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惡靈變奏曲 [含7W營養液加更]
江鯽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看臉色驟然變得煞白的李蘭,他隻是把掉了一地的豆子一顆顆撿了起來,重新放回到了李蘭的手裏。
李蘭怔愣許久,從江鯽出現的那一刹那,她的心跳和呼吸一同停止。
驚懼、不可置信、害怕…各種情緒混在她的腦子中,再度睜開眼睛時,眼前空無一人,之前掉了一地的豆子已經回到了她手裏,不……不,可能豆子根本就沒有掉過。
江鯽宛若幻覺般的短暫出現,讓李蘭一直不受控製地去回憶江鯽還活著的時候。
從江鯽出生,李蘭就是愛他的,她覺得她比姐姐和姐夫更加愛江鯽。
江臨和江鯽出生時間相差也就一兩個月,但對比起江臨出生後的哭鬧不休,江鯽隻需要一個奶嘴就能安安靜靜地睡上一整晚。
等兩人都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江臨在市裏的私立幼兒園,江鯽則在鄉下,但江臨連最簡單的加減法都還算不清楚,可江鯽卻已經能算乘除法了。
等再長大幾歲,江鯽和姐姐越來越像,和她也越來越像。反觀江臨,全身上下沒有一點與她相似的地方。說不失望是假的,可不管怎樣,江臨也是她的孩子,盡管失望,她仍是還對江臨抱有一點點期待的。
江臨從小橫衝直撞,頑劣又愚蠢,她在第無數次被叫去學校,被班主任含沙射影地說“條條大路通羅馬,要有出息不一定非得靠讀書,你說是吧,國臨媽媽?”
開車回家的路途上,她卻又接到了在鄉下獨自幫姐姐帶著江鯽的老母親的電話,說江鯽在上周的數學考試中又考了滿分,老師說好好培養以後一定是首都大學的苗子……
李蘭的羨慕在那一晚過後爆發成了恨與嫉妒,她恨姐姐姐夫一對連高中都沒上過的農民工夫妻能生出江鯽那樣的孩子,而自己和愛人明明都是高材生,費盡心血培養出來的卻是這樣一個蠢貨。
幸好,她大學室友曾經和她提起過自己老家有一位高人,能幫人做改運換命之事。下定決心之後,她沒有去問室友,而是根據當初的記憶,找到了室友的老家,兜兜轉轉才找到了那個老人。
對方胡子拉碴的,養著兩隻惡犬,精神並不太好,他幾乎都沒怎麽花時間考慮,便答應了李蘭的懇求,他陰惻惻地說道:“我快死了,缺德的事情,做一件就少一件。”
李蘭按照對方所言,給了姐姐和姐夫“護身符”,因為兩人工作環境安全性一直很低,對此,夫妻倆對李蘭很是感謝。
之後便是漫長又忐忑的等待,不過,在這期間,她又去將兒子的名字從國臨改成了江臨。
一年後,姐姐和姐夫的死訊傳來了,她當然是傷心的,那可是她的姐姐,那是她的親姐姐啊。
隻是她沒想到,媽媽會因為承受不住女兒去世的噩耗而去世。
但沒關係,她會幫兩人好好照顧江鯽的。
江鯽懂事得要命,連鄰居都說,江鯽比江臨更加像她的兒子。
是啊,這麽完美的孩子,為什麽就不是她的呢。
她有多愛江鯽,也就有多恨江鯽。
江鯽最後那幾個月非常虛弱,他什麽都不知道,和她說:“小姨,我就不和你們一起去首都了,我想申請一下複讀,重新考大學。”
考什麽大學?江鯽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去考什麽大學了。
江鯽死訊傳來,她和愛人立馬趕回達爾市為江鯽準備了葬禮,來悼念江鯽的人沒幾個,他的好友隻有一個,就是隔壁鄰居的兒子,以及他的高中班主任和數學老師。
他們將江鯽安置在老家,是土葬。但棺材裏並沒有江鯽的屍體,江鯽的屍體被他們放在了那房子的天花板夾層中,那老人在臨死前說,隻有這樣,才可以盡可能的將江鯽的價值壓榨幹淨。
之後的一切都進入了正軌,自己的兒子擁有了和自己相像的容貌,擁有了江鯽的智商和懂事,生活中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李蘭以為以後就可以一直這樣下去,但江臨的狀態卻在如今出現了不穩定,他好像在慢慢變回以前的樣子——那個老人並沒有告訴過她已經拿到手的東西還會流失,可如今對方已經去世,她也無從求證。
李蘭相信自己剛剛所看見的江鯽一定是幻覺,她冷靜地繼續剝豆子,並且相信之後的一切也會盡在掌握之中,絕不會偏軌。
但她的手一直止不住地顫抖,最後甚至無法成功地剝開青豆的殼,她隻能將雙手撐在廚房的灶台上,試圖將剛剛的畫麵從自己的腦海中趕出去。
“媽,什麽時候吃飯啊?我餓了。”廚房的門再次被拉開。
李蘭抬起頭,進來的是江臨,他叫自己“媽”,看著那張肖似江鯽的臉,她卻抑製不住地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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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南和童喜被江臨一塊兒叫出去吃早飯,童喜猶豫不決,“會不會下老鼠藥啊?”
