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魘 [含11W營養液加更]
賞南沒覺得有什麽,隻是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這還是他第一次麵臨臨場發揮,傅蕪生對孟冬這個人設應該有他自己的理解吧,從張星火的反應,也能看得出來,他對傅蕪生的臨場發揮是絕讚好評。
“傅老師真厲害。”大家都誇,賞南也跟著誇。
傅蕪生沉默片刻,伸手不帶任何親昵意味的捏了捏賞南的手腕,“差不多了,不用再減了。”
賞南一愣,隨即感動得有些想哭,進組以來,傅蕪生是第一個說他不用減肥的人,這種天天餓著肚子睡覺的苦,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但傅蕪生也隻是這樣隨口一說,他不會去幹預張星火的決定,畢竟張星火才是《緋城之戀》的導演。
“來,我們接著拍下一個鏡頭。”張星火幹勁十足。
哄好了李岩,孟冬去客廳打開了燈,他是一個天沒完全黑下來都舍不得開燈的人,能在白天開燈,算是李岩認識孟冬以來,對方表現得最大方的一次。
李岩踩著人字拖從房間門裏出來,他頭發有些長了,不知道剪刀在哪裏,也沒有錢去理發店剪,主要是舍不得那二十塊錢。
孟冬看了眼李岩,“我去廚房裏炒兩個菜,你先看會兒電視。”
廚房開了火,煙火氣瞬間門因此變得濃重起來,外麵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雨,雨滴砸在鋁棚上,富有節奏的鼓點似的,李岩打開電視,他很珍惜這次機會,因為孟冬平時也不舍得讓他看太久電視。
雖然孟冬說是因為怕他看電視的時間門太長,導致近視,但李岩知道,孟冬就是摳。
幾個菜是劇組提前準備好的道具,傅蕪生隻是在廚房開著火把菜熱了熱,時間門差不多了之後,他直接端著菜從廚房裏出來。
賞南真的特別佩服傅蕪生,看起來,這兩個菜似乎就是他剛剛才炒的一樣。
蛋糕就是市麵上非常常見的草莓奶油蛋糕,隨便一家蛋糕房的學徒都能做一個出來,奶油抹得還算均勻,草莓切片雖然厚薄不一,但擺放還算過得去。
“孟冬,生日快樂。”李岩在蛋糕上麵插上一支蠟燭,“你今年三十……三十三了吧,那就插一根蠟燭,要是插三十幾根蠟燭的話,這個蛋糕就沒法吃了。”
孟冬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點燃了蠟燭,外麵的雨沒有要停的跡象,孟冬的眉眼宛如縈繞了雨霧的群山,群山是孤獨的,孟冬也是孤獨的。
沒人給孟冬過過生日。
賞南看著傅蕪生的眼神變化,他背著光,五官在陰影裏浸透得寫滿了寂寥,寂寥是無聲的,賞南私心覺得這很難演,畢竟個人的傷春悲秋很難令人感到共情。
傅蕪生過過生日嗎?他想的是京劇演員傅蕪生,而不是現在的影帝傅蕪生,現在的傅蕪生自然是不缺給他過生日的人。
傅蕪生到底是以怎樣的一種心情出演著孟冬這個角色,賞南在傅蕪生和孟冬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些共有的東西。
“你不許願嗎?”李岩看見孟冬直接把蠟燭吹滅了。
孟冬撩起眼皮看了李岩一眼,一聲不吭地重新把蠟燭點燃了,片刻後,再吹滅。
“你許的什麽願?”
“父母健康,不生病。”
“沒有我?”
