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鄭太後瞧瞧李丹青身上服飾, 嫌她穿得太簡素,朝魯嬤嬤道:“哀家記得,上次搬過來景陽宮時, 叮囑你們把飛龍的衣裳也抬過來,現下收在哪兒了?”
魯嬤嬤道:“照著太後娘娘吩咐, 放了兩條裙子在櫃子裏,餘者收在箱子裏呢。”
鄭太後道:“把櫃子裏那兩條裙子拿出來瞧瞧!”
魯嬤嬤馬上出去喊宮女進來挪梯子, 自己親自爬上梯子去櫃頂取下李飛龍的裙子。
兩條裙子, 一條是玉台金盞淩波水仙裙,一條是翡翠煙羅綺雲裙,都是李飛龍當年穿過一次就收起來的裙子。
鄭太後每回思念李飛龍,思念得厲害了,就會叫人翻出她當年的裙子看一看摸一摸, 有時候還會叫身段纖弱的宮女穿上裙子, 站在不遠處走一走。
魯嬤嬤把裙子放到大托盤上,捧到鄭太後跟前。
鄭太後瞧了瞧, 指著玉台金盞淩波水仙裙道:“讓樂陽換上這一套,再給她配上首飾。”
魯嬤嬤領著宮女給李丹青裝扮, 待裝扮好了, 把她推到鄭太後跟前。
鄭太後眼睛一亮道:“這樣才有公主派頭。”
魏淩光帶著家人候在殿外,臉上沒有表情, 心下卻尋思了許多。
李丹娘現下是樂陽公主了,她要以公主之尊給魏家人一個下馬威,隻能生受。
好在他跟榮昌公主的婚事沒有變,到底是準駙馬, 李丹娘初進宮,總要有一點顧忌, 應該不會太過份。
正尋思,便見一位內侍出來道:“公主殿下有令,請魏家人進殿!”
魏淩光朝眾人比了比手勢,示意不要驚慌,這才領著他們進殿。
進得大殿,繞過屏風後,便見正中間的交背大椅上坐著一位年輕女子。
女子身著淩波仙裙,頭上珠翠灼灼生輝,宛若天仙。
魏淩光一眼看過去,心口便絞緊了,有點喘不過氣來。
天仙本是他的妻,可如今……
魏淩希隻一眼,差點癡了。
心心念念多年,她是自己嫂子。
如今她是公主,不再是嫂子,可也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了。
魏三娘和魏老太則是腿肚子發顫,腦子“嗡嗡”響,深怕進了這個門,再出去時,是抬著出去的。
一眾人硬著頭皮走到李丹青跟前,躬身行禮道:“給公主殿下請安!”
李丹青掃他們一眼,有些感慨,曾經被他們欺負得沒路走,今日,卻能高高俯視他們。
她淡淡道:“免禮,坐罷!”
魏淩光諸人都是一怔,沒有想像中的冷嘲熱諷,沒有喝斥打罵,而是淡淡喊他們坐。
這麽一瞬間,他們突然憶起,李丹娘在石龍鎮時,性子本來極柔順,是到了京城後,才變了。
今日,李丹娘又變成石龍鎮那個柔順可人的李丹娘麽?
盈月過來引魏家諸人坐下,又招呼小宮女給他們奉了茶。魏家諸人接了茶,漸漸定神。
也是,李丹娘本來就是好說話的。
上京後移了性子,那是因為生怨,如今當了公主,一切順心,也就恢複溫柔本性了。
殿內靜了靜。
魏淩光站起來道:“不知道公主殿下召臣一家子前來,有何訓示?”
李丹青看向魏淩光,幽幽道:“大郎,我嫁與你時,何等恩愛,為何會鬧成這樣呢?”
“若不是榮昌使喊內官到石龍鎮,逼你母親對我下手,我們現下仍然是夫妻。”
“若不是榮昌,你高中狀元後,自會接我們上京,在京城裏,我自有機會與父皇相認。”
“彼時,我成了公主,自要感激你當年不毀婚約之恩,當向父皇陳說你如何厚待我。”
“可是這一切,皆毀於榮昌之手!”
