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兒女都是債

“啊啊啊……”

夏日的清晨, 天空亮得很早。鳥語花香,微風徐徐。

這種天氣本來是很舒服的。很多正在睡夢中的人,都因為這樣的好天氣不自覺露出笑容。

偏偏是這樣的好天氣, 這麽一陣淒厲的尖叫聲,打破了大家的美夢。

安靜的大院因為這個尖叫聲, 不少人從**跳了起來, 都以為發生什麽慘絕人寰的事兒。

白棠同樣跟何天成一起躺在穿上,睡得正香。冷不丁聽到這樣的尖叫聲,嚇得睜開了眼睛。手已經朝平常孩子睡的地方摸過去。

等摸了個空,就感覺到何天成抱住了自己,低聲說道:“孩子不還在媽那兒嗎?”

白棠這才清醒過來。記起家裏兩個孩子這兩天都住在婆婆那。

“外頭到底啥情況啊!”

這種大晚上、大清早忽然尖叫的, 也就是蘇玲玲住在這裏時發生過。之後這人搬走了, 大院都清淨了不少。

“我聽著聲音是從後院傳過來的。”

白棠一聽, 瞬間想到了宋莉這個人。

這個時候牆上的掛鍾敲了五下,代表著時間已經到了早上五點鍾。

夫妻兩人一合計,也不睡覺了。起來準備早飯, 待會兒一個要上學,一個也要開始今天的工作。

而跟他們夫妻兩人悠閑不同的是,後院、二院不少人,都走到了發出尖叫的地方——宋莉居住的那半拉屋子。

屋子位於後院西邊的最角落。角落處的空地雜草叢生。配合著屋裏還沒停歇的尖叫, 顯得各位得滲人。

後院的人員組成以小家庭為主。跟二院有點類似。不過因為在這本居住的都是一線工人。平時很少有人會冒出頭來主事。

最後, 還是聽到動靜過來的練大媽、徐大媽這兩位當過大雜院管事大媽的, 直接站在門口, 雙手叉腰, 大聲對著宋莉的屋子喊道:“咋滴啦!咋滴啦!大清早鬼叫啥哦!還讓不讓人睡覺啊!”

屋裏, 宋莉聽著外頭大媽的吆喝聲, 卻沒有平日裏的囂張了。這個時候, 她看著滿床的頭發,雙手指甲裏麵的血跡,滿臉惶恐。

“怎麽會?怎麽會?”

十個指甲縫裏全是斑駁的血跡,頭頂火辣辣的疼,加上鑽心的癢,加在一起成為了宋莉目前唯一的感受。

她想不明白,不過是短短一個晚上,自己為啥就成了這個鬼樣子。

昨天傍晚發現住處有跳蚤後,宋莉幾乎一晚上都在抓這個鬼東西中度過。一邊抓跳蚤,一邊抓頭發。好不容易摁死了不少跳蚤後。她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覺得頭皮好癢好癢。就連身上不少地方都癢得不行。

然後就是抓啊抓啊抓!

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是滿床的頭發,跟滿指甲縫裏的血跡。

這些情況甚至讓她提不起照照鏡子的勇氣。

有一定醫學常識的宋莉,現在終於反應過來。估計是自己這是被跳蚤叮咬後產生了很強烈的過敏。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呆在這,得上醫院輸液治療。

“吵什麽吵……”

想通了發生什麽事情後,宋莉見外頭的吆喝聲沒有停歇,忍不住對著破舊的木門,大聲罵起來。

罵聲十分響亮,讓外頭的大媽們更加生氣了。

徐大媽就是個混不吝的。直接上去,一腳就踹向屋門:“好你個宋莉。大清早鬼吼鬼叫的。還不許人家問是吧!你有本事一輩子窩在裏麵不出來。不然,老娘見你一次臭罵你一次。”

見外頭的聲音那麽囂張,宋莉又覺得頭皮癢了起來。而且身上起了一大片一大片紅色的風團。看著就很滲人。

她起身找了條絲巾出來,把腦袋給包住。然後又在身上批了件外套。不顧有人踹門的動作,一把拉開屋門。

冷不丁屋門被人從裏麵拉開,把腳放在屋門上的徐大媽一時沒守住力氣,直接失去平衡就要倒下。

慌亂中她的手不知道抓到哪裏,等她反應過來站直了身體後,手裏就抓著一條薄薄的絲巾。

她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絲巾,發現有熟悉的東西在上麵爬來爬去。嚇得一個哆嗦,把這條看起來很貴的絲巾遠遠丟在地上。同時,朝身後退了好幾步。

