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099

“確診兩隻眼都是圓錐角膜。”

晏鶴清沒出聲, 隔著擋風玻璃,沉靜望著前方。

傍晚天邊晚霞紅得像是起了火,燒得整片雲層紅得發光發亮。

林風弦是第一次接觸這個病, 不確定晏鶴清知道與否, 就還是簡單解釋了, “好在發現得早,現在醫生建議做角膜交聯, 佩戴rgp控製生長,要是這兩樣都沒效果……”

林風弦沒說下去,沒效果就得角膜移植了。

但這還不是目前最嚴重的問題。

嚴重的是林風致拒絕治療。

那天他短暫失明幾個小時, 又恢複了, 不知何時會徹底出問題。

林家上下在醫院勸說了他一周, 還喊了顧星野, 林風致幹脆反鎖了門,誰都不見。

林母始終讓他們別聯係晏鶴清,林風弦起初也認同, 沒必要再多個人擔心,等林風致治療好轉再說不遲。

隻林母日漸消瘦,眼淚都流幹了, 昨天林風弦驚駭發現,母親的白發一夜間如雨後春筍, 他再無法等待了。

“風致打小就倔,認定的事誰都改不了。”林風弦抱歉說, “現在隻能麻煩你過來一趟, 你勸他說不定有用。”

陸凜沒啟動車, 等著晏鶴清講完電話。

晏鶴清還是望著火燒雲, 語氣平靜, “我去他更不會接受治療。”

林風弦愣住,“你們吵架了?”

晏鶴清沒正麵回答,隻說:“你們不用太過擔心,他再經曆幾次黑暗,就會害怕了。”

林風弦也沒什麽辦法了,“希望如此。”

掛了電話,陸凜開口了,“真不去?”

車內安靜封閉,林風弦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晏鶴清扭頭,他望著陸凜,“會覺得我無情嗎?”

陸凜上身前傾,將青年抱進懷裏,隔著柔軟的發絲,吻了下他耳尖。

“拒絕得很好。”

晏鶴清也回抱住陸凜,閉眼放任自己陷進這個溫暖安全的懷抱。

他很疲倦,也很累,他想好好睡一會兒。

陸凜索性抱起他下車,低頭吻住他眼睛,“沒事,繼續睡。”

晏鶴清就沒睜眼。

陸凜走到後排,放下靠枕讓晏鶴清躺好,再給他蓋上薄毯,這才關上車門,原路返回找醫生。

他去而複返,醫生屁股還沒坐熱又和他解釋,“這方麵我不了解,隻能說可能和遺傳因素有關,也可能是基因突變。”

陸凜臉色瞬沉,馬上就離開。

晏鶴清睡醒,已經到私人醫院。

做完全套檢查,結果出很快,晏鶴清眼睛沒任何問題。

陸凜神色這才緩和,摸著晏鶴清的發頂,“今晚在外麵吃,想吃什麽。”

晏鶴清其實不餓,不過今天又是體質涼,又是眼睛,他不想陸凜再擔心他胃,他就認真想了一個東西,“烤牛肉。”

原文對他唯一的善意,就是給了他一副不錯的身體,以前營養不良,也沒生出什麽大病。

陸凜帶晏鶴清去了謝家旗下的餐廳,牛肉是從草原運來的活牛,屠宰了現上,肉質鮮嫩有奶香味。

晏鶴清還真有了食欲,點的肉全吃完,還加點了一份炒牛河。

吃完到家,晏鶴清一如既往的作息,沒什麽異常,十一點和陸凜說了晚安就回臥室休息了。

陸凜去了露台。

他蹲下,一一檢查著盆栽葉子。

以前,他姥姥特別愛她那一院子的花草,早上起來第一件事,睡前最後一件事,一定是不厭其煩一遍遍檢查那些花草。

那時陸凜不理解。

他沒有那麽在意的東西。

今天他懂了。

想到晏鶴清可能也會遺傳眼疾,他思維完全不能正常運轉。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花葉都完好,陸凜卻沒有動,他凝視著眼前那盆淺紫劍蘭,黑眸沉澱著無數種情緒。

他在想晏鶴清喜歡藍莓的原因。

“喜歡藍莓?”

“嗯,對眼睛好。”

晏鶴清愛護眼睛,是尋常對眼睛的愛護,還是他父母其中有誰患有眼疾,叮囑他要愛護眼睛?

又或是——

陸凜難以想出答案,包括晏鶴清又一次提起的後年3月4號。

後年,3月4號,日出。

陸凜想很久,都無法串聯三者間的關係。

突然助理打來電話,陸凜一邊給花澆水,一邊接電話,助理詳細報告了孟耀被程簡性侵案的最新情況。

證物,確實是沒有。

不隻程簡沒留下精、液,當時孟耀是被迷、奸,身上沒傷,加上時間過了幾年,酒店監控早已清空,當天入住登記,也並非程簡的身份證。

但孟耀敢告程簡,圈子有點人脈關係的,都收到了消息。

孟耀背後是陸凜。

陸凜並未壓著這事,相反是他讓助理發出消息,讓所有人知道是他在對付程簡。

陸牧馳剛和程簡打了一架,其他人自然而然將兩件事連在一起,想巴結討好陸凜的人,證人就絡繹不絕來了。

孟耀經紀人主動承認,當初程簡看了孟耀的舞台特別喜歡,通過他約孟耀吃飯,曾經語言暗示孟耀陪他一晚,就給程氏代言。

而酒店的前台服務員也記得,那晚確實是程簡扶著昏迷不醒的孟耀進的房間。

不止如此。

孟耀告程簡性侵的事在網上發酵後,看到網友都支持孟耀,大罵程簡,之前拒絕的人裏,有幾個人主動聯係助理了。

有男有女,他們沒被下藥,但是在利益交換下,被送到了程簡**。

“有一個當年未成年,17歲的男生。楊律師擅長打這方麵官司,她說程簡這次三年沒跑。”

