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跑路
四月的陽光暖呼呼打在身上, 讓人不想醒過來。
季春燕很久沒有睡得那麽舒服了,主要是老巫被警察抓了。她忽然覺得鬆了口氣。就那樣的亡命人,被抓了也好。反正他之前每次來都會給自己不少錢。這些錢加起來足夠她過上很長時間的滋潤日子。
再加上王小明扛大包養家糊口, 她幾乎不用再操心以後的日子了。
這樣想著,季春燕臉上露出了高興的笑容。
不過, 這個笑容在持續到傍晚的時候, 就垮了下來。
“王家嫂子,今天你家王小明沒去上工。倉庫那邊問我男人了。”
王小明是給人頂班的,頂班的對象就在京市一家倉庫上班。這人今天一天都沒去上班。倉庫的領班可不就過來問問到底是啥情況。頂班的人不去上班,那崗位的主人就得去。
“何嫂子,真是對不住了。我問問看……”
這何嫂子的男人正是那位把工作頂給王小明的。季春燕不敢把人給得罪狠了。
但她白天醒來, 王小明就不在家裏。中午沒有回來吃飯。現在傍晚也不見人影。這沒去上班, 還能去哪兒?
這樣想著, 季春燕就坐不住了。
“何嫂子,我現在去找找。我家毛蛋你幫我看看……”
毛蛋就是季春燕那個生父不詳的兒子。剛在外頭瘋跑了一天,鬧著要吃飯了。
冷不丁手裏被塞了個鬧騰的搗蛋鬼, 何嫂子氣得瞪眼。但她不是狠心的,沒法兒真把個小娃丟在這不管。
隻能罵罵咧咧把孩子揪出自家,等著季春燕的回複。
而季春燕從家裏跑出來,就直奔城東的大雜院。
她思來想去, 發現王小明除了他大姐那, 沒其他地方可以去。畢竟他老娘去年人就沒了。剩下的親戚嫌棄他被勞改過, 不願意搭理。
一通下來, 除了王小荷這個大姐, 王小明也沒其他地方去了。
——
於此同時, 一列從京市開往南方的列車上。在經曆了一個白天的準備, 王小明準時登上了這趟半個月一次的火車。
傍晚的火車人比較少, 他很輕鬆就找到了自己位置。而且這個位置還不是硬座,而是這年頭比較難買的硬臥。
“小明,我們這樣走了真的沒有問題嗎?”
“能有啥問題?你就別多想了。還是好好休息。不然,咱的娃兒在你肚子可就要鬧騰嘍。”
“喲,小夫妻這是有了娃兒啊!”
硬臥車廂裏,一個老大媽正在給孫子剝雞蛋。聽到這樣的對話,就笑著打趣道。
王小明樂嗬嗬地回複:“是啊!再過七個月我就要當爹啦!”
女人見王小明這樣樂嗬,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笑過之後,其實心中還是擔心會被人知道她跟王小明真實的關係。
沒錯。
列車上這一男一女,男的真是季春燕要找的王小明。而女的則是一位年輕的寡婦。
寡婦住在王小明扛大包附近的大雜院。因為丈夫早早沒了,婆家苛待,娘家又靠不住。一來二去就跟王小明認識了。
之後兩人漸漸發展成暗地裏的情人關係。直到現在,終於可以由暗轉明了。
女人摸著有點鼓起來的小肚子,嘴角的笑容越發加深。
王小明把女人安置在下鋪,然後滿列車忙活。又是裝水,又是買飯。一通忙活下來,兩人終於吃上了熱飯。
老大媽見這小夫妻的感情這樣融洽,又打趣了好一會兒。
王小明聽著老大媽一句句地調侃,麵上不顯,心中樂開了花。
他伸手摸了摸被布條捆在肚子的那一大遝鈔票,隻覺得心中踏實無比。
有錢有票有媳婦有娃,他王小明總算是活出個人樣來了。