整個動作發生的速度相當快。從旁人的角度來看,就是宋莉從屋裏出來。然後就撞上了徐大媽。之後,徐大媽就順手把宋莉頭上包著的頭巾扯下來了。

“這……這……”

隨著頭巾的落下,大夥兒都把視線聚焦子到宋莉的頭上。

“你這頭頂咋缺了一塊……”

孫大媽看到宋莉的頭頂後,立馬冒出了這麽一句話。但是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宋莉又是啊的一聲尖叫。推開人群朝外頭跑去。

“……頭皮咋紅紅的……”孫大媽把話說完了,但是當事人早跑沒影兒了。

“你們,最好回去熏熏艾草吧!”

徐大媽從再次看到跳蚤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第一時間跟過來看熱鬧的人說了這麽一句。

“什麽?你說啥?”

練大媽被她這話嚇了一大跳。好家夥,這不是剛擺脫了跳蚤的支配嗎?咋又惹上呢!

不少人立刻遠離宋莉居住的屋子,一邊往家裏跑一邊覺得自己渾身又癢了起來。

不久之後,白棠就聽到二院很多人在討論宋莉的事兒。大部分人不清楚她為啥頭頂的頭發缺了一些,而且還血糊糊又紅彤彤的。

白棠聽著大媽們的描述,雞皮疙瘩蹭蹭起來。

想到昨天在自由市場發現的事情,可以斷定宋莉這是染上了跳蚤。而且感覺數量肯定特別多。不然,咋她的樣子會那麽嚴重。就是不知道是誰的手筆呢?

白棠聽著大媽們的聊天,左右掃視了一圈,沒有發現有誰的表情特別奇怪。大家好像除了幸災樂禍還是幸災樂禍。畢竟,誰都知道之前的跳蚤事兒就是宋莉惹出來的。

現在宋莉自己也中招了,總算是惡有惡報了。

——

離開大院的宋莉,奔跑速度相當之快。如果是人多的時候,她這個樣兒保準要嚇壞不少人。但現在時間還早,路上人不多。她很順利就到達了醫院。

醫院隻有一個值班醫生,不會治皮膚病。隻能先給她弄些止癢的藥水清理。清理的過程中,發現她的頭發裏麵藏著不少動來動去的跳蚤。值班醫生嚇了一大跳。

這跳蚤問題是哪裏都有。但是京市的條件在全國算是可以的了。基本上很少有人會染上這玩意兒。一般染上的,都是不講究衛生的。

但宋莉瞧著是個體麵人,居然也染上了跳蚤。這讓值班醫生很震驚。不過,醫生的素養讓他沒有吭聲。隻是安排護士一起,給宋莉進行初步的治療。

感受到頭皮以及身上的癢終於沒那麽嚴重的時候,宋莉開始思考到底是誰害自己。

這跳蚤是怎麽來的,她估計就跟自己當初做的那樣。而且,對方居然還知道她存有預防蚊蟲的藥包跟藥水。提前把這些東西拿走。這個人肯定是個黑心肝爛肺的賤人。

宋莉感受著身上的麻癢,暗下決定要把人扒拉出來。然後狠狠報複回去。

——

拋開宋莉的事情不提,白棠上午倒是過得很順利。

昨天的糕點跟鹵肉賣得很好,今天上午她沒啥東西好賣。但還是帶了些自家做的醃蘿卜過去。

自由市場並沒有因為工作日的到來而清冷下來。反而多了不少從外地過來的產品。

白棠一過去,還沒來得及出攤,就先買了不少從海城那邊弄過來的海產品。

海帶、裙帶菜、紫菜、蝦皮這些數量特別多。看著不像是私人人肉背回來的。到像是那種大貨車司機順路捎回來的。

“同誌,你這些都是從車上下來的貨吧!”

