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合一章
各回各家, 馮滿成兄弟又拿著糧食袋子去了前頭,三房的口糧得去給裝回來,往後就可以自家開火了。
為這個, 趙水柳說要去村裏多換幾個雞蛋,說晚上一家子要吃頓好的。
勝利分了家, 三房喜氣洋洋,二房卻成了淒風苦雨的對照組。
在馮家,二房本來就是最沒話語權的, 沒了做伴兒的,往後更要夾著尾巴做人了。
馮有貴回自家後就躲屋裏長噓短歎, 張秀娥去了旁邊三房, 看著在廚下忙著和麵,說晚上要包雞蛋白菜餃子的趙水柳, 語氣裏就帶了埋怨:“弟妹,你們提分家咋不帶上我們,這不是坑了我們麽。”
兩妯娌平日相處還好, 她猛不丁這樣一說, 給趙水柳說得還真不過意起來。
還好馮萊萊就在旁邊, “二伯娘,這可不好帶的,想過什麽日子就自己爭取,其實現在就是機會, 二伯娘現在就可以拉上二伯去前頭提分家, 有我家前頭打樣, 咋分都不用多掰扯了。”
就是因為自家沒膽去說, 張秀娥才過來想跟趙水柳訴可憐,想她幫著再鬧一場, 把二房也分出來。
趙四海今天來擺威風給三房撐腰的事兒,後來都知道了。
有趙四海,張秀娥覺著這些根本不是難事兒。
現在馮萊萊給她堵回來,她臉上訕訕著支吾兩句,隻好回了二房。
趙水柳這都沒懂咋回事,還嫌馮萊萊說話不好聽。
當慣了包子的人,不用指望她一朝就清明起來。
更何況這隻是便宜媽,相交日淺,要馮萊萊巴心巴肺是不可能的。
這會兒她也不想費神給她掰開了細說,敷衍著由她念叨。
趁著趙水柳去舀水,馮萊萊飛快地往拌好的餃子餡裏倒了幾下油,又幾下攪開。
這才是她忍著念叨沒走的原因。
白菜雞蛋餃子已經夠素了,再隻沾點油,還有餃子的靈魂嗎?
晚上的餃子都說格外好吃,趙水柳卻很疑惑。
她記得炒蛋花的時候隻用了個油底兒,是費點勁兒才炒起來的。
可晚上的餃子油卻很足,不然哪來的這麽香。
她還特意又去看了油瓶,每天她都比著量用,丁點沒少啊。
她百般都想不明白。
按理李重潤和馮萊萊都扯證了,是該叫家裏一起吃餃子的。
可馮萊萊想到李大佬那樣的挑剔講究人,有那天來馮家拒吃糖水蛋在前,馮萊萊決定還是不為難他了。
而且明天她直接搬過去,雖說已經說通了馮有順和趙水柳不擺酒了,可自家人是要吃頓飯的,這是躲不過去的。
李大佬這頓是必須要應付的。
兩頓改成一頓,馮萊萊在考慮要不要跟李大佬賣好。
不過想想,她現在空間在手,沒啥有求於人的,就算了。
所以,趙水柳讓她給李大佬送碗餃子過去,她也給推脫過去了。
才不要去知青院兒給人當話題呢。
——
第二天早上,被準備起來上早工的佟開陽吵醒,李重潤看時間還隻是五點半,和馮萊萊約的是七點半碰頭搬家,還早,他準備再睡一個小時。
佟開陽是前天下午回來的,屋裏多了個人,李重潤很煩躁不適應。
原還想著假結婚搬出去就好了,沒想到找到的還是隻有一間房的。
所以,昨晚他就心平氣和了,和佟開陽聊得挺融洽。
原李重潤是有些孤高的,在知青點裏人緣不好不壞,也沒有太說得上話的人。
回趟家回來,佟開陽卻發現李重潤不一樣了。
他是個熱情開朗的青年,李重潤一釋出善意,他當然回給予會應。
這不,李重潤沒有要起來的意思,他提醒說:“重潤,今天不是要搬家,那不得早點兒麽?新房裏要忙的不少吧?你不得抓緊些,沒幾天你可就開學了。”
李重潤當即呆滯在被窩裏,他終於記起,自己現在是沅溪大隊的小學老師。
他馬上就要去給小學生上課了!!!
