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李大鼎給李丹青擦淚, 結果越擦越多,袖角濕了一片。
李丹青“嗚咽”出聲,控製不住淚水。
她不想這麽哭的, 但沒辦法,這具身體特別能掉淚。
九次輪回, 逃到京城之後,還沒好好睡一覺, 又被薅到狀元府這個狼窩。
現腸胃不適, 渾身難受。
千盼萬盼的父親於這個時刻來了,實在是忍不住眼淚。
李大鼎憐惜道:“別哭了,別哭了,咱們回家去!”
說著吩咐魏淩光,“狀元爺給我們備一輛馬車, 我帶大虎回將軍府。”
李丹青聽得“將軍府”三個字, 大吃一驚。父親李大鼎是將軍?
她記得,在第二次輪回時, 編過父親的故事。
當時編的是:父親從了軍,立了軍功, 被封為將軍, 至京城麵聖,已給她去信, 要接她上京相聚。
現下父親對魏淩光說話的口吻,是身居高位的口吻。
魏淩光對父親說話的口吻,則帶著恭敬。
魏淩光是狀元,自恃才高, 嶽父身份若低下,他定然恭敬不起來。
所以, 她編的故事成了真!
父親是將軍!嗚嗚嗚,太好了!
魏淩光聽得李大鼎的話,卻是一愣,為難道:“嶽父大人,宋禦醫叮囑過,丹娘須得靜養,不能移動。”
說著又看李丹青,“丹娘上京來尋我,現下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她也不想離開這兒。”
李丹青大急,一下伸手扯住李大鼎袖角,“父親,我想跟您回家。”
魏淩光歎息,上前握住李丹青的手,“丹娘,你病成這樣,被馬車一顛,病情加重,可如何是好?”
“待病好了,再回罷!”
他又轉向李大鼎,“嶽父大人,丹娘生著病,有些任性了。還是待她病好,我再親送她過去將軍府與嶽父團聚。”
李大鼎也有些猶豫了,大虎病成這樣,確實顛簸不得。
魏淩光又朝李大鼎道:“嶽父大人前麵請茶,我跟您說說丹娘的事。”
李丹青扯著李大鼎的袖角不放,她沒什麽力氣說話,隻用眼神哀求,不要走,不要走!
李大鼎想了想,揚聲喊道:“仲然進來!”
李仲然聞聲進門,探頭看一眼李丹青,瞪大了眼睛,大虎姐姐長成這樣!
李大鼎吩咐他道:“你回一趟將軍府,將大虎的事告訴你母親,請你母親和姐姐過來一趟,幫著照料大虎。”
他又看向魏淩光道:“丹娘要養病,可狀元府冷清,連個得力女眷也未見,還得讓內人過來一趟,幫著照料才好。”
魏淩光高中狀元後,聖人賜他暫住狀元府,待授了官,自要搬到別的府第去。
這兒不過暫住,自然不會置辦太多奴婢家人。
府大,人少,是有些冷清。
李大鼎說畢,俯身朝李丹青道:“我們不走,先在狀元府叨擾幾日,待你病好了,再一起走。”
一家人全住狀元府了。
李丹青一聽,鬆了口氣。
太好了,一家人全住下,很有安全感了。
魏淩光再奸滑,還能當著一家人的麵欺負她嗎?
李丹青鬆開李大鼎的袖角,閉上眼睛,放心睡覺。還得趕緊養好身體,快快離開這兒。
李丹青睡一覺醒來時,便聽見床邊一個聲音道:“可算是醒了,先喝藥罷,還溫著呢。”
說著,一隻有力的手臂托起她的背,扶她坐了起來,另一隻手拿枕頭塞在她腰上,讓她舒服靠著。
李丹青未及說話,扶她坐起來的中年貴婦又從婆子手裏接過一碟子蜜餞,挾了一顆塞進李丹青嘴裏,一邊道:“這是自家醃漬的,加了糖,去了核,隻管放心含著。”
李丹青含了蜜餞,果然感覺比之前吃過的都要甜。
她嚼了一下蜜餞,一碗藥便湊到了她唇邊。
中年貴婦道:“趁還溫著,趕緊一口氣喝完。”
李丹青才張嘴,藥碗便一傾,她不由自主“咕嚕咕嚕”喝藥。
很快,藥碗就空了。
中年貴婦再挾一顆蜜餞進李丹青嘴裏,含笑道:“行了。”
李丹青嚼著蜜餞,猶有些怔怔的。
啊,這次喝藥好順利!