賣貨的是個看著憨厚的漢子。聽到白棠的話,就知道是個懂行的。他也沒遮掩,樂嗬嗬地回了句:“同誌,這不都是混口飯吃的嘛!”

白棠也沒多追問,大概知道這是貨車來的貨後,就問漢子以後是不是也在這裏擺攤。這些貨車天南海北地跑。貨物會很雜,但是貨源一般不會斷。

“對,你放心。以後我就在這兒擺攤,每天都來。”

見漢子這麽爽快,白棠也很高興自己多了一個買東西的地方。

等她拿著新買的海貨準備找個空位置擺攤時,那漢子忽然叫住了白棠。

“同誌,你這是要去賣東西嗎?”

漢子一邊說著,一邊指著白棠手臂挎著的一個籃子。

白棠點頭,順手把籃子上麵蓋著的竹編蓋子掀開給漢子瞧瞧。

因為是沒有包裝的醃蘿卜。本身有蓋子蓋著時,味道就挺大的。這蓋子一掀開,那種醃蘿卜特有的酸辣勁兒直接衝鼻子來了。

漢子聞到這股味道,忽然扯開個笑容:“同誌,你這醃蘿卜能嚐味兒不?”

白棠賣醃菜跟醃蘿卜,時不時有人會提出嚐味道。她也沒在意。這些都不是什麽精貴的東西。

也不等漢子動手,白棠就自己拿了一截比較小的醃蘿卜遞過去。

“你嚐嚐吧!我這醃蘿卜味道足得很。很多回頭客的。之前賣的醃菜,不少人都到處找我要買多一些呢!”

漢子卻像沒有聽到白棠的話一般,隻是認真品嚐這外表看著普普通通的醃蘿卜。

白棠還以為對方不樂意買,就準備離開了。

哪成想她還沒來得及轉身,漢子就一拍大腿:“就是這個味兒……”

白棠:……

“同誌,你之前是不是賣過玻璃罐子裝的辣椒醬……”

聽到這話,又想到對方的貨源是貨車車隊那邊的。一個想法湧上了白棠的腦海。

“對對對。幾年前京郊黑市那的貨,都是我這裏做的……”

一聽到京郊黑市的辣椒醬,漢子臉上的笑容就沒下來過。

“太好了!我那些兄弟們都說這幾年那邊賣的辣椒醬味道不對。那姓郭的愣是說就是這個味,讓我們愛買不買。”

好久沒聽到郭雄的名字了。自從那次有點鬧掰後,白棠跟何天成甚至都沒再去過那個黑市。沒想到對方還在賣辣椒醬。

味道不對是正常的。她手裏的辣椒醬用的方子可不是大路貨。

漢子沒等白棠回答,已經叭叭繼續說著話:“你那還有辣椒醬不?還有,你這醃蘿卜賣給我得了。我包圓了……”

醃蘿卜跟辣椒醬用的方子有一部分是重合的。味道相似倒是不奇怪。但白棠還是很詫異這一籃子快十斤的醃蘿卜。這漢子還一口氣都能包圓不成。

聽到白棠說有十斤的醃蘿卜,漢子更高興了。

“我也不瞞你。我這醃蘿卜買了,也不是自家吃的。得給在外頭奔波的兄弟們分一分。話說,你那辣椒醬啥時候再有?”

白棠搖頭:“辣椒醬隻能等九月份辣椒下來才能做。除非你們能找到幹辣椒……”

漢子一聽,立馬拍胸脯保證回去後,發動大家夥一起找找。要是能弄到幹辣椒,肯定會找白棠談之後的加工問題。

白棠答應了,但沒把自家的地址告訴漢子。就跟對方說自己每天都來自由市場。到時候在這裏碰頭就好了。

把一籃子的醃蘿卜,一口氣全賣出去後,白棠瞬間覺得輕鬆起來。

等回到大院也沒跟其他人說,自己一個人笑眯眯地整理家裏的家務活。

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了兩天。這兩天大院沒啥大事兒。就是那天跑出去的宋莉沒有任何蹤影。

就在大家準備過端午的時候,大院來了一位客人。

一大早起床後,白棠在廚房準備早飯。何天成如同往常那樣,在羊圈鏟屎。兩個孩子則是在家裏收拾書包,等著吃完早飯出門上學。

然後,白棠就聽到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嘰嘰喳喳從胡同路經過。她從廚房那抬頭看過去,就看到賴大嘴帶著一個不認識的大媽,從遠處走來。邊走邊在嘴巴嘰裏咕嚕說著些什麽事兒。

白棠也沒注意,隻以為賴大嘴這是又找到了新的嘮嗑對象。

哪成想,對方沒多久就帶著那陌生人進來大院,直接跨過垂花門到了二院。

二院裏,還有不少人剛起床正在水槽洗漱。見到賴大嘴帶著個生人進來,練大媽直接問道:“賴大嘴,大清早這是幹啥呢?”