魏淩光拱手道:“大錯已鑄成,隻求殿下寬恕!”
他說著話,心裏又酸又苦。
同是公主,不論是相貌還是性情,李丹娘都要勝過榮昌很多。
那時在石龍鎮,自己初見她,一眼就陷了進去。
縱鬧成這樣,晚間不能眠時,依然會想她。
李丹青歎道:“你以後娶了榮昌,便是我妹夫,到時低頭不見抬頭見,我不寬恕又能如何?”
“你知道我性子的,不將我逼到絕路,我都願意與人和善。”
魏淩光馬上撩袍子跪下道:“公主殿下肯寬恕我們,臣一家子不勝感激!”
他一跪下,魏老太諸人也隻好跟著跪下。
李丹青一下站起來,奔到魏淩光跟前道:“大郎,你起來!”
又朝魏老太諸人道:“都起來罷!”
魏老太一聽李丹青嗓音嬌嬌柔柔,一如從前,心下大定,同時又有小小得意。
哎,李丹娘還是那個軟和性子嘛。
她這個樣子,分明對大郎不能忘情。
也是,她從前就對大郎言聽計從,十分迷戀。
上京後跟齊子蟄……
那分明是氣惱,為了激將大郎。
可惜啊,當時不知道她是公主,逼大郎寫了休書給她。
李丹青見魏淩光沒有即時站起,便伸出手去。
魏淩光自然不敢搭手,隻謝了恩,自己站起來。
其它人也跟著站起。
李丹青定定看著魏淩光,突然道:“你這段子,瘦了許多。”
魏淩光低頭道:“殿下關懷,臣惶恐!”
李丹青不再說話,回了座位。
她落了座,這才道:“從前種種,一筆勾銷,你們走罷!”
魏家諸人想不到她肯這樣輕輕放過他們,頓時大喜。
魏淩光躬身道:“謝殿下恩典!”
李丹青擺擺手,見他們要告辭,突然又喊住道:“等等!”
她一副斟酌言詞的模樣,隔一會才道:“榮昌為了得到你,不惜派內官到石龍鎮布局陷害我,她性子太凶殘了,你要小心她。”
說著又朝魏老太道:“你當日在武安侯府門前嚷了幾句話,那話傳到貴妃娘娘耳中,當時貴妃娘娘派常嬤嬤出宮,其實是要賜死你的。好在大郎機警,先給你下了藥,這樣才保住了你。”
“以後在貴妃娘娘跟前,須得小心說話。”
李丹青說畢,這才朝盈月道:“送他們出去罷!”
魏家諸人直至上了馬車,猶自回不過神來。
馬車走了一段路,魏淩希才開口道:“嫂子還是念舊情的。”
魏淩光輕聲喝斥道:“她現在是樂陽公主,不是你嫂子。”
魏淩希輕輕扇了自己一巴掌,不再作聲。
魏老太這會倒有些愧疚,小聲道:“若不是榮昌公主,我們和丹娘……”
魏淩光打斷她的話道:“母親,以後涉及榮昌公主的話,不要說。”
魏老太惱道:“我難道還說錯了不成?兩個都是公主,若能挑,當然挑丹娘。”
魏淩光眼神淩厲,掃一眼魏老太,“母親若想安安生生,這些話以後不要說。”
魏老太便閉嘴,心下卻悻悻。
魏三娘托腮,撩簾子看車外,這會放下簾,沒好氣道:“母親沒有說錯,若不是榮昌公主,丹娘還是我嫂子,齊子蟄也不會和她……”
她說到這裏,不待魏淩光喝斥,自己先閉了嘴。
李丹青這會兒,喚了盈月到跟前,低聲交代道:“把魏家今兒進宮見我的消息,散布出去。”
盈月應了,笑道:“殿下放心,我們打小兒一起長大的宮女中,分布在各處殿室,不須半天,今兒的事就會被加油添醋,傳到榮昌公主那邊。”
午後,榮昌公主便聽聞了此事,一時氣得捶床。
她讓宮女拿了紙筆,在紙上寫道:請母妃過來一趟!
