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死神頌歌
阿仁說過,博拉奇的食物都是被聖主祝福過的。
他聽見餐廳的動靜,急急忙忙跑進來,圍裙還係在脖子上,“神父,您……主教,您這是?”
懷閃將手從賞南臉上收了回來,指腹還殘留著溫熱的淚水,他已經很多年沒哭過了,但卻見過不少人哭的樣子,人在死前大多會流淚,或恐懼,或懊悔,他們哭起來的樣子都很醜陋,連神父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桀驁不馴的主角睨視著不安的阿仁,“你做的東西太難吃了,都把神父難吃哭了,好好向聖主懺悔你的無能吧,執祭。”
尚且年輕的阿仁臉色灰敗,對他實施打擊教育的懷閃大主教早就瀟灑離去。
空****的客廳,阿仁苦哈哈地問賞南,“神父,真的很難吃嗎?”
雖然懷閃大主教將他的食物掃**一空,但那不重要,因為他服務的是神父,神父麵前的食物幾乎沒怎麽動過。阿仁很擔心,因為執祭的工作得來不易,他還有懷孕的妻子和體弱多病的母親需要照顧,他需要這份薪水,也需要聖主的庇佑。
賞南用手背揩掉臉色的淚漬,“沒有,隻是缺了一點鹽,下回可以試著多放一些。”
“好。”阿仁不再拿聖主的話解釋為什麽要少鹽,因為聖主沒給他發薪水。
阿仁忐忑地回廚房了,午後斑駁光影下,賞南繼續用午餐。
[14:他真壞,神父,你說對不對?]
賞南啃著玉米,“最後一口食物要給最喜歡的人,是什麽意思?”
[14:……字麵意思,這是我從聖主教教綜中翻閱到的,但不知道這對於死神本人是否適用。]
“我更傾向於他就是想惡整我。”賞南回想起懷閃剛剛的眼神,猩紅、亢奮,像關在牢籠裏的野獸看見了即將要被喂給自己撕咬下肚的兔子或者田鼠,但他不是兔子,也不是田鼠,他是神父,懷閃也知道,可也並不影響懷閃對神父露出那樣的眼神。
他可是神父,聖主的孩子。如果馬利維在場的話,一定會這樣憤慨說道。
馬利維不知道餐廳裏發生了什麽,他和執祭們一起在小餐廳用餐。
“執事,”叫阿合的一名執祭好奇道,“您知道為什麽最近懷閃主教總是頻繁來神父這裏拜訪嗎?”
馬利維狠狠撕咬著一隻烤兔腿,“誰知道呢,說不定是在憋什麽壞水,嫉妒我們神父擁有美麗的白色長發。”
阿合和同伴們都覺得馬利維執事說得很對,“格尼大主教為什麽不把懷閃主教帶去王宮?那裏可比外麵要有意思多了,還會有許多女仆服務他。”
“王宮裏沒有酒吧,也沒有賭場,他當然不會去。”
“真是擔心懷閃主教找我們神父的麻煩啊,神父可是聖危爾亞最好的神父。”阿合說道。
“不說這個了,馬利維執祭,您知道嗎?昨天晚上神父去了警察司,唯哈喬街道新建的遊樂場外麵出現了連環殺人案的第四個受害者,是一名美麗的女士,是聖主最忠誠的聖子,她在世時,給聖危爾亞捐了不少侍奉。”
“神父去了警察司?我不知道!”馬利維大驚。
“您當然不知道啦,神父覺得太晚了所以沒叫您,他是和司機一起去的,回來時,我剛做完一場禱告,還問神父安了呢。”
馬利維露出愧色,他從未離開過神父身邊,還是在這樣危險的時期,他居然都不知道神父獨自一人去了警察司。如果神父遇險,那他的罪過就算是聖主親自審判,都是無法被饒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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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閃之後的兩天沒再出現過,神父的工作很忙,黑化值暫時沒有波動,賞南忙於工作,也就沒太去管他。
警察司來電比以往頻繁了許多,他們會向賞南報告查案過程中的每一個進度。即使在賞南看來,他們的工作其實毫無進展。受害者的屍體無法一直停放在警察司,家屬有一定的權利,他們要將屍體領回家去,要為她舉行葬禮,要讓她去往天堂,得到永生。
