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紙活

“你倆一塊來到學校的啊?”張滬嘴裏含了根棒棒糖,從賞南和虞知白一前一後走進教室後就一直看著他倆,直到他們坐下,他才一臉八卦地找他們說話,順便把他奶奶做的幾包牛肉幹分給他們。

虞知白微微蹙眉,“謝謝,我不吃。”

“都給我吧,我吃。”賞南猜想,虞知白應該是不擅長也不喜歡和別人接觸,雖然他麵上不顯,可賞南可以得到14的提示,其實就算14不提示,賞南也能看出來,也能猜到。

獨來獨往的怪物,除了不喜歡別人的靠近,也不自在。

到目前為止,虞知白隻接受賞南靠近他。

張滬也沒把虞知白的拒人於千裏之外放在心上,虞知白性格一直就這麽內向靦腆,跟誰都不熟絡,他以前更喜歡虞知白,因為你不管說什麽,虞知白都會靜靜地聽著。不過張滬現在更喜歡賞南,現在的賞南很有人氣兒。

“哦,賞南,我周日生日,請了一些朋友吃飯,你來不來?”張滬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個蘋果,一邊啃蘋果一邊問賞南。

賞南看了一眼虞知白,張滬也不笨,立馬明白了,他又問虞知白,“虞知白,你去不去?”

虞知白在寫作業,聽見張滬喊自己的名字,他才抬起頭,卻是看向了賞南,隻看了幾秒鍾,他就重新低下頭。

“南南去,我就去。”

南南?

等等。

張滬為了表達自己的震驚,惡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蘋果,果汁四濺,他雙目圓瞪,沒怎麽嚼就生咽了下去。

“你們的關係怎麽進展這麽快?都叫上小名了?”

賞南差點沒反應過來,對上張滬震驚的目光時,他差點被自己口水噎到。

張滬的視線在賞南和虞知白兩人之間來來回回好幾趟,然後恍然大悟似的“哦~~”個沒完,“我懂我懂,我知道,現在的朋友都是你們這樣的,到時候我生日會你倆記得一起來啊。”他說完後,都沒有要聽解釋的意思,扭過頭去笑得停不下來。

賞南把牛肉幹都放到桌子裏,問虞知白,“你為什麽突然叫我小名?”

虞知白抬眼,“我們是朋友,你說的。”

賞南忽然有些好奇,“虞知白,朋友對你而言,意味著什麽?”

“唯一性,排他性,獨占性。”從昨天晚上之後,虞知白對賞南說話的態度和語氣就都變了,與他人異常明顯的區別。

賞南聽見虞知白的回答,他低下頭,湊到虞知白那邊,低聲問他,“你是不是對朋友這個關係有什麽誤解?”

虞知白把手裏的作業翻了一頁,“沒有誤解。”

[14:怪物的思維模式和人類不一樣的,可能它理解的朋友就是這樣的,唯一,排他,獨占。對你來說是好事啊,起碼你現在擁有了靠近他的通行卡。]

話雖如此,但賞南總覺得怪怪的。

下午的課,張雪麗宣布下周他們將要去回南坊的金子湖別墅群野餐,當天去,第二天回。

其他高中到了高三,課外活動幾乎已經全麵叫停,但賞南他們高三,也隻是意思意思減少了三分之一,一麵是學校對自己的教學和學生的成績非常有自信,二是班裏三分之一的學生已經定下了留學的國家,剩下的學生每次考試成績,也沒出過特別差的分數。

全麵發展,勞逸結合,昌育高中的教學宗旨,拒給學生過大的壓力,在合情合理,不影響成績的前提下,給予學生最大的自由度。

金子湖距離市區很遠,別墅群不算密集,勝在風景優美,湖泊澄澈,趁著還沒下雪,元旦將近,帶學生們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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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放學,賞南猶豫著,問虞知白,“我送你回去?”

魯揚那群人,七八個,就圍聚在校門口一處暗角,手裏夾著煙,嘴裏叼著煙,猩紅的煙頭在其中明明滅滅。

他們看似沒往這邊看,但放了學不走,賞南不用想都知道他們是在蹲守虞知白。

李厚德從車窗裏探出頭,“小少爺,夫人讓您今天早些回去。”

虞知白往賞南身後看了一眼,笑得月朗風清,“南南,你早點回去吧,我沒事。”

他身形不算瘦弱,甚至比魯揚還要高,可對麵是七八個人。

更重要的是,虞知白不還手,但並不影響他的黑化值往上升,好不容易降下去的0.5,賞南可寶貝了。

賞南站在自家車和已經漸行漸遠的虞知白之間,躊躇不定。

[14:跟上去嗎?]