“不吃白不吃,”賞南拉著童喜,“放心,有我在。”
“你還能吃得出來老鼠藥嗎?”
“……”
李蘭做了一頓很豐盛的早餐,麵條,粥,煎餃以及無數小菜,小菜的份量並不多,可卻精致又漂亮。
“我媽很會做手擀麵,你們可以嚐嚐。”江臨將一小盆手擀麵推到兩人麵前,“隻是番茄雞蛋和肉沫茄子的鹵,都挺好吃的。”
童喜卻一直看著賞南,等賞南吃了第一口之後,他才開始吃,於是,賞南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童喜一腳。
如果有問題,14會說的。
賞南放心大膽地吃,味道的確很好,比那些使勁放佐料的外賣店的味道要好許多,可一想到這是李蘭做的,再好的味道也大打折扣。
“早上的事情,是我愛人心情不好,你別放在心上。”李蘭終於開口說話了,她語氣柔風細雨似的,其實很難讓人產生惡感。
童喜看了一眼賞南,反正隻管往嘴裏猛塞麵條,他不適合處理這類事情。
賞南放下筷子,笑了笑,“我沒放在心上,我能理解叔叔的。”
“那就好。”李蘭也一笑,“等會我和我愛人就準備回首都了,那邊的工作離不開人,阿臨的事情你們不用擔心,我們帶他去檢查過,他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如果到時候他出了什麽問題,該賠償的,我們一定賠償。”
賞南垂著眼,沉默了會兒,才抬頭好奇道:“既然您都打算回首都了,為什麽不把江臨也一塊兒帶回去呢?他留在這裏,又是一個人,如果再出現上次那樣的事情,那怎麽辦呢?”
“我也詢問過阿臨的意見,但他說他喜歡達爾市,他想要在達爾市度過寒假。”李蘭回答的時候是笑著,隻不過笑得明顯有些勉強。她臉色不太好,繼續說:“阿臨從小就是一個很倔的孩子,決定了什麽就一定要去做。”
賞南緩慢地點了點頭,他重新拿起筷子,想道,這個從小就很倔的孩子,說的應該不是江臨吧。
早餐的過程中,江臨一直埋頭吃飯,甚至沒有抬起頭過,更加沒有說過話。
等到吃完早餐,李蘭從包裏掏出了兩個黃色的三角包,比硬幣稍大一些,紅線纏繞著三個角,“這是我之前為阿臨還有我外甥求來的護身符,還能保學業,隻不過後來沒用上,想到你倆明年就要高考,感覺可以送給你們呢。”
“為什麽沒用上?”賞南有些不解。
“阿臨是保送,而我外甥……”李蘭表情有些恨鐵不成鋼,“他成績實在是太差勁了,又不讓人省心,給他用了也是浪費。”
賞南嘴角噙著的笑淡了許多,他想上手撕開李蘭的臉,看看裏頭到底藏了怎樣一副骨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又能說出這樣的話。
童喜也跟著賞南一起放下了筷子,難得胃口變得不太好,江鯽明明不是她說的那個樣子。
“我和我朋友不信這些,這個,您還是留著給學長用吧。”賞南說道。
童喜附和,“對對對,我們都是靠自己的。”
江家三口人:“……”
東西到底還是沒能成功送出去,賞南和童喜堅持不收,童喜看著那護身符的眼神跟看鬼一樣。鬼知道那是不是要江鯽命的玩意兒,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又把這東西給他和賞南用,別不是想要賞南帥氣的容顏和他健壯的體魄吧,那可真是太貪婪了。
賞南和童喜表示出堅持不收的態度,李蘭隻能將東西又收了回去,“那阿姨就祝你們可以考上理想的大學。”
童喜看著對方,想道,可真厲害啊,不管別人說什麽做什麽,她都能始終保持著既優雅又得體的姿態。
飯後收拾了碗筷,李蘭和國丙兩人便告了辭,他們沒有像之前所說的那樣去住酒店,而是說工作抽不開身,今日就回。
江臨下樓去送李蘭和國丙,屋子裏登時就隻剩下了賞南和童喜,童喜在屋子裏四處找,“江鯽跑哪兒去了?”