至於女人口中擔心的季春燕,王小明表示自己根本不在乎。
季春燕這女人簡直爛透了。一直把他當猴子耍。要不是龐誌光那個廢人跟自己說。他都不知道自己頭頂上帶多少綠帽子了。而且,那個兒子居然該死的就是個野種。
聽說南方那邊現在已經不限製搞小買賣了。王小明就想去那邊重新開始,撤離拋開京市這些糟心事。
想到這次坐火車南下,火車票還是龐誌光給找關係買的。王小明對於這個姐夫的怒氣就消減了幾分。
甚至,王小明已經開始期待。當季春燕發現,自己把她從姘頭那弄來的錢全部卷走後。到底是個什麽表情。
——
被王小明惦記著的季春燕,這會兒已經趕到了大雜院。
大雜院這頭正是熱鬧的時候。
昨天大家去城南的自由市場賣東西。可謂是大獲成功。
不說白棠這個熟門熟路的,就說老劉家的女婿賀包田。就上午賣了三個小時,居然就把一板毛豆腐給賣光了。
大家沒有去算他賺多少錢,但東西賣光確是事實。
因此,昨天不少人就在心中嘀咕起來。
等到今天傍晚發現賀包田又開始做毛豆腐時,大家的心就蠢蠢欲動。
“包田,你這毛豆腐那麽好賣。咋不一次多做些。”
“就是啊!這玩意兒我今天看了,可真好賣。要是我會做,肯定也要去賣看看。”
“喲!孫大媽。你之前不是說練攤兒丟人嗎?咋現在就想幹啊!”
徐大媽聽到孫大媽的話,不客氣地拆台。
“你懂啥啊!那自由市場那麽多人。難不成人家都是丟人的嗎?”
孫大媽想到今天的見聞,很是感慨。
雖然她沒有賣東西,但聽了八卦,又逛了市場,簡直是大開眼界。
白棠站在邊上,正在看牛大媽家新買的兩隻母雞。聽到那些大媽的聊天,不由好笑起來。
“哎,你別說,咱其實可以去賣東西的。包田這小子的毛豆腐,咱沒這手藝就算了。白棠不是賣醃菜嗎?那玩意兒家家都能做,還不是一樣賣出去了。”
白棠聽到話題提到自己,趕緊笑著接口:“那醃菜又不是啥好東西。其實,可以想想自己會做啥吃食。到時候大家一起去練攤兒,賺點買菜錢也好啊!”
一席話說的很多人心中意動。不過,暫時沒人說自己要跟著去練攤兒。
季春燕就是在這一片歡聲笑語中,走進了熱鬧的二院。
要不說,認得你的人還是你的仇人。
王小荷並沒有參與這種練攤兒的對話。甚至,身為工人的她,還有點瞧不上練攤兒。也就賀包田、白棠這樣沒工作的農村人,才會幹這種丟份兒的事。
不過,她的不屑在看到走進來的季春燕時,立刻變為了憤怒。
她伸手指著剛剛跨進垂花門的季春燕,就大聲罵道:“好你個賤蹄子,我說了多少次不能再來我們大院。你居然還敢來……”
話沒說完,王小荷已經抄起不知道哪裏摸來的掃帚,就朝季春燕砸了過去。
季春燕現在可不怕王小荷。
她跟龐誌光的那點事兒,早八百年過去了。現在就是王小荷去找人舉報也沒用。再說了,現在也沒人搞舉報那一套了。
於是,她動作利索閃開的同時,朝著王小荷的腰側,一腳就踹了過去。
明明上一課大院還是有說有笑,說著之後練攤兒的事情。
眨眼的功夫,就變得這樣劍拔弩張。
離垂花門最近的徐大媽,在看到季春燕的動作後,立刻竄了上去。大力推了一把季春燕。
本來單腳站立,一腿飛踹動作的季春燕,被徐大媽這一推,直接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而那高高舉起來的掃帚,馬上落在她的身上。
“啊……啊……”
白棠看到場景這樣混亂,有心把自家兩個瞪大眼睛看熱鬧的孩子拉走。但是這兩人打架,剛好堵在垂花門那裏。真是讓人糟心!
