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李丹青話音一落, 發現凝聚在心口那團悶氣,消散了一些。
適才腦子裏一直回放著沉塘的情景,胸口越來越悶。
整個人像是沉入水中, 有一股窒息感。
齊子蟄,實則是在引開她注意力。
齊子蟄逗了逗李丹青, 心口那團凝重感,同樣減輕了。
這個時辰, 是他們每一輪被裝進豬籠的時辰。
接下來, 是被抬到河邊,準備沉塘的時辰。
一輪接一輪,絞盡腦汁逃跑,最後被捉,被浸豬籠。
身在局中時, 腦子裏隻想著如何逃, 顧不上想別的。
但今晚逃出來了,卻總有恍惚感。
適才騎在馬上時, 眼前黑漆漆,差點以為自己又被沉入水中。
他知道自己不對勁。
他不用問, 也知道李丹青同樣不對勁。
他們須得尋個地方休息一下, 須得設法子破開心頭那團悶氣。
須得熬過每一輪那個沉塘時刻,確認不會再輪回, 方能心定,方能繼續趕路。
李丹青吐出一口氣。
這個時候,必須再聊點什麽。
不能讓自己陷入那種窒息感中。
她問道:“子蟄,回到京城後, 你準備做些什麽?”
齊子蟄答道:“把秦王幽會美人的事告訴父親,接著蓄力, 準備扳倒秦王。”
“不是他死,就是我們亡。”
“沒有別的選擇。”
他問李丹青,“你呢,上京之後有何打算?”
李丹青道:“先找到我父親,再和魏大郎和離。”
“然後,狠狠清算魏家,絕不讓他們好過。”
齊子蟄提醒道:“魏大郎高中狀元,且攀上榮昌公主,魏家水漲船高,不是容易對付的。”
李丹青道:“榮昌公主是秦王的胞妹,若你快速扳倒秦王,則榮昌公主不好過,那魏家也不好過。”
“到那時,就容易對付了。”
齊子蟄道:“咱們攜手脫出輪回,以後,也可攜手對付秦王兄妹。”
他的氣息呼在李丹青耳際,低聲道:“丹娘,咱們繼續合作吧!”
李丹娘雖體弱,但在輪回裏,智計百出。
這樣聰慧的女子,世間罕見。
這樣的女子,想做什麽了,也自有謀略。
這樣的女子,縱身後無父兄家族依仗,也值得結盟。
李丹青思考著。
父親在京城,不知道做何營生。
就算真如她編的那樣,當上將軍了,也比不上武安侯家的勢力。
若父親是一個靠譜的,肯為她出頭,那自然要勸說父親和武安侯府聯手。
若父親不肯為她出頭,那她就自己和齊子蟄聯手。
她要狠狠回擊魏家,讓魏家得到應有的報應。
如此,才能睡個安穩覺。
才能從被沉塘的窒息感中掙脫出來。
才能獲得新生。
她伸出手掌道:“子蟄,咱們來擊掌立誓,以後,繼續當彼此最靠譜的盟友。”
齊子蟄聞言,伸掌道:“我,齊子蟄,一輩子都是李丹娘的盟友。”
兩人三擊掌,齊齊道:“生死之交,一輩子盟友!”
擊完掌,齊子蟄把裝水的葫蘆遞給李丹青道:“沒有酒,且以水替代,喝一口慶祝咱們結盟。”
李丹青接過,借著樹縫灑下的一點星光,撥下葫蘆蓋,喝了一口水。
齊子蟄接過葫蘆,也喝一口水。
喝畢,蓋好葫蘆蓋道:“你睡一會兒罷!”
李丹青搖頭,“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
她止了話,借著微弱星光看一眼齊子蟄,見他一臉倦容,便道:“要不,你睡一會,我看著你,若有不對,就馬上喊你。”
齊子蟄道:“不管如何,你也得睡,不睡的話,在路上熬不住。”
李丹青想也不想道:“要不,一起睡!”
話音一落,馬上知道不對,待要分辯兩句,又覺欲蓋彌彰,索性閉嘴。
齊子蟄卻似乎沒有意識到她這句話有何不對。
隻道:“等我一下。”
說著把李丹青擱在樹叉中間,叮囑她抱緊樹丫,自己一躍下樹。
他拿了放在馬背上的繩索,再度躍上樹。
李丹青問道:“這是?”
齊子蟄道:“圍著樹結幾圈,咱們待會睡著了,就算亂動,也不會掉下去。”
齊子蟄手快,一下就結好了繩索。
李丹青感歎道:“瞧起來像個鳥窩。”
齊子蟄開玩笑道:“就差幾隻鳥蛋了。”
待整理好繩索,齊子蟄挪好姿勢,把李丹青圈在手臂內。
道:“行了,可以一起睡了。”
李丹青:“……”胡說什麽呢?
齊子蟄話音一落,方發現這話有些不妥。
他趕緊扯其他話題,“這個時辰,估摸子時了。”
李丹青道:“是的,過了沉塘時間了。”
她提起沉塘兩個字時,心頭又是一寒,忍不住打個寒戰。
齊子蟄拍拍她的背,安撫道:“已經過去了,沒事了。睡吧,醒了還要趕路。”
李丹青眼皮沉重得很,伏到齊子蟄胸前,感覺到溫暖,這才敢閉上眼睛。
齊子蟄聽得李丹青呼吸漸漸平緩,知道她睡著了,正要閉眼小睡,突然感覺她渾身打個突,便輕喊道:“丹娘!”