“好久沒見他了。”他又說。
賞南指了指門口的方向,“可能是去送他小姨和小姨夫了。”
童喜表情瞬間變得茫然,“他都被人搞死了,還搞這麽客氣?”
“不一定……是客氣吧…..”賞南不確定道,江鯽可不是一隻以德報怨的惡靈,賞南認為,江鯽可能是去嚇唬他小姨和小姨夫了。
“別說,江鯽他小姨做飯還真是好吃,難怪江鯽被她騙得團團轉,”童喜站在水桶旁邊喝著水,“要我媽有這個手藝,我肯定也會上當受騙。”
“哎,你說她給我們那兩個玩意兒是什麽意思啊?感覺怪可怕的。”童喜抖抖肩膀,“我現在看江鯽小姨,怎麽看都像一個笑麵虎。”
賞南重新拿起了餐桌上的試卷,“反正不論她給什麽,我們不收就行了。”
“這我肯定知道。”童喜說,“又寫作業?”
“你上一次寫作業還是昨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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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臨陪父母走到了門口,他們在車庫裏有留下一輛車,那輛車買來時十多萬,也開了十來年。離開達爾市的時候,他們已經有能力買更好的車,於是,這輛車就留在了這個小區裏。
走到門口,李蘭看著滿地都是清潔工來不及清掃的枯黃落葉,將圍巾又了脖子一圈兒,“這天有點太冷了,你來的時候衣服帶夠了嗎?”她說時,側頭看著江臨,“我們去商場給你挑幾套衣服吧。”
到這個時候,三人之間的氣氛才有了點一家三口的味道。
他們從旁邊的停車場入口進去,找到了自己自家哪輛車,車頂和車前蓋上布滿灰塵,處處都顯露著它已經被主人丟棄在這好幾年。
李蘭從包裏找出鑰匙遞給國丙,國丙拉開駕駛座的車門,把鑰匙插上後,試了下引擎,“還能開。”
李蘭接過國丙丟過來的抹布,這是車內一直有準備的,她用抹布拍掉車上的灰塵,虛虛捂著口鼻,“也沒放多久,當然還能開。”
國丙也一起忙活著,“這次回首都,我倒覺得我們可以把這賣掉。”
江臨一直在旁邊刷手機,聽見說要賣車,他抬起頭來,撇撇嘴,不屑道:“這車買來的時候才十多萬,都開了這麽多年了,誰會買?賣給廢品站說不定還能行。”
他的語氣既不屑又冷漠,李蘭的動作慢下來,眼神滿滿變得複雜,換做以前,江臨絕對不會這樣和父母說話。
“走吧,先去商場。”李蘭拉開車門坐進去,停車床昏暗,使她的臉也罩滿陰霾。
他們這個小區距離市中心並不遠,驅車半個小時就夠,可今天是周末,出來玩兒的人不少,路程的行進比李蘭預計的要慢許多。
一閑下來,就控製不住地想東想西,李蘭本來有些走神,餘光意外看見了放在後座靠背後麵的幾本書,有些舊,但很眼熟。
她從副駕扭過頭去,同江臨說:“阿臨,把那幾本書遞給我一下。”
江臨伸手去拿書,遞給李蘭的時候,附帶了一句:“煩死了。”
李蘭的眼皮跳了跳,卻沒說什麽。
書有好幾本,都不是教科書,而是國內外的文學作品,國內的兩本偏向文筆質樸故事卻字字見血的鄉土文學,國外的兩本則能從作者華麗詞藻下發現滿地的跳蚤和虱子。
書中做了很多標注,落筆遒勁,收筆利落,後來的江臨不論怎麽寫,都寫不出這樣的字,哪怕他和這些書的主人已經合二為一,他最終也沒能成功比書的主人出色。