沒有可以再進行查探下去的證據,他們隻能根據手中已知的線索慢慢查探,這是第四名受害人,聖危爾亞從未出現過這樣古怪稀奇的事情,簡直是不可原諒。
第一街區的市民陷入巨大的恐慌中,因為第四名受害人出現於第一街區,所以嫌疑人一定還在第一街區活動,說不定下一個受害人就是他們其中的哪一個。
前來神父小堂和聖危爾亞大教堂做聖告的人越來越多,絡繹不絕,進進出出,熱鬧不已,小堂每天都能收到頗豐的侍奉,而賞南的嗓子在連著進行了二十多場的聖告後徹底倒下了,隻能將聖告暫時交給馬利維。
然而前來做聖告的市民都是衝著賞南神父來的,隻有聖主的孩子才會像聖主一樣保護他們,這個黑頭發的執事既不是神職人員,更加不是聖主的孩子,是無法為他們提供庇護的。
馬利維一點都不生氣,一點都沒有覺得自己被蔑視了,他覺得市民們說得很對。
但一時間,除了馬利維,他們壓根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小堂內除了賞南,職位最高的就是馬利維,如果馬利維無法被市民們所接受,就必須要向其他神父求助,但聖危爾亞大教堂沒有其他的神父駐紮於此,這是賞南才擁有的殊榮與優待。
那就隻能求助於駐紮在聖危爾亞大教堂的主教們了,盡管主教隻負責監督教區內神父們的工作,他們不需要去主持聖告。
前來做聖告的市民們暫時接受馬利維執事為他們做一次聖告,因為賞南答應為他們去請主教來主持聖告。
著一身簡易黑袍的神父自聖危爾亞大教堂偏殿走到後麵的一排排雪白尖頂建築物之中,地板上繪著黑白相間的花紋,四周都靜悄悄,毫無人聲——這裏是位主教們的辦公樓,他們的辦公樓中有屬於他們的座堂,麵積要比神父的小堂要大許多許多,座堂內也有不少市民在做聖告,聽見腳步聲,他們往身後看去,看見白發神父,立刻露出敬畏的眼神。
主教的座堂是不需要有人主持聖告的,因為主教比神父更接近聖主。
賞南拜訪的第一位主教是百梨,她是女子,今年四十歲。
辦公室的門被拉開,一名執祭站在房間內,他說道:“百梨主教身體不舒服,正在家中休息,如果神父有什麽事情的話,他可以代為轉達。”
第二位被拜訪的是東佴,他喝醉了酒,在辦公室裏撕扯自己的自己的白袍,大喊著“聖主請憐憫您的聖子,我已經獨身四十年,母親說今年如果繼續獨身,那就是受到了聖主您的懲罰,聖主,請您告訴我,您真的是在對我實施懲罰嗎?”
為東佴服務的執祭非常尷尬,尤其是在神父麵前,“神父,東佴主教的母親催他結婚,但他一直未能成功,女士們都對主教的身份望而卻步,所以……”神職人員要保持獨身直至到十歲,如果想要結束獨身,需要向教皇寫申請信函,經同意後,才會被允許與一名女士結下婚契。而一旦和神職人員結下婚契,就要同生共死——神職人員是很容易被處死的。
“好,沒關係,請你在東佴主教醒後告知他我來過,我祝他平安。”賞南退後一步。
執祭似乎是不忍在神父臉上看見失望的表情,“神父,您或許可以去看看懷閃主教,他今天來得很早,我未曾見他離開。”
“好,謝謝。”
懷閃的辦公樓是最後一個,樓宇的外麵是和聖危爾亞大教堂同樣的建築風格與雕刻,但內飾完全不同。百梨和東佴的辦公樓未曾經過主人的推翻改裝,他們尊重愛護聖主的審美,但懷閃不同,拔高的樓頂被他用黑色的不知名物體嚴嚴實實地遮擋住,隻有正中心露出一個直徑一米左右的圓圈,外麵的光之能通過圓圈的位置照射進來。
四處都點著燭台,燭台被銅製的托盤托在牆壁上。
室內昏暗,可賞南還是看清了大廳中央的聖主畫像,與他手中那把巨大的鐮刀。
沿著走廊,賞南一步步行進,神父的長發在燭火的照映下,像一根根飛舞的銀絲。
辦公室的門上有門牌號,是簡筆畫,一個將嘴大大地裂開的臉,許多尖牙,和賞南前兩天看見的懷閃的牙齒一樣。
“叩叩”。
“做什麽?”
