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看戲

陳師長忐忑不安了好幾天,但好幾天過去了,宮裏竟然風平浪靜,不管是國公那邊還是王姬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

“......從小受過教導的人,便能明白禮與法,明白禮與法後,禮與法便能對其產生作用......而對那些粗鄙不識字之人,即便你再跟他說明禮與法,也不及一個饅頭,或一頓鞭子有用。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麽是禮,什麽是法,禮有什麽作用,為什麽要遵守法.....”

“所以對待不同階層的人,就要用不同的辦法。對待那些都什麽不懂的人,就要用重刑,而對待士大夫,就不能用刑......”這些日子,陳同除了在禮學堂的教授時間,其餘時間都在外頭的文會。

作為現今明陽派的代表者,讀書人的身份就是陳同最大的盔甲。剛開始時,陳同還有些戰戰兢兢,在文會講話的時候更有些心不在焉。

但過了這麽些天後,他的心逐漸放下了。他打算,要是再過幾天王姬還不去禮學堂,他就要上稟楚國公。

可就在陽光逐漸西斜的時候,一隊穿著黑盔甲的隊伍突然闖進了文會。

那是楚國最得重的黑甲軍!

“陳同何在!”領頭的黑甲軍一聲大嗬,看到坐在台上慌亂出逃的陳同,他立馬就揮起手中的大刀,去帶著手下把他給抓拿起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陳同剛看到黑甲軍,便有預感他們是過來抓自己的。他的第一反應是趕緊逃出,但在看逃不過後,他也立馬就冷靜下來了。

“世道不公!王姬殘暴不仁,以權謀私!”陳同的雙臂已經被抓住,他使勁抬起頭,扯著嗓子大喊,“我不過是盡心盡力教導王姬,難道隻是因為過於嚴厲,就要被王姬處置嗎?”

“我如何都無所謂,但王姬這樣置文字於何地,置讀書人於何地!”陳同邊被押,邊大喊大叫。

“快放開老師!”

“快放開陳師長!”

“陳大師!”

雖然說現在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時候,但現在楚國,或者說整個大周,明陽派都是最正統,最大的派別,也正是因為這樣,楚國裏明陽派的代表陳同,才能當上禮學堂的師長。

而當陳同被抓,特別是因為“教導王姬太嚴厲”的原因而被抓住時,在場的讀書人都鬧翻了。他們雖然手無搏雞之力,但聲音足以把屋頂掀開。

黑甲軍本可以塞住陳同的嘴巴,但他們並沒有這麽做。等他們把陳同拉到街上的時候,他們就停了下來,當然,陳同的雙臂還是被按住的。

而這一切,都被文會旁邊的酒樓上的人看在眼裏。

“阿父,今日天晴,不用穿大衣也可。”九瑄‘無奈’地看著阿父把自己外衣的帶子係緊。

“瞎說,你大病剛愈,當然要穿得暖和些,”楚國公輕輕地點了點九瑄的小鼻子,“嗯,現在就剛剛好。”楚國公不會係帶子,他隻會憑著別人給自己穿衣服的印象,把帶子係上,花了一些時間,倒也像模像樣。

“國公大人對王姬大人可真真心疼,”趙卓在旁邊笑容可掬地說。在欄杆旁的小宦官給趙卓使了個眼色,趙卓點點頭後,就又看了眼樓下,“國公大人,王姬大人,陳同已經被帶出來了。”他恭敬地稟告道。

“走,寡人帶你去看看。”楚國公笑得像是在給女兒送一個好玩的禮物。

九瑄牽著阿父的手走到了欄杆旁,那裏早就放著椅子跟桌子,桌子上不僅已經擺上泡好的茶,還有瓜果點心。

這裏是三樓,底下的人看不清樓上的人,但樓上的人卻可以把底下發生的一切收進眼裏。

黑甲軍把陳同拉到街上,他不著痕跡地抬頭看了看,看到望月樓上的人對他點點頭,他才是站定大聲嗬道。

“陳大師,你做的事又與王姬大人有何關係,現在隻是抓拿你,如果不是看在你曾教過王姬大人半天的份上,你的頭現在還在不在你脖子上,都還未定!”