直到佟開陽出門上工了,李重潤才肯麵對現實。
小學老師要怎麽當?
在腦裏過了遍原李重潤上班的記憶,他抬手捏著眉心。
多棘手的商業談判,都沒讓他皺過眉頭,可眼前的小學老師工作,卻讓他覺著太不友好了。
“操!這是玩兒我呢吧?”他輕嗤著,從被窩裏爬了起來。
要麽出工幹農活,要麽去教小學生,隻能二選一是嗎?
這要是換了別人肯定會順著思路走,最後也會老實選當老師。
可李重潤是誰啊,他從來沒有委屈自己的想法。
哪來的二選一,他就偏要劃出第三條道來。
索性睡不著了,他幹脆起來,準備早點去找馮萊萊搬家。
洗漱完,換好衣服,隻這麽幾分鍾,他已經有了對策。
他所有家當就兩個行李箱,一手一個,有些費勁地提著出了知青點。
不過他還是高估了現在的身體素質,原計劃的先提兩個箱子去石頭屋的計劃,剛出了知青點,他就知道執行不下去了。
好在過了曬穀場就是馮家,去看能不能找台板兒車,兩人的行李可以一起拉過去。
知青點兒偶爾消息會滯後些,可馮家人昨天下午都沒上工,還來喊了村幹部走,這事兒透著不尋常,自有好信兒的人去打聽。
所以,到下午放工時,知青點的人總算吃上了第一手熱瓜,馮家分家了。
李重潤自然也就知道了。
這會兒他當然不想經前院去三房找馮萊萊。
經過曬穀場時,剛好常給他傳信兒的小毛孩兒也在,見到他自動先跑過來問有沒有要跑腿的活兒。
李重潤現在已經養成隨時在兜裏揣把糖的習慣。他從來沒想到,連奶糖都可以成為硬通貨。
合作多次,已建立信任,他直接付清給了四塊糖,還是讓小孩兒去喊馮萊萊,說他在門口等著。
小孩兒飛快跑在前,等喊了人,馮萊萊和馮滿同都迎過來了,李重潤還提著兩個大箱子,幾步一挪著還沒走出曬穀場呢。
回想上輩子矜貴無倫的李副總,再看如今的他,美貌打了些折扣不說,還是這樣肩不能挑的弱雞狀態,馮萊萊就覺著自己不是最倒黴的那個,李大佬才是實慘。
特別是一想到他就要去給小學雞們上課了,先前還想去圍觀的馮萊萊,她決定還是給他留點麵子吧。馮滿同心裏雖瞧不上姐夫這個文弱樣子,還是快步走過去,要把兩個箱子都接過去。
李重潤沒肯,還是自己堅持提了一個,三個人往馮家走去。
奇怪馮滿同怎麽跟來了,馮萊萊告訴他是小鼻涕孩兒說的,他提著兩個大箱子走不動了。
弱到一個小孩兒都知道,李重潤不能忍,搬家後,他就要把上輩子的身體素質練回來。
到了馮家大門口,前麵馮滿同卻腳步不停,還是往前走。
李重潤稍想就明白了:“另開大門了?”