!
聲音是從賞南身後傳來的,從黑漆漆的走廊盡頭,披著白色長袍的懷閃主教慢慢走了出來,他拉開帽子,“神父,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他身上有血腥味,離他越近,鼻息前的血腥味就越濃重,賞南被這股味道熏得忍不住往身後退了一步。
懷閃注意到了賞南躲避的動作,他加快步伐,袍子上的暗紅色血跡也終於出現在了賞南的視野當中,“神父,主教命令你回答他的問題。”
作為主教,作為死神,作為聖子們心中的聖主大人,懷閃板下臉的模樣極有壓迫感,他又比小神父高處許多。
賞南告訴了自己的訴求,並且指了指懷閃的袍子,“主教,您的衣服髒了哦。”
懷閃低下頭,過了幾秒鍾,他突然咧開嘴笑起來,“神父幫我洗?”
“聖主不會原諒他任何一名聖子的懶惰,這是比貪婪更加可怕的罪行。”賞南覺得聖主的有些話也太好用了,哪怕是麵對聖主本人。
“好吧,”懷閃和拉開距離,撕開領子,將袍子脫了下來,推開了辦公室的門,“神父請進,我們談談應該怎樣完成您的訴求。”
辦公室內則不像外麵那麽壓抑,是很正常並且常見的辦公室,不像賞南辦公室中有那麽多書籍,懷閃的辦公室……本應該拜訪書籍的書架都擺放著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帶著無數鐵釘的錘子,斧頭和鉗子,鍘刀和森白的頭骨,以及掛在牆壁上的一把鐮刀。
和那天晚上懷閃手中的鐮刀幾乎一個樣,隻是更加大,站在它的前麵,仿佛直麵了它的鋒利和血腥。
“神父,我可以答應為您去主持聖告,可你很清楚,這不屬於我的工作範疇,”懷閃請賞南坐下,“那麽,您會付給我什麽報酬呢?”
他蹲下來,在櫃子裏翻騰,最後翻出來一個血紅色的酒瓶,“沒有水,這個您喝嗎?”