何天成倒是驚訝季春燕居然會出現在這裏。
要知道,聽說昨天抓捕現場。季春燕當時也在。不過,因為知道她沒有涉及到老巫的犯罪活動。警察那邊這才放過了她。
沒想到今天就有精力過來鬧事了。
是的。
幾乎在場所有人,都以為季春燕是來鬧事的。
因此,直到那頭王小荷打累了。把掃帚扔到一邊。大家這才聽到季春燕哆哆嗦嗦地說道:“我不是來找茬的。我是來找王小明的。”
聽到季春燕是來找王小明的,大家顯然都愣了一下。
這王小明,說真的,大院不少人很久沒見著了。
“怎麽?你男人不見了,你來我這裏找?”
王小荷不客氣地打斷了季春燕的話。對現在的她來說,除了孩子,沒啥能夠讓她動搖的。
“你弟弟今天不去上班,一天不著家。他就你一個大姐,我不來你這裏找,我上哪兒找啊!”
季春燕被王小荷的態度氣得怒吼起來。無端端被胖揍一頓,又打不過,她隻能低頭。但心中對這座大院的怨恨更是上升了一層。
甚至覺得自己之前挑撥賀家婆媳的事兒,下手太鬆了些。
聽到季春燕的怒吼,離她不遠的徐大媽伸出手指掏了掏被震了一下的耳朵。然後不客氣地嘲笑起來。
“別是你那些汙糟事被你男人知道。人家跑路了吧!”
“哈哈……”
不少鄰居聽到徐大媽這句刻薄話,都哈哈大笑起來。
白棠更是佩服徐大媽的嘴皮子。
季春燕重來沒想過這個可行性,斬釘截鐵地反駁:“不可能……”
無論可能還是不可能,事實證明王小明確實不在這座大雜院。
季春燕最終隻能白挨一頓揍,灰溜溜離開了。
白棠覺得事情有點古怪,看向何天成。
何天成攤手表示不知道。確實,沒人去在意季春燕這樣的角色。
而在夜色中艱難摸回家裏的季春燕,感覺渾身都痛得可以。
何嫂子聽見她家有動靜,趕緊把在自家鬧騰的毛蛋丟了回來。她是怕了這樣的搗蛋鬼。因此也不質問王小明的下落了。準備明天讓男人去上班算了。
季春燕看著鬧騰的兒子,平時覺得兒子活潑點好。現在卻覺得很煩。
她渾身都疼,也沒吃晚飯。這會兒餓得肚子呱呱叫。
家裏沒啥吃的,大晚上也地方買東西。她尋思著拿錢去跟鄰居買點掛麵回來煮。
隻是當她小心翼翼去平時藏錢的地方摸索了一番。摸出一個不大的鐵盒子。
鐵盒子是裝餅幹的,餅幹吃完後,就被她用來裝自己的全副身家了。
抱著這鐵盒子,她總算安心起來。
這些年跟著老巫,其實好處不少。別的不說,老巫出手大方。每次來都會給她一大筆錢。靠著這些錢,她才能在這兩年過上還可以的日子。
隻是,今天這鐵盒子怎麽抱著怎麽別扭。
渾身疼痛的季春燕,就連觸覺都不那麽靈敏了。直到現在才驚覺事情好像哪裏不對勁。
“這鐵盒子,怎麽還輕呢?”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季春燕看著平日裏寶貝不已的鐵盒子。忽然就不敢動了。
“不會的,不會的。家裏除了我,沒人知道這鐵盒子的存在。不會的……”
季春燕一邊搖頭一邊在試圖說服自己。
可是,平日裏沉甸甸的鐵盒子,這會兒居然變得輕飄飄起來。
再是逃避,肚子裏的咕咕叫也讓季春燕清醒過來。
她咬咬牙,就著煤油燈的光亮。一把掀開了鐵盒子上頭的鐵蓋。
隻聽得哐哐兩聲物體落地的聲音。接著就是一陣淒厲的哀嚎。
“啊啊啊……殺千刀的王小明,我要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
雖然現在才晚上八點鍾左右,但這個年代的人晚上沒啥娛樂活動,本來就睡得早。加上棚戶區這裏的人群,根本沒有人安裝電燈。這不,太陽一下山幾乎就不會出來活動。
而季春燕這一叫,不止把屋外鬧騰累了的毛蛋嚇醒。更是把她家附近這一片的住戶給吵醒。
能住棚戶區的,基本上不是家裏成分有問題,就是窮的叮當響的。
前者還好,縮著尾巴做人。後者有一部分是暴脾氣。可不會慣著季春燕。
三三兩兩就湊到一起,跑到季春燕家門前。抬腳踹向那本就搖搖欲墜的破木門。
屋裏,季春燕一點兒也不在乎有人上門找茬。
相反,現在的她連殺了王小明的心都有了。
天知道!