“你也健康,不生病。”
“Ok,這條過了,我們準備下一場。”
“葉滿準備一下,你和賞南今天第一次見麵,你倆琢磨琢磨怎麽演,沒有傅老師,你倆也不能把檔次給我拉低咯,不然我可是會罵人的。”
葉滿正因為助理沒有及時給他擦幹淨鞋麵上的泥水在發脾氣,聽見張星火的聲音,他回頭笑容滿麵地回答了一聲“好的張導”,笑完之後回過頭繼續罵已經快哭了的助理。
周立遞給賞南一瓶水,見賞南自己擰蓋了咕咚咕咚喝,不禁在心底感歎,這工作其實也看命,要是他跟了葉滿,估計每天都要被罵得狗血淋頭,起碼他這位沒那麽嬌氣。
“你等會別和人家起衝突啊。”周立有些擔憂。
賞南擰緊礦泉水瓶蓋,“我跟他起什麽衝突?我沒那麽閑。”
葉滿換上一身誇張大logo的衣服,這是李裨的風格,李裨就愛這麽穿,什麽都要是名牌,設計什麽的他看不懂,但logo大不大,閃不閃,在他心裏排首位。
李岩和他比起來,說是地溝水麵上的漂浮物都還不如。
這場戲不需要另外更換場地,因為是李裨拎著禮物來給孟冬過生日,孟冬出去買零件了,留李岩在家,所以撞上了李裨。
“開始了!”這次是副導演喊了一嗓子。
李裨手裏拎著一個私房蛋糕,還有一瓶自家酒莊生產的紅葡萄酒,口袋裏裝了一支手表,這樣的禮物,怎麽也能讓孟冬滿意了吧,孟冬這個人,實在是太難搞,明明愛抽煙,卻不肯收百來塊一包的煙,而喜歡那些小賣部五塊十塊的廉價煙。
他推開屋子的門,以為能看見孟冬,所以他提前露出了笑容,但坐在茶幾邊上的少年卻讓他臉上的笑容徹底僵化——穿著睡衣和拖鞋,居家打扮,長得還算清秀,但卻瘦得跟隻猴兒似的,手裏正拿著一把塑料刀,在鏟奶油吃。
“你是誰?”李裨皺著眉問道。
李岩就在最開始看見李裨的時候抬起了頭,而後就又低下頭舔塑料刀上的奶油,對李裨的問題充耳不聞。
從小到大,都是李裨無視別人,很少有人敢無視他,一股無名火從心底竄起來,他把蛋糕丟到那跟破爛兒一樣的沙發上,“我他媽問你話呢。”李裨一腳踹在李岩的背上。
“砰”
賞南身子一歪,一頭撞在了木質的沙發扶手上,他忍痛“嘶”了一聲,好半天沒能爬起來,見狀,張星火才覺出些不對勁來。
“卡卡卡卡卡卡,賞南沒事兒吧?”
“……沒事。”賞南被一群人驚慌失措地扶起來,雖說張星火整天瞧不起這瞧不起那,但要是真在劇組負了傷,那賞南粉絲不得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翻出來罵一遍。
撞的是額頭,賞南看了劇本,知道劇情到了這裏,自己會挨一腳,所以他也提前做好了準備,隻是沒想到葉滿出腳這麽重。
“去拿點冰塊來,敷一下。”張星火歪著頭看了賞南半天,又側頭去看葉滿,“會不會演?不會演滾蛋!”
如果踢李岩的今天換成賞南,張星火也會一樣不留情麵,這樣的演員在張星火眼裏是不合格的。
雖說演員負傷可以說是敬職敬責,也可以說是沒有躺著掙錢,但不管什麽行業,受傷都不屬於工作義務。
葉滿訕笑,“我覺得這樣可以更逼真一點……”
“那我還請你做什麽?我隨便找個人也能演好這出戲,反正玩真的嘛,打人誰都會。”張星火黑著臉,他發了火,沒人敢出聲,“你和賞南有什麽恩怨我不管,我請你們來是工作的,不是來扯皮的,再有下一次就換人。”
張星火並非出於維護賞南的目的,演戲是演員的工作,借著演繹的理由對同事施行傷害,這觸到了張星火的底線,他自己本身就隻是一個愛做電影的電影人,向來不喜歡圈子裏那些勾心鬥角,鬥到了他眼前,他是一點麵子都不會給的。
葉滿笑得很勉強,他也沒想到賞南這麽不經踹,他也沒用很大勁兒啊。
賞南的額頭被用冰塊敷著,為了不耽誤進度,張星火跳過了這場戲,先拍李裨和孟冬的。
周立在賞南旁邊蹲著,心疼又氣憤,“葉滿這個人真是沒勁。”
“沒事。”賞南按著裝了冰塊的袋子,額頭都被冰得沒知覺了,“以後注意點就行了。”他都懶得生氣,生氣太消耗體力,他本來就沒吃飽飯。
“明天我們去醫院拍個片子吧,我怕撞出了問題。”
賞南抬起眼,“能吃碗牛肉麵不?”