賴大嘴嘿嘿笑道:“喲,老練。你這是不歡迎我了對嗎?我這是做好人好事呢!這位老姐妹……”

賴大嘴說著,把那個陌生的大媽拉到身邊,一副好姐妹的樣兒:“這是你們大院老牛家的親家。人家好不容易從大東北過來看探望親家。要不是遇到我這個好心人。怕不知道要耽誤多少時間呢!”

聽到是牛家的親家,二院所有人都忘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做早飯的拿著鍋鏟跑出來。刷牙的喊著牙膏沫子看過來。晾衣服的拎著衣服站在那……

所有人都看向被賴大嘴拉著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也就是宋母,這會兒被這麽多陌生人盯著。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好在,作為醫院的行政主任,宋母的經驗還是很足的。尷尬過後,很快調整了表情。樂嗬嗬地說道:“大家好,我是宋莉的母親,姓沈。請問那家是牛家呢?”

這樣文縐縐的問話,讓很多人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還是賴大嘴嘴巴快,手立刻指著東廂房耳房:“就那,就那。沈同誌,老牛家就住那間耳房。”

宋母看向那間低矮的耳房,眉頭微微蹙起。雖然結婚前,就聽說了女婿家的情況。但真的看到環境後,還是覺得委屈女兒了。

徐大媽這個時候忽然開口:“喲,你就是宋莉的親媽啊!咋這個時候跑來呢?老牛家這兩天不在家呢!”

牛家大爺大媽這幾天會有事回了京郊的老家,家裏沒有個人影。不然,光是宋莉不見的消息。就夠兩位老人著急的了。

但因為牛家人不在,大院的鄰居又討厭宋莉。所以,並沒有人通知牛家這個事兒。

宋母發現這個不認識的大媽提起女兒時,語氣中的輕蔑讓人不舒服。又掃視了一下大院其他人,發現這些人在女兒被提到時,都是一副解氣的模樣。

這讓她的心沉了下來。

果然,女兒這是把這個大雜院的人都給得罪了。

“同誌,謝謝你了。那我去找我女兒吧!”

宋母說著,掙脫賴大嘴的手,就朝大門處走去。

她這次忽然從大東北過來,其實是收到女兒的求助電話。電話裏,女兒說自己皮膚過敏,住在醫院治療,沒人照顧。所以,她才會請假大老遠跑到這裏來。

本來想著先到女兒居住的地方看看,結果沒想到是這樣的情況。

看來,女兒肯定在這座大院做了什麽惹眾怒的事兒了。

想到這裏,宋母苦笑一聲。

哎,兒女都是債啊!

白棠打開屏門,剛好就看到宋母那苦笑的側臉。刹那間,她覺得這個女人聽眼熟的。不過,想到剛剛在院子裏聽到二院的那些動靜。白棠就知道這個女兒應該就是宋莉的親媽了。

她很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居然能養出那樣自私霸道的女兒。

現在看看這個中年女人,就一個普通的、打扮體麵的女人而已。

宋母沒有發現白棠的視線。而是按照之前打聽的,直接到了醫院。

醫院裏,宋莉正在病房裏麵,忍著隔壁床那幾個她討厭的農村人。

自從前兩天跑到醫院,被診斷為蟲咬性皮炎和過敏。加上頭皮很多自己被自己抓爛了。於是,在經過治療後,她還是要求住進了醫院。

醫院的病房很寬鬆,她很容易就住了進來。

但是,住進來後她發現自己太倒黴了。隔壁床是從鄉下京城來看病的泥腿子。身上的味道臭就不說了,每天吃的東西看起來跟豬食一樣。

這讓宋莉很不舒服。

而且,她很怕這些人有跳蚤。因為他們的衣服破破爛爛到處是補丁。而且臉上身上看起來好像有一堆泥巴沒有洗幹淨那般。

這不,隔壁床那個女人的婆婆又來了。

“今天好點了沒?”