她辛苦討好老巫那麽些年,辛苦跟龐誌光勾搭上。又辛辛苦苦委屈自己跟王小明結婚。
這才換來鐵盒子裏頭的錢票。
現在那些東西,統統都沒有了。
沒有了……
搖晃的煤油燈光下,一個打開的鐵盒子空空如也。倒是鐵盒子保存得不錯。在燈光下還閃爍著細微銀光。這些光打在季春燕的臉上。就像憑空甩個了她一個大大的耳光。
一個她最瞧不起的窩囊廢,一個賺錢養她的工具人,居然在背後把她的錢票都卷走了。
隻要一想到這個,季春燕的心髒就抽抽地疼。疼過之後,就是無邊無際的恐慌。
沒有工作,沒有錢票,甚至她還是個農村戶口。
以後她拿什麽來養活自己。
這個時候的季春燕,完全忘記了外間被她嚇哭的寶貝兒子。滿心滿眼都是自己以後該怎麽辦的惶恐。
所以,當那些拍門的人直接把門踹爛進來後。看到的就是季春燕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樣子。
這樣兒的場景,倒是讓這些來算賬的人不知道該說啥好了。
於是,這些人一個個退出了這座小小的棚屋。心中暗罵晦氣。
而當第二天有人過來想問問情況的時候。他們就驚覺這王家兩個大人都不見了。剩下個三歲小娃蜷縮在牆角,一動不動。
——
白棠是在隔天知道王家發生什麽事情的。消息是從城西那傳過來的。打聽的人還是徐大媽。
“嘖嘖,你們是不知道。聽說昨天一早,那季春燕家裏就有人上門來要個說法。說季春燕大晚上不睡覺,在家裏幹嚎嚇人。不過,這門一推開,聽說裏頭啥都沒有了。就剩個娃娃。”
“不會吧!啥都沒有?”
陳大媽的質疑,立刻讓徐大媽不高興了。
“你以為我騙你啊!你是不知道。聽說那些人進去後,發現這家裏的東西能拿的都被拿走了。就剩下個最該帶走的娃娃丟在那沒人管……”
“造孽哦!”
“這都是什麽人喲!”
“哎……”
大媽們聽完後紛紛發表言論,譴責這王家人黑心腸。
這個時候,王小荷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忽然蹦出一個問題:“王小明這臭小子呢?”
徐大媽被身後的傳來的聲音嚇一跳。她拍了拍胸脯不客氣地指責:“你幹嘛在老娘身後忽然大聲說話……”
王小荷嘴巴說不好意思,麵上的表情不動如山。
徐大媽見她這個樣兒,想想她身上的那些糟心事,撇撇嘴回了句:“聽說就是王小明先跑路的。被你那弟媳婦發現後,她也跟著跑了。沒人知道他們都去了哪裏?”
