下午。

因為江斯年而泛起的漣漪很快就趨於平靜,沒有留下一點波瀾。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你竟然還記得?】

葉雨淇隻是單純感慨,但落在林星津耳中就多了一層意味不明的調侃,便忍不住多說了一句,為自己的好記性辯解——

【因為你當時那副天都要塌了的表情實在讓人印象深刻。】

對於自己當年的反應葉雨淇早忘得一幹二淨,現在聽到林星津這麽說,隻覺得尷尬,她訕訕道:【好好的公有財產突然變私人了,換誰都會驚訝的。】

【公有財產?】

葉雨淇有理有據,【優秀帥氣的學長可不就是全校女生的公有財產嘛。】

隻是今時不同往日,當年可以隨意談論的學長如今已經成了好友的丈夫,但他心裏又有別人。

這關係亂的……

葉雨淇一錘定音,【我收回我剛才的話,你跟江總不合適,咱們津津值得更好的。】

林星津也不欲再繼續這個話題,粉白指尖劃動著群裏的聊天記錄,發現容晨隻在最初說了幾句話,於是轉移了話題,【晨晨怎麽不說話了?】

容晨依舊沒回複。

隨後林星津收到了葉雨淇的私聊信息,【晨晨洗漱去了。】

【她昨晚住在你家?】

【嗯。】

【挺好的,我抽不出時間,你平時有空多陪陪她。】

【放心吧。】

過了一會,葉雨淇又發了一條信息過來,【我懷疑她跟姓薄的吵架了。】

【嗯?】

【就是覺得她不對勁。】

葉雨淇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偏偏在薄嶼寒的事情上,晨晨就是個悶葫蘆,什麽都不肯跟我們講。】

林星津沉默了一會才道:【你先旁敲側擊地問問她,要是真發現不對勁,你告訴我。】

【好。晨晨出來了,我先不跟你說了。】

結束和葉雨淇的聊天後,林星津的目光落回到了麵前的早餐上。

早餐很豐盛,每一樣都是依照她的口味精心準備的。

昨晚光顧著喝酒,都沒怎麽正經吃東西,林星津還真有些餓了。

於是,江斯年下樓時就看到林星津正乖乖坐在餐桌前用餐。

竟然沒有逃跑?

看著眼前這出乎意料的一幕,江斯年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

南城此時正處於初春時節,嚴冬終成過去式,春意正伸出羞怯的腳尖,已然有了溫暖的雛形。

餐廳的窗戶被特意設計成了一整麵的視角開闊的大落地窗。

用餐者抬眸就能看到正對著窗的被人精心侍弄,終年生機盎然的小花園,以及感受到肆無忌憚透進來的溫暖陽光。

林星津浸浴在暖色調的光影中,一頭長而卷的烏發被她盡數挽起,露出一張精致而明豔的臉,瓷白的肌膚泛著誘人的粉色,漂亮得叫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這一幕令江斯年的心悸動不已。

江斯年突然就不急著下樓了。

他倚在樓梯扶欄上,專注的目光熱切地落在他的太太身上。

這樣的情景就算看一輩子,他也不會覺得膩。

但江斯心裏很清楚,林星津在他麵前就像一隻防備心很強的小貓咪,她固執地守在自己的領域裏,不願意出來,也不允許他靠近。

隻要他稍微離她近些,她就會毫不猶豫地逃跑,所以這些年江斯年一直不敢輕舉妄動,隻能按捺下自己所有的情愫,徐徐圖之。

不似昨晚。

或許是是壓抑得太久,又或許是被酒精麻痹了警惕心,昨晚的林星津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

即便上了車,江斯年也舍不得鬆開林星津。

他知道今天是她母親的忌日,也知道她難過。

容晨沒猜錯,他就是特意趕過來找她的。

隻是江斯年從未奢望過,林星津會選擇跟他回家。

司機很有眼色地伸起了車內的擋板,給坐在後排的兩人留出私密而安全的獨處空間。

林星津滾燙泛紅的臉頰緊緊貼在江斯年的胸膛上,像一隻團在主人懷裏討要溫暖的小貓崽。

呼出小小的,帶著酒氣的熱氣,夾雜著來自她身上的甜暖的氣息,一點都不難聞,反而引誘出掩藏內心深處的渴求。

江斯年定定地看了她很久,眼神中是毫不掩飾的灼熱。

但最終他也隻是伸出手,將那縷落在林星津鼻翼處,惹得她難以安眠的發絲撥開,小心翼翼地別到她耳後。

愛激起他內心潛藏已久的炙熱欲望,但愛也讓他學會克製。

沒有了幹擾源,林星津好看的眉眼鬆快起來,偏頭將自己藏得更深。

漆黑陰沉的夜晚,天空像是浸透了墨汁。

細雨飄零的雲層縫隙中,間或透出點點星光,一縱即逝。

不算美好的天氣,可江斯年抱著林星津,隻覺得滿心歡喜。

今夜,林星津向他展露出來的那點依賴,足夠支撐他在這段得不到回應的感情中前行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了。

隻是還未回到墅江公館,雨就變大了。

一道令人猝不及防的春雷撕裂天邊,將夜晚襯托得更加黑沉。

同時也吵醒了江斯年懷裏的林星津。

江斯年心裏頓覺不安,他知道林星津討厭下雨天,尤其是在今天這樣的日子。

就在他想替她捂住耳朵的時候,林星津睜開了眼睛。

“津津?”

江斯年輕輕喚了她一聲,卻沒得到任何的回應。

氤氳著水霧的眼睛空洞而無神,目光沒有焦距似地看著麵前的擋板。

可漸漸的,那雙泛紅的眼眶裏蓄滿了淚水。

林星津不愛哭,也很少哭。

曾經被她藏在不見天日處,不讓人窺見半分的眼淚,在此時此刻,卻像決堤的洪水,再也不受她的控製。

但即便醉了,林星津也不願讓人瞧見她的脆弱,她用手掌掩住麵頰,企圖壓下她的懦弱與無措。

然而無濟於事。

眼淚不住地從林星津的指縫間溢出,低聲的嗚咽與啜泣逐漸演變成持續不斷的哭泣,她覺得自己快要溺斃在這無窮的痛苦之中。

“津津。”痛徹心扉間,她聽到有人在喚她。

聲音很輕,溫柔的語氣裏帶著顯而易見的疼惜。

“津津乖,別哭了。”

那人試圖安撫她,本就擁著她的手臂漸漸收緊力道,將她整個兒圈進懷裏,輕撫著她因為哭泣而顫抖的脊背。

見她怎麽都止不住眼淚,對方大概也意識到這事不是林星津自己能控製的。

“想哭就哭吧。”他歎了口氣,聲線依舊輕柔,仿佛是怕自己會嚇到她,“哭出來就舒服了”

“以後有我了,我會照顧好你的。”

“我們喝點水再哭好不好?”

“乖乖,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

很吵卻也讓她心安。

江斯年的懷抱成了她的庇護所。

後來,林星津不哭了,靠在江斯年的懷裏說了好多話。

說她最討厭下雨天,最討厭春天……

醉話沒有邏輯,甚至前言不搭後語,但江斯年認真地回應著她的每一句話。

即使是醉話,他也樂此不疲。

風歇雨停,黑夜重歸闃寂。

林星津終於累得睡著了。

一個珍而重之的吻落在林星津的額上,就像蝴蝶的翅膀翩躚而過。

看似不著痕跡,實則漣漪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