隔壁床的病人是個當兒媳婦的。因為給家裏幹活,不小心被鐮刀擱到腳踝。居說當時出了好多血。然後就被婆家人最後送到這個醫院。

宋莉是在女人做完手術在病房休息的時候,被送到這裏來的。

結果,她就看到女人的婆婆對女人噓寒問暖。一副心疼的樣子。看得宋莉很犯惡心。

她就不信這個世界有這麽好的婆婆。肯定是這婆家人心虛,所以才會對女人那麽好。至於這個所謂的好,在女人嫁過去後就要下地幹活麵前,就顯得很假了。

女人沒有在意宋莉的白眼,直接跟婆婆說道:“媽,沒事兒,快好了。”

宋莉見她這副樣子,更加覺得這女人是個蠢蛋。

“看啥看,你再看!”

隔壁床的女人忍了宋莉好久了。見她對著自己反白眼兒,再也不想忍了。

就這樣的女人,簡直是給慣的。

但她一個外人,沒有理由慣著這個姓宋的女人。

於是,隔壁床女人大聲指著宋莉罵起來。罵聲中不少村裏人才會的那種話也罵了出來。隻把宋莉罵得啞口無言,氣得滿臉漲紅。

病房這樣吵鬧,馬上引起了護士的注意。

“吵啥吵呢!宋莉同誌,你再這樣吵,你就馬上出院。醫生說了,你這病已經不嚴重了。還有你,胡小竹同誌,你的手術才沒過多久,好好呆在**別鬧事。”

各打五十大板之後,護士就準備離開了。

但一轉身,就撞到身後一個不認識的中年女人。

“媽……”

——

“在醫院安靜點,別吵到其他病人了。”

“媽……我又不是故意的……”

中年女人的聲音剛停下,年輕女人就撒嬌地搖了搖中年女人的手臂,一副小孩要糖吃的模樣。

這是從胡小竹的角度來看的。

自從那天不小心被鐮刀劃破腳踝處的大血管後,胡小竹就覺得自己十分倒黴。到了醫院,遇到這樣同個房間的病友,就更加倒黴了。

隻是沒想到這個惡心的病友,居然還有個體麵的媽。

想到剛剛中年女人進來,先是安撫了護士,又對著她跟婆婆道歉。胡小竹就覺得這個中年女人是講理的。倒是那個姓宋的年輕女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讓她想起以前在大雜院時,遇到蘇玲玲的那種難堪。

當然,因為想起幾年前大雜院的生活,她忽然就覺得中年女人好像挺眼熟的。

但這種眼熟的感覺很快就過去。對她來說,趕緊養好身體出院,給家裏省錢才是正理。當然,也因為這樣,她更加瞧不上隔壁床的女人了。

明明醫生都說了她的病好了,但硬是要賴在醫院不肯出院。這種行為,簡直是浪費錢財。

隔壁床坐著的宋母,這會兒也覺得女兒在浪費錢。

“你也體量一下勝利工作的辛苦。他拿命換來的錢,不是讓你在醫院這樣浪費的。”

宋母作為醫院的工作人員,其實是不喜歡那種浪費醫療資源的行為。如果宋莉不是自己女兒,說不定她已經批評上了。

“媽,我不用牛勝利的錢還用誰的啊!當人男人的,錢就該媳婦花……”

隔壁床正躺下準備休息的胡小竹,聽到牛勝利這三個字,驚訝地坐了起來。

老天爺。這牛勝利不會是她認識的那個牛勝利吧!

雖然她隻見過牛勝利一次,但也知道那是一個在部隊十分厲害的人物。咋娶了這麽個禍害。

同樣的談話也在白棠家進行。

當然,跟她一起聊天是,是今天沒課的遊婷美。

“我們教授去參加什麽座談會了。今天不上課,大家全都自習。我幹脆回家看朵朵好了。”

說著,親熱地親了親懷裏的女兒。

白棠看著白白胖胖的朵朵,笑著問道:“下半年就上育紅班了。你這到時候別舍不得了。”

“那我可不會舍不得。反正我也要上學。剛好我們母女兩人一起上學。然後一起放學。也跟現在沒差。不過,大院那個宋莉這麽會折騰。我覺得牛勝利這樣厲害的人,咋會看得上她啊!”