李蘭逐頁翻閱著,江鯽在許多地方還寫了感悟,在作者寫到書中男主的妻子因為早上多吃了一個雞蛋而被打得鼻青臉腫時,江鯽在旁邊寫:撇去性別,每個人都應當在自己條件有限的人生當中尋找最好的出路。
江鯽的出路是什麽?他一直都想要在他條件有限的人生當中考上一所最好的大學。
江臨不明白李蘭為什麽坐在前頭突然哭了起來,他伸長脖子去看,“這書這麽感人?”
看見側麵的書名,江臨表情厭煩,“這些書都是寫出來洗腦用的,當時讀高中的時候,喬新就一直推薦這本書給我們看,說不管男生女生,都可以從裏麵學到不少道理,江鯽買回來寶貝得跟個什麽似的,恨不得把它當飯給吃下去。但自古以來,男女分工,各司其職,還有什麽好說的……”
“閉嘴!”國丙嗬斥了江臨一聲,“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江臨撇撇嘴,不服氣地嘀咕了幾句。
李蘭隻覺得煩躁,好像又回到了江臨處處被江鯽比下去的那幾年,那對比血淋淋的,令她幾乎覺得自己日日身處在地獄中。
車在此刻駛進了隧道,車道上的車並不算太多,這條隧道也算是達爾市最長的隧道了。進入這條隧道的車輛,都會不由自主地放慢車速,因為在這隧道中,年年都要出幾起事故。
國丙是個老實人,開車也很老實,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路況。
“小姨夫?”
耳畔傳來輕輕巧巧的一個聲音,像有陣風從耳邊吹了過去。
國丙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誰叫我了?”
李蘭靠在椅背上,正閉著眼睛假寐,“沒人叫你啊。”
國丙一頭霧水,“但我剛剛好像真的聽見了有人叫我……”
他話還沒說完,坐在後麵的江臨忽然出聲,聲音抖得不像話,“爸,媽……江鯽,江鯽來了。”
已經處於精神崩潰邊緣的李蘭抓起腿上的書就砸向後座,“你能不能不要總這麽神經兮兮的?你……”
江臨中的江鯽,正坐在他的旁邊,江鯽臉色比紙還要白,這張青白的麵皮似乎都快要融化了,他和江臨的臉陡然看起來也似乎一模一樣,可卻經不住細節的對比,江鯽是江鯽,江臨越來越像他自己。
江臨已經快要哭了出來,他不僅聲音抖,身體也抖,跟篩子似的,“江鯽江鯽你到底想要做什麽?你戲弄我戲弄得還不夠嗎?”
江鯽歪了歪腦袋沒說話,他揚起嘴角,下一秒,消失在了車內,而渾身緊繃著開著車的國丙猛地一抖。
他開車的速度快了起來,屬於中年男人的那張臉早已經鬆弛,激動地說話時,兩頰的肉都在跟著說話的頻率顫抖。
“小姨,我想你,你為什麽才回來?小姨,你很愛我,對不對?”
李蘭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愛人,她與國丙是夫妻,他們同床共枕多年,對方的每個眼神每個小動作她都知道代表著什麽,很顯然,她的愛人在此刻已經不是她的愛人。
是江鯽。
李蘭寧願這是一個噩夢。
她閉上眼睛,不停地深呼吸,再度睜開時,國丙已經恢複了正常,李蘭滿眼都是恐懼和戒備,情緒還沒徹底平複下來,江臨的手掌輕輕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小姨?”
