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齊子蟄往養心殿方向走, 腳步漸快,臉色漸漸冷肅。
從前,多少京城貴女想要嫁他, 榮昌公主也曾心心念念他,可他從沒動過心。
他以為女子也就那樣, 不外是像他母親那一款,像他大嫂那一款, 或者像他表姐表妹那一款, 不可能有例外。
直到他在石龍鎮遇上李丹娘。
原來世間還有李丹娘這一款的女子。
一次接一次的輪回裏,隻有經曆過的,才知道多殘酷。
要是普通女子,早就崩潰了。
但李丹娘不同,她一直在自救, 關鍵時刻, 她還多次力挽狂瀾。
擺脫輪回,回京後, 麵對秦王一黨,處境多麽險惡, 她竟也想出法子擺脫出來了。
突厥使者要上京求娶公主之事, 換成別的公主,除了哭, 定無計可施。
可李丹娘硬是想出了法子。
世間怎麽有這樣又美又慧的女子呢?
李丹娘有多美多慧,他就對她有多渴求。
這種愛而不能得的感覺,有時會催生出各種瘋狂念頭。
他要很努力,才能壓下那些念頭。
齊子蟄很快到了養心殿, 在皇帝跟前跪稟了李丹青之計。
皇帝聽畢,思忖片刻便恩準了他的請求, 擬了密旨遞給他。
齊子蟄回至武安侯府,去見了武安侯。
他這一趟領旨帶人扮成回紇人馬搶劫突厥使者,是連父親也要瞞著的,隻說皇帝要派他到江南辦事。
父子說了幾句,武安侯道:“這趟回來,你該娶親了。”
齊子蟄沉默一下道:“父親,我還是那句話,除了丹娘,誰也不要。”
武安侯有些惱,“樂陽公主已準備擇駙馬,你又當不得駙馬,難道想孤苦一輩子?”
齊子蟄淡聲道:“她剛答應我,暫時不擇駙馬了。”
武安侯一怔,“哪她準備去突厥和親麽?”
齊子蟄道:“突厥使者還沒上京,在這之前,總能想出法子的。”
至晚,武安侯和謝夫人道:“子蟄對樂陽公主還是念念不忘,得想個法子息了他的念頭。”
謝夫人道:“解鈴還須係鈴人,此事全在樂陽公主身上。”
武安侯聞言,點頭道:“倒也是。”
又問道:“今日晉王妃召你過府,有何吩咐?”
謝夫人道:“都是女眷小聚會,說一些各府的事,期間晉王妃提起樂陽公主,似乎不喜。”
武安侯一怔,“樂陽公主甚得陛下寵愛,之前又助著晉王殿下對付秦王,晉王妃因何不喜她?”
謝夫人道:“這個便不知道了。”
武安侯沉默一下方道:“若無意外,晉王將來自然要承大統,樂陽公主若不得晉王妃喜歡,以後日子不好過。”
李丹青那一頭,送走齊子蟄後,就遣開身邊的人,跟鄭太後說了自己的計策。
又道:“待突厥和回紇打起來時,皇祖母再請父皇派兵去接姑姑,那時突厥無瑕他顧,應該願意放姑姑回歸。”
“到時皇祖母就可和姑姑團聚了。”
鄭太後一下拉住李丹青的手,紅了眼眶道:“樂陽,哀家吃齋念佛,每日都在求神佛保佑飛龍,若她能回歸,哀家死也瞑目了。”
李丹青低聲道:“皇祖母,您可得保全身子,等著姑姑歸來。”
鄭太後的眼淚掉了下來,李丹青忙給她擦淚。
鄭太後道:“樂陽,待飛龍歸來,哀家定要為給你們謀劃一番,保你們以後尊榮。”
說著,又道:“你身邊的盈月和藍玉是宮婢,在宮中差遣還好,卻不大方便出宮。這樣,哀家把身邊的孫公公給你。你可隨時差遣他出宮。”
李丹青大喜,忙謝恩。
鄭太後便喊進孫公公,交代一番道:“小孫,你以後跟著樂陽,全心效忠她。”
孫公公便跪到李丹青跟前道:“奴婢以後就是公主殿下的人了,隨時聽候公主差遣。”
待孫公公下去,鄭太後又再叮囑李丹青幾句,且道:“趁著陛下寵愛你,你可多去養心殿走走。”
李丹青應了。這一晚,李丹青又提了點心過去養心殿。
在殿外守著的,是小石公公。
他一見李丹青,忙殷勤行禮道:“殿下稍候,奴婢進去稟陛下。”
李丹青在殿外候得片刻,小石公公出來了,笑著道:“陛下請殿下進去!”
李丹青踏進殿門,想起什麽,問道:“郭公公呢?”
小石公公道:“今日陛下召晉王殿下議事,因天晚,陛下讓晉王殿下在西偏殿那邊安歇一晚,郭公公引著晉王殿下過去了。”
李丹青笑一笑道:“三皇兄之前在宮中侍疾,有時候留宿,聽聞也是郭公公忙前忙後安排的。”
小石公公吃一驚,卻不敢問李丹青因何知道,隻胡亂點點頭。
李丹青見狀,心如明鏡,嗬,禦前第一大太監郭公公,一早投靠了晉王殿下呢。
父皇身邊,竟沒有一個全心全意效忠的,怪不得上次在皇宮輪回時,秦王那麽容易得手。
李丹青定定神,不讓自己露出異狀。
如今這養心殿,沒了秦王的人,但有晉王的人啊。
她進了殿,見皇帝正煩躁摔折子,忙上前請安,一邊問道:“又是誰惹父皇生氣了?”