白棠想到剛剛跟遊婷美提到的事兒,就聳聳肩:“反正誰也不知道她的底細。隻聽說家裏父母都是公家單位裏麵的。是勝利的領導給介紹的對象。不過,今天她那親媽過來,瞧著確實是個體麵人。”

白棠說著,又提醒了一句:“你們暫時還是住在婆家吧!我瞅著這宋莉那的跳蚤也不知道殺沒殺光。要是大家又染上了,這小朵朵也遭罪。”

白棠說著,捏了捏小朵朵那肉乎乎的小手。就這樣的胖娃娃,被跳蚤禍害了,大人得多心疼。

“對了,我家大有想問問。要是他也去賣吃食咋樣?”

白棠一聽,驚訝問道:“他不是廠裏食堂的正式工人嗎?還能看得上練攤兒這活計。”

遊婷美聽到這話,苦笑道:“我婆家的情況你可能不知道。家裏老爺子是厲害。但底下哥哥嫂嫂也很厲害。大有是擔心家裏分家的時候,他這個小兒子分不到多少。想到這些天你們都去練攤兒,就想試試。好歹給朵朵存點嫁妝錢……”

梁家是在隔壁大院,具體的情況白棠確實不太清楚。但梁家的情況跟龐家有點像。區別在於梁家人都相當團結。而且男人們都是做廚師這一行的。收入算是這個年頭比較高了的。而且當廚子還能弄些油水回家。

因此,梁家算是這片胡同的“富人”。

現在梁大有有擺攤賣吃食的念頭,擺攤倒是覺得挺好的。反正,賺錢不丟人。

“要賣就賣啊!自由市場你們都去過。那基本就沒有賣不出去的東西。”

這是大實話。就連自家做的草鞋都能賣出去。

“他沒做過這個事情,就擔心我公公不讓。所以才偷偷摸摸讓我問問你的意思。到時候要賣也不在附近那個自由市場。準備去你們之前賣的那個市場。”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到大門那傳來說話的聲音。接著,從敞開的屏門往外看,就能看到宋莉被個中年女人攙扶著進來。

中年女人手裏還提著一大捆的艾草。

不用說,這是準備回去殺跳蚤來著。

白棠看了幾眼,跟遊婷美指了指那個中年女人,說是宋莉的親媽。事情好像就這樣過去了。

但到了中午,白棠的家就又迎來了客人。

“我就不進去了,上午熏跳蚤來著。怕身上沾了。這是給你們送的賠禮,聽說我女兒在你家住了兩天,鬧了不少笑話。真是對不起了……”

中年女人說,還微微鞠躬,一副歉意至極的模樣。

這看得白棠很是驚訝。

不是驚訝女人鞠躬,而是驚訝對方會做人。

果然,每一個熊孩子背後都有一個縱容她的家長。

眼前的中年女人是宋莉的親媽,看她那副熟練的道歉架勢,可想而知這些年宋莉肯定惹了不少麻煩。

白棠的猜測沒有錯誤。

宋莉從小到大惹了很多麻煩。但她這人有個優點。慣會踩低捧高的。基本上不會惹到家裏沒法兒解決的人。當然,許家的清歡丫頭除外。

“這位同誌,你不用道歉。我家當時借房子,是看在勝利的麵子上。既然現在宋莉不住這裏了,那些什麽不愉快的也就這樣過去了。”

白棠淡淡地說著拒絕的話,示意對方把賠禮帶回去。

宋母沒想到白棠這樣油鹽不進。但她會看人眼色。知道眼前這家人不稀罕自己帶過來的賠禮。馬上就轉變了策略:“那東西我就帶回去了。不過,我的道歉是誠心誠意的。我會好好管教宋莉,讓她以後別在給你們添麻煩。”

“這大媽可真不簡單……”

何天成看著白棠把人打發後,十分意味深長地地說道。

白棠想,可不是嘛!一來就是道歉加鞠躬加賠禮。簡直讓人沒法兒拒絕。說不得還有人覺得這當媽的挺累的,得替女兒賠罪。然後,就抹不開麵子,最終答應原諒宋莉了。

白棠的猜測沒有錯誤。

同樣的套路,宋母在整座大院每家每戶都試了一遍。

沒有深仇大恨,大家也就一副原諒的樣子了。

當然,宋母回到家裏後,免不得又被女兒埋怨了一通。

“就那些窮人,媽你幹嘛要討好他們啊!等我們走了,誰還管這些泥腿子喲!”

