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謝尚書?沈侍郎在你的官舍裏嗎?”
就在謝青按捺不住邪念的當口, 屋外傳來了任平之的叫喊聲。
“奸.情”被人戳破,謝青的臉色變得極為陰沉, 連帶著臉上的笑容都滿溢森冷的戾氣, 教人渾身上下泛起一陣雞皮栗子。
郎君殺氣騰騰,很危險。
他欲行之事教人打斷,任平之膽大包天。
沈香擺正了謝青的臉, 她薄涼的指腹觸摸上他下顎的一瞬間, 謝青那一雙猶如寒潭的眼眸終是泛起了些許溫熱。
沈香咬著言辭,一字一句叮囑:“不可以……對任平之起殺心。”
郎君淺淺一笑,沒有立時回答她。
避而不答,就是不願意。
夫君真好猜啊。
沈香歎了一口氣,再次誘哄他:“如果您同意,我就吻您一下。”
“吻?”謝青不動聲色地喃喃。
小妻子的親香, 是他喜歡的事物,很誘人。
“嗯。”沈香忍住羞恥心, 加大籌碼的力度, “背著任平之, 吻你,不好嗎?”
學會賄賂人的小香真有趣,她鋒芒畢露,銳利, 如帶刺的、綺麗的花, 亦是謝青沒見過的模樣。
沈香的公服明明沒有被香爐熏過, 卻散發著好聞的氣息,引他低頭, 深深一嗅。
謝青喉結滾動,邪念更重了。
“小香, 很壞。”
他被引誘了,他總是難以克製沈香的言語。明明是責難的語氣,卻帶有無盡的寵溺與縱容。
和凶神做交易呀,沈香莫名發顫。
於黑暗中,她目光灼灼,又嬌嬌地問了句:“答應嗎?”
怕籌碼不夠蠱惑人,沈香靠近郎君的修長的脖頸,舔了一下他的喉結。
濕潤的觸覺,教人邪念大動。
抱歉,實難忍受。
謝青皺眉:“我盡量。”
郎君終是鬆了口。太好了。
沈香應諾,低下頭,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她沒想深入,本來是淺嚐輒止的親吻,偏生郎君作怪,禁錮住人的行進,舌尖翻攪,探得更深,浹髓淪肌。
沈香有點不適,脊骨起了惴栗。
抖抖瑟瑟,本該逃跑的,但她動彈不得。
沈香不慎觀摩到起勢的衣袍,他有了反應。糟了,她疑心謝青這樣重.欲的郎君究竟能否收住火力。
他耐心不好,連帶著克製力也不強。而她本該是勒住他尖牙的狗鏈子,卻在今日破功,縱容他沉淪。
不好。大事不妙。
濃鬱的香氣,教謝青發狂。
他想侵入,想占有她,想掠奪沈香齒間芳澤,想教她獨屬他一人。
特別是屋外盤旋的人影,更是令他不快。
謝青挑釁地望向閉合的房門,掌控對於沈香的所有權。郎君殺意漸盛,又漸漸平複。
沈香知道,她該遷就謝青一回的,若是不允他,恐怕待會兒要生出事端。
咦?她分明覺著謝青很聽話,給一點甜頭好處就能掌控,可為何今日又端詳出不對勁的地方呢?他倒是不作祟了,然而他所有目光仿佛都落於沈香身上。
唯有她是心尖上最甜膩的蜜意,唯有她不可損、不可棄、不可欺。
他不讓旁人冒犯沈香,自己倒冒犯得很歡實。
好在郎君還是洞悉世情的,他知道再作亂,沈香會生氣。
於是,謝青戀戀不舍地鬆開她:“你去吧,我等會兒再來。”
他們於公堂中已經分道揚鑣,再一塊兒來往,怕是不妥。所有陰謀陽謀都會前功盡棄。
沈香明白他的意思,理了理公服,先一步出了門。
院落之中,任平之來回徘徊,見她出來,才鬆了一口氣:“謝尚書沒為難你吧?”
沈香疲乏地擺擺手:“他既不喜我,總會拿捏住公差的疏漏,難免考問得嚴苛一些。”
任平之觀她臉色發白,步履虛浮,歎了一口氣:“難為你了,待他日謝尚書升遷去了別處,你就熬出頭了。到時候二把手變一把手,我也算有靠山了。”
“希望那時,我還居於刑部侍郎這個官位上,沒讓那人拉下馬來。”
“凡事看開些,何必這般自苦。”任平之也不知說什麽話開導她,隻得幹巴巴講了幾句。
殊不知,兩人並肩而行的畫麵正落入屋內的謝青眼底。
沈香為了一個外人求情……不高興。
謝青目光粘纏於沈香身上,落到任平之背影時,微揚的唇角瞬間落下,一片死寂,肅殺之氣濃稠。
不知是夜裏山雨欲來,還是旁的緣故,謝青的心情真的很不好。
另一邊,小東房已經擠滿了人,被謝青一打岔,沈香都要忘記了喊奴仆送食來。出於下策,她於無人處丟了一枚石子,阿景應聲而至。
她就知道,這些家臣會一直緊隨謝青左右,看護他們。
阿景問:“小夫人,您有何吩咐?”
“幫我跑坊市裏買一份入爐烤羊肉,再帶一大份石肚羹來。切記,羊肉讓沈家的奴仆送來,而石肚羹則由謝家送遞。”
“是。”
阿景作勢要離去,又被沈香喊住了。她環顧左右,悄聲道:“我見你出入宮城如無人之境,既如此……爾等行刺不是很方便嗎?”