周立:“……得問導演。”
張星火可能是煩躁了,後麵沒讓葉滿和賞南再拍對手戲,全部都跳過了,拍完孟冬和李裨之後,接著直接拍孟冬和李岩的。
“得,這下都不用化妝了。”張星火看著賞南額角那一大塊淤青,紮眼得很,“不知道幾天能好,後麵估計得用粉遮才行。”
“來吧,我們再拍兩條,拍了放工。”張星火拍著手掌,招呼各部門就位。
孟冬用藥店買來的紅花油揉著李岩的額頭,他沒什麽表情,像是在完成任務似的,語氣裏也沒有任何擔憂,“以後看見他躲著點。”
孟冬的手掌很粗糙,很多硬繭,按在額頭上,那塊皮膚很快就開始發燙,李岩皺著眉躲開孟冬的手掌,“耽誤你談戀愛了?”
“你說什麽?”孟冬的表情出現了瞬間門的茫然,但也隻是瞬間門而已,他直接站起來,“我已經拒絕了李裨,你不用想這些。”
“哦…..”和孟冬討論這種事情,有點奇怪。
“自己擦,我還有事。”孟冬的身影消失在客廳,他撐著他那把舊的藍色格子雨傘往修車行的方向去了。
“Ok,我們換下一場。”
賞南拍得有些累,頭昏昏沉沉的,但還是跟上了劇組的進度。
到晚上九點多才收工,張星火發話說賞南保持現狀,不用再減了,一聽見這話,賞南的傷處也不疼了,頭也不昏了,在收工前讓周立定了小龍蝦:“蒜蓉和麻辣的各一份,這個季節最適合吃小龍蝦了。”
“要是吃回去了又得減。”周立嘴裏雖然這樣說,但還是迅速打電話給賞南訂了小龍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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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龍蝦的湯汁裹手擀麵,麻辣勁道,涼皮裏的炸花生酥酥脆脆,麵筋吸滿了涼皮底下的料汁,這是賞南來這個世界後的第一頓飽飯。
以後的世界吃什麽苦都沒關係,餓肚子的苦千萬別再有了。
[14:任務,你的任務!]
“無處下手,你沒發現嗎?”酒足飯飽後,賞南洗了個澡,躺在**看劇本,一邊看劇本,一邊和14聊天,“傅蕪生看起來無懈可擊。”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其實沒什麽脆弱的地方,他隻是放不下過去,不肯往前走,哪怕他現在已經擁有了足夠好的生活,做的也算是自己喜歡的事情。”賞南徐徐道,其實這種人生活中不少,可他們或多或少會有一些留念的人或事促使他們向前,但傅蕪生沒有,所以他的黑化值會一直走高,直到升至足以將他本身吞噬的滿值。
[14:沒人能放下那樣的過去吧。]
賞南:“但活著的人最重要,不是嗎?又不是遺忘過去,銘記也並不影響他向前走。”
“更何況,傅蕪生是那麽厲害的京劇演員,他如果能將自己那派的京劇戲發揚光大……”
[14:你應該進體製內。]
“好吧,”賞南摸了摸還有些痛的額頭,“我隻是覺得他和孟冬很像而已,都是得過且過,活一天就做一天事吃一天飯,不同的是傅蕪生不是人。”
14沒回答他,它是係統,它更加能理解因為苦難而衍生出的抹不去的仇恨,像傅蕪生這種不恨也不惱,聽之任之,讓自己孤獨得就像沙漠裏唯一一株綠植,雖然不久後它就會枯萎,可這並不影響它的根係會毀了整個沙漠,係統不理解。
它隻知道,如果放任傅蕪生沉湎於過去,那因夢魘死傷的人會不計其數。
周立推門進來,關了燈,“你該睡覺了,如果有黑眼圈的話,莉莉姐會罵我的,晚安。”他出現得突然,離開得幹淨利落,賞南都還沒回過神來。
他放下劇本,外麵的雨已經停了,但空氣依舊炙熱,屋子裏有冷氣所以感覺不到,賞南卷著薄薄的空調被,很快進入睡眠。
他做夢了。
這次夢見的是傅蕪生,是在一場時尚晚宴上遇見的,傅蕪生很受主辦方重視,被安排在一個普通明星想都別想坐的位置,也不用討好那些廣告商。
賞南來得有些晚,安排的位置被兩位前輩先坐了,一時間門不知道該怎麽辦。
傅蕪生抬起手來,示意迎賓帶著賞南過去。
“傅老師。”
“坐我這裏吧。”
傅蕪生的旁邊被加了張椅子,賞南入了座之後,發現對麵是國外炙手可熱的新入駐lll的設計師,旁邊是華享娛樂的公子……
“頭上的傷好點了嗎?”傅蕪生聽起來略顯冷淡的聲音在賞南的耳畔響起。
傷?什麽傷?