“嗯,一大早就在忙活這事兒呢。”馮萊萊答。
“你行李都收拾好了?今天就得搬過去住。”
“我知道,都收拾好了,家裏有板車,我的已經都裝上了。”
一問一答間,已到了馮家大門的西麵圍牆,後麵三房住的位置,已經開了門戶,馮有順和馮滿成父子倆正叮咣釘木門呢。
結婚證都領了,再也不能回避,李重潤上前沉聲喊了:“爹,哥。”
馮有順和馮滿成趕緊停了手裏的活應了,讓他進屋一起吃飯。
“他等會兒還要上班,時間緊著,我們都不吃了。”馮萊萊給回了。
李重潤再一次覺著,馮萊萊在他那裏可以做個初級助理了,多虧有她在,他省了多少麻煩。
馮滿同已經把行李放到板車上,和馮萊萊的行李一起放好了。
這時,聽到動靜的趙水柳也趕了出來。
嫁妝啥的都沒有,被子剛湊齊了棉花票布票,還得縫兩天。
就讓閨女這麽空空地嫁出去,她這會兒是不得勁兒的。
隻能心裏安慰著,閨女還在本村住著,不用怕她婆家不樂意,想看了多走幾步就到了,這已是多少女人盼不來的。
最重要的是守著自家爹住,李知青總不好太冷落自家閨女,這樣一想,心裏又好過多了。
對李重潤主動喊她“媽”,趙水柳心情又好轉了。她心細些,李重潤不願意和他們家人親近,又回避喊人,她早惦記是個事兒了。
眼前看,閨女婚姻還是有希望的。
目送著馮滿同陪著拉著板兒車走了,三個人才各自又忙開。
雖定了中午自家人擺酒,可農人的勤勞吃苦已刻到了骨子裏。
除了趙水柳實在脫不開身,馮有順父子等會兒還要繼續去出工的。
——
馮滿同是個實誠孩子,給姐姐姐夫把行李提到石屋後,匆匆和姥爺招呼過,就趕回去上工了。
趙四海早起去趟山裏已經回來了,有昨天他的隨叫隨到,馮萊萊再喊他姥爺就帶了點真心實意。
和趙水柳無關,隻是覺著這個老頭兒很好,曠達無偽,是個很值得尊重的老人。
“姥爺”隻是個稱呼符號,現在趙四海已經被馮萊萊歸類到可以親近走動的長輩那一欄裏了。
比馮家三房還要靠前一些。
看到兩人大早上真搬了行李過來,趙四海臉上就帶了笑。
經了昨天祖孫投脾氣,他對馮萊萊再板不起臉。
“東西晚不了收拾,你倆先過來吃早飯。”他招呼著。
馮萊萊待要委婉拒絕,沒想到李重潤卻搶先說:“那麻煩姥爺了,我們馬上就過去。”
對這樣積極應下飯局的李大佬,馮萊萊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會兒他咋就不嫌棄了?甚至語氣裏還帶著點熱絡?
太不尋常了。
趙四海麵前,馮萊萊也不好多問,兩個出了自己院子,跟著去了趙四海那裏。
到了那邊,近看才發現,趙四海的石屋要比他們的大。
等進屋一看,果然如此,裏頭堂屋兩側各有一間房。
馮萊萊別的不行,就這些曲裏古怪的小心思,她是一猜一個準兒。
趙四海隻給女兒女婿建一個臥房的石屋,並不是不舍得錢,而是他想趙水柳和馮有順生了孩子,長大了都養到他這邊來。
老頭子當年大大滴狡猾呀。
除了屋子大小格局差點樣兒,家具擺設倒是差不多。
堂屋裏桌上已擺了飯,意外的豐盛。
幹蘑菇炒臘肉,炒雞蛋,一碟滴了香油拌好的醃胡蘿卜絲,馮家黑鹹的鹹菜完全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再就是一小盆雜糧餅,三大碗熱騰騰的紅薯雜糧粥,紅薯少,米糧多,這才是正經的粥。
最緊要的是,碗盤都很幹淨,還沒有豁口,不像馮家的,破碗舊盤子就是刷得很幹淨,眼裏看著也醃臢。
管不了李大佬,這樣的飯,馮萊萊很願意吃。
有一手好整骨術,趙四海從沒缺過錢花,生活上自然也比別人講究。
石頭屋的裏外布置,還有他的生活水準,都是鄉下農村裏少見的。
這是李重潤沒想到的,有些失笑,剛那會兒的心理建設白做了。
讓著趙四海先坐下,兩個人慢一步跟著坐了。
又等趙四海先端碗喝了一口粥,兩人才跟著動筷。
雖嘴上說著“自家人不講那些規矩”,可趙四海心裏是極受用的。
喝一口粥,再夾一筷子幹蘑菇,多久沒吃這樣正經的早飯了?