李蘭的身體僵住,她看著前方,不斷變幻的觀影,腦子裏亂成一團,李蘭捂住腦袋,尖叫一聲,回身抽了江臨一巴掌,江臨的半邊臉瞬間就腫了起來。
江臨茫然地看著李蘭,“媽媽,你做什麽啊?”
李蘭眼淚掉下來,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她就覺得自己變得十分疲憊,她不停說著抱歉,卻在看見江臨的嘴角緩緩揚起的時候,沒說完的話都咽回到了肚子中。
“小姨,我嚇到你了嗎?”
李蘭的眼淚還掛在臉上,她看著江臨,就像看著江鯽,不,眼前的人就是江臨,李蘭的眼神滿滿從恐懼變成了怨毒。
她腦子中的畫麵全部切換成了江鯽,甚至江臨,江臨是她的孩子,為什麽也長著一張和江鯽一模一樣的臉,
殺掉江鯽,江臨就會恢複正常了。
李蘭從副駕爬到了後座,她一把就推開了車門,冬風從外麵灌進來,江臨被掐著脖子推出車門的時候,臉上是笑著的,可他越是笑,李蘭就是越氣憤和恐懼,這是江鯽,不是阿臨。
耳邊似乎有國丙的怒吼,但等國丙踩下刹車時,一切都已經晚了,因為一切都已經發生了。
江臨像一片落葉一樣被掃出了車。
江臨在落地之前,滿臉都是驚恐,“媽!”他撕心裂肺地喊了聲,剛喊完,距離他們不遠的一輛車直接從他的兩條小腿上碾了過去,江臨的慘叫和之前在答疑會上發出的參加是相似的,隻不過這次更加真實。
碾過江臨小腿的銀灰色小車在經過短暫的顛簸之後,立馬在不遠處停了下來,車主滿臉驚慌,一邊往事發點跑一邊喊:“見鬼了他突然就出現在了我車輪底下!”
國丙在車上久久不能回神,他渾身都是冷汗,他覺得這一切都脫了軌,從江臨回到達爾市開始。
他回頭看向李蘭,衝她吼:“你瘋了?那是阿臨!”
場麵亂成一團,有人報警有人圍觀有人跑過去幫忙止血。
江鯽站在人群中,隔著嘈雜混亂的人聲,江鯽和李蘭的視線撞上,江鯽衝她笑了笑,頃刻消失。
李蘭打了個寒噤,她知道,一切還沒有結束,可開始是從哪裏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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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黑化值-20,目前黑化值還有10。]
賞南在家盯著童喜寫作業,突然聽見14的提示,本來昏昏欲睡的腦袋陡然清醒過來。
黑化值的降低總是意味著發生了什麽事情,可具體是什麽事情,賞南現在卻無從得知。
童喜也昏昏欲睡,但是他不敢真的睡過去。
“江鯽怎麽還不回來?我想吃個冰淇淋,不知道他能不能給我帶一個?”童喜一邊嘀咕著一邊做題,“你說,江鯽是不是需要一個手機,不然咱們都聯係不上他……”
到這時,賞南才想到這一茬。
“我怎麽沒想到給他買個手機?”賞南的瞌睡都跑了,“我早應該給他買一個手機的啊。”
童喜被突然驚醒的賞南嚇了一跳,“誰知道呢?”
