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李丹青告誡自己要冷靜, 但胸間卻有滔天怒意。
蕭宇墨這個禽獸,當年誘得楊蕊娘動心,哄著她一道私奔, 半路拋棄她,致使她坎坷磨難, 鬱鬱而亡。
多年後,到處哄騙相貌肖似楊蕊娘的女子, 喊人家蕊娘, 一副念念不忘,癡心依舊的模樣。
而在見到自己時,憶及當年事,沒有因為楊蕊娘之故,對自己有半絲愧疚, 反而百般設局, 百般下作手段。上回到將軍府說要補償自己,結果一開口是讓自己嫁給他。
這回他又不想讓自己好過, 一心要顛覆自己的公主身份。
這種禽獸……
這種禽獸怎麽不死呢?
李丹青一下按不住怒意,破口大罵道:“蕭宇墨, 楊蕊娘當年是揚了你祖宗八輩子的骨灰嗎?”
“你把她害成那樣, 現在還不放過她,還追著扒她的事。”
“她若地下有知, 變成鬼也不能饒過你。”
李丹青這些日子的擔驚受怕,全化為淒厲罵聲。
“蕭宇墨,你不單害了我母親楊蕊娘,你還害了我姨母楊琴娘, 你還害了我舅舅楊柏。”
“你害得楊家家破人亡,你現在還要來害我。”
“你就是負情絕義的禽獸!”
“你百死難贖其罪!”
蕭宇墨沒有料到李丹青會突然揚聲大罵, 當下揚起手中卷宗,厲聲道:“李丹娘,我是否有罪,論不到你評判!”
“現下要論的,是你的真正身份。”
“當年,內侍親眼見楊蕊娘喝下了那一碗……”
蕭宇墨嘴裏那個“藥”字還沒吐出來,一個人影從樹上躍下,手裏的刀朝他揮了過去。
長刀揮得太快,帶起一陣疾風,身後大樹的樹梢上發出“嘩啦”一聲響,樹葉飄零。
一片樹葉飄到李丹青眼前,被疾風吹得不停翻轉。
下一秒,一股血噴到樹葉上,樹葉不堪重負,迅速墜地。
蕭宇墨的人頭落地,滾了出去,身子一歪,倒向地下,手裏的卷宗掉在一片血泊中。
李丹青隻覺眼前一片血紅,臉上和手腕處一熱,粘腥粘腥的。
是蕭宇墨的血。
她腦子一片空白,一時之間竟沒法挪步,身子像被定住了。
那個揮刀的男人收刀,俯身拿起蕭宇墨手中的卷宗放進懷中,再轉過身子,對上李丹青的視線。
李丹青看得清楚,男人臉上的皮膚似乎被風沙侵襲過,坑坑洞洞,帶著滄桑,但他的眼尾微向上挑,有那麽一點熟悉感。
下一秒,男人旋身而起,躍上樹梢,跳過矮牆,消失不見。
不遠處終於傳來一片尖叫聲。
另一邊,也傳來宮中侍衛的呼喝聲。
聲音混雜。
“來人,來人,蕭大人被刺殺了……”
“刺殺蕭大人的男子,穿著宮中侍衛服。”
“有誰看見他的臉了,看清他是誰麽?”
“大人,大人,我看見了,刺客是宮中侍衛易木心。”
“沒錯,是易木心。”
蕭宇墨脖頸處的血還在泊泊往外流,地下很快汪了一大片血。
李丹青身子開始顫抖,雙膝發軟,歪向地下。
在昏過去之前,她喃喃自語:“易木心,原來是易木心。”
易木是楊啊。
他是舅舅楊柏!
李丹青醒過來時,床邊探過兩張臉,是盈月和藍玉。
盈月驚喜道:“殿下醒了,醒了!”
說著眼眶一紅,“適才嚇死我了,以為殿下也……”
藍玉忙止住她的話,“殿下又沒得罪人,蕭大人得罪那麽多人,遲早有這麽一天。”
李丹青摸摸臉,幹幹淨淨,沒有血了。
身上衣裳也換過了。
她沙著聲音問道:“蕭大人是不是死了?刺客呢?”
