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得鹿夢魚(三)
依稀是很多年前一個晚上,還是十七的晚上,隻不過不是上元,是八月十五後兩日。
團圓月夜,越國公辦大壽。
那一日他似乎有些低落,如今回想,竟也如此清晰。
那日之前不久,朝中素有賢名的陸沆在歸家途中撞上政見不同的薛聞名,兩相不合,在立德門下口出妄言,被薛聞名一黨風聞彈劾。
高帝為平台諫諸議,貶陸沆至潁川任知州。
陸沆與他當時的老師方鶴知乃陳年舊友,他上書反駁卻被嗬斥,逢中秋佳節,宮中宴後,他與高帝在設宴的醉逢台上對峙。
他問:“爹爹為何執意要貶陸沆?”
高帝反問道:“若是你此時攝政,該當如何?”
蘇舟渡曾感歎,從未見過他與高帝一般融洽的父子君臣,大抵也是因為高帝太過心軟的緣故。
他當年並未聽懂此言中的褒貶,許久之後才回味過來。
自古東宮難坐,他這個儲君,或許做得太順了一些。
蘇舟渡與宋容宵是一樣的人,或許習自父輩的教導,或許習自聖賢的文章,所以縱然他看見了水麵之下的隱憂,也沒有忍心點破。
他們都曾天真地以為,明泰中興綿延六七十年,這些隱憂會如同前朝一般,永遠成為水麵下不見天日的波瀾。
當年的宋泠想不到這一層,得了父親的疑問,毫不猶豫地回答:“陸沆失言,是因薛聞名縱容其子於江南貪腐斂財,孰是孰非,爹爹應比我更清楚才是。”
高帝卻道:“你說薛聞名縱容其子,可有證據沒有,可有話柄沒有?”
證據和話柄自然是有的,隻是如今尚還零碎,兩淮官場他整理了一半,若要尋出有力的人證物證,竟還需要時間。
月移花影,身後的宮殿傳來遙遙的絲竹之聲,高帝負著手,淡淡地道:“薛聞名在立德門下引得陸沆口出妄言,為何會使朝野沸騰?說到底,陸沆聲名俱佳,為臣忠正,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的不端才會更被世人揪著不放——二郎,你不要小看這輿論的力量,它是世間最最無形、又最最殺人不見血的利刃,薛聞名煽動此事,擺明不想叫陸沆全身而退,我若不貶他,他迎頭麵對此刀刃,又會如何?”
宋泠一怔:“難道麵對小人的刀刃,君子隻有忍耐退讓?那些被刻意製造出來的輿論,當真就這樣重要、沒有更改之機?”
“自然是有的,但你要等,”高帝斷然回答,他還想再說些什麽,一陣疾風驟起,打斷了他的話,於是他便慨歎一聲,軟了口氣,“輿之一字為何意——天造獨車於器中,這器可以是小人之器,也可以是君子之器,得用與否,隻看你能不能駕馭此道。”
他轉身回宴,宋泠追過兩步,不甘道:“這如何還能稱‘道’?分明是‘術’、是‘勢’——陸沆不為,是因不屑,我,也不屑!”
高帝仰頭看向月亮,腳步頓了一頓。
“二郎,我說過太多次,你太年輕了,所謂術、所謂勢,並非隻有不屑一種態度,況且,他可以不屑,你——不可以。”
他拂袖而去,留下一句:“你的兩位老師都是陸沆好友,你去向他們學上一學罷”
朝中事忙,宋泠一時未找到機會,他想不清楚這句話的意思,接連兩日鬱鬱寡歡。
十七日老越國公辦大宴,為全體麵,他亦至此地,屏退下人在越國公府獨行。
落薇最愛湊熱鬧,自然也來了,隻是他轉了兩圈都不曾尋到她,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宋泠沿著石板路一路行走,走到盡頭,見涼亭中有兩人對酌。
一人正是陸沆,另一人是時任禦史中丞邱放,二人皆是大醉,相對而吟。
陸沆時哭時笑,口中唱著一首詞:“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著甚幹忙……事皆前定,誰弱又誰強?且趁閑身未老,盡放我、些子疏狂。百年裏,渾教是醉,三萬六千場!”