“等江鯽回來了,晚上我們一塊兒去商場逛逛,順便買兩件外套,說真的,我們好像沒帶多少冬季的衣服,我還給江鯽分了兩套。”
童喜說:“他不穿也不冷啊,是你自己太講究。”
正聊著,門被人從外麵重重敲響。
“我靠!誰啊,這麽大力?!”童喜連續被嚇到,隻覺得自己快要心悸了。
童喜跑過去開了門,氣喘籲籲的倪婷站在門口,她化了妝,明顯打扮過,但也明顯是急急忙忙趕過來的,門開口,她走進屋,“你們知道嗎?隧道那邊發生了車禍。”
”車禍?!“童喜十分捧場,驚訝的得跟上來,門都忘了關。
賞南過去關了門,又去倪婷接了杯水。
他和童喜還有江鯽一直喝的涼水,飲水機都沒有,準備遞給倪婷的時候,他動作一頓,感覺大冬天的讓人家喝冷水感覺不太合適,又去把水倒了,“水要燒,得等幾分鍾。”
倪婷點點頭,“對啊,我在上樓的時候聽樓下那幾個老太太說的,說是你們這一戶的房東,她把她兒子從車上推了下去,摔成什麽樣子不知道,隻知道小腿被一輛車碾了一遍,肯定斷了。”
“我一想,你們的房東和你們房東的兒子,那不正是江臨他媽媽和江臨嗎?我就趕緊跑上來告訴你們了。”倪婷摘下圍巾,“你們空調打得真高。”
賞南又洗了水果,“樓下老太太怎麽知道的?”為什麽李蘭會把江臨從車上推出去?他們不是回首都了嗎?怎麽又在開車?難不成是因為李蘭恨鐵不成鋼?還是說……和江鯽有關。
可江鯽,賞南從來沒見過他傷害過誰,他下手能這麽快?
賞南和童喜聽倪婷繼續說:“其中一個老太太的妹妹的女兒女婿正好和他們在同一條隧道裏呢,還認識,立刻就把消息傳了過來,問是不是認識的人。”
“如果消息是真的,那這是為什麽呀,為什麽學長他媽媽會把學長從車裏推出去?這其中,肯定有什麽誤會吧?”倪婷猜想道。
童喜點頭含糊著回答:“可能是誤會。”
“昂,那不說這個了,別人家的事少說比較好,”倪婷把書包摘下來,“賞南,我攢了好些題,我有些不會,你幫我看看。”
童喜的心涼下來,“啊,賞南你現在還能幫班花看題了啊?”
“平時不也幫你看?”
“那怎麽能一樣?我和班花又不是一個水平。”
倪婷找出筆袋,挽起了袖子也準備開始寫作業了,“童喜你也很聰明的啊。”
童喜這輩子,還沒被人誇過聰明,臉瞬間就變紅了,連脖子都變得通紅。
“哎,賞南,你的那個堂哥呢?他沒在家嗎?”倪婷張望了幾秒鍾,收回視線。
“他今天出門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賞南幫倪婷看著作業本上的數學題,順便看了眼時間,都快兩點了,再怎麽著也該回來了。
“我現在想起來……嗯……”倪婷用筆頭抵著下巴,“我覺得你堂哥看起來很眼熟,但是我確定我是不認識他的,不知道為什麽會產生這種感覺。”
童喜附和她:“可能天底下的帥哥都是有相似之處的吧。”
倪婷雖然說是來請教賞南的,但注意力其實仍舊全部都放在了童喜身上,現在由倪婷來教童喜做題,童喜看起來神采奕奕,是腰也不酸了頭也不暈了。
賞南打了個哈欠,把已經寫完的試卷收起來,打算再做一套。
剛在試卷上麵寫好名字,門就被人從外麵敲響了。
“我去開門,你們做題。”賞南站起來。
門外站著的人是江鯽,江鯽的臉色有些差,青白得毫無血色,幽深漆黑占據了全部的眼眸,像冰冷黏膩的沼澤,像永過不去的寒冬。
“江鯽,你怎麽了?”
“你去哪兒了?江臨他們一家出車禍了,是不是你……”
江鯽每次見李蘭,甚至提起李蘭,都會有一些失控。那是他年少時最信任的人,也是被那時候的他當作天和地的至親的人。
“是我。”江鯽沒有立刻走進屋裏,他站在門口,嗓音低冷,身後忽閃忽閃的照明燈照出了江鯽頎長的黑灰色影子。
看見賞南神情猶疑,江鯽抿了抿唇,“你害怕?”他的臉色緩慢地恢複了正常,比之前還要正常,和人類幾乎沒有什麽區別了。
賞南搖了搖頭,“為什麽要害怕,我擔心你而已。”
江鯽本來好像是打算說什麽,聽見客廳的說話聲,他話音一轉,“家裏有客人?”他繞過賞南,順道牽起了賞南的手,走了進去。
看見江鯽出現,倪婷和童喜的談笑聲猛然停止。童喜使勁朝江鯽使眼色,希望江鯽可以在倪婷麵前收斂點。倪婷沒有注意到童喜的小動作,她一直在打量江鯽,從上到下,最後看見了賞南和對方緊緊牽著的手。
萬千小說人設湧入腦海,最終有兩個字從中被挑出,倪婷有些不太確定,“骨……骨科?”