李丹青“嗯”一聲,往他懷裏鑽了鑽,呼吸又平緩下來。
齊子蟄圈著她,借著微弱星光,低頭看她睡顏。
她經曆了九次輪回。
頭兩次,是自己度過的。
她提過那兩次的經曆。
十分糟心。
若是普通女子,絕不可能熬完這九輪。
她熬過來了。
她不是普通女子。
魏大郎,實配不上她。
將來,不知道有誰能配她!
齊子蟄一邊想,一邊閉上眼睛。
呼吸漸漸平緩,睡著了。
黑暗漸漸散去,有了一點晨光。
林間響起鳥鳴。
李丹青突然睜開眼睛,醒了,她猛然一動,習慣性朝旁邊一看。
不在**,身側是一圈又一圈的繩索。
這是哪?
李丹青一動,齊子蟄也醒了,馬上圈著她喊道:“丹娘,丹娘,咱們在樹上呢。”
李丹青緩緩回神,長長吐出一口氣。
揉著胸口道:“沒有輪回了,沒有輪回了,這是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她說畢話,伏到齊子蟄胸口,痛哭了起來。
“結束輪回了,真的結束輪回了!”
“嗚嗚嗚……”
齊子蟄抱著她不動。
這個時候,須讓她哭個痛快,哭完了,情緒就能平穩。
李丹青哭了好一會,抬頭,見齊子蟄胸前沾了自己的眼淚和鼻涕,一時略有些不好意思。
齊子蟄不以為意,隻問道:“痛快些了麽?”
李丹青點頭,“哭完,心頭舒爽些了。”
她建議道:“你也哭一哭。哭完真的舒服多了。”
齊子蟄似笑非笑,“不了,我習慣流血,不習慣流淚。”
兩人下地,整了整衣裳。
齊子蟄把繩索又放到馬背上,縛好了,朝李丹青道:“那邊山石下背風,可解手。”
說著轉過身子。
李丹青紅著臉朝山石下走去。
順道撥了一把草。
哎,沒法子講究,就這樣吧。
她解決完走到馬兒旁邊,便見齊子蟄已摘了野果,隨便一擦,遞了兩顆給她。
李丹青不肯接,喃喃道:“我沒洗手。”
齊子蟄瞧她一眼,撥開葫蘆蓋道:“手伸過來!”
待李丹青伸手,他倒水到她手上,一邊道:“洗吧,不用擔心,出了樹林,往前邊,肯定能遇著人。遇著人,就有水。”
李丹青洗了手,吃了野果,再啃一塊幹餅子,感覺差不多了,才停下來。
齊子蟄吃了野果,收拾畢,抱李丹青上馬,策馬出了小樹林。
晨光灑在身上。
兩人恍若新生。
馬兒“噠噠”往前。先是小跑,接著疾奔。
一個時辰後,到了岔路口。
齊子蟄左右瞧了瞧,判斷不出那邊是上京的路。李丹青也跟著瞧,想了想道:“往北方走。”
“京城一般建在北方的。”
齊子蟄馬上策馬,朝北向那條路走。
李丹青驚奇道:“我說北方你就走北方,這麽相信我?”
齊子蟄微微一笑,“我相信盟友。”
李凡青抿唇笑了。
馬兒小跑了一會,齊子蟄道:“這條路越來越寬,能容兩輛馬車,相信是去京城的路沒錯了。”
說著話,不遠處有人策馬迎麵而來,齊子蟄忙控馬,警惕戒備著。
那一騎是駿馬,瞬間到了跟前。
馬上人瞅一眼齊子蟄和李丹青,迅速越了過去。
齊子蟄鬆口氣,正要拍馬,卻見那一騎迅速折返,大聲喊道:“子蟄兄,是你嗎?”
“你怎麽灰頭土臉,我差點認不出來。”
齊子蟄凝目,見對方是一個十五歲出頭的少年,一時判斷不出他的身份。
李丹青在他身後道:“這人瞧起來,是京城少年貴公子,應該是郭靖安那掛的,暫時無害。”
少年一下子奔至齊子蟄馬前,歪頭瞧了瞧他和李丹青,驚歎道:“你這是在泥沙裏滾了一圈嗎?”
“這位小娘子是誰?”
齊子蟄不答他的話,隻問道:“你要去哪兒?”
少年“嘿”了一聲道:“唉,別提了。”
嘴裏說別提,卻還是道:“我父親讓顧管家去石龍鎮接他那個流落在鄉間的女兒。”
“顧管家一行人去了數日,他突然又不放心,怕顧管家接不回人。”
“硬讓我出京,去石龍鎮一趟,幫著顧管家把人接回來。”
“不知道這兒離石龍鎮還有多遠?”
齊子蟄道:“不遠,大概兩日路程就到了。”
少年摸摸鼻子,調轉馬頭道:“我先去接大虎姐姐,回來再去拜訪你。”
待少年走遠了,李丹青才回過神,“啊,他們要接的大虎是一個女孩兒!”
“我一直以為大虎是男孩子。”
齊子蟄道:“女孩子叫大虎,聽起來十分凶猛。”
李丹青突然笑了起來。
齊子蟄問道:“笑什麽?”
李丹青一邊笑一邊道:“那一輪在倚雲樓,郭靖安報你名字時,提過你小名,說你小名叫三貓。”
“我現下一想,感覺三貓跟大虎這兩個名字,特別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