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期末考結束,席英將自己的書本全部收拾好,走時又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坐了一年半的桌椅,這個位置得來不易,她以後也沒機會再坐了。

別人生來就有的她卻要用盡所有的努力才能短暫擁有,人生來就不公平。

席英回到寢室開始收拾行李,多多少少收拾出幾件別人送她的東西,這個別人還能有誰。

她拿起一個吊繩小棕熊,看了又看,他怎麽會買這種東西?

哦,她想起來了。

是第一年冬天在春城過元旦時,兩人約好去滑冰,她在一個店鋪門口等了好久,他堵車遲到了,她想進去躲一躲寒風,可是又怕他找不到她,就隻能哆哆嗦嗦站在冷風口裏等了一個多小時。

最後他來的時候滿頭汗淋淋的,還滿臉愧疚地說車走到半路堵到不行,他看來不及了一路小跑趕來的。

真傻。

來時可能正好看她盯著窗口裏麵的各色玩偶瞧吧。

她也隻是隨便看看,沒想到當天分手後回到寢室才發現書包裏多了一個玩偶,不過不是那個穿裙子的小熊,是一個戴帽子的棕熊,好像跟那個穿裙子的小熊是一家的。

嘖,好好的一家人被他拆散了。

她掂了掂猶豫幾番還是沒有扔,將它掛在了書包上。

輕裝簡行,被子是拿不走了,衣服也不多,書本倒是一摞一摞的。

她挑挑揀揀將還能用的送給了孫春燕,畢竟賣廢紙就太可惜了,這大部分可是她省吃儉用花了不少心思選購的。

“這我能用?我覺得給我也白搭。”她一個將來考全國卷的不知道要這種奧賽真題有什麽用。

席英看她翻著自己送出去的那摞資料,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將裏麵一本曆屆高考真題拿了回來。

這本是初中畢業那年夏天陶晏送自己的生日禮物。

瞧,學霸就是送個禮物都這麽古板正經。

她垂首輕輕翻動著兩寸厚的題冊,思緒慢慢回到了前年夏天。

那天她正背著筐下山,老遠就看到一個穿著白色體恤的少年向她跑來,背著晚霞迎著微風,看到她的那一瞬澄澈目光中明顯多了幾分驚喜。

看樣是等了好久了,雖然已經立秋了,可哪怕日頭落了,餘熱也是挺磨人的。

她不知道他怎麽來了。

跑到她跟前的少年伸手就要扯她的背筐,她皺眉不鬆手。

少年也發覺自己有些失禮,尷尬的朝她笑笑:“我幫你背。”

“不用。”

見他伸過來的手頓了頓才尷尬收回,她也覺得語氣太過生硬,便緩和氣氛問他怎麽來了。

他說路過,也不知道哪條路能路過到山裏來。

她沉默,可能他後知後覺也覺得這理由蹩腳的可笑,也跟著沉默起來。

兩人一前一後踏著夏日餘熱伴著鳥蟲蟬鳴慢吞吞地前行。

走著走著,她看到了下坡的一片紅彤彤,回頭瞧了瞧額頭打濕的城裏少年。

還是放下背筐向那片紅彤彤走去。

少年疑惑可是也沒多問,等到她摘了一捧葉子的紅果果,他才伸手把她拽了上來。

兩人坐在田壟剛收割的稻穀堆上,她將剛摘的那捧紅彤彤遞給他。

“給我的?”少年受寵若驚。

“隨手摘得,沒吃過吧。”

看她笑的得意,少年沒說超市裏麵一盒一盒的。

“嗯,沒吃過。”

“好吃麽?”

太陽的餘暉傾瀉在少女霞紅的側臉上,少女撐著手掌盈盈帶笑,眼中不在是疏離冷漠,像盛滿星光的漫天星河閃閃爍爍。

嘴裏的覆盆子什麽味兒他都沒吃出來,滿腦子都是那片星海。

“嗯。”

得到肯定答案的少女轉過頭,望著遠處收了一半的田埂,說了句:“要是什麽都這麽簡單就好了。”

他知道她說的是什麽。

兩人就這麽一時無言的靜靜坐著,聞著田壟麥香,看著天邊流雲渙散,聽著耳邊風來風往。

直到天邊泛起了真正的星辰,她才起身,掃了掃褲腿上的麥草。

“走吧。”

臨別時他掏出一本高考真題,說期待跟她一起參加三年後的高考。

等到開學她才有時間翻了翻那本題冊,映入眼簾的第一頁寫著“願餘生皆是坦途,生日快樂。”

原來他居然知道那天是她生日。

“想什麽呢?”