剛才發生的事是真的嗎?
盈月顫著嗓音道:“蕭大人身首分離,死了。刺客是宮衛易木心,已經逃跑了。高侍衛領人去追,還沒回來。”
藍玉已忙忙端了水來喂李丹青,又道:“殿下被嚇著了吧?”
說著話,鄭太後的聲音在寢室外響起道:“樂陽醒了沒有?”
李丹青忙揚聲道:“皇祖母,孫女沒事了。”
鄭太後進了寢室,看了看李丹青,摸了摸她的頭,籲口氣道:“沒事就好。”
一時人報方禦醫來了。
鄭太後忙令人快請。
方禦醫進殿,給李丹青診了脈,朝鄭太後道:“公主殿下受了驚嚇,須得靜心養幾日,喝一喝安神湯。”李丹青閉上眼睛定了定神,蕭宇墨死了……
啊,蕭宇墨終於死了!
他死了,秦王和蕭貴妃措手不及,當下是不是心神大亂?
這時候正是最好的攻擊時機。
晉王殿下可以派孔大人出場了!
李丹青睜開眼睛,看向方禦醫。
方禦醫馬上近前,問道:“殿下還有何處不適?”李丹青道:“方禦醫,你還有藥包嗎?我覺著心口不適,想要嗅一嗅。”
方禦醫點頭道:“有,有。”
說著翻藥箱,拿出一隻藥包放在李丹青手中,又道:“臣待會下值出宮,回到家時,會再製幾隻藥包,明兒給殿下送來。”
李丹青點點頭。
方禦醫這是說,待會出宮,會馬上去告訴齊子蟄,蕭宇墨已被易木心所殺。
一會兒,魯嬤嬤進來道:“太後娘娘,公主殿下,劉公公來了。”
鄭太後道:“請他進來!”
劉公公很快進殿,行禮畢,道:“太後娘娘,陛下有諭,說蕭大人當時是和公主殿下麵對麵說話被殺的,請公主殿下過去養心殿一趟,說說當時的情形。”
李丹青聞言,問道:“貴妃娘娘什麽時候到禦前的?”
劉公公答道:“娘娘剛到禦前。”
李丹青心下明白,蕭貴妃聽聞蕭宇墨死時,她在場,定然要追究的。
這一場禦前口舌之爭,無可避免。
她忙掙紮起身,讓盈月扶著她去更衣。
稍遲,坐了車輦到養心殿。
蕭貴妃這會已在禦前哭昏了過去。
宮女給她掐人中,又灌參湯,折騰一會,她才醒過來。
一醒,又哭著跪到皇帝跟前道:“宇墨這些年一心一意效忠陛下,為此得罪了一些人,今日之死,定然有內情,求陛下徹查!”
皇帝上前扶她,歎道:“朕自會徹查,貴妃不要哭了。”
蕭貴妃流著淚道:“現在宮中傳言,易木心是為著樂陽公主殺人的,求陛下查一查樂陽公主和易木心的關係。”
皇帝道:“貴妃多疑了。易木心進宮數年,樂陽才從民間回宮,兩人怎麽會有關係?”
正說著,劉公公進來稟道:“陛下,樂陽公主來了!”
皇帝聞言,示意宮女扶蕭貴妃坐下,抬頭道:“傳樂陽!”
李丹青進了養心殿,蒼白著臉色跪到皇帝跟前請安。
皇帝見她臉色不好,忙道:“起來說話!”
李丹青站起,垂首道:“父皇召兒臣,是問蕭大人的事嗎?”
皇帝點頭道:“當時是何情形,你且細細說一遍。”
李丹青顫著嘴唇道:“父皇,蕭大人流了好多血,那些血還濺到兒臣臉上了。”
皇帝瞧她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忙道:“賜座!”
