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那個男人

過度的刺激讓邊辰之後的一段時間裏意識恍惚。

很快有人帶他走出了建築,詢問他的狀況。他說不了話,隻能點頭或者搖頭,之後被領著上了車。

車開出好一段後,他終於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問道:“禮子寧呢?”

“他受了點傷,需要現場處理一下。”

回答他的是本次行動的指揮官,那個皮膚黝黑的年輕小夥兒。

邊辰聞言立刻緊張起來:“他受傷了?”

“隻是破皮,但麵積有點大,”對方指了指上臂的位置,“先清一下創。”

邊辰稍稍鬆了口氣,卻沒法兒徹底放下心來。

方才在混亂中,他依稀間確實看見禮子寧手臂附近有血跡。

指揮官順勢感慨道:“這老哥什麽來頭?槍法那麽準。”

邊辰回想起在倉庫分別時禮子寧的那一聲“戰友”,一時心情有些複雜。

若非自己橫插一手,按照禮子寧原本的人生軌跡,他和眼前這位青年很可能是認識的。

在唏噓的同時,他很快又想到,若自己當初沒有選擇改變,任由禮子寧離開,說不定他們此刻依舊會在異國他鄉重逢。

他與禮子寧之間的緣分,或許比自己想象中更深一些。

“不能說嗎?”對方見邊辰若有所思一言不發,笑了笑,又說道,“對了,錢拿回來了。這些人兵分兩路,打算如果取錢的人被逮了就再次利用人質威脅脫身。還好你及時發現。”

邊辰點了點頭。

他的大腦現在思考不了太複雜的事。

直到最後,他都沒有去看挾持自己的男人變成了什麽模樣。禮子寧刻意地遮擋了他的視線,哄騙他“無事發生”,主動為他擦拭皮膚上濺到的血跡。

但此刻,他手臂和麵頰依舊能感受到血跡幹涸後的僵硬不適。

這感覺不陌生,他曾有過類似的體驗。

他知道,自己此刻身上的鮮血並不屬於禮子寧,可依舊心神不寧。

“我什麽時候能見到他?”邊辰問。

“別急,待會兒到醫院肯定能。”對方安撫道,“這小夥兒真是個人才,鎮定得很,狀態比你好多了。”

到了醫院後,醫生為他進行了一係列的檢查。

他身上唯一的外傷在頸部,看著駭人,實際並不深,隻破了一點皮,到醫院時早就自行止血了。

在整個檢查和包紮的過程中,他問了三次“禮子寧呢”,都沒有得到答複。

被安排進病房後,他心神不寧,為了冷靜下來去洗了個澡。

大片血汙混在水流中流淌過他的皮膚,他的大腦不受控製地浮現出似曾相識的記憶。

糟糕透了。

他知道禮子寧現在是安全的,可再不讓他見一麵,他一定會發瘋。

洗完澡換了衣服,他在**躺了五分鍾,決定主動出去找人。才剛起身,病房大門毫無征兆地被人打開了。

這很沒禮貌。

可當邊辰看清開門外那人的模樣,始終禁攥著他心髒的那隻手一下便鬆開了。

“怎麽這麽慢。”他輕聲抱怨。

禮子寧身上的傷痕比他預料中多得多,額頭、肩膀、手臂上都有包紮的痕跡。

這兩天多的時間裏,他一定很不好受。

邊辰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怎麽傷成這樣?”

禮子寧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一言不發徑直走了進來,用腳後跟踢上了門,快步來到床邊後俯下身用力地吻住了邊辰的嘴唇。

劫後重生,這個親吻中卻並沒有太多溫情的成分,反而顯得十分蠻橫。

邊辰遲疑了會兒才閉上眼,抬起手摟住了禮子寧的後頸。

粗魯的、仿佛宣泄一般的親昵,反而讓他焦躁的情緒逐漸放鬆下來。那些困擾著他的焦慮在激烈的唇齒交融中逐漸散去。此刻,他的世界中隻剩下與麵前這個男人所聯結在一塊兒的熾熱情緒。

他終於真正地感到了踏實。

禮子寧回來了,各種意義上的。

分開時,他們的呼吸都變得急促。

禮子寧凝視著他,輕聲道:“……感覺像做夢一樣。”

“你都想起來了,是不是?”邊辰問。

從倉庫中清醒後,禮子寧的一言一行都在印證著這一點。

意料之外,禮子寧的眼神忽地閃爍了一下。

他在邊辰的床沿上坐下,微微歪了下腦袋,說道:“什麽?”

裝模作樣的。

見邊辰一言不發看著自己,他又點了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想起來了。我昏迷以前,你說要跟我講講關於那個‘他’的故事。”

“……”

“這世上居然有一個男人讓你如此心動,真是讓人嫉妒。”禮子寧說,“但我決定還是聽一聽。”

他說話間故意靠近了邊辰,眯起了眼假裝嚴肅,可微揚的唇角卻徹底暴露了心思。

“不錯,”邊辰移開視線,“能開玩笑,說明沒什麽大礙了。”

他表麵裝作平靜,心中卻是尷尬又羞恥。

他所有的執著與在乎,在此刻毫無遁形,**地展示在了禮子寧的麵前。

“說說看,”禮子寧親了親他,“你到底喜歡他什麽地方?有多喜歡?”