白棠聽到這裏簡直無話可說。
搞半天,這夫妻兩人都跑路了,就丟下給孩子。
沒人問那個孩子到底會怎樣?但大家都很唏噓事情的發展變成這樣。
哪成想,沒過兩天,那孩子就被派出所的警察同誌,以及婦聯、街道辦的人一起,直接送到了大雜院。
這天依然是工作日,距離周末還有兩天。大院不少沒事兒幹的大媽。這些天都在琢磨到底要不要這個周末,跟著白棠他們一起去練攤兒。
也是因為大家心裏有了事情,即使知道王小明、季春燕這夫妻兩人分別跑路。大家也沒過多關注。畢竟外人的事情再怎麽熱鬧,都比不上自家賺錢來得實在。
而警察、婦聯、街道辦的人就是在這種氣氛中出現的。
他們過來的目的不是別的,是把王小明、季春燕兩人的婚生兒子王毛蛋送過來。
王毛蛋小朋友今年三歲多,沒有大名。大人都是毛蛋、毛蛋地叫著。
這些人來的時候,正是大院職工上班、孩子上學後過來的。
所以,當他們進來的時候,大院的人不多。
給他們帶路的程主任一進門發現大院沒幾個人。立刻皺著眉頭,對著在二院正在跟牛大媽說話的白棠問道:“同誌,你們大院的王小荷同誌呢?”
白棠早在這群人進來的時候,就注意到那個被人牽著的小孩。
現在聽到程主任找的是王小荷,加上最近王小明、季春燕夫妻跑路的消息。不用想,那個滿臉不馴的小孩兒,估計就是兩人的孩子了。
白棠立刻回道:“這個點都在廠裏上班了。”
“那你去廠裏把人喊回來……”
白棠見程主任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十分理所當然地搖頭:“不好意思,主任。我家裏還有還多事情。不方便去廠裏一趟。要不你直接給廠裏打個電話。”
程主任也是一時著急才沒想到可以打電話。白棠這一說,他也顧不上憋氣。轉身就讓跟過來的工作人員,趕緊回辦公室給罐頭廠打電話。
而院子裏的幾個大媽,已經湊過去打聽這些人到底來幹啥。
徐大媽更是一馬當先,直接開口:“程主任,這孩子不會是老王家的那個吧!”
作為吃瓜達人的徐大媽,當然馬上就聯想到了這一點。
程主任不耐煩地點頭:“就是老王家的孩子。”
白棠想想這個陣仗,再想想那個孩子名義上姓王。忽然就覺得王小荷挺倒黴的。
這人雖然會算計,但也沒算計在自家頭上。單單從局外人的角度來看,白棠是十分同情王小荷的。
但顯然,不是所有人都跟白棠一樣的想法。
程主任的話剛一出口,就有不知道從哪裏湊過來看熱鬧的人,居然拍手叫好:“那就好那就好!聽說這娃兒的爹媽都跑沒影兒了。這有個親大姑,好歹有人好依靠了。”
王小明跟季春燕跑了的消息,這兩天這片胡同都知道。畢竟,這兩人在他們胡同知名度頗高。不少人都感歎這樣的結局很難想象。
而大概知道些季春燕跟龐誌光關係的人,臉上的表情在那兩天,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隻是現在,這送人過來的公家單位都沒開口。倒是這些圍觀的人開始給出謀劃策了。
白棠在邊上都有種聽不下去的衝動。
王小荷就是在這樣鬧哄哄的環境中,忽然回來的。
“王小荷同誌對吧!”
婦聯的女同誌看到王小荷後,也沒讓人回家。而是直接在二院的院子裏,就說明來意。
“這孩子叫王毛蛋,是你親弟弟王小明,跟弟媳婦季春燕的兒子。這兩人目前下落不明。你作為他最親近的親戚。這段時間孩子就交由你照顧了。”
婦聯的同誌做過不少這種交托孩子的事情。基本上人人都會欣然答應。就是沒有血緣關係的鄰居,都會照顧有交情人家的孩子。更加不用說這是孩子的親姑姑的。