說實話,趙四海做的菜,味道隻能算普通。
若剛穿來的第一時間給他們吃這個,別說李重潤不帶瞧,就是馮萊萊也是看不上的。
可現在不是今非昔比了嗎,油星子都見不了幾滴的飯菜吃了幾天,這個就是美味佳肴了。
馮萊萊還好點兒,昨天中午吃了頓肉解餐,晚上又吃了白菜雞蛋餃子,還矜持些。
李重潤卻有點把持不住了。
昨天中午吃一頓肉後,他晚上哪還肯吃缺油少味兒的,想著今天搬出來就好了,所以他晚飯壓根就沒吃。
不想,現在的弱身板兒根本扛不住,這會兒已餓得頭暈眼花,前心快貼到後背了。
所以,這會兒李大佬吃得是全情投入,一點沒見客氣。
最後,桌上的飯菜啥都沒剩,多半兒都進了他的肚子。
吃這麽多,李大佬也並沒見難為情,看著趙四海:“家裏長輩都喜歡看我們多吃,我也不和姥爺客氣。”
馮萊萊就那麽眼看著,趙四海被他一句話哄順溜了,笑得那樣和藹可親:“對,就是這樣好,多吃是福,姥爺樂意管你們飯。”
吃人家還不嘴短的,馮萊萊還是頭一回見識到。
和李大佬比起來,馮萊萊覺著自己那些彎彎繞繞的隻是小伎倆,不提也罷。
吃完飯,馮萊萊起來收拾刷碗,在鄉下,家務都是女人的,男人從不覺著該幫忙。
趙四海也一樣,拉著李重潤到旁邊,他接待客人的屋裏說話。
當然,李大佬自己也沒有那個要幫忙的意識。十指不沾楊春水的人,他眼裏就沒活兒。
屋裏,李重潤主動跟趙四海詢問起窗台上晾曬的草藥,難得有人關心這些,趙四海拉著他,恨不能從頭給他講起。
一點點活,馮萊萊也沒想起計較。
隻花了十分鍾,廚房和堂屋她都已打掃幹淨,比剛進門時的整潔度,又上了個新高。
裏屋,李重潤雖是門外漢,可每每總能問到點子上,恰撓到趙四海癢處,他拉著人談得根本停不下來。
馮萊萊有些懷疑,李大佬這明顯是有啥想法了。
可他找趙四海能有啥事兒?
算了,大佬的心思她猜不透。
剛好就讓兩人熱聊去吧,趁著那邊屋子沒人,她可以把自己行李收拾一下。
不然李大佬在邊上,她真收拾不下去。
馮萊萊就準備先回石屋,她先去了裏屋門邊,打斷說:“姥爺,你中午去吃酒唄。””
趙四海這才想起還有正事沒說:“那個再說,你倆今天搬過來,你爹媽怎麽個說法?”
“啥說法?”馮萊萊不懂。
“你這孩子。”趙四海看了眼李重潤,“我問你,你爹媽給你多少嫁妝了。”
原來是這個,“姥爺,李重潤給我的彩禮還有添衣裳的錢,家裏都叫我帶來了。”馮萊萊笑回。
趙四海眉頭就皺了起來,也不管李重潤還在,說:“這些是小李給你的,我問的是你爹媽就一分沒給你?”