阿景搖了搖頭:“出入外諸司尚可,禁中卻有不少高手侍從把守,莫說行刺,便是擅闖都難。況且尊長說了,不可冒進,以免帶累老夫人。”
是了,沈香忘記了,謝家還在京城之中呢,便是報家仇,也不敢莽撞的,她也盼謝老夫人能夠長命百歲。
“好,去吧。”沈香沒再多問,放阿景離開。
沒過多久,她的吃食便由奴仆們送到了秋官衙門裏。
待開宴了,謝青被下吏三催四請,才操持著主官該有的體麵排場,姍姍來遲。
眾人平日裏當差態度雖肅穆,但吃喝時,各個都眉歡眼笑,鬆泛不少。難怪平日裏官吏接洽,都要在酒肉宴席之上,吃食總能教人敞開心扉。
刑部司的員外郎上官儀是刑部裏的老人,年紀都六十多歲了,為人處世十分圓融可親。他同沈香的關係也不錯,雖說不算摯交,但明麵上的寒暄還是有的。
他看了一眼沈香的儀容,驚奇地問:“沈侍郎,你嘴角怎麽起了紅印?”
此言一出,諸君紛紛望向沈香。
嘴角?
沈香想起昏暗的室內,那一個又一個纏綿悱惻的吻。
謝青挾製她,咬噬她這般久,沒印記才奇怪了!
她迎上謝青溫柔的笑眸,臉上一陣發熱。
好半晌,沈香才含含糊糊說了句:“啊,許被蚊蟲咬了,還未入冬,夏時的蚊蟲仍活泛,實在太惱人了。”
說起這個,任平之也一拍腦門,道了句:“是了!今兒我看案宗時,腳腕還起好幾個包呢,也不知官署裏燃一燃野艾蒿有沒有效用……”
說起這個,手傷好齊全的蘇民奕忙趕來討好謝青:“諸君都知道蚊蟲多,還不在香爐裏燃艾蒿嗎?謝尚書皮肉細嫩,經不起叮咬的。”
此言一出,眾人鄙夷地看了蘇民奕一眼。敢情上峰經不起蚊蟲肆虐,他們就經得起唄!這溜須拍馬的水平可太次等了。別到時候自個兒沒高升,反倒把同僚都開罪了個遍。
謝青與沈香明麵上不和,這回會宴,兩人也坐得很遠。
任平之倒懶得理這些彎彎繞兒,他同沈香關係最近,捏了筷子,問出一句:“沈侍郎,你帶的吃食是什麽?”
沈香方才想起這茬子,笑說:“差人送了一道入爐烤羊肉,聽說是鍾翠居的看家菜,你嚐嚐。”
“那敢情好。”
沈香給任平之指點了擺在桌上的菜肴,還沒等對方舉筷去夾,那碗碟竟受了擊打一般,無風自動,落了地。
“嘩啦!”
香噴噴的烤羊肉啊,就這麽撒在地磚上,暴殄天物啊!怪可惜的!
諸君肉疼地歎息,一個個懊悔此前謙讓,沒敢第一時間下箸夾肉,誰不愛吃肉呢。
唯有沈香見到這不新鮮的一幕,心頭一跳。不像是巧合,倒如有人蓄意為之。
她揚起笑臉,溫柔瞥向謝青所在之處——謝青端正坐在上首,姿儀婉和。
隻是平日裏都愛用視線追隨沈香的郎君,偏生今時今日垂眉斂目,一言不發。
太安靜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每每做錯事了,他總這樣低垂眼睫,裝可憐,扮無辜。
唉,不必說,絕對是他幹的。
散了宴席,沈香行色匆匆回了家宅。
她快步穿過洞門,攔住了謝青的去路。
小妻子張臂來迎,謝青不勝歡喜,他抻手,擁住了她,埋頭於她肩窩細嗅。
呃……
沈香隻是想阻攔謝青前行,並不是要投懷送抱。
罷了,不重要。
她看著郎君落寞的眉眼,又一次心軟了。
沈香小心拍了拍謝青的脊背,問:“您今日為何要打落羊肉?”
“手法不夠隱秘,倒教小香發現了。”他語帶笑意,沒有認錯的自覺。
沈香也不會為難他,隻好奇地問了句:“為何呢?”
“……”謝青不想開口。
“唉,糟蹋我的吃食,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沒有糟蹋。”
“您……明明這樣做了。”
謝青緊閉唇瓣,忍了很久,開口:“我不想任平之吃你的東西。”
她懂了,是拈酸吃醋啊。
何必遷怒一道菜,倒了真可惜。
不過,吃醋的夫君也很可愛。
沈香忍不住笑出聲來:“夫君一點都不大度,好小心眼。”
謝青又有一堆歪理,笑說:“若是大度便要將你讓於他人,我情願這般小肚雞腸。”
“也對。”她抱了抱夫君,“我沒有生氣,隻是下一次,好歹別這麽匆忙就擊落菜食。”
“嗯?”
“那可是鍾翠居的招牌菜啊,我也很想吃一口的,倒是沒機會飽口福。”
聽得這話,謝青才蔓延上一股子愧疚。
他低聲道:“對不起。”
他知了錯。沈香哄郎君認了錯,很是自得。這樣才好,慢慢教他,兩相融洽。
“不過,為夫也沒吃到自己想食之物,我們算是扯平了。”謝青冷不防說了這句話,語帶促狹。
沈香懵了懵,後知後覺想起他要吃的事物,臉頰頓時燒紅。
啊!她的夫君為何總這樣壞心眼呢!還學會睚眥必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