交代好來意後,這些人就準備離開。
不過,顯然王小荷不是一個普通人。她是一個經曆了無數奇葩事件後覺醒的女性。
於是,在眾人轉身的那一刻。王小荷直接甩開被硬塞到手裏的小手。看著那個被甩開後準備鬧騰的王毛蛋。大聲地說道:
“我不養,我沒有義務養這個孩子。我已經出嫁了。這是老王家的孩子,你們要送養,也應該送到姓王的人家。”
“哇……”
“哇……”
“哇……”
這年頭很講究血親關係,沒人能想到王小荷居然直接拒絕了撫養外甥。
當下,婦聯的人還沒開口,已經聽到動靜過來看熱鬧的胡同鄰居,就有一句勸一句起來。大意都是你是孩子的親姑姑。孩子爹媽不見了,你就有義務要養這個孩子。
有知道季春燕跟龐誌光那點風流事的,更是在人群外頭大聲調侃:“喲,那孩子說不定還是你男人的種。得喊你一聲媽的。你咋能不養……”
白棠站得比較外頭,一眼就認出了說話的人。是這條胡同少數幾個老光棍中的一個。好像之前還跟胡小竹想過親。
那人也不怕得罪王小荷,嘴巴不幹不淨地說著龐誌光跟季春燕那些破事。聽得不好人都皺起了眉頭。
徐大媽、孫大媽等幾個大媽聽不下去,一個個對著那老光棍就罵了起來。
見到事情變得這樣混亂,帶著孩子過來的派出所警察立刻出言製止。
他們是城西派出所的,那孩子也是當時被鄰居送到派出所的。他們花了一天時間查了這個孩子的親屬。目前關係最為密切的,確實是眼前這位王小荷同住。
婦聯的人等圍觀群眾安靜下來,立刻開始勸解了起來。
“這孩子怎麽樣都是條生命。你是他姑姑。你不養誰養?再說了,這可是個才三歲多的男娃。你養好了,以後等老了還會給你養老……”
這話聽得白棠都想翻白眼兒。
果然,那頭的王小荷不客氣地罵了回去:“呸,老娘都有兩個兒子了,不缺兒子。你們誰缺兒子就領回去。我是絕對不會養的。沒事的話,我得回去上班。不然,耽誤的功夫你們賠嗎?”
說完,王小荷不顧這些人的勸說,頭也不回就朝廠裏走去。
這下,事情就僵在這裏了。
“要不,把孩子就丟這兒?”
有個年紀看樣子很年輕的婦聯工作人員,忽然小聲跟旁邊的同事說道。
他們送孩子送多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冷血的親屬。
白棠在附近聽了,直接不客氣:“這是孩子不是物件。你們要丟也別丟在我們大院。”
周圍的大媽一聽白棠忽然大聲說話,有一個算一個都湊了過來。
一問,知道這婦聯的小姑娘出餿主意,一個個對著她就罵了起來。
這下,婦聯的人是不想走也得走。
甚至,大院的大媽還跟在他們身後,生怕他們真把孩子給丟下。來個硬塞孩子。
——
看著這些人鬧鬧哄哄地離開大院後,牛大媽忽然歎了口氣。
“這就是大人造孽,孩子跟著受罪……”
白棠也不知道說啥好。不過,王小荷的做法她是十分讚同的。
無論這孩子的親爹到底是誰,顯然養著並不是一件好事。
“對了,牛大媽。剛剛說的豬肉,你家要多少?”
牛大媽一聽,連忙哎了兩聲:“我就要些五花肉。到時候給你大姐那送一點。昨天我去她家看了看,發現她跟她婆婆好像關係沒那麽僵了。”
白棠詫異地看向牛大媽。這大媽還知道這事兒?
看懂了白棠的表情,牛大媽好笑道:“你們這些小家夥,大媽吃鹽都比你們吃米多。就你大姐那倔牛脾氣,跟她婆婆頂著幹是正常的。有時候我都不知道這女兒脾氣硬一點好,還是軟一點好。”
白棠想到剛王小荷要麵對的事情,立刻說道:“硬氣一點好。無論男娃、女娃,做人得硬氣,挺直腰板啥都別怕……”
“哈哈,你說的對。那豬肉到時候你一個人能行嗎?”