整個過程不算痛苦。
中年貴婦這時自我介紹道:“丹娘,我姓郭,是你父親繼娶的妻子。你若不見外,可跟著仲然他們一道,喊我母親。若一時喊不出來,可喊我夫人。”
又道:“我是帶著嫣然和仲然嫁給你父親的,之後,我們沒有所出。”
“我本還在嘀咕,與你父親一道,沒給他生個孩子,實有些內疚。現下好了,他也有親生血脈,如此,我就不必愧疚。”
李丹青見得郭夫人此等言行,一時放下心來。
繼母是一個爽利能幹的,自己能安穩養病了。
她開口道:“多謝夫人過來照料我!”
這當下喊母親,確實喊不出來。
郭夫人微微一笑,吩咐身邊一位娘子道:“收了碗罷!”
身邊的娘子應了一聲。
李丹青瞧過去,這才發現自己認得這位娘子。
是在路上遇見的張娘子。
張娘子見李丹青瞧她,笑著打招呼道:“丹娘哄得我好苦呢,在路上遇著,說自己是魏三娘……”
李丹青臉一紅道:“當時不得已。”
張娘子拿著碗要退下,郭夫人另吩咐道:“喊嫣然進來見姐姐。”
張娘子應了。
很快,張娘子便領著一個嬌美少女進來。
郭夫人待少女走近,跟李丹青介紹道:“這是嫣然。”
又朝少女道:“見過姐姐罷!”
少女站到床前,看了看李丹青,輕聲道:“見過姐姐。”
李丹青眨眨眼睛,揚起笑臉道:“妹妹好!”
李嫣然見得李丹青的笑臉,一下失了神。
郭夫人笑道:“嫣娘,快醒神!”
說著朝李丹青解釋道:“嫣娘喜書畫,猶喜畫美人嬉鬧圖,每見著美人笑臉,總要失神。”
李丹青聽著這個解釋,止不住又笑了。
李嫣然紅著臉道:“姐姐笑得真好看!”
李丹青大大鬆口氣。
繼母和繼妹看著都不錯。
繼弟雖還沒接觸過,但他母親和姐姐不差,他應該也不差。
她以後要對付魏家,而魏家背後是榮昌公主和秦王,權力太大。
自己這一邊的人,縱然不能提供助力,起碼不要拖後腿。
現下瞧著,倒是超出預期了。
一會兒,張娘子又端了粥進來。
郭夫人接過,親自喂李丹青吃粥。
她手勢熟練,穩穩當當的。
李丹青含著粥,忍不住問道:“夫人常喂藥和喂粥麽?”
張娘子在旁邊道:“好教丹娘得知,我們夫人當時遇見將軍時,將軍受了傷,是夫人照料了幾個月,親自喂藥喂粥,才有後來的良緣。”
“夫人這喂藥喂粥的手勢,那是極熟悉的。”
郭夫人“咳”了一聲道:“說這些做什麽,讓丹娘見笑了。”
李丹青恍然,原來是戰火後,受傷喂藥,喂出來的感情。
郭夫人喂畢粥,柔聲道:“你安心養病,別的事皆有我們。”
李丹青聽得這話,鼻子有些發酸,輕聲道:“多謝夫人!”
她平複情緒,隔一會問道:“父親呢?”