“跟。”

李厚德得知賞南今晚晚點回去,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有些發愁,“夫人心情不太好,小少爺,我怕到時候她要發脾氣。”

“她要發就發吧,也不是第一回 了。”賞南擺擺手,背著書包去追虞知白了。

李厚德眼睜睜地瞧著自家小少爺朝那個男生追過去,他回想起今天出門來接小少爺時,夫人那陰沉的臉,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賞家不知怎的,明明能好好過日子,但自從先生去世後,賞家留一個女主人和一個尚未成年的幼子。一般來說,如果是正常人家,留下來的兩人一定是相依為命感情極好極深,但這母子倆偏不,仇人一樣,當媽的往死裏揍當兒子的,當兒子的對當媽的也沒一絲身為晚輩應有的尊重。

原來有錢人哪怕有錢,也還是可以把日子過得一地雞毛啊。

虞知白在前頭走著,路燈投下來,影影綽綽。

賞南追上去,趁機從後麵拽住了虞知白的衣袖,“魯揚他們就等著你落單,我送你回去。”

虞知白回過頭來,賞南隨即鬆開了拽著虞知白衣袖的手指。

虞知白搶先一步,接住了賞南快要落回身側的右手,食指勾著賞南的小拇指,他看見賞南對自己這個舉措露出驚訝的表情,桃花眼睜得大而漂亮。虞知白第一次覺得人類漂亮,就是從賞南身上感受到的。

“為什麽會驚訝?”虞知白將賞南輕輕往自己身邊拽,“我們是朋友啊。”

賞南被輕而易舉拉到了虞知白身旁,虞知白的手指很涼,冰冰的,除了體溫以外,其他的都和人類無異。

賞南不知道怎麽樣開口,怎麽樣開口告訴這隻紙人,朋友和他以為的不一樣。

“不能牽手?”虞知白見賞南始終用錯愕的表情看著自己,疑惑道。

“不……不是的,可以。”賞南放棄掙紮了。

[14:黑化值往下降了2.5,目前是48,南南,幹得漂亮!]

“還好,隻是讓他牽了手而已。”賞南看著自己被虞知白牽住的手,莫名覺得,紙人挺好哄的。

南北直街兩旁種的銀杏樹早就在秋天結束時掉得一幹二淨,地上落葉也被清掃幹淨,光禿禿的枝椏,被燈光一晃,在地上形成蜿蜒曲折的黑影。

今天因為賞南,魯揚他們的打算落空。

幸好幸福小區距離昌育高中不算特別遠,到了小區門口時,賞南把手從虞知白手中掙脫出來,看了看他身後,“到了,你進去吧。”

幸福小區很老舊了,拱形大門上的幸福小區四個字,經過不斷的日曬雨淋,表麵那層漆已經掉光,生鏽的鐵門朝兩旁大開,小區內沒有燈,比外邊還要漆黑,看著陰森森的。

虞知白麵色倒還好,沒有紙人的雪白色,路燈燈光從側麵打來,窄挺的鼻梁在另外半張臉投下朦朧不清的光影,他看人時是盯視,偏又不是人類的眼睛和眼神,看得人心底發涼。

“拜拜。”

賞南說了再見,轉身離去。

虞知白還久久站在門口,直到賞南身影不見,他才從書包裏拿出一張小紙片,同時拿了筆,給紙片點了五官,在背後寫了幾個字,才把它丟到地上。

小紙片人急急忙忙地去追賞南,它要遵循主人的旨意,去送主人的朋友安全到家!!!

虞婆子在肩上披了張起滿毛球的紅黑相間的毛毯,她站在六樓的陽台,臃腫陳舊,像布滿灰塵的一樽老人瓷像,臉上皺紋清晰深刻,她一直看著那個男生走遠,身影消失在那棵老槐樹後麵。

聽見客廳的門開了,她把毯子裹緊,年紀大了,腿腳不太靈便,走得有些笨拙,剛進來的虞小羽趕忙跑過去扶著她:“外婆,你怎麽站在這裏?年紀大了吹風會死掉的,你這麽老了,小白都沒辦法把你紮成紙人。”

虞婆子狠狠剜了她一眼,但還是重新回到了沙發裏坐下,老舊的沙發發出悠長的呻吟,好半天,屋裏才安靜下來。

虞知白還在屋裏走動著,他抱著一遝閃著微弱但璀璨的珠光白紙出來,放在茶幾上後,虞小羽殷紅的嘴唇慢慢張大,“你不是很寶貝你這個紙嗎?”

和市麵上的珠光紙不同,虞知白所使用的東西,都帶著一些或大或小的功能和作用,但這紙其實還不如剪小紙片人的紙,就是漂亮,看似有硬度,實際上軟得像人皮,並且帶著溫度。

虞知白從來不給它們用這種紙,就連和他十分相像的小狗,都是很普通的五毛錢一大張的白紙紮的,小氣死了。

虞知白從手機裏調出來一張照片,照片裏的人是賞南,是張雪麗發到群裏的登記照。

不用瞪大眼睛挨著挨著翻找,賞南很醒目。

骨相柔美,輪廓清晰,臉上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皮或者肉,連毛孔都瞧不見,嘴角上揚得恰到好處,眼瞳帶著淡淡的棕,像昂貴的未經雕琢的寶石。

虞婆子說過,紮紙人簡單,用上標準的模具,按照自己想象中的樣子紮,不點眼睛,其他巨在,就可以了。

但她還說,想紮一個漂亮的紙人卻很難,紙人是紙做的,內裏是空的,而真正的美人卻一定有著一副遠勝皮相的骨架。

虞知白看見賞南的第一眼,就知道對方擁有著一副世界上最完美的骨架。

不管是頭顱,還是指骨、脛骨…

虞小羽看著虞知白平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發出驚歎,“哇,我的媽耶,他好好看!他是紙人嗎?”

“他是人類,是我的朋友。”

“小白你有朋友啦?”虞小羽捧著臉,“那你現在是準備把他紮成紙人嗎?”

虞小羽沒有眼皮,隻用墨水在眼睛位置點了兩下,她發出嗬嗬嗬的笑聲,“紮成紙人,你和他,就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啦!”

作者有話要說:紙人:有點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