賞南一愣,隨即抬手摸了下自己上午被撞到的額頭,手指觸上去,他立馬感覺到了痛意,疼痛的感覺在夢裏是那樣的真實,賞南登時便反應過來,他應該是被魘住了,隻是不知道這是被動還是主動的。
他好像沒有想著讓傅蕪生關心自己吧。
“還好,不怎麽疼。”賞南放下手,回答道,他抬眼看著對麵的人,看來來往往的人,看漂亮精致的燈具和擺件,都很模糊,那些人的臉,連五官都無法看清。
這的確是夢境。
“希望你不要再遇到類似情況了,盡量避免,”傅蕪生給賞南倒了一杯果汁,“拍戲的時候,你的注意力還應該分一些給你的搭檔,而不是隻專注於你的角色。”
賞南捧著果汁,啜飲一口,點點頭,“明白。”
他再抬頭時,傅蕪生的手掌輕輕按在了賞南的傷處,按得有些用力,賞南的臉色立刻變了,“傅老師?”
傅蕪生收回手,他看著賞南,眼裏有淡淡的讚賞之意,“真是個漂亮的孩子。”
賞南怔怔地看著傅蕪生,反正是在夢裏,他也沒什麽好怕了,不管是他的夢,還是傅蕪生的魘,他都可以隨心所欲。
“傅老師對誰都這麽親昵嗎?”賞南喝了一大口果汁,真甜,這種可以大口吃東西的夢他還能繼續做,不管是不是真的吃到了,此時的快樂是真的。
“不是。”傅蕪生的眸色很深,因此越發容易顯得沒有溫度。
“那您為什麽對我這麽特別?還特意關心我的傷,還給我倒果汁。”
“你和我最小的徒弟很相像。”
“我是替身?”
“你沒他能吃苦。”
“……”
賞南想,傅蕪生說的徒弟,應該是最後被吊死在房梁上的那一個吧,死在了他的眼前,應該也成為了傅蕪生心中最深最深的陰霾,他沒能救下對方,哪怕他應了那些人的要求,在冰天雪地裏給眾人唱了一場戲,他能唱難度最高的戲,卻連自己的徒弟都護不住。
“沒聽說傅老師有徒弟啊。”傅蕪生能告訴他,應該還是有被拯救的可能性的。
“很久以前收的,都是過去的事情。”
“好吧,”賞南側身方便上菜,他看著盤子裏的鵝肝,他一直不太喜歡鵝肝,不管是和黑鬆露一起,還是和水果蔬菜一起,他的注意力都在傅蕪生的身上,“那我和您的徒弟,哪裏像?”
“都不太聰明。”
賞南切了一小塊鵝肝喂進嘴裏,“您還是別回答了吧。”
“不是完全一樣……”年紀最小的徒弟,跟著他連一天的福都沒享過,在戲班子裏小心翼翼,隻是同樣會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把他當天神一樣。
賞南出生在一個很好的時代,吃過最大的苦是家庭關係不睦,做什麽說什麽都神采奕奕的,如果小徒弟重新投胎轉世的話,想來也應該是這個樣子。
但這其實也不是全部,甚至不是傅蕪生注意賞南的主要原因。
他一百多歲了,不出意外,他還有許多個一百多歲,但他卻始終沒能從去世當夜的漫天雪花中走出來,身下是被碾了又碾的厚厚的雪層,已經被碾成了冰層,凍穿了渾身的骨頭,他不知道自己是病死的還是凍死的,他隻能聽見一聲又一聲的師父救我,來自於他好幾個徒弟的呼救,他都無能為力。
感覺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至少,他從沒在誰的身上感受到如春風一樣的和煦。
就如李岩於孟冬,哪怕李岩是一個很討人厭的小孩子,卻也並不影響他的到來打碎了孟冬長久以來的孤獨。
總會有人來當那個救星,李岩就是孟冬的救星。
“傅老師,你會一直演戲嗎?”賞南依舊不太喜歡鵝肝的味道,“這樣吧,您不是和我說,您會唱京劇,以後您可以試著開一個京劇班子,我覺得我國在這方麵的人才還是很稀缺的。”
傅蕪生的眸色就跟他身上的黑西裝同樣一個顏色,“暫時沒有這個想法。”