邱放醉醺醺地與他碰杯:“……思量。能幾許,憂愁風雨,一半相妨,又何須,抵死說短論長?”
他被這言語中的一半傷情、一半灑脫所感染,正想上前與他們同飲一杯,不料此時,自另一側忽地跑來兩個小姑娘。
一人杏粉衣衫,正是他今夜未見的落薇,另一人淺紫衣裙,還未走近,口中便嗔道:“爹爹,你又飲醉!”
邱放轉頭見女兒來,哈哈大笑,繼續吟道:“幸對清風皓月,苔茵展、雲幕高張!江南好,千鍾美酒,一曲滿庭芳!”[1]
落薇隔著涼亭,一眼看見了他,本想高喊一聲,又似乎不想驚了二人的酒興,便趁著邱雪雨與邱放陸沆二人言語時,拎著裙子偷偷跑了過來,撞進他的懷中:“太子哥哥!”
宋泠定了定神,方覺自己之前太過衝動了,他若靠近,邱陸二人麵對儲君,想必不會再有如此灑脫襟懷。
他不想壞了這兩人的雅興,攬著落薇轉身就走,落薇見他沉默不語,便問:“你怎麽不高興?我今日可高興了,認識了好多新朋友……”
“薇薇,”他打斷她,“陸大人與邱大人方才唱的詞,你可知道是什麽意思?”
見他仍不展顏,落薇眨了眨眼睛,立刻斂了麵上玩笑神情,正色道:“這是蘇子瞻的詞,陸大人說,朝中勾心鬥角,鬥的是蠅頭蝸角,不如大醉一場更痛快。邱大人接,說一生一半憂愁,不必多言,今夜見月,明朝見江南,酒歌相和,便是人生之快事。”
宋泠還沒回話,落薇便突地改了稱呼,笑眯眯地說:“二哥,你無需憐憫他們,更不必羨慕江南——我們都在乾坤世界的掌中,鬥轉星移,隻要同道,總會再相見的。”
這些記憶隨著麵前女子在昏沉中哼的詞曲一同醒來,當年對術道的茫然與恐懼、想不清楚的“輿論”之意、摯友月夜對酌、戀人溫柔至極的理解和默契……
葉亭宴不知道他為何會在此地想到這幾件幾乎不相幹的事情,或許是因為周遭太黑,他心疾未盡,妄念仍然深重的緣故。
他隨手取了桌前一把雪亮的匕首,掏了帕子專心擦拭,希望能叫自己分心。
口中卻聽不出絲毫慌亂,隻有漫不經心:“你父親是前禦史中丞邱放大人?”
煙蘿毫無反應,仍舊在翻來覆去地唱她的曲子。
葉亭宴突地問:“你想活嗎?”
煙蘿這才回過神來,緩緩地抬起頭,瞧見是他,便扯了扯嘴角:“葉大人。”
她似乎這才聽出他的聲音。
葉亭宴道:“你的娘娘想叫你活。”
煙蘿卻隻是喃喃道:“她難道不知道,我進宮來是為了殺她的嗎?”