待李丹青坐下,便緩聲道:“你慢慢說。”
李丹青點頭,卻還是重複道:“蕭大人流了許多血!”
蕭貴妃一下尖聲道:“李丹娘,你勾結易木心,讓易木心殺了宇墨,你還不從實招來?”
李丹青呆呆道:“我又不認識易木心,為什麽要勾結他呢?”
蕭貴妃一噎,指著李丹青道:“你害死了宇墨!”
李丹青流下眼淚,看向皇帝道:“父皇,貴妃娘娘冤枉我!”
皇帝有些頭痛,喝道:“都靜一靜。
他想一想,問李丹青道:“你為何跟蕭大人站在樹下?”
李丹青道:“午後,兒臣正無所事事,就有內侍來傳召,說父皇要見兒臣,讓兒臣到養心殿一趟。兒臣忙忙更衣出門,到了半路上遇見蕭大人,被蕭大人攔下來了。”
皇帝點頭道:“因榮昌要修繕公主府,朕想起你還沒建府,想問問你屬意什麽地方,這才叫人傳你過來的。”
他接著問道:“蕭大人跟你說什麽了?”
李丹青道:“兒臣下了車輦,蕭大人示意底下眾人避開,說有緊要事與兒臣說。”
“待眾人退開了,他就說……”
李丹青抬起頭,怯怯道:“他說他收到突厥使者的信,突厥王嫌長公主老了,想再娶一位大夏朝公主,已派人上京求娶。榮昌很快要大婚,到時宮中的公主隻剩下兒臣一個。父皇會將兒臣送去突厥和親。”
“兒臣自然不信他的話,就反駁說不可能的。”
“蕭大人說怎麽不可能?長公主當年何等得寵,太後愛如珍寶,不一樣被父皇送去和親?父皇肯認兒臣,就是等著有一日,要將兒臣送去和親。”
皇帝聽到這裏,臉色全變了,心下對蕭宇墨有一股憤恨,冷笑道:“蕭大人……”
蕭貴妃一聽不妙,蕭宇墨才死,就要被潑髒水,當即嚷道:“李丹青,你血口噴人!這是欺負宇墨沒了,死無對證,就胡說八道麽?”
李丹青喃喃道:“我沒有亂說。”
皇帝喝止蕭貴妃道:“樂陽在民間長大,隻怕連突厥在哪兒都不知道,她怎能編出這些話?”
說著又朝李丹青道:“你接著說。”
李丹青頓一下,接著道:“兒臣不信蕭大人的話,蕭大人就展開手中的卷宗給兒臣看,說那是一幅輿圖,說突厥離大夏很遠,嫁過去了要吃生肉。”
“又說若兒臣肯聽他的話,他會在父皇跟前美言,勸父皇先給兒臣擇駙馬,這樣就不用遠嫁突厥了。”
李丹青說著滴下淚來,舉袖子擦擦淚。
“兒臣生氣了,就揚聲罵他,說他當年害了兒臣的母親,害了兒臣的姨母,還害了兒臣的舅舅,如今還想挑撥兒臣跟父皇的關係,罪該萬死。”
“蕭大人當即就說,不聽話,我有法子叫你……”
“他後麵的話還沒說,樹上就跳下一個人,那個人揮一把刀,說了一句話,就砍向蕭大人。”
“蕭大人的頭掉了,血一股一股噴出來……”
“兒臣當時嚇呆了,腿一軟就昏了。”
李丹青說到這裏,抬袖子掩住臉,“父皇,蕭大人流了許多血!”
說著直發抖。
皇帝安撫道:“樂陽,你別怕!”
“你仔細想一想,易木心當時說了一句什麽話。”
李丹青使勁回憶,“那個揮刀的人說,‘好個賣國賊’。”
她說畢,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咳,那個那個,俺被嚇壞了,腦子全是鈍的,根本不會編瞎話,隻會說實話。
已經如實描述完當時的情景,複述完蕭大人的話。
俺此時可以昏倒了。
陛下,蕭貴妃,明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