“不喝,謝謝主教。”
“那我給你倒一杯。”
“……”
酒瓶中的**也是紅色的,嘩啦啦倒在玻璃杯中,賞南移開視線,“您想要什麽報酬?”他有很多錢。在這個幾乎完全受教會統治的國家,神職人員的薪水完全不是普通工作能比擬的,法定工薪、平日裏從聖子們手中獲取的報酬、以及每日聖子們的侍奉,加起來的數量都非常可觀。
“我不缺錢。”懷閃說,“神父,我比您富有多了。”
“試試,你把這個喝光,我就答應你。”懷閃把一滿杯的紅色飲料推到了賞南麵前,也有可能是酒,雖然賞南並沒有聞到酒精的味道,可這看起來實在不像好東西,甚至不像是能入口的東西,並且,從懷閃手中遞來的,賞南有些不太敢喝,尤其是它還被當作答應的條件——毒藥的可能性會更大。
“神父,試試看,很好喝的。”懷閃抱著手臂,整個人都陷進了沙發裏,看著無比愜意。
賞南覺得自己為第一街區市民的犧牲真的太大了。
他伸手握住杯座,懷閃繼續哄他,“我覺得您應該會喜歡。”
14也覺得這可能是毒藥,或者是老鼠藥,敵敵畏也說不定,因為懷閃看起來就不懷好意,而懷閃本來也就不是個好東西。
賞南咬了咬牙,將杯子裏的**一飲而盡,懷閃總不會膽大包天到在這種地方毒死自己,頂多是惡作劇。
入口是甜的,微酸,但適口性非常好,不知道是什麽水果,很清新的味道,賞南心跳如雷,杯子被他緊張地握在手中,等了半天,沒有任何不適感,他才清了清嗓子,“喝完了。”做了太多次聖告,賞南的嗓子沙啞得不行,痛得連口水都無法輕鬆咽下去,如果說話時音量太低,甚至不太聽得清他在說什麽。
可是喝完懷閃給的飲料之後,喉嚨的疼痛好了許多。
“主教,您……”
懷閃給賞南丟了幾張紙巾,“說好了,你喝了我的東西,我幫你主持一天聖告。”
“兔免,送神父離開,送到門口。”
[14:懷閃好像也是個好人哎。]
“你是係統,不要總是這樣粗暴地下判斷。”
[14:開個玩笑嘛,他那個好像是藥,你身體舒適度比之前高多了。]
懷閃無疑是惡劣的,賞南也不清楚閃閃是個怎樣的人,他隻認識懷閃。
懷閃的執祭叫兔免,一個灰發青年,瘦高得像竹竿,袍子掛在他身上,就像掛在竹竿上,他不敢陽奉陰違,一直將賞南送到了聖危爾亞大教堂大殿通往偏殿的小門門口,院子裏角落裏栽種一小片百合,賞南停下腳步,“兔免,你覺得懷閃主教是個怎樣的人呢?”
兔免小卻黑亮的眼睛眯得更小了,“神父,我從不在背後議論他人,我希望進入天堂後可以擁有一根完整的舌頭。”
“但如果您是想聽我的客觀評價的話,我隻能告訴神父,”兔免語氣一頓,“懷閃主教並不像大家以為的那樣頑劣不堪。”
“他會給我們開很高的薪水。”
賞南:“……”
兔免的年齡比賞南大了一輪,他看著年輕的神父,心知對方前途不會拘於在神父這個位置,又道:“神父,懷閃主教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他總是一個人。”
“您也沒有朋友,沒有親人,聖主讓這樣的兩個人相遇,一定是有所考量的。”
回小堂的路上,賞南回憶著兔免剛剛說的話,懷閃沒有親人,他為什麽也沒有?可他卻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會沒有親人。
[14:你是沒有親人,因為你出生時白發白瞳,博拉奇從古至今都沒出現過這樣的孩子,國王教皇都被驚動了。]
[14:重點來了,你並不是一生下來就被認定是聖主的孩子。你的父母親人全部在你出生當天就被處死,凡事和你血緣關係的,哪怕不是直係,也都被處死,因為起初你被認定是魔鬼的孩子。是一位老修女答應照顧你,她說就算是魔鬼的孩子,聖主也會憐憫他的。你跟著老修女一直到八歲,有人在教綜找到了關於白發白瞳的解釋,不是魔鬼的孩子,是聖主的孩子。]
[14:你的親人被國王授予了無數榮譽,但沒什麽用,因為他們都已經死了。]
[14:你那時候太小了,不記得也是正常的,雖然沒人告訴你,但國王也並沒有打算隱瞞你。]
關於父母親人,賞南一點有關的記憶都沒有,他甚至都不怎麽覺得難過,隻覺得荒謬,無比荒謬,人命在這個國家,可能什麽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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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閃遵守了自己的承諾,在第二天準時到神父小堂來替賞南主持聖告。但前來參加聖告的市民們都強烈要求,即使神父無法主持,也請神父到場,因為他是聖主的孩子,他在場,可以更快地將聖子們的聲音傳遞給聖主。
賞南坐在台下,看著低頭做聖告的市民們,懷閃替代了他之前的位置。
懷閃正經穿著工作袍時和平時不太一樣,更嚴肅了些,他暗紅色的頭發被柔軟的帽子嚴嚴實實地擋住,領口被金屬夾子收緊,紋身大多被擋住,手腕上的紋身卻若隱若現,他指甲修剪得幹淨,輪廓分明的臉完全看不出對聖主的忠誠和敬仰,隻是無人看見,市民都在專心做聖告,祈求聖主保佑警察司早日抓到嫌疑人,令他們不再提心吊膽。
礙於被懷閃幾乎無報酬幫助,懷閃的一日餐都是在神父小堂解決的,他食量很大,是賞南的兩倍,酷愛生肉和鮮血,和賞南的用餐習慣是兩個極端。
整個餐廳都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賞南偶爾會主動找懷閃說話,懷閃總是無精打采的,他顯得很累。
“神父,您知道我有多久沒主持過聖告了嗎?”