葉亭宴沒吭聲,卻在心中讚了一句。
好一對主仆,好一雙舊友。
朱雀問人不用刑時,便是將人置於漆黑不見天日的牢獄之中,斷絕食水,隻在必要時灌些吊命之藥,莫說一日十二時辰,就是三四個時辰,聲音光線全無之地也足將一人逼瘋。
他雖有交待,為煙蘿留了一隻蠟燭,可那光畢竟微乎其微,煙蘿在此黑暗之地待了整整半日,昏昏沉沉,又是聽他這落薇“近臣”開口提及,竟仍舊能忍一切求饒,堅持從前的供述,說自己是進宮來殺她的。
元鳴自門前折返,低聲對他道:“小人照大人吩咐,扣下了朱雀查出的關於此女當年進宮的消息,請大人一觀。”
宋瀾組出的朱雀近衛,一半是刑部、禦史台中得他信任的酷吏,另一半是金天衛、左右林衛及禁軍當中忠心耿耿的好手,這些人常年在皇城之內,不管是查探消息還是處理密事,都手腳麻利、得心應手。
煙蘿晨起被抓,夜裏關於她的所有消息就到了他的手邊。
葉亭宴展開手中朱雀的奏報,驚訝地發現,她進宮所牽涉的所有事中,竟完全看不見落薇的身影。
怪不得二人能夠堅持一樣的口徑,絕不鬆口。
當年宋瀾精心策劃了上元之夜的刺殺,隨後擇了宋淇做替死鬼,順帶清理了幾個從前與他密切些的朝臣——他在朝之時雖有賢名,但謹守規矩,其實是少與朝臣往來的。
所以與他密切些的人並不多——蘇舟渡已死,方鶴知在天狩二年還鄉未歸,張平竟等人平素在朝中從不偏袒,故而逃過一劫。
他喜交的多是陸沆一般的直臣,譬如當年剛正不阿的禦史中丞邱放。
刺棠禍首三人當中,劉拂梁是邱放提拔的學生,似還與當初的邱雪雨互通心意、定了婚約。
故而邱家當初全家被株連。
隻有邱雪雨一人改名換姓,入了內廷。
朱雀一日之內遍查了所有可能牽涉此事的人,寫了這份奏報,葉亭宴細細讀下來,發現邱雪雨當年進宮,與落薇似乎毫無關係。
牽涉之人,這些年都以各種各樣十分合理的緣由被調離了職位,或者被送出了宮,餘下的幾個並非主要經手人,支支吾吾說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定與初立的中宮無關——當時落薇在宮中還沒站穩腳跟,若要冒著風險保下邱雪雨來,不可能不留破綻。
那麽這些記錄和經手人,是被宮中的哪一方勢力抹去了痕跡?
如果朱雀都在內廷當中尋找不到落薇經手的痕跡,那二人堅持的說法便十分合理——邱雪雨與落薇交好,家破之時來求她保命卻被拒絕,後在機緣巧合之下被不利皇後之人抹去名姓送入內宮,又在入宮足足一年、瓊華殿中幹了許多粗活之後,才被皇後看中,一步步提到了近身。
成為皇後信賴之人後,邱雪雨便謀劃對皇後動手,苦於她飲食|精細、又會功夫,一直找不到全身而退的辦法,隻好隱忍蟄伏。
直到暮春場春獵那日,她外出歸來,察覺自己或許暴露了身份,才在慌亂之下破釜沉舟,趁著清晨皇後尚昏沉之時刺了她一簪。
玉秋實在春獵那日就得知了煙蘿的身份,卻生生忍了林家之事、忍了落薇借《假龍吟》向他頭上潑來的髒水,尋到絕佳的機會,才將落薇本刻在銅盞之下的《假龍吟》換成了一句“汀花有冤”,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如此一來,宋瀾以為是落薇為扳倒玉秋實刻意掀出了當年之事,爭鬥至此,已經完全不顧及皇帝聲名了。
這時再將煙蘿身份的牌麵拋出,《假龍吟》一事、銅金盞一事,就會順理成章地全都落在皇後的頭上。
可惜玉秋實太過自負,為他探知此事爭取了時間。
落薇得了這個消息,煙蘿一簪刺下,這張底牌便立時失效了。
落薇與煙蘿一致的說辭中雖有眾多可疑之處,終歸什麽證據都沒有——皇後已從保下罪臣之女的人變成了受害人,隻要兩人都不鬆口,朱雀上奏便會如此結案。
宋瀾遣他來一夜密審,也隻是想知道落薇在其中有沒有插手,若是沒有,那送她進宮來的人是誰?