蕭貴妃歇了午,聽得榮昌公主鬧脾氣,忙過去朝霞宮。
一進殿內,便有宮女把魏家進宮的事稟上了。
蕭貴妃去拉榮昌公主的手道:“這有什麽值得生氣的?你生氣,才中了李丹青之計。”
榮昌公主還是生氣,在紙上寫道:母妃,有什麽法子把李丹青趕走?
蕭貴妃一笑道:“有。”她坐到床邊,揮退宮女,貼在榮昌公主耳邊道:“你舅舅正在找證據,想要證實她不是陛下之女。到時啊,她就犯了欺君大罪。”
榮昌公主一聽大喜,指了指桌邊,示意要喝水。
蕭貴妃忙端了喂她,又笑道:“你受了傷,就該好吃好喝養著,早些養好才能大婚。其它的事情,母妃自會處理,不須你操心。”
李丹青午後,卻是抄錄了幾份養生丸配方,交給方禦醫檢看。
方禦醫看畢道:“這方子沒問題,隻是有兩味藥不易得,待臣配齊了,製成丹丸,到時先服用幾丸試試,若沒有問題,再呈給殿下。”他說著,在藥箱內翻出一隻小小藥包,呈到李丹青跟前道:“殿□□弱,若晚間睡不好,可嗅嗅這隻藥包,還可拆開藥包細嗅。”
李丹青聽著這話大有深意,便收下藥包。
她且想起,初到京城時,武安侯府請了方禦醫給她診治,可知這位方禦醫,是武安侯府的人。
稍晚,魯嬤嬤諸人收拾出偏殿,給李丹青布置了寢室。
李丹青進寢室更衣時,便遣開身邊的人,摘下藥包拆開看了看。
這一看,發現裏麵有一張小紙條,忙掏出來。
是齊子蟄的筆跡。
齊子蟄畫了一團墨,還有一卷手書。
下麵寫了一行字:有人想無中生有。
李丹青一瞧便明了,這是說,蕭宇墨正在找人偽造楊蕊娘的手書,試圖無中生有,顛覆她皇帝女的身份。
李丹青係好藥包,把紙條放在燭火上燒了。
蕭宇墨之計太毒,他到時拿出手書,臣子們再一鼓噪……
後果實在難以預料。
如今形勢還是太被動了。
李丹青思忖片刻,出了寢室,去見鄭太後。
她道:“皇祖母,孫女想傳齊子蟄進宮,有一件事要交代他去做。”
鄭太後問道:“何事?”
李丹青便遣開身邊的人,貼到鄭太後耳邊說了幾句話。
鄭太後一聽,臉色凝重起來,沉吟道:“此事幹係太大,若鬧得不好……”
李丹青道:“皇祖母,蕭貴妃把持後宮,蕭宇墨到處斂財,裏通內外,再不整治他們,李家天下,到時怕要成了蕭家天下。”
鄭太後終是點頭道:“明兒傳齊子蟄和鄭天奇一道進宮罷。天奇從小就喜歡弄些技巧之事,他也擅長仿寫別人之字。”
鄭太後說著,看一眼李丹青。
齊子蟄雖不錯,可有那件往事在,謝夫人定要設法阻止他當駙馬。
想起往事,鄭太後有些歎息。
那時候,本來內定謝夫人之弟謝五郎為飛龍的駙馬,誰知道半路殺出突厥使者,壞了他們的姻緣。
因著飛龍遠嫁,謝五郎無計可施,以至鬱鬱而亡。
謝五郎亡後,謝母要兒女立下誓言,不許下一輩人接近公主,不許肖想公主。
齊子蟄與李丹青,注定無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