助理頓了頓又說:“還有一個消息。”

他克製著語氣裏的高興,“程簡的作案工具,證實被小陸少打廢了。”

陸凜掛了電話。

腦海裏回**著“有一個17歲的未成年男孩”,握著灑水壺的手緊了緊,骨節凸出,膚色變成了青白。

他目前得到的消息裏,沒有晏鶴清和程簡接觸。

但以晏鶴清對付程簡的方式,程簡必定傷害過晏鶴清,程度未知。

陸凜有一股衝動,想立即去房間抱緊晏鶴清,告訴他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到底是一閃而過。

那些傷口長在晏鶴清身上,就算他現在看見了心疼,經曆過的晏鶴清,隻會成千上萬倍的更疼。

輕飄的話語,除了讓他心裏舒服些,對晏鶴清毫無用處。

陸凜放下水壺起身,去抽屜裏翻出包沒開封的煙,抽出一根,關上客廳門,走到露台的護欄,點燃煙沉沉吸了口,緩緩吐出,白霧朦朧了江上的燈光。

一根煙抽完,他掏出手機撥通電話。

“告訴律師團,打到十年以上。”

*

晏鶴清六點起床,隻陸凜比他更早,蒸鍋裏熱著饅頭花卷,鍋裏熱著牛肉粥,陸凜已經出門了。

晏鶴清又去露台,推開陽台門,露台上的花草在晨曦裏閃著晶瑩的水珠,陸凜也已澆過水了。

晏鶴清就回去吃早餐了。

吃完早餐,晏鶴清給陸凜打了個電話,“你昨晚沒睡?”

陸凜到了辦公室,正在看早會的企劃書,他笑,“睡了4小時,有文件處理就醒了。”

晏鶴清安靜幾秒,“以後多睡會兒。”

陸凜關上文件,“想我了?”

他少這樣說話,晏鶴清愣了兩秒,“一個人吃早餐,好像沒那麽香了。”

這句話在陸凜心口重重揪了一下,有點酸澀,又有點甜,硬朗的輪廓線不自覺柔和下來,“明天開始,每天都陪你吃早餐。”

快到上學時間,晏鶴清就掛了電話。

到學校,一個意外的人在等晏鶴清。

倒也算不上意外,林風逸。

一段時間沒見,林風逸少了幾分玩世不恭,眉宇擰得很緊,見到晏鶴清,也就隻丟下一句話,“有空去做做檢查,眼睛的。”

說完就走。

他走過晏鶴清時,晏鶴清說了聲,“謝謝。”

林風逸背脊都緊繃了,他捏緊手,瞬間兩隻手心都被汗水打濕了,沒敢回頭,“我不是特意來關心你,你是致致的親哥,你要瞎了,是他負擔。”

晏鶴清不置可否,隻說:“那也謝謝你。”

林風逸不再說話,邁腿走得飛快,沒幾步就變成跑了。

這隻是開始。

到教室,向來踩點到的顧星野先到了,第一句話也是,“我爸有個好友是眼科專家,你盡早去做個檢查。”

晏鶴清回:“陸凜帶我檢查了,沒問題。”

顧星野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他輕笑一聲,“陸先生不愧是商界風雲人物,做什麽都快一步。”

第三個是葛同源。

他不知從哪兒知道消息,“我查了!這病好像跟遺傳有關係啊,你和林風致是親戚,要不要去做個檢查啊!這病早發現比較好治!”

晏鶴清等他說完,簡單說了他同林風致的關係,“我和他是雙胞胎。”

葛同源連聲大叫,“我靠!那你必須做檢查了!你男朋友有空陪你嗎?沒空我陪你去!”

晏鶴清把檢查結果告訴了葛同源,葛同源才安靜了。

第四個是安靜很久的陸牧馳。

陸牧馳還穿著病服,臉上掛著彩,靠在實驗室旁邊的牆上,看到晏鶴清來了,他猛地站直,大步過來就要拉他,“走,去檢查眼……”

晏鶴清避開皺眉,“你怎麽知道這兒?”

陸牧馳額頭全是急冒,“現在是關心這個的時候嗎?你弟兩隻眼圓錐角膜,這病和遺傳有關,你——”

“你怎麽知道這兒?”晏鶴清再次重問。

陸牧馳沒辦法,隻得先回他,“趙唯方帶我來的,可以了吧?快快,車在樓下等著,我全安排好了,去了馬上檢查。”

晏鶴清眸光沉了沉,沒理會陸牧馳,走過他,打開實驗室門進去關上,掏出手機打門衛室電話。

“您好,有陌生人闖進A2實驗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