他們本該有更正經更重要的話題可以談。比如這兩天都經曆了些什麽,忽然擁有了前世的記憶會不會感到混亂,關於未來還有什麽打算。

可禮子寧卻偏偏要執著於這般無關痛癢的小事。

從來都是單方麵欺負禮子寧的邊辰感到非常的不適應。

“你還記不記得這一年裏發生的事?”他試圖讓話題走向正軌。

“當然都記得,我努力學習了那麽久,忘了多可惜。”禮子寧說。

邊辰暗暗鬆了口氣。

這一年的相處對他而言如此寶貴,若是被一筆勾銷,邊辰一樣是舍不得的。

禮子寧繼續說道:“好不容易才讓你滿意的。”

“……”

邊辰這才意識到,他所謂的“努力學習”,指的根本不是備考。

“你覺得我很滿意?”他反問。

禮子寧點頭:“上次在你的房間裏,你就是這麽說的。”

邊辰皺著眉,心想,無論是記憶中二十九歲的禮子寧還是不久前剛滿二十歲的禮子寧,都沒有那麽油腔滑調。

眼前這個版本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他想要彈一下禮子寧的腦門,抬起手來,才意識到禮子寧的額頭上正包著紗布。

他又舍不得了。

“哪兒破了?”他問,“怎麽破的?”

“一點點小傷,那些人太誇張了。”禮子寧說。

邊辰表情變得糾結:“你這兩天——”

說到一半,被禮子寧用嘴唇堵了回去。

“都過去了,別想了,”禮子寧輕聲哄他,“聊點別的。”

邊辰後知後覺。這個男人故意說那些不著調的話,都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好回避那些糟糕的經曆。

他明白禮子寧的苦心,可有一件事,還是有必要再次進行確認的。

“我那時候跟你說的事,是真的。”他告訴禮子寧。

見他執著著非提不可,禮子寧有些無奈:“什麽事?”

“你的父親,”邊辰說,“當初他——”

“我知道。聽過好多遍了,”禮子寧打斷他,“耳朵都要長繭了。”

“……”

“我跟在邊老爺子身邊那幾年,他隔三差五要提一次,”禮子寧歎氣,“老實說,挺煩的。”

“……”

“一定要說的話,我確實有點不高興,”禮子寧看著他,“邊先生,你真的覺得這會影響我對你的感情嗎?”

邊辰被他看得心虛了:“也、也不能完全不在意吧?”

“有這樣的父親,你明明也是受害者。”禮子寧說。

邊辰愣了愣,低下頭去,抿住了嘴唇。

“不過,剛知道的時候是確實點難受。來之前,邊老爺子找我過去,就是告訴我這個,”禮子寧說,“聽完擔心了一陣,怕你對我那麽好是不是隻是想要補償我。”

“我是最近才知道這件事的。”邊辰解釋。

“就算最開始真的是補償也沒關係,”禮子寧笑了起來,臉上的銳氣頓時變得柔和,是與記憶中完全相同的溫順模樣,“而且,我看得出來啊,你對藏在心底的那個男人一直都是認真的。你好愛他。”

邊辰羞恥但倔強:“多提就沒意思了。”

禮子寧笑意更甚,就這麽看了他一會兒,眼神中逐漸染上了一些更濃鬱的情緒。

“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他說。

邊辰伸出手臂,主動地抱住了他。

“嗯。”

禮子寧的體溫隔著衣物傳遞過來,隱約還能感受到他胸膛下的鼓動,踏實感和失而複得的喜悅在邊辰胸口湧動,眼眶也跟著濕潤起來。

在愛上這個人以前,邊辰從來不知道自己是一個那麽愛掉眼淚的人。

他們安靜地擁抱在一起,一些碎掉的、風化的、受了傷的東西便隨之修複,幾乎完好如初。

就這麽過了好一會兒,病房門被敲響了。

兩人這才分開。

邊辰應了一聲後,房門立刻被打開,邊爍一臉焦急地衝了進來。

“沒事吧你?”他跑到病床邊,推開明顯受傷更重的禮子寧,皺著眉問道,“你脖子怎麽了?”

“破了一點點皮。”邊辰說。

邊爍在邊辰籌錢時就得到了消息,幫了不少忙,之後坐著能買到的最早的機票趕了過來。一路舟車勞頓,風塵仆仆。

此刻聽說綁匪已全數落網,人也沒什麽大礙,終於長舒一口氣。

“接下來的事兒就交給我吧,”他對邊辰說,“你們倆早點回去,好好休息一陣。”

“你這麽過來,嫂子那邊沒關係吧?”

“她也擔心你,”邊爍說,“你記得跟她報個平安。”

“你把這些告訴她啦?”邊辰擔憂。

“還用我說,都上新聞了,”邊爍歎氣,“連老頭子都來問我怎麽回事兒。”

“……”

“他還問我知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和禮子寧在一塊兒。”邊爍說著好奇地看向禮子寧,“你跟老頭認識?”

邊辰和禮子寧對視了一眼。

邊爍怕影響邊辰休息,確認了他無事後很快離開了。

邊辰卻又有了新的煩惱。

“我爺爺知道我喜歡男人,”他歎氣,“他還很會亂想,說不定會猜到。”

“沒關係的。”禮子寧非常鎮定。

邊辰甩他一眼:“你說沒事就沒事?”

“他本來就知道啊,”禮子寧說著,很快又改口,“我是說,他後來是知道的。”

“……什麽意思?”

禮子寧摸了摸鼻子:“他知道我喜歡你。”

邊辰驚訝:“啊?”

“你不覺得奇怪嗎,”禮子寧怪不好意思的,“他那時候到底為什麽強行把我塞到你身邊。”

作者有話說:

爺爺:我偶爾也做點好事。

邊辰:你管這叫好事?

禮子寧:嗯……怎麽不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