“但我挺喜歡京劇的,傅老師以後有時間門的話,教教我吧,我認你當老師,正兒八經的老師,不是客套話的那種,”賞南側頭打量著傅蕪生的神色,試探性地繼續說,“還是叫師父吧……我覺得師父更適合。”
還未等到傅蕪生的回答,夢境一下子斷了,賞南從夢中驚醒,看著黑漆漆的房間門,外麵有汽車鳴笛。
他可以肯定了,肯定這是傅蕪生入侵了他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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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賞南的額頭青了一大塊,成年男人拳頭那樣大一塊淤青,張星火看見之後對葉滿越發的沒好氣。
“隻能遮一下了。”
今天拍的是李岩酒鬼老爹過來鬧事,說孟冬拐走了他的兒子,是拐賣,是人販子,鬧得外麵的商鋪老板都過來看。
其實就是要錢。
但孟冬雖然沉默寡言,他不愛惹事,可也絕非不是怕事的主,他還摳門,一個鋼鏰兒都不可能撒給李強柱,那不給錢,李強柱就要帶走李岩了。
“我生他養他不要錢?我這麽大一個兒子,你說要就要?”李強柱拖著李岩的手腕,唾沫四濺。
看到這裏,賞南非常佩服李強柱的飾演者宋老師,將一個貪婪成性毫無人性的酒鬼父親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他明知道是演的,卻還是有了滿腔怒火。
李岩無地自容,他給孟冬惹來了麻煩,李強柱要帶他走,他幾乎沒有任何反抗,太丟臉了。
“等等,”孟冬把扳手隨手丟在了工作台上,摘下手套,“他這段時間門在我這裏吃喝,還有住宿費,你既然是他爸,那就給他付了吧。”
李強柱不可置信地扭頭看著孟冬,孟冬眼神平靜,“他在這裏住了兩個月,期間門弄壞了我一個客戶的車,我幫他賠了二十萬,你看,是刷卡還是其他的支付方式?”
“二十萬?!”李強柱不可置信的眼神轉到了李岩臉上,“他說的是真的?”
“二十萬七千八。”
李岩話音剛落,李強柱抬手就甩了他一耳光,也鬆開了李岩的手腕,把他一把推給了孟冬,“敗家子,你想要你就拿去養!”
李強柱隻覺得倒黴,本來想在孟冬口袋裏狠狠撈一筆的,卻沒想到李岩這個不爭氣的還欠了人家二十多萬。
李強柱走後,孟冬戴上滿是機油的手套繼續修車,他沒抬頭,知道李岩還站在旁邊沒走,“不去學校?”
“今天周末。”李岩聲音沙啞,賞南這點演得很費力,因為他做不到像許多演員那樣可以自由控製身體的生理反應,能擠出眼淚他覺得已經很難了。
時間門仿若過去了漫長的幾個世紀,李岩:“謝謝你,孟冬。”
孟冬的臉上也出現了平時極為罕見的笑意,“那就好好念書,考大學,別像我,隻能當一個修車工。”
張星火的頭從監視器後麵伸出來,“這條不錯!準備一下,我們拍下一條,李岩刮了李裨的車那一條。”
昨天出了事兒,葉滿今天收斂了許多,仍是笑嗬嗬地和賞南打招呼,但拍攝的時候少了很多小動作。
車是李裨自己劃的,他就是看不慣李岩,雖然孟冬和李岩之間門沒什麽親密的行為,但李岩的目中無人真是太令他生氣了。
孟冬的修車行沒有監控,李裨咬死了是李岩劃了他的車,因為李岩嫉妒他有錢,他說自己不可能劃自己的車。
當時孟冬還沒回來,李裨帶著一夥人就要打斷李岩的腿,李岩打不過那麽大一群人,被麵朝地按著沒法動,李裨從一堆廢鐵裏抄了根鋼筋,瞅準了位置就要往裏李岩的腿上打,孟冬正好回來。
“你們在做什麽?”孟冬丟下手裏的工具箱,從一群人手中把李岩拉了出來,看向李裨。
李裨指著自己的車,“李岩把我車劃了,我要他一條腿,不過分吧?”