宋母聽著女兒這些沒心沒肺的話,深深歎了口氣。

“許家的清歡丫頭,這次回到軍區不走了。還要調任到你上班的那所醫院當醫生……”

“什麽……”

宋莉嚇得從**跳起來,不顧地上還有沒清理幹淨的艾草灰燼,光著腳踩上去,拉著親媽問起來。

宋母無奈點頭,她也覺得女兒的運道差了些。

“憑什麽?她就是去醫院當醫生了,我也不怕。”

自從發生那件事情後,好像許清歡揍她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看著女兒任性的樣子,宋母歎了口氣:“你當年為什麽要嫉妒人家長得好看就下死手?要不是清歡丫頭從小跟著她爸練拳。那次小命就要沒了。你受的那些罪,沒人會同情你的。”

三年前,大院家屬一起去山裏踏青摘蘑菇。然後,宋莉就偷摸著把人許清歡引到了一處滑坡,把人直接推了下去。按照當時宋莉的說法,是她一時腳滑。但真相卻是她看到滑坡下是一叢叢的荊棘。想把許清歡推進荊棘叢裏,從而把對方那張漂亮的臉蛋給劃花。

這樣惡毒的事情,要不是宋莉是自己親生女兒,宋母覺得自己會唾棄這樣的姑娘。

事實上,這事兒發生的時候,剛好就有人看到了全過程。

要不是當時的許清歡身手敏捷,關鍵時刻抓住了滑坡邊的一大叢野草。怕真是會整個人掉入荊棘叢裏。然後全身被荊棘刺傷。

她家當時花了大力氣,把事情的真相隱瞞了下來。除了幾家關係親近的,很少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過,事情壓下來也有代價的。

許清歡這丫頭是個牛脾氣。既然被人欺負了,她當時就說了會見一次打宋莉一次。宋莉挨這種打,真是打了也白打。他們老宋家不能吭聲。一吭聲事兒就會傳出去,那更加丟人。

反正啊!現在人許清歡居然調動回到了部隊醫院。那麽,宋莉自然要避著點。不然,真會被人見一次打一次。

而且,這許清歡是個厲害的外科醫生。清楚知道怎麽打人打得疼,又不留任何痕跡跟傷害。

這種情況下,她家隻能吃下這種啞巴虧。

所以,她家這個任性女兒,真鬥不過許清歡。

“反正,家裏你暫時是別回去了。醫院那邊我給你請假了。之後要怎麽安排,等勝利回來後再商量。”

宋莉聽著親媽的安排,一直在那罵罵咧咧。但她人慫,真讓她回去她還不敢。

因為許清歡下手特別黑,基本上每次揍她的地方,不是查不出傷來,就是那種不能讓人檢查的部位。這種陰險的女人,白瞎了那張漂亮臉蛋。

關於宋家母女之間的談話,大院是沒人知道的。

臨近周末,大家各有各的忙碌。

不過,因為宋母挨家挨戶送賠禮的操作,不少人對這個中年女人還是比較客氣的。還有人同情她一把年紀,家裏的女兒還是這樣不省心的。平時有啥事都會跟宋母提點兩句。

這天又是一個周末,一大早大院的鄰居起來後,紛紛幹活的幹活,做飯的做飯,十分熱鬧。

遊婷美一大早就拉著梁大有上門來,準備跟白棠說說今天跟她去擺攤的事兒。

他們家這次沒準備吃食,就想著跟白棠過去學學怎麽做生意。

宋母也是在這個時候,從後院走到前院。來白棠家問問他們知不知道牛家老兩口什麽時候回來。

結果,一進大院,正好看到遊婷美那張笑容滿麵的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