葉亭宴本來想出的破局之法便是叫二人反目,他當時不知煙蘿的心思,總擔心她被逼到極處,會抖出他與落薇之間的關係。
那便是他親自把刀送到落薇頸間了,這樣冒險的事,他一定不會做的。
也有旁的辦法。
隻是他尚來不及著手施行,便有了刺殺之事,他抓了人後,密見落薇,要緊的是問出一句話來——她與煙蘿,如今情分究竟如何?
倘若煙蘿與她隻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他便立刻為她除了這個知道太多事情的心腹之患。
倘若二人都能咬死不鬆口,他就可以想辦法,讓送煙蘿進內廷之人變成旁人,以此倒打一耙。
可無論如何,煙蘿的性命都很難保得住。
而落薇的請求竟隻是為她保命三天。
葉亭宴瞧著麵前刑架上的煙蘿,想起當年月夜中的紫衣女子來。
邱放祖籍江南,她唱起這首詞,也是在昏夢中向往著故鄉嗎?
向往父親母親年老之後,平安地離開汴都,帶著她一同回到江南,飲千鍾美酒、唱一曲滿庭芳的日子?
可惜你我的故園,都早已身在風雨中啊。
葉亭宴忽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終於想清楚了自己為何會回憶起當年的八月十七了——當年他那麽年輕,為一場仍有可能歸來的貶謫,都有勇氣同父親據理力爭,在醉逢台上放著狂言,說君子崇道立德,永遠不屑操縱輿論的權術。
可如今他的心中是什麽?
麵前之人他雖不識,可得知她是故人之女的一刹那,他心中竟不是對遠去故人的懷戀與哀痛,而是飛快盤算,可以利用她的身份做些什麽事情。
若不曾聽見這曲《滿庭芳》,他已然被從前他最不屑的黑暗徹底吞沒了。
百年之後鬥轉星移,他的道上,可還能有故人重逢?
“大人?”
元鳴喚了他一聲,葉亭宴才發覺自己以手拂拭著那把鋒利匕首,不知何時出了一身冷汗。
“默生,”葉亭宴定了定神,低聲道,“你先出去。”
元鳴依言退下,察覺到他已離去之後,刑架上的煙蘿才費力地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虛弱地問道:“她還說了什麽?”
原來她是對他身側著朱雀服色的元鳴不放心。
葉亭宴搖頭:“沒有旁的話了。”
“那你呢?”煙蘿斷斷續續地道,“我在會靈湖中瀕死之時,發覺是你遣人來抓我,才讓自己活了下來——葉大人,你與娘娘有同樣的敵人,我……能變成你們的一把刀嗎?”
葉亭宴抬眼看她,發覺她的眼睛在黑夜當中亮得出奇。
“葉大人是最擅持刀之人了,你應該知道,娘娘犯傻,我這條命是保不下來的,何必去做費盡心思而無果的事?”
她低垂著眼睛,在他耳邊絮絮說了許多——被朱雀抓到這裏的半日,她並未虛度,幾乎將一切都盤算好了。
煙蘿雖算不上絕頂聰明,卻是十分謹慎之人,與他言語之中並未透露與落薇相幹的任何事情,隻是抓準了他想要扳倒玉秋實一事,分析利弊得失。
葉亭宴默然不語。
煙蘿言罷,躊躇良久,隻是輕輕道:“多謝你留的那隻蠟燭。”
葉亭宴卻忽然問:“你知道玉秋實為何會查出你的身份麽?”
煙蘿搖頭,他便繼續說:“那日春獵,娘娘並未算漏,怪隻怪天命不佑。你穿行過市時,救了一個險些被馬車碾壓的乞兒,你可還記得?”
煙蘿頓了一頓,苦笑道:“那是一頂平頭馬車,不該是官宦所乘。”
葉亭宴道:“可玉家的人在馬車上瞧見了你的臉,玉秋實得知之後,立刻遣人跟著你上了山,你拜祭的墳塚沒有姓名,他們便開墳掘墓,生生找出了信物。”
煙蘿恨得雙眼血紅,牽扯著腕間的鎖鏈哐啷作響,她粗粗喘了幾口氣,咬牙道:“是我不孝,連累父母。”
“但鬧市中那個乞兒,確實並非他們刻意安排,”葉亭宴道,“我問你,若重來一次,你救是不救?”