“我覺得,我還是想要一些報酬,”懷閃垂著眼,大口嚼著生肉,“但具體想要什麽,先欠著吧。”
“好,”賞南喜歡加了糖和榛果的蒸南瓜,“主教想要什麽,可以隨時告訴我。”需要拯救的怪物,應該也不會太壞,隻是有時候會比較令人費解,賞南想道。
“那如果我要的……神父給不起,怎麽辦?”懷閃進食速度非常快,他每次吞咽的時候,都像是硬塞下去的一樣,賞南坐在對麵,甚至能聽見他吞咽時發出的聲音。
賞南十分冷靜,“主教想要我的命嗎?”
“那倒是不至於,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懷閃咬著叉子,叉子上麵的鋼齒眼見著一個個彎掉了,彎成了一模一樣的弧度,他在賞南麵前毫不遮掩他的異於常人。但賞南也從來沒問過。
賞南正欲開口說一些聖主語錄,懷閃就笑了笑,“但也有例外,比如神父的命就挺值錢的。”
他沒給賞南開口說話的機會,叫來了阿仁,指著自己空掉的盤子,“執祭,再給我切一塊鹿肉好嗎?要被聖主祝福過的那種,謝謝。”
阿仁走向廚房的背影縈繞著淡淡的怨氣,馬利維執事沒說錯,懷閃主教真的很令人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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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賞南被請去了警察司,素遠顯得很焦急,市民們聽見是和殺人案有關,紛紛表示今日聖告不需要神父再到場,隻要有主教主持就好了。
所以懷閃到小堂的時候,沒有看見賞南,於是,懷閃顯得更敷衍,但也還是無人發現。
素遠氣惱至極,都顧不上瞻仰神父的美貌,便急迫地朝神父求助,“區長捉了一位市民,說他就是嫌疑人,但一點證據都沒有,神父,請您勸勸區長,他是被魔鬼占領了身體嗎?”簡直是不可理喻,可他卻沒有阻攔龐西西的資格,隻有神父,唯有神父,才能拯救那個可憐的男人。
龐休休在羈押廳裏,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看見神父到來,指著房間裏那名鼻青臉腫的市民,“我敢肯定,那就是殺人犯,否則他為什麽會在案發現場鬼鬼祟祟?司長真是太年輕了,眾所周知,年輕人總是很愚蠢,還很自信。”
他不顧臉色難看的素遠,轉向和神父說話時,語氣恭敬了許多,“神父,新來的司長對聖主毫無敬畏之心,我是遵照聖主的命令行事,我為第一街區辛勞數年,起早貪黑,節衣縮食,絕不會違背聖主的心意,請您相信我。”龐西西穿著手工定製的西裝和塗滿鞋油的皮鞋,十分氣憤和委屈。
市民已經被看押起來,他大喊不是這樣的。他民工打扮,穿著樸素,臉上有著深深的勞苦後的皺紋,“神父大人,我承認我不是個完全的好人,我隻是想要偷幾個油漆桶拿去換錢!我和我的愛人女兒已經喝了兩個月的稀粥了,我的女兒瘦黃得像豆芽。請聖主原諒我,請神父原諒我,我絕對不是殺人犯!”他的腰彎下來,他跪在地上,臉貼著地。
賞南站在外麵,平靜地注視著一幕,過了許久,他問龐西西,“區長,您有證據嗎?”