皇帝也不瞞李丹青,揉頭道:“方宰相上折子要告老還鄉,今日一幫子狂生聯名上折子,說他是賢相,為他叫屈,差點就要罵朕是昏君了。”
李丹青思忖。
今年這一屆春閨,方宰相是魏淩光諸人的座師,這幫子人先前還鬧到武安侯府去,可知極容易被煽動。
現下是誰煽動他們呢?
目的何在?
她一邊揭開食盒,端了點心出來,一邊笑著道:“這幫狂生若真認為方宰相是賢相,要為他叫屈,該當列出方宰相的政績,附上萬民稱頌書才是,怎麽隻光罵父皇呢?”
“聽起來,似乎是要激怒父皇,好讓父皇重重處罰方宰相。”
皇帝拍案道:“朕若處罰方宰相,豈不是坐實昏君之名?”
隔一會,又道:“一幫子狂生,敢上折子罵朕,背後當有人指使,倒要查一查,是誰這樣大膽。”
李丹青心下推測了一番,矛頭不由自主指向晉王。
皇帝若處罰方宰相,朝中其它老臣自然也驚惶,少不得要跟著告老還鄉以避禍。
如此一來,朝中官職就空出來一些。
晉王正好趁機安排自己的人上去。
過一段時間,這些人便可以聯名上折子,請皇帝立晉王為太子。
彼時,皇帝實沒理由再推托,隻能正式立儲。晉王打得一手好算盤。
其實此情況下,他隻要再等等,儲君之位遲早是他的。
有可能之前被秦王打壓太狠,一朝得勢,就等不得了。
從養心殿告辭出來,回到景陽宮,李丹青去跟鄭太後請安,跟著魯嬤嬤一道,服侍鄭太後躺下,這才回到自己寢室。
她一時沒有睡意,便在燈下看書。
盈月和藍玉見狀,一個挑燈花,一個去泡茶端上。
李丹青很是享受了一番紅袖添香夜讀書的滋味。
看了一會兒書,推窗看月時,心下有些感歎,此時此刻,似乎歲月靜好呢。
她看著月色,心下想著晉王近來種種言行,不由自主有了隱憂。
當皇帝女和當皇帝妹,是不一樣的。
晉王若繼位,後宮做主的,便是晉王妃。
晉王妃見著她時,倒是笑得親切,但總感覺笑裏有些勉強。
李丹青想了片刻,趁著父皇還在,得培養一個自己的勢力。
到時形勢不對,就帶著人到樂陽封地去當一個逍遙公主。
最好呢,這個時候再立一件大功勞,讓父皇給自己賜一道保命聖旨,以後新皇要動自己,還可以拿出聖旨來保命。
李丹青想畢,心下漸定。
又看一會兒書,這才上床安歇。
至第二日,李丹青起了一個大早,洗漱畢,就等著齊子蟄來告別。
齊子蟄這一去,至少三個月。
聽聞今日就要出行,他定會早早來求見。
候了片刻,果然內侍來稟道:“殿下,齊公子求見!”
“請他進來!”李丹青吩咐了一聲。
齊子蟄進了殿,躬身行禮道:“殿下,臣即將出行,您還有何吩咐?”
李丹青招手道:“過來!”
齊子蟄抬步過去,凝視著李丹青。
李丹青小聲道:“這幾日,戚大人正領著人抄秦王府,又要清理秦王餘黨,恐朱峰和嚴江離會被涉及。你這趟出行,帶著他們同去。”
“他們跟著你辦事,立了功,回來時自能得陛下嘉獎,揭去以前之事。如此,他們也更死心塌地效忠於我。”
“算一算行程,你們回來時,應該是年底了。”
“到時路過石龍鎮,還有兩件事要辦。”
齊子蟄洗耳恭聽。
李丹青先報出沉塘第一輪時,那幾個把手伸進豬籠內的魏氏子弟名字,低聲道:“他們對我無禮,至今仍然是夢魘,你讓朱峰和嚴江離除了他們。”
齊子蟄沉聲道:“殿下不說,臣也要將他們除去的。”
李丹青點點頭,又道:“另一件,是幫洛蘭主仆贖身,帶她們上京,幫她們在京安身立命。”
“輪回裏,她們主仆數次幫過咱們,咱們也在輪回裏答應了,以後要幫她們贖身。”
“她們雖在煙花地,卻比一些人高潔多了。”
齊子蟄應了下來,又問道:“可還有別的?”
李丹青搖頭,“沒有了。”
齊子蟄上前一步,“真沒有?”
李丹青一笑,“路上小心,我等你回來!”
齊子蟄這才展顏,隻這回不敢上前攬她,怕自己情動,會耽誤時辰。
他又看李丹青一眼,狠狠心走了。
這趟回來,定要想個法子破了母親的誓言,娶了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