煙蘿垂著的睫毛顫了兩下,她也不知道如今麵對著他,她為何會說實話:“為娘娘帶來這樣風險、甚至要將自己性命賠進去,我很想回答,不救。隻是……天有好生之德,或許葉大人不會明白,置身當時,根本無暇想後事,縱是重來一萬次,我……怕也不會猶豫的。”
*
傷後的第二日,落薇從前來瞧她的宋瀾口中得知,煙蘿並未身死。
宋瀾一邊言語,一邊觀察著她麵上的神情:“亭宴在朱雀中審了一夜,她嘴硬得很,什麽都沒說,但朱雀尋到了一位她當年進宮時牽涉的宮人,此人犯事出宮,還活著,隻是有些瘋傻,他們連夜審訊,含糊地問出了一句……”
“那個宮人說,保下邱雪雨的,是公主。”
落薇麵上神色不變,立刻問道:“公主——是舒康,還是寧樂?我與寧樂素無來往,她為什麽要害我?至於舒康……好歹有些舊時情分,她應當不至於恨我恨到想要我的命罷?”
宋瀾目不轉睛地瞧著她,卻什麽都沒瞧出來。
於是他接口道:“人心在幽暗處,怎麽能探得清黑白?那宮人癡傻了好多年,問起來難,除了公主還沒說出旁的。不過阿姐放心,我已叫亭宴暫且饒邱雪雨不死,必定將她背後之人挖出來,為你的傷抵命。”
落薇便溫柔答道:“好。”
宋瀾雖口中這樣說,私下裏卻叫朱雀和林衛圍了瓊華殿,還是那日李內人取膳食時無意聽見甲胄聲才發覺的。
不知道玉秋實與宋瀾說了什麽。
煙蘿的身份,若在那一簪之前抖露,便不止是圍殿這樣簡單了。
可在那一簪之後……
宋瀾走後,落薇喚李內人上前來,笑問道:“晨起繆醫官走時,有沒有和你聊起昨日他捉去燉藥膳的鴿子?”
李內人答道:“有有有,繆醫官說那鴿子難燉,他文火慢燉了足足十二個時辰呢,還說要娘娘寬心,等到他尋到些北方的珍稀藥材,將這藥膳做到純熟了,便端來給娘娘嚐嚐。”
傷後第三日的夜裏,落薇終於能夠勉強起身了。
她擺了一個沙漏在床頭,那沙漏在子時將盡的時候漏盡了,帶著其下安置的金器“哐啷”一聲響,聽見響聲,落薇便從紗帳之中起身,推開了殿中離她最近的一盞花窗。
隻是她等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才聽見腳步聲。
“你今日為何來遲?”
葉亭宴遠遠瞧見落薇在花窗之前坐著,不由怔了一怔,一時竟沒說出話來,落薇等不到他的回話,剛剛投去一個疑惑目光,葉亭宴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唇。
不僅是嘴唇,甚至還帶著鼻子——她在對方的手心嗅到了一股微苦的芳香氣,一時竟未覺得窒息。
“你這樣開窗,不怕聞見我下給你宮人的迷香?”葉亭宴趴在窗框上,幽幽地道,“多聞一會兒,若是與你說話時,你忽地昏過去了,我可不能保證……”
他意味深長地頓了一頓,落薇瞪了他一眼,卻聽話地沒有掙紮,直到察覺他捂得越來越緊,才皺著眉去拽他的手,頗費了一番力氣。
葉亭宴饒有興趣地瞧著她,見她有些失力,才撤了手。
落薇立刻喘了好幾口氣,怒道:“你做什麽?”
她隻著單衣,雙頰泛紅,葉亭宴無辜地瞧著她,翻身從窗前跳了進去,順手闔了花窗,一本正經地道:“給娘娘嗅解藥啊,臣隻擔憂娘娘聞得不夠,解不了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