郭夫人道:“和狀元爺在書房說話。”
這會兒,魏淩光正奉茶給李大鼎,一邊道:“昨日之事,是小婿草率了。”
“料著武安侯定已遞折子進宮狀告小婿。小婿適才也寫了請罪折子,著人遞進宮了。”
李大鼎一臉大咧咧,“聖人早已不滿京城這些勳貴,隻是苦於沒法子削弱他們的權柄。你昨日所做,聖人知道了,料著雷聲大雨點小,不會重罰的。”
魏淩光聽得此話,便試探著問道:“聽聞嶽父大人先前拒了秦王殿下的好意?”
秦王想招攬李大鼎,多有言語暗示,李大鼎一直裝著聽不懂。
秦王因疑心李大鼎有意靠向晉王,便著嚴江離和朱峰等人監視了一段時間。
那段時間,還監視了郭夫人的娘家。
郭靖安和其父郭侍郎有所察覺,嚇得差點失魂。
一段時間後,秦王發現,李大鼎隻忠於皇帝,並不靠攏其它皇子,方不再監視。
魏淩光見李大鼎喊了全家到狀元府住著,期間也算好言好語,似乎承認了他這個女婿,因想試探一番。
他是秦王一黨,若能為秦王招攬了李大鼎,也是功勞一件。
李大鼎聞言,卻搖搖頭道:“聖人正當壯年,咱們當臣子的,該當忠於聖人。”
魏淩光不甘心,笑道:“總要為以後計。”
李大鼎道:“你便篤定秦王是你的以後麽?”
魏淩光忙小心瞥瞥窗外,起身去瞧一眼,回轉身道:“嶽父大人難道看不出形勢麽?諸位皇子中,還有誰能跟秦王殿下抗衡的?”
“如今不表忠心,以後再表,卻是遲了。”
他壓著聲音,“別的先不提,單說秦王殿下手下那些能兵幹將,單拎一位出來,都是一時俊傑。其它皇子手下,有什麽能人?”
“天下英才,多在秦王麾下。”
“得英才者,自然得天下。”
“嶽父大人宜早做決定。”
武安侯府那邊,待遞了折子進宮,狀告魏淩光帶著狂生在侯府門前大鬧之事後,就等著宮中音訊。
這一等,等到午後,才有內官至侯府傳聖人口諭。
聖人言道,魏淩光已上了請罪折子,聲稱知錯,此事本是一場誤會,兩位卿家實不必因誤會結仇,異日叫狀元郎上侯府賠禮便是。
內官一走,武安侯氣得捶桌。
聖人明顯偏心魏淩光。
齊子涵道:“父親,此事便不了了之麽?”
武安侯沉聲道:“由此事可知,聖人想把魏淩光當成利刃,拿他試試我們,看能不能捅出血來。”
“以後晉王若不成事,我們武安侯府的血,會滲出門縫。”
這個時候,齊子蟄服了藥睡下,正做著夢。
夢裏,他被砍斷一條手臂,血滲出門縫外。
透過門縫,看見朱峰拿刀架在李丹青脖子上。
李丹青也在門縫外看見他了,大喊道:“子蟄,齊子蟄,你會死嗎?”
齊子蟄感覺自己全身力氣正在流失,卻撐著一口氣,答李丹青道:“我命硬,不會死!”
他話音一落,便見朱峰一刀切斷李丹青的脖子。
血噴了一地。
血海裏,他視線一片模糊。
“丹娘!”齊子蟄狂喊一聲,醒了過來。
他連滾帶爬下地,吩咐道:“備馬車,備馬車,我要去狀元府一趟!”
楊管家聞聲進門,扶起齊子蟄,一邊問道:“三爺去狀元府做什麽?”
齊子蟄扶在楊管家肩膀上道:“我夢見丹娘出了事,我得去瞧瞧。”
楊管家問道:“三爺眼睛好了麽?”
齊子蟄看向窗外,這才發現自己已能看清大半,便點頭道:“差不多好了。”
又催楊管家,“快去備馬車。”
“不瞧她一眼,我沒法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