席英眨了眨眼,醒過神來,晃晃手中的題冊對她說道:“這本我就拿走了。”

“好好好,給我我也做不了。”

簡簡單單收拾一下發現能拿的也沒有多少,一個蛇皮袋子就已足夠。

她下樓將行李袋裝上校車的後備箱,準備上車時,就看到孫春燕大喘著氣跑過來說陶晏在側門那等她,讓她去一趟。

是該好好道個別。

寒風蕭蕭,吹得樹上的白雪落了一地,也散落在少年肩頭。

席英歎了口氣快步上前。

少年看到她的那一刻眼中的驚喜亦如那年。

“你今天回家?”

“嗯。”

“我送你。”

“不用,校車直達。”

明明有很多話要說,可是偏偏他不知從何說起。

“謝謝你。”

“怎麽突然謝我?”陶晏不明所以。

席英疏朗一笑:“因為你是個好人呐。”

那邊校車馬上發動,沒有多餘的時間了。

“那邊馬上開車了,我得先走了。”

陶晏伸手劃了個空,他還有好多好多話沒說呢,她肯來,又肯對他笑,那是不是意味著兩人和好了?

席英跑開幾步,一想到這也許是兩人最後一麵了,突然頓住,回身看向怔怔看著她的少年,少年還是記憶中的那個少年,一點沒變。

席英真心實意的笑著喊道:“陶晏,祝你前程似錦,餘生皆是坦途。”

校車慢悠悠駛出校門,十一中的一景一物慢慢被她拋諸腦後。

沒什麽眷戀,也沒什麽期待。

三個月後,春雨瀝瀝的南城。

席英緊了緊身上的夾襖,沒想到南方的鬼天氣比北方都冷,腳丫子都凍得冰冰涼,想找個熱乎的地方貼貼都不行。

她收拾了幾樣書本準備去圖書館混一下午。

同寢的楊爽是個學癡,看她收拾書本要出門也麻溜的撿了幾樣叼個蘋果跟著她去了圖書館。

學神考神的車她是一定要上的,誰不知道席三霸一轉來21中就橫掃各項榜單,什麽管舒宇,蔣藍煙,全部被她甩在身後,怎麽可以有人聰明到這種地步?她一個高二的竟然報考了高三的物理競賽,以前21中的傳奇學長穀沐陽聽了都得給她豎大拇指吧。

席英盡管想忽視,可是身側的灼灼目光還是盯得她不舒服。

她從來就不喜歡別人過於關注,見她蹙眉看向自己,楊爽不好意思的朝她傻笑。

“我就是看你太好看了嘛。”

不公平真是不公平,為什麽有些人腦子是頂配,臉也是頂配啊,瞧瞧這精致的麵容哪像是隨機生出來的,簡直就是造人係統從人臉庫精挑細選組裝出來的,無暇靚機!

哪怕是質問得表情,都給她看不好意思了。

“嘿嘿,真的,你沒來之前都說二年級最好看的是蔣藍煙,可是你一來,她就不夠瞧了。”

“她也就穿的好點打扮的時髦點,你要是稍微打扮打扮,哼,還有她站腳的地?”

席英一聽,這是有過節啊,饒有興趣的問道:“你跟她不和?”

“切,誰跟她那種小氣吧啦的人不和啊!隻不過看不慣她們那群人,一個個仗著自己爹媽算根蔥就以為自己也能配菜了,什麽玩應,出去了誰慣他們啊!”

得,積怨挺深。

兩人擠在一起打著傘,一走一跳避著小水坑,走著跳著就聽到不遠處的歡呼聲。

這大冷天的還有人打球?手沒凍掉了?

二十一中北邊的露天籃球場是地坑設計,席英跟楊爽兩人走在上頭通往圖書館的路,正是籃球場邊緣的最高處。

放眼望去,十來個人頂著淅淅瀝瀝的春雨拚搶一個球,周圍還有一群圍觀不嫌冷的群眾,人還不少。

真是有精神。

席英凍得手腳發麻,隻想趕快窩進溫暖的圖書館回回神。

斯哈斯哈剛下了拐角,就聽到一聲“荊鬱”,席英像被定了身一般猛的刹住了腳。

“怎麽了怎麽了?”旁邊的楊爽不明所以。

這回是真的真的幻聽沒跑了吧?

“荊鬱!”

盡管周遭吵鬧歡呼聲不斷,她還是在嘈雜中捕捉到了那兩個字,不是幻聽!

她急忙轉身尋找聲源,可是那熟悉的兩個字再也沒有響起,就在她打算放棄也許真的是自己幻聽時,準備收回的目光不經意一眼掃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人麵朝人群款款而立,雙手插兜,下巴微仰,身邊有人側首跟他說著什麽,隻見他微微側眸看向身邊的人,哼笑一聲,未言一字。

如果說背影側臉可以相似,那一個人獨有的氣質是絕不可能被複製。

這通身讓她如今想來還牙根癢癢的人模狗樣除了他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