厲孜是黑甲軍的首領,這次他親自過來抓拿陳同確實是大材小用,但他忠心耿耿,對國公大人吩咐的每一件事,都十分執著。

“我不服,我從來都沒有做錯事,憑什麽抓我......”聽到厲孜的話,陳同掙紮得更厲害了。

“昨日,都中一個讀書人因為家貧天冷,為給年近七十的老母保暖而把家中所有的被子都給老母,自己卻因為隻穿單衣入睡而著冷發熱,”

“他年邁的老母發現他神誌不清地躺在木板**後,也不顧自己的體弱,到街上跪下哭喊求助,”厲孜停了停,“此人孝感動天,其母舐犢情深,”

“此人我認識……”

“昨日我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

說起此事,在場的人,包括讀書人和街上的老百姓,都議論紛紛。

“此事確實可惜,身為讀書人,我亦願意以自己微薄之力去幫扶他,但又與你們逼迫我有何幹係。”這事簡直莫名其妙!陳同大聲喊道。

周圍的讀書人又開始吵鬧,但因為同為讀書人,大家都有些悲己。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陳同那般有名又有利。

“你還敢說與你無關!”曆孜命令押著陳同的手下更加用力,陳同雙手被擰到極致,發出痛苦的喊聲。

“趙卓大人聽聞此事,便向楚國公稟告,”曆孜做了個拱手的姿勢,“楚國公聽後勃然大怒,”

“此乃國公大人原話,“陳同!寡人命你安排的燒火費,到底何在!”曆孜厲聲把楚國公的話說出。

聽到“燒火費”一詞,陳同立馬被驚得全身冒冷汗,他膝下一軟,如果不是有黑甲軍架著,他就要攤下去了。

“燒火費?”

“燒火費是什麽……”

“沒聽說過……”

“怎麽,現在你怎麽不說話了?”看到陳同低下頭並渾身顫抖,曆孜抬起頭高聲對著四周的人說話。

“自三年前陳同當上禮學堂的師長,國公大人憐惜讀書人在冬日嚴寒受凍,便每年賜下一筆銀子,用以資助讀書人買木炭柴火或保暖衣物,”

“而這筆銀子,就是由禮學堂的師長陳同分配,”曆孜指了指慢慢就跪在了地上的陳同。

“國公大人尊重你們讀書人,也相信你們讀書人。他大人日理萬機,把銀子賜下了,便是賜下,也沒細查這銀子,到底花得怎樣,”

“可直到有讀書人受凍的消息傳到國公大人的耳中時,大人才突然發現,這小人竟一直在蒙蔽大人,那銀子竟然一直都被這小人給私吞了!”

曆孜的話引起周圍人的一片嘩然。

“不會的,怎麽會這樣……”

“可我們確實沒收到過什麽“燒火費”……”

今日,曆孜就是要當眾,把陳同從“寶座”上扯下來。“陳同,侵吞公銀,導致楚國讀書人受累,你可知罪!”

“老師,您真的做了這樣的事嗎!”陳同的大徒弟嘶聲裂肺,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陳同。其他的徒弟也看著他,期待平日裏最正直不過的老師,能說一聲“不”。

可是他們的期待落空了,陳同聽到徒弟的聲音便猛地抬起頭,他看到了一雙雙期待的眼睛……

“如果你還有一絲讀書人的尊嚴,就不要再說謊狡辯。”曆孜平淡地說。

陳同的話都已經到嗓子眼,他想說他犯的隻是一個小小的錯,他想說他的貢獻比這個錯大多了,可是,在看到徒弟們信任的眼光時,他最後,還是說不出話地低下了頭。

他重新站了起來,但卻不再掙紮,隻是沉默地被黑甲軍帶走。

“師長!”

“老師!”

周圍還有讀書人在叫喊,但大多數的人,都在沉默。而在叫喊的人,聲音也越來越小。

在臨走前,曆孜騎上馬舉起了刀,“國公大人有命,既然奸臣已除,今年的燒火費照發,過去兩年的燒火費也補發!”

“不僅如此,王姬大人今年鳳鸞回宮,不僅是讀書人,楚國所有的人,都能到衙門領取免費的煤炭和保暖衣物!”

曆孜的聲音一出,在場所有的人,都立馬眼含熱淚地,跪下高喊:“國公大人萬歲!王姬大人萬歲!”

看到眼下的場景,九瑄拉緊了阿父的手。

“阿父,那個讀書人被冷倒的事情是真的嗎?”九瑄問,主要是,這件事情發生得實在是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