何天成跟京郊那邊的農戶訂了一頭豬。現在管得不嚴了,隻要有關係,要一頭豬不是問題。
白棠買這豬是準備做鹵肉的。但因為現在已經四月了,氣溫開始慢慢升高。肉太多她也不怕保存不好。就想著要一頭豬,到時候分一部分給到其他人。算是大家分攤一頭豬。這樣她能買到她想要的,其他人也能買到豬肉。
“這有啥。成子說過兩天廠裏有車要去京郊那邊送貨。到時候回程把豬一起捎回來。咱要考慮的是怎麽把這豬肉做得更好吃。”
那天白棠會先坐車去到農戶那,現場交錢看殺豬分肉。之後就是把豬肉裝好,等著貨車來接就行了。
“好好好,那你到時候注意安全。我幫你問問大院還有誰家要豬肉的。”
白棠看著空****的院子,笑道:“要問也得等她們回來了。”
這些人都跟著去看熱鬧了,也不知道啥時候回來。
——
看熱鬧的人以為把人送出去就算了。沒想到事情還有後續。
這些人離開大院之後,對王毛蛋的安置出現了分歧。
有人說送去福利院算了,有人說老王家其他親戚那,有人說還是該送到王小荷那。
反正啥都有人說。最後不知道那個促狹鬼,居然說讓去問問龐誌光。
就這樣,眾人就一窩蜂去了罐頭廠。
罐頭廠裏,龐誌光現在可不是肉類處理車間的組長了。
沒了龐大爺的撐腰,他就因為手下人的投訴,最後丟了組長的位置。現在就是個普通的肉類加工員。
這會兒正在車間揮舞著大刀。冷不丁被人叫出去,說警察帶著人過來找他時,龐誌光還愣了一下。
之後,心中就是一陣興奮。
他雖然不聰明,但也不傻。多少猜到了警察的來意。想到自己做的事情,興奮地搓搓手。
車間的漢子見到龐誌光那個笑容,紛紛打了個冷顫。
“這龐誌光咋笑得那樣滲人呢?”
“誰知道呢?估計廢了的人,想法會不一樣吧!”
“嘿嘿……”
聽到廢了兩個字,車間的人都嘿嘿笑起來。要說讓他們最為高興的是啥事,莫過於龐誌光不當這個車間的組長了。再有一個,就是對方成了個廢人。
一個壓在頭頂作威作福的人,不止倒台人還廢了,可不是讓人興奮。
工廠的接待室裏,龐誌光見到了那個被幾個大人簇擁的孩子。心想這些人就這點能耐。到頭來這孩子居然往他這兒送。
“龐誌光同誌對吧!”
龐誌光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對對對,我是龐誌光。”
婦聯的人開始講述了一下老王家的事情,最後問道:“這孩子你們家可以收養嗎?”
龐誌光搖頭:“不行,不行。我家是我家媳婦做主。你們有啥事去找她,我沒法做主。”
“那讓你做主呢?”
剛剛被大院眾人指責的小年輕,不客氣地問道。
“那當然是收養好啊!好歹這孩子還喊我一聲姑父。”
小年輕一聽有門,直接說道:“那你去找你媳婦過來。你們夫妻兩人好好溝通。”
廠門外,大院不少鄰居都想知道事情的進展。特別是在知道他們是來龐誌光後。
這龐誌光自從搬到廠裏住集體宿舍,也沒人知道他現在的動靜。
“你們說著龐誌光不會真要那孩子吧!”
“又不是他的種,咋要?”
“你怎麽知道不是?”
關於王毛蛋的親爹到底是誰,大家都有話說。不過,最傾向於的一個就是這孩子不是王小明的親兒子。
眾人吵鬧間就見王小荷一手揪著龐誌光的耳朵,一手指著他罵罵咧咧。
“你要養那野種可以,我們先離婚。離婚後你愛養誰就養誰。”
過了兩三年沒有男人的日子,王小荷發現自己的生活居然比以前有男人的時候更加滋潤了。
以前家裏有個男人,她下班後,還得侍候完孩子,侍候男人。沒有一點自己的時間。
這兩年把龐誌光趕出家門,加上孩子也大了。王小荷忽然發現自己的日子很舒心。
沒有糟心的男人要侍候,甚至她還有時間打扮打扮自己。
現在這個糟心的男人要養野種,她就成全他。
離婚!
反正離婚後,對方該給孩子的撫養費一分不能少。龐誌光不給,她是廠裏的會計,可以直接申請帶領工資,方便得很。
廠區外頭的鄰居們沒想到事情的走向居然變成這樣,一個個傻眼了。