“姥爺,這還不夠嗎?村裏多少人家的姑娘,男方的彩禮都是留給家裏兄弟的,走時給幾鋪蓋被子,再一些盆盆罐罐的,我這樣全給帶回來的,哪有啊。”馮萊萊試圖混淆過去。
趙四海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你個傻妮子,得了,你爹媽都糊塗多少年了,咱也別管他們了,你的嫁妝,姥爺給你補。”
說著話,他從衣兜裏掏出一遝嶄新的十元票子遞給馮萊萊:“這是二百,你拿去買自己想添的,女娃子嫁了人,手裏得有點自己的體己。”
馮萊萊哪肯要,縮著手就要躲開。
可趙四海武藝加身,哪容她躲開,手一探抓著她袖口給她薅回來,黑著臉:“你要不想認我這個姥爺,就不收。”
知道老頭是認真的,這是性情中人,這次她要是拒絕,老人大概是哄不好的。
“萊萊,拿著給姥爺買肉吃打喝酒。”李重潤在邊上勸了一句。
馮萊萊跟著調皮一笑著:“是吧,拿著姥爺的錢給他買酒買肉,我不花一分錢還賺個好名聲,我咋轉不開彎兒呢。”她就手接過了錢。
趙四海臉上立即由陰轉情:“就這麽辦,姥爺高興著呢。”
後麵馮萊萊又跟他問中去去三房吃酒的事兒,他卻堅持說不去。
雖然昨天他認可了馮萊萊說法,也承認自己不該把趙水柳一留那麽多年。
但這麽些年,趙水柳一心隻有丈夫和兒女,對趙四海也真的沒心。
趙四海拒絕,她真就不來登門了。隻是逢著年節,一家人到趙四海門外問個安,別的就再沒了。
馮萊萊想著趙水柳這些年的作為,都沒法替她再辯白。
你說她心裏不想趙四海吧,還總在家裏“我爹”“你們姥爺”啥的。
可要真惦記,卻啥行動也沒見。
昨天回去趙水柳還哭趙四海終於肯管她了,可晚上包餃子,都知道要馮萊萊給李重潤送一碗,親爹趙四海這裏,她卻連提都沒提。
之前看她在家總念叨沒機會給爹進孝啥的,所以昨天馮萊萊才跟趙四海有了那樣一番說辭。
可機會給她創造出來了,她又是這樣。
再借口馮家給她養傻養廢了,馮萊萊都覺著假。
她又想起昨晚上,趙水柳來她房裏,和她商量她的陪嫁。
她隻是借殼子的,又不是他們的真女兒,馮萊萊就沒想要從馮家帶走什麽。
就說:“媽,把李知青的彩禮二百塊給我帶走就行,說好的兩床被子你縫給我,剩下什麽也不用給我帶。”
讓馮萊萊沒想到的是,趙水柳怔了一下,然後看著她有些欲言又止。
馮萊萊還沒有多想,以為她是不過意了。
還勸了:“媽,家裏錢你都留給哥和滿同,我自己會把日子過好的,你放心。”
結果趙水柳小心看著她,是這樣說的,“萊萊,村裏收彩禮,多是留給家裏兄弟的……”
“媽,我這婚是咋來的你沒數嗎?”馮萊萊沒等她說完,給她懟了回去。
“那……那不是家裏還給你陪嫁一百塊錢嗎,六十塊給你當私房,四十塊媽給你添置東西。”趙水柳接著說。
馮萊萊也不吱聲,隻是眼神涼涼地看著她。
最後,趙水柳頂不住敗下陣來,“媽就是……說說,你不樂意就算了。”出屋再回來,她把二百塊錢拿過來,馮萊萊給收了。
母女再無話,趙水柳歎念著:“你這孩子,怪道你姥爺喜歡你,和他一樣的獨霸性子。”開門走了。
馮萊萊才知道自己太想當然了。
原以為馮有順夫妻是疼女兒的,可事實上,他們的疼是以不影響兒子們利益為前提的。
而他們也不覺著偏心,甚至覺著自己做得已足夠好。
和村裏橫向對比,可能吧,起碼她堅持,趙水柳即便不舍,也還是把二百塊錢給她了。
隻能說,他們老實心軟人不壞,可就是相處起來,讓人真摯不起來。
雖然替代了原馮萊萊,可她也很無辜好嘛。
原馮萊萊消失,是自己作死造成的,和她無關,她不欠馮有順和趙水柳一個女兒。
相反,她幫著三房分家,幫著趙水柳在趙四海麵前說和,還這幾天的收留情份已足夠。
她和李重潤隻是假結婚,人家的彩禮,當然要還回去。
最讓她不能接受的是,趙水柳明明認定了李重潤是被逼娶的她,還惦記截留人家的彩禮,這就太過了。
現在,趙四海不願意去三房吃酒,馮萊萊也沒多勸。
趙水柳的行為太迷惑了,她也不想再給趙四海弄不痛快了。
她決定了,趙四海這個姥爺她要好好相處。
而馮家三房,還是且走且看吧。
——
原馮萊萊真沒啥私人物品,除了她的舊被褥,四季衣服一個提箱就裝滿了。
這倒怨不著趙水柳連衣服都不舍得給她置,那會兒沒分家,一年不到一百塊的零用,五口人,做衣服都得輪著來。
雖做好了要苦熬一年的準備,可基本的總要有。
馬上春天了,馮萊萊看著那幾件花褂子,太辣眼睛了,衣服肯定要做兩件的。
她原打算等李重潤上班了,她隔幾天就跑一趟縣城,拿自己那份兒肉換錢。手裏一分沒有,太它喵的難受了。
現在看來是暫時不用了,拿出趙四海剛給的二百塊錢,這筆錢她花著沒心理障礙。
剛李大佬說的拿錢給趙四海買酒買肉的話,若她沒理解錯,就是李大佬也認為空間裏的肉該跟趙四海共享的。
早上在趙四海那裏吃飯時,馮萊萊就想到了。
這樣住一起,趙四海隻要有好吃的,肯定會像今天一樣喊他們一起吃。
那他們吃肉,就不能瞞著老頭。
所以,互通有無是免不了的。
隻等李大佬回來,兩人編一個合理的說辭,肉就可以拿出來吃了。
所以,就等同於她給姥爺買肉了,這筆錢她花著不燒手。
就是,這錢要不要和李大佬見麵分一半呢?