三人都聽不懂她說的,賞南甩不開江鯽的手,隻能無奈道:“不好意思,我們之前騙了你,他不是我的堂哥,他是江……江……”
“江鯽學長!”倪婷截斷了賞南的話,她像是終於想起來了什麽似的,先看童喜,又去看賞南,“原來你們和江鯽學長認識啊。”
賞南:“?”
童喜:“?”
倪婷沒太看懂賞南和童喜兩人的表情為什麽會有些茫然,她說道:“江鯽學長原來也是十六中的呀,當時成績特別好,直接就保送了首都大學呢,我有聽老師說最近學校要組織一場答疑會,清了一個很優秀的畢業生來當嘉賓,現在看來,這個嘉賓一定是江鯽學長了!”
“不過,我很好奇的是,賞南你和童喜怎麽認識江鯽學長的啊?賞南你還和學長牽著手……”倪婷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睛越來越亮。
童喜完全糊塗了,之前江鯽和江臨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時候,倪婷都沒認出來江鯽,為什麽現在就能認出來了?
而且,被保送首都大學的不是江臨嗎?
還有,那個什麽答疑會早就結束了啊!
賞南麵上沒有表現得童喜那麽明顯,他看了看江鯽,“昂,我和江鯽在談戀愛。”
“哇塞~”倪婷誇張地捂嘴,“恭喜啦恭喜啦,那你們怎麽認識的呀,我真是太好奇了,江鯽學長不是在首都嗎?”
倪婷現在表現得之前好像從沒見過江鯽一樣,可她明明之前見過,不僅見過江鯽,她還見過江臨,知道江臨保送了首都大學,也參加了江臨的答疑會。
賞南大概地回答了倪婷,其中百分之七十都是瞎編的,因為賞南也有些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
隻能求助14,不過在賞南還沒開口求助時,14就已經把現狀擺了出來給賞南看。
[14:黑化值已經低到了一個可以置換角色位置的閾值。此時此刻,江臨已經去世三年了,一直活著的人是江鯽。在所有人的記憶中,從小便優秀懂事的人也是江鯽,保送首都大學的仍是江鯽,而江臨,他隻是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路,不過江臨本來可以活到四十歲的。]
“可江臨不是還活著嗎?”賞南不禁問道。
[14:他是活著,但江臨這個身份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已經死去三年。他如果想繼續在這個社會生存下去,就需要給自己一個新的身份。]
[14:是江鯽小姨親手將江臨的存在從這個世界抹掉的,現在隻是回到了正軌而已,別驚訝,也別哭。]
賞南愣在原地。
難怪,難怪今天江鯽的手是熱的,手指也是軟的,剛剛在燈下還有了影子。
江鯽終於不再是殘缺的。,他拿回了屬於他自己的一切。他的靈魂,他的身體,他的容貌,他應當受到的尊重,他的整個人生。
在賞南落下眼淚之前,江鯽將人拉到了次臥。
賞南背靠著門板,江鯽俯下身吻掉賞南搖搖欲墜的眼淚,“其實我剛剛到家應該主動告訴你,我有了心跳,有了體溫,感受到了血液在體內的流動。”
“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我覺得你應該會很高興,因為你之前說我身體太涼,我沒想到家裏會有客人。”
“別哭了,再哭我有些舔不過來了。”他摸了摸賞南的臉,看著對方通紅的眼睛,“哪來這麽多水?”
賞南的眼淚還沒完全掉完,被江鯽這幾句話說得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下落了,他啞了聲音,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過了好半天,他才抬手輕輕擁住江鯽,低聲道:“江鯽,歸來的這一路上,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