孟冬隻掃了那車一眼,“我給你修好,用最好的材料,免費。”
“不,”李裨搖搖頭,“修好的我不要,要麽賠錢,要麽給我一條腿。”
李岩的臉都白了,他整個人都在發抖,他不是害怕,而是發現自己不過隻是螻蟻一隻的憋悶和無力。
孟冬的視線從李岩的臉上收回,“多少錢?”
李裨啞了火,他沒想到孟冬會替李岩賠這個錢,行,那他一分都不會少。
這場戲後,張星火看幾人狀態不錯,又抓緊拍了幾場,拍完的時候,天剛剛黑下來,張星火看了眼時間門,“今天結束得早,我讓人去訂大排檔,包下來,要去的在阿張那裏報個名字。”
阿張立馬舉起手,“我在這裏!”
周立看了那鬧哄哄的一群人一眼,抬手拍掉賞南臉上的小沙粒,湊近看了看,“留了好多印子,幸好沒破皮。”賞南被按在地上的時候,周立的心都提了起來,那地上全是石頭沙子,他怕割破了賞南的臉,他家這個可是靠臉吃飯呢。
賞南拍拍臉,“走吧去換衣服,你去阿張那裏報個名。”
“啊,我們也去?”周立有些擔憂,“要是被拍到了怎麽辦?你可是很有名的。”
賞南:“……”周立真的很懂得說什麽話會讓他尷尬。
“張導不是說包場了嗎?”
“對哦,那我去了。”
傅蕪生正好從一旁路過,賞南叫住對方,“傅老師,您去和大家一塊兒吃飯嗎?”
“我今天有點事,你們好好玩。”傅蕪生拍拍賞南的肩膀,和昨晚在夢裏比起來,說是判若兩人也不為過。
傅蕪生的心情好像不太好,賞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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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排檔的地址在一個並不繁華的位置,但口碑很好,隻做小龍蝦,也隻做夏天這幾個月,因為這幾個月是最適合吃小龍蝦,也正好是吃小龍蝦的季節。
他們平時的生意很好,今天被《緋城之戀》的劇組包了場,也不算虧,張星火是個很大方的人。
賞南出現的時候,穿得像個大學生,不過他年紀本來就不大,二十三歲,用張星火的話來說,就是嫩蔥一根,掐一把都能掐住水來。
張星火不僅會說賞南年輕,還會順帶說:“趁著年輕,多撈點。”
總之,好聽的不好聽的,張星火都很擅長說。
“坐這兒啊賞南老師!”阿張扯著嗓子招呼著賞南過去,“吃完了我們要不要再去打兩圈麻將啊?”
周立搶著幫賞南回答,“不打不打,今天不打了。”盡輸。
阿張和小劉嘿嘿直笑,他倆把菜單遞給賞南,“賞南老師先點。”
賞南也沒客氣,他點了一份涼麵和一份鹵鴨掌,“龍蝦的口味你們點吧。”
老板站在賞南的後麵,搓著手指,猶猶豫豫,還是周立注意到了,“您這是……”
“那個,”光頭老板眼睛一直盯著賞南,“我是想幫我姑娘要個簽名,她可喜歡賞南了,就是今天沒放學,不然她一準要來的。”
“沒問題,簽哪兒?”賞南站起來,光頭老板直接把記菜名的本子給了賞南,賞南很大方地簽了名。
老板歡歡喜喜地走了之後,阿張笑著說:“賞南老師脾氣真好。”
網上對賞南的評價一直不算特別好,流量嘛,是最不討喜歡的角色,而且網上還說賞南耍大牌,說得煞有介事。但經過他們這段時間門的接觸,發現賞南簡直是他們接觸過的最好說話的明星,尤其對方還是流量。
周立給賞南遞過去碗和筷子,“你以前都懶得給人簽名。”
“沒多大點事兒。”賞南撿了顆花生米丟進嘴裏。
“傅老師怎麽沒來?一收工就沒看見他人了。”橙子拎著一打冰啤酒過來,“你們要嗎?”
“要。”
“不要,我喝可樂。”
阿張咬著筷子,“傅老師的心情好像不太好,他走的時候我還碰見他了,和他打招呼,他都沒聽見,我問了句許圓,許圓說今天是傅老師一個故人的祭日。”
小劉:“啊?不會是情人吧?”
“胡說什麽呢?”坐在對麵的一個女生皺眉,“這種話被有心人聽見了,又要鬧出事兒,回頭你去幫傅老師澄清?”