雜七雜八想著這些有的沒的,馮萊萊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物品。
姥爺是個有心人,為趙水柳打造的這間婚房花足了心思,櫃子都是成雙成對的。
如今倒給馮萊萊行了方便,不然和李大佬的衣服擺放一個櫃子裏,天天拿出來放進去的,想想就要頭皮炸裂。
忙忙活活就到了十點半。
本來說要幫忙,趙水柳說她是新娘子哪好動手幹活,他們去吃現成就好。
問了就六個菜,一個人可以應付,馮萊萊還是準備稍早點去搭把手。
馮萊萊去喊了李重潤,兩人跟趙四海說了,一起往村裏去了。
看到外孫女結婚連件新衣服都沒有,隻一件八成新的紅罩衫,下頭還是條黑褲子,趙四海搖頭,對閨女的失望又添了一重。
雖說外孫女定婚結婚趕得急,可隻要有心,巧手的女人一晚上就能趕出身兒衣裳來。趙水柳的針線是打小他請過人教的,沅溪大隊沒人比得過她。
從定親開始到今天,可是有足兩個晚上的。
——
都上工去了,路上除了玩鬧的小孩子們,少有人走動。
馮萊萊沒忍住好奇問:“李副總,你和姥爺啥情況啊?”
李重潤被這個說法逗笑,“什麽啥情況,我是想了解下,他那門功夫有沒有啥傳承說法。””
馮萊萊恍然:“你想跟他拜師學藝?”
“那倒不是,我隻是想若他沒什麽門派禁忌,看能不能指點我點強身健體的功夫。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有點弱不禁風的。”李大佬自我解嘲說。
就說嘛,李大佬畫風突變不會沒原因。
“我懂了,你是想請姥爺做你的私人健身教練。李副總,你眼光很好呀,據我昨天目測,他真的很牛掰。”馮萊萊給他安利道。
“哦?小馮,展開說說?”李重潤說完,對上馮萊萊“又來了”的眼神,抬手抵頜笑了,“我的錯,是我語言太貧乏了,隻會這麽兩句。”
“好說,好說。”馮萊萊笑嘻嘻地接了,後麵就給他講了昨天趙四海的閃亮登場,並著重描述了拍散門和踩碎瓷成沙的那一掌一腳。
李重潤很意外,他以為趙四海主攻整骨接骨這些偏醫道的,功夫也就平平。當然給他指點鍛練是足夠了。
沒想到,趙四海是有真功夫的,要這樣的人,功夫是輕易不外傳的,那他還要碰這個壁嗎?
趙四海沒來,馮有順和趙水柳都沒想到。
在他們想來,趙四海昨天既給他們出頭撐腰了,就已是允了重新來往了。
如今人不來,都有些失望。
馮滿成兄弟還想著今天好好跟姥爺親近一下呢,兩人現在都對趙四海那身功夫,崇拜到五體投地。
見人不來,兄弟倆做伴又跑去請了一趟。
可趙四海要是那麽容易被說服的,就不會這麽多年不讓閨女一家登門了。
兄弟倆還是落寞而歸。
原以為隻一家人一起吃頓飯,結果馮萊萊和李重潤到時,張秀娥和馮芹芹姐妹都來了,正在廚房幫趙水柳忙活呢。
她們來了,那二房三父子肯定少不了。
馮萊萊都不知六個菜,十二口人要咋吃?