“證據?什麽證據?”龐西西抖抖西裝,“聖主將殺人犯送到我的麵前,是不需要證據的,我們隻需要聽從聖主的指令辦事就可以了。”
“……”賞南直接略過了對方,看向身後敢怒不敢言的素遠,“沒有證據的話,就放人。”
“馬利維執事,給這位聖子家中送一些食物,就說是區長粗魯蠻橫的賠禮。”神父雖然年輕,可形容威嚴,他審視著肥頭大耳的龐西西,“聖主絕不會冤枉任何一名聖子,龐老板在市區違規開賭場,我會立即寫信報告給主教。”
“神父……”馬利維被賞南的發言震驚到,神父這是生氣了?但龐西西有後台,後台還是宗主教。
神父不畏強權,馬利維的崇拜溢於言表,“我立刻去辦!”他邁著雄赳赳氣昂昂的步伐,走出羈押廳。
龐西西一口飲盡了牛奶,把杯子粗魯地塞進了助理手中,“神父,您最好再考慮考慮。”
賞南都懶得看他,轉身離開了,素遠忙跟了上去,“神父,可憐人會感謝您的。”他感激的表情發自真心,作為司長,他無法接受任何一個人被冤枉,還是這種隻是為了完成任務就隨便拿一個人頂包的冤枉。
但素遠也表示了自己的憂心,“我怕會牽連您。”
“聖主會保佑我的。”賞南心不在焉地說道,他知道這個世界有多荒謬,也有可能隻會更荒謬,他更知道一個人的力量有多微不足道,他以前那些觀念在博拉奇也完全不適用。
素遠看著賞南精致的側臉,平生頭一次,有些懷疑聖主的存在,連續出現的受害者,被拿來完成政治任務的無辜民工,總是在忍受饑餓與貧窮的聖子們,聖主沒有庇護他們。
“神父,我聽您說話,您的嗓子好像受傷了?”
語氣忽然變得比較生活化,賞南一怔,“這幾天做聖告有些頻繁,謝謝關心。”
“您稍等。”素遠往自己的辦公室跑去,他很快回來了,手裏拿著兩包藥,“是我祖父藥店裏的草藥,保護嗓子也能消炎,您拿去,讓執祭們幫您熬,趁熱喝,冷掉後的藥效會沒那麽好。您這樣盡職盡責,真的是太辛苦了。”
素遠有些像賞南的那些大學同學們,不太像博拉奇的人們,連膚色都沒那麽蒼白,賞南收下了對方的草藥,“好,謝謝。”
在回程的路上,馬利維知道素遠給神父送了藥後,忍不住感歎,“司長可真是一個善良的人。”
賞南腿上放著那兩包草紙包著的藥,藥草清苦的味道滲透出來,過了幾秒鍾,他問馬利維,“這種為了搪塞上級,隨便抓人頂包的事情,經常發生?”
“神父,您不用操心這些,”馬利維從副駕駛上回過頭,很認真,“不管他們怎麽做,您始終都是最受歡迎和尊重的神父,至於那些人,聖主會保佑他們的。”
回到神父小堂時,聖告早已結束,賞南一進門,剛脫下袍子,就看見了躺在沙發上看書的懷閃。
懷閃怎麽還在?他不應該早走了嗎?
聽見動靜,懷閃丟掉書,坐起來,漆黑的瞳孔牢牢地盯在賞南臉上,明明眼神是不善和揶揄的,語氣卻委屈,“神父,您怎麽才回來?您請我來做聖告,卻對我不管不顧,聖主會懲罰您的始亂終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