“哎呀,我自罰三杯。”小劉喝了三口啤酒,繼續發問,“不過我覺著,傅老師真的該找一個伴兒,別說我們,就他那些粉絲,一開始生怕他爆出什麽戀情,現在是生怕傅老師一直沒有戀情。”
“但是我們圈裏,像傅老師這麽潔身自好的少哦,”阿張壓低聲音,整個人都快貼到了桌子上,“我給你們說一個事兒,你們別告訴別人,就是那個,前不久傳出有兒有女的那個女星,這事兒是真的!而且兒子和女兒的爹還不是同一個!”
“哇哦~~~~~”
“還有還有,我也知道一個,最近正紅的一個小愛豆,他背後的大佬都快七十歲了,喜歡別人舔他的腳,真舔的那種。”
“我去……”
賞南不停往嘴裏丟著花生米,聽著他們一個接一個往外麵爆八卦,沒說名字,但大家仿佛心有靈犀似的都知道,賞南腦海裏浮現出幾個熟悉的名字,看來原身也是知道一些的。
等菜都上齊以後,眾人的話就少了許多,專心致誌地剝蝦,周立剝了好一些給賞南。
賞南低聲和他說:“你自己吃啊,別光顧著給我剝。”
周立聽了,差點感動哭了。
飯吃到後半場,他們開始拚起啤酒,賞南問周立吃飽了沒,周立點頭,“那我們回酒店?”
阿張他們聽見賞南說要走,也沒強留對方,小劉的臉上多了兩坨紅色,他鬧著要去送送賞南,被橙子拉住,“別想跑,你還欠我兩杯。”
“別送了,我們自己走就行。”走的時候,賞南另外跑去和張星火說了一聲,張星火抿了口白的,“路上注意點兒安全。”
回酒店約莫一個小時的車程,賞南回酒店想去看看傅蕪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誰的祭日,會不會是那個小徒弟的?
不對,傅蕪生和小徒弟都是冬天去世的,這個季節……外麵的樹上甚至還有尖銳的蟬鳴,晚上的空氣一絲涼意都無,熱得燒心。
[14:傅蕪生師父。]
傅蕪生的師父?
一個小時以後,保姆車停在了酒店的門口,周立趴在窗戶上,“你幹嘛不和我一起直接走地下停車場?”
賞南戴著口罩和墨鏡,“我散散步,消消食。”
“那我跟著你?”周立說著就要下車。
“不用不用,”賞南趕緊把車門推回去,“我走會兒就回去了,你不用跟著。”
周立滿臉都寫著不放心,但賞南堅持,他也不好非跟著對方,隻能再三囑咐,注意安全,注意狗仔,注意私生。
注視著保姆車拐彎駛進停車場的入口,賞南呼出一口氣,他轉身朝酒店的後花園走去,其實他本來是要回酒店房間門的,但剛剛保姆車打轉向的時候,他好像看見了傅蕪生的身影。
經14確認後,賞南才知道自己是沒看錯的。
他沿著石子路,繞去了酒店的後麵——酒店的後麵是一片人工製作出來的山水,汨汨水聲不絕於耳,水麵的燈光長時間門點著,甚至能看清水下一群群的鯉魚。
由於不太熟悉,賞南走得踉踉蹌蹌,有些艱難,如果不是怕驚擾到傅蕪生,他一定已經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來照明。
傅蕪生在湖心亭,湖心亭沒亮燈,燈在一座假山上,又正好被另一座假山遮擋。
賞南偽作偶遇,“啊,傅老師,好巧。”
他臉上寫滿了意外,腳尖掉轉方向,走進湖心亭後,他才看見傅蕪生手中明明滅滅的紅色光點,他想起來張星火說的,傅蕪生是最愛抽煙的,但傅蕪生之前說自己戒了。
傅蕪生此刻在想什麽?想自己慘死在冰天雪地裏,還是在想他去世多年的師父,以及他辜負了師父的囑托,不僅沒將戲班子發揚光大,也沒有護住戲班子裏的眾人。
傅蕪生的眉眼在黑夜裏浸透,淡淡地注視著賞南,他“嗯”了聲,“好巧。”指尖香煙的方向一轉,——還在燃燒著的香煙被他直接掐滅在掌心,嫋嫋升起的煙霧也緩慢消失在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