可等菜上了桌,一盆土豆燉雞,一盆白菜燒肉,一盆鯉魚燒豆腐,一盆白菜粉條,一盆幹蘑炒鹹菜,一小盆雞蛋羹,兩張拚起的桌子,放得滿滿當當。
馮萊萊收回菜不夠的話,菜樣少了,以量取勝,是她見識少了。
在她以為,咋也是婚酒,祝福的話總要有點吧。
可完全沒有,入席後,馮有順一聲:“都吃!”直接就開席了。
不過人多也有好處,亂糟糟的,馮萊萊和李重潤隻裝著吃了幾口,就說飽了,起來離了席。
這一向馮萊萊在家就吃的少,李重潤這裏也說自己病一場後一直胃口不開,就給推躲過去了。
二房人雖詫異於他們咋吃這麽少,可對著幾個月都等不來的,這樣一頓油水飽足的飯,誰也舍不得少吃一口。
因為下午還要上工,二房張秀娥母女幫著趙水柳收拾打掃後,二房就都回了自家那邊。
原以為會很煎熬的一頓飯就這麽落幕了,李重潤有算結束了的放鬆感。
馮萊萊則是覺著很喜感。
看沒什麽事了,李重潤說還要回去繼續收拾,就想走。
被馮有順喊住,六口人又坐到一起。
他伸手朝向趙水柳,趙水柳神色訕訕地從兜裏掏出一遝錢交到他手上,馮有順接過來從桌上推到馮萊萊麵前:“彩禮是彩禮,家裏答應你的也不能少,還有公中的五十塊,這是一百五十塊錢,拿去給你壓箱。女人沒嫁妝在婆家抬不起頭。”
馮萊萊有點懵,記憶裏,還有她住到家裏這幾天,馮有順都是沉悶寡言的,他跟子女們也從沒有溫情的一麵。
她原以為,趙水柳都那個樣子,馮有順隻會更重男輕女。
可事實卻是這樣,彩禮之外,他竟會給她一百五十塊嫁妝錢,本村曆史上從沒有過這樣厚嫁女兒的。
馮萊萊有點被打動了,她又把錢給推回去,“爹,我不要,你還是留給我哥和滿同吧,我這邊啥都不缺,是吧李重潤。”她看向李大佬,請求支援。
李大佬也配合出經驗了,“爹,萊萊跟著我什麽都有,家裏不需要再給她了。”早上一聲爹後,他已經能麵不改色地喊人了。
馮有順本就嘴拙,而且在這個女婿麵前他底氣不足。
“萊萊,兩回事,家裏給的你得拿著,你不拿著是不是不想認我和滿同?”馮滿成接了話。
“姐,你拿著唄,我明天就出去說你有一百五十塊的嫁妝,馮英英肯定要憋屈死了。這兩天村裏都在說她嫁妝厚,我看見她臉都要朝天上了,姐你不想出口氣啊。”馮滿同角度清奇地也幫著勸。
沅溪大隊的各種八卦隱私,就沒有馮滿同打聽不來的。
他這樣說完,都被逗笑。
剛一直不言語的趙水柳也抬頭,拿起桌上的錢給裝到馮萊萊兜裏:“萊萊,是媽一時想岔了,你爹你哥你弟三個都把我好一通說,你要不收,媽真沒臉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哪個都疼,是村裏一直這個規矩,媽隻想著照著樣走……你別想著是媽對你不好……”
不想再拉拉扯扯,最後馮萊萊還是拿了一百五十塊錢,帶著自己的口糧,裝了小袋白菜土豆蘿卜蔥,和李重潤出了馮家三房。
李重潤一個人扛不動,馮滿成兄弟要送,不想誤了他們上工,兩人也沒讓。
最後是兩人一起先抬回來一小袋糧食和那點菜,剩下的下工回來,馮滿同還是推車給她送過來。
一路沉默著回到石屋,開門後,馮萊萊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輕歎:“人性真複雜。”
沒頭沒腦的一句,李重潤卻聽得懂:“咱們既然穿來了,又是借了人的身體,和這邊家人的牽扯就斷不了。我那邊的親戚將來也有得煩。”
知道不是自己一個人煩,馮萊萊好受了些。
雖然也有一丟丟好奇,李大佬這邊都是什麽樣的親人。
不過就這點兒假夫妻的交情,她是不會問的。
“這筆錢我還是想還回去。”馮萊萊把錢放到桌上,靈機一動,用在公司同男同事們好哥們一樣的語氣:“李大佬,給支個招吧?”
剛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的李重潤,“咳咳咳……”著,水嗆了一身,估計是人生初嗆了。“小馮?”語氣裏帶著置疑。
效果不錯,馮萊萊覺著後續就這麽個路數了。
之前兩人太客氣了,客氣多了,再獨處一室,太容易滋生古怪氣氛了。
別問她為啥知道,說多了都是淚。
今晚就要跟大佬同住一炕了,馮萊萊一直在想,怎麽才能避免尷尬。
最後,她覺著,還是要把老一套拿出來接著用。
還要繼續女漢子畫風,和李大佬兄弟一樣相處,這是最合適恰當的。
已經下午了,很快就到晚上了,那會兒才是最尷尬到手腳都無處擺放的時候。
所以,必須改變相處模式了。
她裝了兩年,早得心應手的,再來就更自然了:“李副總,其實我們部門兄弟私下都喊你李大佬,早喊習慣了,剛才就沒藏住。要不你就容我大膽這麽稱呼下去?”
這樣的馮萊萊讓李重潤適應了好一會兒,“小馮,哪一個是真實的你?”
馮萊萊聳聳肩:“嗐,都是我,一體兩麵。是我們方大頭怕我出去丟人,讓我在外麵一定要衿持點,藏好小尾巴,有點女孩子樣。
回自己部門,他就隨我了,其實他想不隨我也沒辦法,我這樣還不是他造成的,他從來也沒給我女生的待遇啊。
我和男同事見天被他當牲口使,一起加班一起口吐吩芳,就差一起那啥了。同流合汙之下,我就發展成這樣了。
李副總,為了不辣你眼睛,我這幾天裝得真挺認真的,剛才要不是情緒低落,我也不會露馬腳的。”
李重潤聽完了,再看她還帶點委屈控訴的臉,有點憋不住想笑。
想到方凱文的一貫作風,把女員工當男人用,確實是他做得出來的事。
隻是看著馮萊萊的臉,李重潤也不得不承認,真的很美,是那種空穀幽蘭,見而忘俗的美。
雖然他對她沒有別的想法,可從純欣賞的角度,他也覺著方凱文有點暴殄天物了。
不過,這樣的馮萊萊,又讓他放鬆了不少。
他也和馮萊萊一樣,為晚上的到來顧慮。
現在知道馮萊萊是這樣風格的,他覺著很好,很不錯。
於是,他的語氣都輕快起來:“小馮,你不是要我給你支招嗎?其實很簡單,分家有錢了,我估計他們馬上就會給你哥安排相親,到時你隨個大份子就還了。”
馮萊萊一想還真是,定下基調,演慣了的,隨時都會發揮,她帥氣抱拳道:“謝了,李大佬。”
李重潤被她感染,也客氣不起來了:“好說,感謝能不能實質點兒,小馮,你不餓嗎?”
馮萊萊當然也餓了,“李大佬,那咱吃點什麽,我隨你點菜,夠意思吧?”
“還是你隨意發揮,我相信你。”李重潤笑得如春花般恍眼。
馮萊萊想著眼睛倒不虧,打了個響指,就顛顛兒忙活起來。
今天都沒出門,沒有理由肉拿出來。
所以這頓還得偷偷避著找四海吃。
而且現蒸餅子需要時間,餓不住。
馮萊萊還是煮了肉,配的蘸料,又用白菜絲和肉絲下了鍋疙瘩湯。
足有一小盆的量,馮萊萊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李重潤連湯汁兒都沒剩。
比早上在趙四海那裏還撐,馮萊萊把著桌邊兒慢慢站起來,“靠,這就是傳說中的撐到扶牆走嗎?”
李重潤沒防備之下,差點頭磕到桌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